张嘉歌那之创刘尔安朝|政府军政之组织|秉德苏亚|阿育王与佛教|阿育王后印度之纷扰
亚列山大纪念雕像
亚列山大委任长官,留戍兵而归。印人痛于劫掠之惨,迫压之甚,久蓄不服之心;会守将忌普鲁之威权,杀之。于是人心益愤,有杀其守将者;既而亚列山大病死于巴比伦,叛乱大起;主其事者,婆罗门陈乃亚Chanakya也。陈乃亚初得罪于摩揭陀王,逃之西北,及亚列山大死耗传至,得西北小邦之助,起兵,尽逐戍卒。约于同时,摩揭陀乱,张嘉歌那杀南德朝王。相传张嘉歌那为南德朝王之子,因其母贱而鄙之。及长,陈乃亚傅之,谋变,事泄,西逃,尝见亚列山大,后杀王族,而即帝位。其杀戍卒与灭南德二事之先后,今不能考,意其既屠戍车,声威大振,然后率兵而入摩揭陀国,又得内援也。不及一年,遂灭南德氏。其即位后之史材凡三:一,陈乃亚自著一书,详述内政。二,希腊人美葛生斯记其在印之见闻。三,阿育王建立石柱,中刻谕文。吾人赖学者研究之所得,而能知其朝廷、行政、法律、领土;斯密斯尝谓此时之历史,于十六世纪前之印度史中,最为详晰。是以历史学者,公认张嘉歌那为印度史上之第一大帝也。
谢流哥斯头部雕像
张嘉歌那代南德氏为王,是为刘尔安朝(旧作孔雀朝)Mauryan Dynasty。其母名曰刘尔Maur,盖因此而名其朝也。纪元前三二二年左右,张嘉歌那即位,王委陈乃亚为相,委以政事。陈乃亚果决敢为,勤于政事,四邻降服,国势大张。时适亚列山大之旧将谢流哥斯Seleucus侵入印度。初亚列山大死后,诸侯分据其地;谢流哥斯得叙里亚、小亚细亚。其与之争地者,久战不已,互有战负,既而大败其敌,复据巴比伦,乃自为王。史家称为叙里亚王(我国旧作条支王),统治亚洲西部。王既胜敌,谋复亚列山大之故地,率兵渡印得斯河。张嘉歌那统军拒战,败之于旁加普;谢流哥斯逃出边境,割三省之地议和;印度以五百战象与之。于是印得斯河以西俾路支、阿富汗,皆入于印度版图矣。叙里亚王,又以女妻张嘉歌那,遣美葛生斯为使,驻于京城。使臣于其暇时,述其所见,笔之于书,详其当时之地理、物产、制度。惜其全书佚亡,而大半见于他书;其中间有涉于神怪,而尝为人所批评者。
刘尔安朝之首都曰华子城Patalipntra,在松河北岸,当其流入恒河之口,初为阿介他赛都王之要塞,即今巴特拿附近也,前临大河,交通便利。城长九里,宽一里半,而以木栅为垣;其下为池,防守坚固,门共六十有四,其剩木今在水中。皇宫以木砖造成,雕刻美丽,饰以金藤银鸟;后附花园,有鱼池、树木、花果等;或疑其式与波斯王宫相似。宫中以武装之妇女为卫,其侍王者,则为舞女;舞女之在王宫者,其职如仆。王坐于朝,或骑象乘车而出,则手执伞扇,侍于左右。其专为舞女者,纳款于官,而其管理甚严。此俗今犹存于一二之自治小邦,流弊多矣。王之娱乐,有射猎、赛车、斗兽等;其囿地广,草木丛生,专为王之射猎者也;其犯禁私入者,则罪当死。王宫之礼节,则多类波斯习俗。印度受波斯之影响,尝为学者争论之点,其影响固不可讳也。
华子城统治于委员三十人,共分六局,每局五人。委员共理公共事业——公安、道路、市场、海港及寺观等。六局各有专职,略分述之如下。一局管理工艺。政府视工人若服务于王者,其伤工人之眼或手,而使其丧失技能者,则罪当杀;局又划定工价,而监视其建筑之材料。二局之职务,与今领事相同;外人至者,局员觅屋住之,监其行动,送之出国;其得疾病或死亡者,延医调治,或为其埋葬,而并保护其财产。三局调查户口,记录人民之生死,盖所以为人口税之根据也。四局监督零售及规定衡量等。五局调查制造物品及划定税率。六局收货物出售什一之税,此皆首都之市政也,其大城民众者,制度与之多同。
