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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五 魏策四

本篇导读

魏国不是没有人才,信陵君便是一流的政治家与军事家。在攻管一役中,信陵君并没有错,只是安陵君及缩高父子昧于大义,信陵君知道缩高自刎后竟素服谢罪,可以说侮辱了他,也可见其大度(《魏王欲攻邯郸》)。信陵君窃虎符、杀晋鄙,率军救赵,有勇有谋,故他作为战国四公子之一,堪与孟尝君并肩,当之无愧。

然而,魏国还是不得不走上灭亡之途。垣雍本是韩地,是韩、魏交界处的交通要道,秦占有垣雍,可以决荥泽的水直灌魏都大梁,关系重大,因此秦以此为饵,诱使魏国投向秦国。事后,秦不但没有把垣雍给魏,反而出兵占领了垣雍,威逼魏国。秦攻魏急,但魏竟有臣子劝魏王割地予秦太后之男宠嫪毐,以取悦秦太后并打击吕不韦,魏国可谓已是人穷志短了。

秦国对魏国的策略是又拉又打,威迫利诱,这策略果然行之有效。至于秦国的成功关键在于‌“长平之战”,此战役令各国闻风丧胆,从上一卷更可见魏王已畏秦如虎。公元前二五七年,魏国旧都宁邑终为秦所攻破。魏王为讨回宁邑,甘愿提出与秦和好,可谓与虎谋皮。然而魏王早已心怯,即使吴庆力劝魏王不可示弱,也是枉然。在心理素质方面,列国历代君主远远不如历代秦王。

到了《秦、魏为与国》一章,魏国已沦为秦国的藩属国,魏国一旦受到齐、楚的攻击,便会向秦求援,魏臣唐雎求救兵的理由是:‌“魏一万乘之国,称东藩,受冠带,祠春秋者,以为秦之强足以为与也。”由此可见,魏已彻底臣服于秦,战国七雄并列的格局已被打破了。文章最后一句:‌“魏氏复全,唐雎之说也”,可谓非常反讽。

在魏策的最后一篇《秦王使人谓安陵君》中,秦始皇首次出现,并以‌“天子”自居,非常有象征性。故无论唐雎如何义正词严,也无法抵抗强秦以武力夺取天下以至于灭魏。至于唐雎之‌“挺剑而起”,貌似锄强扶弱,实际上使者根本不可能佩剑上殿,故秦王不会因而吓坏而脸色大变,《战国策》只是运用了文学技巧,以满足读者的心理而已。

魏王欲攻邯郸

魏王欲攻邯郸[1],季梁闻之[2],中道而反,衣焦不申[3],头尘不去,往见王曰:『今者臣来,见人于大行,方北面而持其驾,告臣曰:「我欲之楚。」臣曰:「君之楚,将奚为北面?」曰:「吾马良。」臣曰:「马虽良,此非楚之路也。」曰:「吾用多。」臣曰:「用虽多,此非楚之路也。」曰:「吾御者善。」此数者愈善,而离楚愈远耳。今王动欲成霸王,举欲信于天下,恃王国之大,兵之精锐,而攻邯郸,以广地尊名,王之动愈数,而离王愈远耳,犹至楚而北行也。』

1 魏王:魏惠王。

2 季梁:魏臣。

3 申:伸张,伸展。

译文

魏王打算攻打邯郸,季梁听说这件事,中途折回,衣服卷缩,头上的尘土也没有洗掉,便匆忙去见魏王道:‌“今天臣来的时候,在大路上见到一个人,那人正朝着北方驾着他的车,告诉臣说:‌‘我想到楚国去。’臣说:‌‘你到楚国,为什么朝着北方走?’那个人回答说:‌‘我的马是良驹。’臣说:‌‘马虽然好,可这不是到楚国的路。’那个人回答说:‌‘我的费用充足。’臣说:‌‘费用虽然充足,可这不是到楚国的路。’他又说:‌‘我的车夫技术高明。’这几个条件越好,离楚国就越远了。如今大王的举动总想称王称霸,总想威信在天下得到伸张,依仗大王的国土辽阔,武器精良,想去攻打邯郸,从而扩张土地以提高名声,大王的行动越频繁,离开称王的事业就越遥远,就好像想到楚国却向着北走一样啊。”