张嘉歌那之威权无限,专制独裁,其委任之长官,仅能陈述意见及奉行上命而已。陈乃亚之治国也,法严威重,希腊人之记录,谓其酷虐;印人以刑罚为治理之术,陈乃亚盖本于此也。其关于财政者,法令益严,借之以裕国库;其作贼者,多处死刑,盖印度之道德观念,认偷盗为大罪也;其为人所告作贼者,苟无反证以明其诬,则受刑讯,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刑罚之种类繁多,总括为三:一曰罚金,二曰残体,三曰死刑。陈乃亚之法,婆罗门之犯罪者,则免刑讯;其罚或逐之远方,或驱为矿工;英主若张嘉歌那固未受制于婆罗门也。其抑王权者,则为革命。印度之政治哲学,类近中国,试引其一以证之。谚曰:“民之乐,君之乐也。民之利,君之利也。”其虐民者,则民可以暗杀革命,张嘉歌那之代南德氏而王,则其明显之例。迨其嗣位,尝惧其先朝遗臣,图谋恢复。其所恃而不恐者,唯军队耳。
印度军队,自古分战象、兵车、骑兵、步卒四者,张嘉歌那遵守旧制。骑象者将也。兵车,则驾车之马,或四或二,皆有步卒护之。玄奘入印之时,兵车或已废矣。骑兵组织,犹古散骑之制,训练不精;其拒外寇也,徒恃步兵,故难取胜,此其军制之大略也。张嘉歌那军队之数,步卒六十万,骑兵三万,战象九千,兵车则无确数,当多于南德朝之八千矣,共约七十万人,宜其战败谢流哥斯而为印度之大帝也。其军统于总部;总部凡三十人,共分六组,一曰水军,二曰辎重军,三曰步卒,四曰骑兵,五曰兵车,六曰战象。其组织之完备,则张嘉歌那与其相陈乃亚之力也。美葛生斯谓军队器械,由于国家供给,其兵、象、马,皆有甲胄,战具则为刀剑、弓矢。其军之战斗力虽强,然王对外,终未徒恃其兵也。其不服者,或施诡计取胜,攻击要塞,或利诱其将,陈乃亚固善于谋者也。
政府长官共分属于三十部,管理国内之田地、水道、运河、道路、树林、建筑物等;其官属繁琐,兹略述其一二要者。古代印人以地属于其王,农夫受田于官,纳税四分之一;其不纳税者,夺取其田,自吾人视之,王犹一大地主也。田税为府库收入之大宗,特设一部,专司其事。水利与岁之丰歉有关,岁歉则收入数减,政府故重视之,亦设专部。政府又治路政,道路桥梁,按时修理,不及一里,则有记其远近之柱,以便于行旅者也。政府后为收入之计,劝民酿酒,唯其监督甚严;凡酿酒者,领有执照,期定四年。
张嘉歌那在位二十五年,皆因教谓王为其教徒,让位于子,后入南方,禁食而死,吾人固难其证考说也。其子秉德苏亚Biudusara继父为王。在位二十年,其政治历史,今不能知;唯王有屠敌之称,斯见其好杀矣。同时,印度、叙里亚之邦交益密,叙里亚王复遣使者抵印,以后埃及使者亦至。埃及使者,今尚不能推定其在秉德苏亚或其子阿育王时也。据古传说,秉德苏亚征服东西沿海之国。斯说也,或可认为事实。吾人知阿育王领土之广,王除东征而外,未尝用兵,南方德干高原,或为秉德苏亚所征服者,否则必为张嘉歌那之武功矣。