赏析与点评

入门须正,可省却很多冤枉路,并且避免‌“南辕北辙”的荒谬。

秦、魏为与国

秦、魏为与国。齐、楚约而欲攻魏,魏使人求救于秦,冠盖相望,秦救不出。

译文

秦国与魏国结成同盟。齐国、楚国将共同攻魏,魏国派人向秦国求救,派出使者的车辆络绎不绝,但秦国却迟迟没有派出救兵。

魏人有唐雎者,年九十余,谓魏王曰[1]:『老臣请出西说秦,令兵先臣出,可乎?』魏王曰:『敬诺。』遂约车而遣之。

1 魏王:魏安釐王。

译文

魏国有个叫唐雎的老人,九十多岁了,他对魏王说:‌“请让老臣到西边的秦国求救,要让救兵在臣回来之前就赶到,如何?”魏王说:‌“太好了。”于是派车辆送他去秦国。

唐雎见秦王[1],秦王曰:『丈人芒然乃远至此[2],甚苦矣。魏来求救数矣,寡人知魏之急矣。』唐雎对曰:『大王已知魏之急而救不至者,是大王筹策之臣无任矣[3]。且夫魏一万乘之国,称东藩,受冠带,祠春秋者,以为秦之强足以为与也。今齐、楚之兵已在魏郊矣,大王之救不至,魏急则且割地而约齐、楚,王虽欲救之,岂有及哉?是亡一万乘之魏,而强二敌之齐、楚也,窃以为大王筹策之臣无任矣。』

1 秦王:秦昭王。

2 芒然:疲倦的样子。

3 筹策:谋划,谋算。

译文

唐雎拜见秦王,秦王说:‌“老人家不辞劳苦远道至此,太辛苦了。魏国已多次前来求救,寡人知道魏国的情势十分危急。”唐雎回答道:‌“大王已经知道魏国情势危急却不派救兵,这就是为大王出谋划策的大臣无能了。况且魏国是有万辆兵车的大国,自愿臣服做秦国东边的属国,接受秦王的封赠,每年春秋祭祀送来供品,以为秦国的强大可以与之结盟。现在齐、楚的军队已经兵临城下,大王的救兵还不到,魏国危急之时就会割让土地,与齐、楚两国结盟,那时大王就是想援救,还来得及吗?轻易失掉了拥有万辆兵车的魏国,却让秦的敌国齐、楚强大,我私下认为大王的谋臣太无能了。”

秦王喟然愁悟[1],遽发兵,日夜赴魏。齐、楚闻之,乃引兵而去。魏氏复全,唐雎之说也。

1 喟然:叹息警觉的样子。

译文

秦王幡然醒悟,立刻发兵,日夜兼程救援魏国。齐、楚两国知道秦国发兵救魏,于是撤军。魏国之所以能够保全,靠的是唐雎的游说啊!

秦王使人谓安陵君

秦王使人谓安陵君曰[1]:『寡人欲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其许寡人?』安陵君曰:『大王加惠,以大易小,甚善。虽然,受地于先王,愿终守之,弗敢易。』秦王不说。安陵君因使唐雎使于秦。

1 秦王:嬴政,公元前二四六年即秦王位,公元前二二一年统一六国后改称始皇帝。安陵君:魏国分封的小国君主。安陵,在今河南鄢陵西北。

译文

秦王派人对安陵君说:‌“寡人打算用五百里的地方交换安陵,安陵君能答应吗?”安陵君说:‌“承蒙大王对敝国施恩,以大换小,很好。可是,安陵是从先王那里继承下来的,愿终生守护,不敢交换。”秦王为此很不高兴。安陵君因而派唐雎出使秦国。