王崩,子阿育嗣位(或译作阿恕迦,余意阿育之名,久已沿用,不必另改)。王初为总督,纪元前二六九年,始行加冕之礼,在位已四年矣。相传其长兄苏昔麻Susima与之争位,锡兰佛典则谓王杀其兄弟九十九人,以争王位。此说也,殆不可信。石柱之文,证其兄弟姊妹甚多,王善待之;佛典记其信教之先,罪深孽重,以符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说,借扬其教,亦不可信。今按锡兰佛典所记之年代,符合史迹,余皆讹误。王之历史,则根据于石柱之文,及文学上之传说。王为总督及其即位之初,信奉婆罗门教,食肉,饮酒,射猎,跳舞,此佛徒所以认为罪孽而甚其辞欤?其改变人生观念,而影响于世界者,则盖林格Kalinga之战也。
阿育王与王后的雕像
盖林格地在孟加拉湾海岸,其族不服王命,纪元前二六一年,阿育王出兵攻之,盖林格人拒抗甚力,终战败溃。此役也,死亡十万,俘获十五万,伤亡者倍之。阿育王为之心悲,记其事于石柱,首叙战争之惨,死亡之众,而使其亲友长幼,不能相见;中论战胜,当克胜吾心之欲,而遵守道德法令;末望人民忍耐和善,以达于正理之途。其后王刊二文于其地,一谕长官善治其民,一劝人民为善。当其建立石柱之时,王已信佛;信佛之动机,则起于战后之感想,斯密斯推定其在纪元前二六〇年。其度王皈依佛法者,南北佛典之传说不一,今已证明其为一人,即有来歌那Upagupta也。王既奉法,酷爱和平,其政治上之事实,无可考据,王之精力专于伦理上之建设及宣传佛教矣。此固不能疑其与我国梁武帝相同,而不问政事也。王尝为僧,唐时义净入印求经,犹见王像身衣僧服,盖犹今日缅甸人暂住于寺而为僧也。王不肉食,宫中禁止杀牲,又废前王之猎地。纪元前二四九年,王偕有来歌那周游佛教之圣地,而立石柱纪念佛陀之生地。当斯时,佛教经典,展转暗诵,义渐繁多,时起辩论,内部有分裂之兆;王立石柱,禁倡异说,后召法会于京城,议定教义,摈弃异说。是为佛教第三大会。
阿育王石柱上的狮子
阿育王石柱之文,关于道德,劝民为善,所谓《道德律》也。律认慈悲,救济,信实,清正,和善,虔诚为美德。而以一切生物之愉乐为归。其具体之言而常见者,则为南方米索尔北部之石柱文也。玆引原文一节如下:“王曰:服从父母,尊重生物,言语信实,此《道德律》之要义,而人必当行者。弟子又必尊敬其师,交际各当有礼。”此类石柱,其中仅一载明本于佛陀之旨,以教民者。王自奉行斯义,善待臣民,施赐财物,与各宗教之苦行者,设有医院,医治人畜,更遣良医远之他国。其于国内道路之旁,建立休息之所,并植树木,以便行旅。王又以刑罚平允为大政,凡民有冤,无论王于何时何地,若于食时、妃宫、私室、花园,或出游等,皆可上控,王即受理。其自决狱也,欧美之人,虽或非之。固东方民族之特性也。其后王患人民不能遵守道德法令,特设检官,专监人民之遵法令。其有罪者,惩之以法,重者死刑。说者谓其轻人重兽;殆不知王以人类有知而禽兽无识,自作之孽,而身当受其祸也。
阿育王热心于宣传佛教,遣僧至其国内野蛮部落,或其内附之国,为之建寺,并设医院,又派高僧入希马拉亚山附近之小邦,太密楼地、锡兰、叙里亚、埃及、马其等。尝立石柱,载其传教之国名,其关系于历史者甚巨,吾人得知太密楼地四国之名,固其例也。今之学者,谓王未尝遣僧入缅甸传教。缅甸之为佛国,实非王力。其渡锡兰者,王弟麻汉嘉Maheudra也。锡兰传说则为王子,吾人本于学者研究之结果,则知弟是子非。初,岛王铁乃Tissa请僧入其国中说法,麻汉嘉往,王首信教,助其宣传,为之建寺,信者大增。麻汉嘉之妹俄从其兄而至,深得妇女之信心,女尼亦增。二人死于岛国,于是佛教之基大固于锡兰。汉末佛徒朱士行于其所著《经录》谓“秦始皇时,西域沙门室利防等十八人赍佛经来咸阳,始皇投之于狱”。按阿育王与始皇同时,中国印度,似有交通,其事有可能性,唯乃失败于中国耳。综观阿育王传佛教之事业,可知其有功于佛教矣。佛教初盛于印度北部一隅之地,阿育王兴,传于全印及当时之天下,佛教遂为世界之宗教。王之规模,远大于首认基督教为国教之康斯坦丁Constantine the Great矣。盖时基督教盛于罗马帝国,教徒忠于基督,蹈水火而不辞,政府患之,数兴大狱,而不能动其信心;康斯坦丁有见于此,乃借宗教之势力以一民心。阿育信佛之动机,则由于悔改。其令民遵其道德法令,设官监之,民虽失其自由,而王之意,则欲实现人类极乐之世界于印度,固世界史中之大帝也。王虽信佛,然其能容异教,尝施财以赐皆因教徒之裸体苦行于山谷者。其态度之公正,有足称者。虽然,印度三教之教义,其中若轮回、因果、自救,相似之点甚多。此故助其能容异教矣。
阿育王时之历史,前已谓其根据石柱之文。其石柱所在之地,可以证明其疆域,南至米索尔北部,北界希马拉亚山,东邻阿萨密,其地之王,时似独立,西有阿富汗、俾路支,其地面积,大于今日英之直属印度,境内则有藩属部落。吾人不能谓其皆郡县也。其政治组织,遵其祖父之旧制;其制监于古代而有所损益,非创于一人也。王之石柱立于要地通衢,其文普通文也,便于民知,此可推想当时之教育,必甚发达,盖建立石柱,不能费而无用也。其状直立,下有石础。回人后迁其小者于特里,置于大车之中,八百四十人曳之。其材料之重大,工艺之精细,往往能令观者目夺神移,疑非人力所能为!其艺术之进步者,当时国家兴隆,政治清明,商业发达,外人时来,皆足以为其美术之激刺;惜其雕刻之材料,除石柱而外,皆为木质,今已腐灭,而不能供学者之研究矣。
阿育王晚年之史,今不可知,西藏传其死于太昔尔,时纪元前二三二年也,在位四十一年。其子见于记录及传说者,共有数人。王死,二孙嗣位;一治东部,其初即位也,厚赐山中之苦行修道者,有碑文记之;其治西部者,无金石为证,皆因教之学者,则认王治西部为事实,并能举其都名,且谓其建筑礼堂,今为皆因教最古之大寺,其他之传说尤多。其分领土为二者,今则难求其故。阿育王之子孙相继为王者,历有数代;唯无书籍,纪其历史,吾人故不能知其领土,政治之状况也。纪元前一八五年,末帝为其大将婆昔麻家·苏嘉Pushyamitra Sunga所杀,刘尔安朝遂亡。
婆昔麻家篡位自立,是为苏嘉朝,共传一百十有二年。领土包有摩揭陀及其附近诸省。学者疑王为波斯之伊兰人而拜日为神者也。拜日与印度教并不冲突,今日西北印度教徒,犹有拜日者。王尝大集婆罗门而以马祭神。佛典谓婆昔麻家为印度教徒,仇视佛教,杀僧尼,毁寺庵,为婆罗门教反动之始。斯时大夏王米南德Menander进据西北旁加普,率兵入寇。婆昔麻家拒战,败之。负有盛名之文法家裴坦皆立Patanjali生于其时。王死,传之子孙,末王性好诡计,纪元前七十五年,其相婆罗门外苏戴亚Vasudeva弑之而自立,是为堪外朝Kanva,传之四代,共四十五年。其年代之短,可略见其内乱外患之多矣!末王于纪元前二十八年,为安哈亚Andhra王所杀。安哈亚国于德干,美葛生斯谓其势强,臣属于刘尔安朝。及阿育王子孙衰微,乃自独立,后杀堪外朝之末王,安哈亚王凡三十传,历四百五十年而亡,时约纪元后二二五年也。据古传说,谓王护婆罗门教及阶级制度甚力,今犹不能考证其有摩揭陀地也。三朝历史,不能详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