秦王谓唐雎曰:『寡人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不听寡人,何也?且秦灭韩亡魏,而君以五十里之地存者,以君为长者,故不错意也[1]。今吾以十倍之地,请广于君,而君逆寡人者,轻寡人与?』唐雎对曰:『否,非若是也。安陵君受地于先王而守之,虽千里不敢易也,岂直五百里哉!』

1 错:同‌“措”。

译文

秦王对唐雎说:‌“寡人以五百里的地方交换安陵,但安陵君却不肯听从,为什么?况且秦国已经灭掉韩、魏,而安陵君仅凭五十里的地方得以保存下来,是因为寡人念在他是个德高望重的人,所以才没有在意。现在寡人拿出十倍的土地来为他扩大地盘,而他竟然违抗寡人,是瞧不起寡人吗?”唐雎回答说:‌“不,不是这样。安陵君从先王那里继承下来的土地,就要好好守护,即使用一千里土地也不敢交换,何况是五百里呢?”

秦王怫然怒,谓唐雎曰:『公亦尝闻天子之怒乎?』唐雎对曰:『臣未尝闻也。』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唐雎曰:『大王尝闻布衣之怒乎?』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1],以头抢地尔。』唐雎曰:『此庸夫之怒也,非士之怒也。夫专诸之刺王僚也[2],彗星袭月[3];聂政之刺韩傀也[4],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5],仓鹰击于殿上[6]。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怀怒未发,休祲降于天[7],与臣而将四矣。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挺剑而起。

1 徒跣:赤脚。

2 专诸之刺王僚:春秋时,吴公子光,即后来的吴王阖闾,为了争夺王位,于是派专诸刺杀吴王僚。专诸,吴国勇士。

3 彗星袭月:此和下文的‌“白虹贯日”、‌“苍鹰击于殿上”,皆古人的迷信观念,认为当人间有重大变故发生时,大自然就会有相应的启示。

4 聂政之刺韩傀:韩国严遂与韩相韩傀不和,就派聂政刺杀韩傀。聂政(生卒年不详),韩国轵(今河南济源)人。

5 要离之刺庆忌:庆忌是吴王僚的儿子,王僚被杀,他逃往卫国。吴王阖闾派要离到卫国刺杀了他。要离(?至前五一三),吴国刺客。

6 仓:通‌“苍”。

7 休祲(jìn):凶兆。

译文

秦王勃然大怒,对唐雎说:‌“你曾听说过天子发怒吗?”唐雎回答说:‌“臣没听说过。”秦王说:‌“天子发起怒来,就会使尸横遍野,血流千里。”唐雄说:‌“大王曾听说过平民发怒吗?”秦王说:‌“平民发起怒来,不过是披头赤脚,用头往地上撞而已。”唐雎说:‌“这是庸人的发怒,不是侠士之怒。以前专诸刺杀吴王僚时,彗星的尾光扫过了月亮;聂政刺杀韩傀时,白色的长虹穿过了太阳;要离刺杀庆忌时,苍鹰在殿上扑击。这三个人都是平民中的侠士,他们胸中的怒气还未发作,凶兆就会从天而降,加上臣就将出现四个这样的勇士了。要是侠士发起怒来,将使两具尸体同时倒下,血流五步,天下的人都会穿上孝服,今天就是这样的时候。”说罢,便拔出宝剑,挺起身来。

秦王色挠[1],长跪而谢之曰:『先生坐,何至于此,寡人谕矣。夫韩、魏灭亡,而安陵以五十里之地存者,徒以有先生也。』

1 挠:畏惧的神情。

译文

秦王吓得脸色大变,慌忙从座位上挺直身子,向唐雎道歉说:‌“先生请坐下,怎会弄到这种地步呢!寡人已经明白了。韩、魏两国已灭,而安陵却凭着五十里的地方得以幸存,正是因为有先生你这样的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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