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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南无阿弥陀佛

北平有句谚语,道是“骑着马找马”。其意若曰:眼下遮不甚满意底事由先将就做着,然后再去寻找更好底事由。在我底故乡,也有这么一句话,恰恰也正是遮五个字,而其意义则蛮不是那么回子事。盖北平人遮一句子,是进可以战,退可以守;引申之,则寿陵学步,虽然不似邯郸,也还不至于失其故步也。若夫故乡此语,则是道在迩而求诸远之义,大类宗门大师常说底骑驴觅驴焉。抛开平谚不谈,如若单单拈举乡谚,或是说骑驴觅驴,就譬喻言之,不独听之耳熟,见之眼惯,便是自己也正复未能免此。倘若照直解释,即训诂上之所谓“如字”解,却是耳所未闻,目所未睹,世上岂有如此糊涂桶:偌大一匹马或一头驴,骑在胯下,浑不自觉,而反张皇四顾地去寻觅耶?顾天地之大,无奇不有,奇外出奇,意想不到,而且奇外无奇,只是寻常:据我所知,就真有骑着驴丢掉了驴底。我有一位好耍钱底朋友,有一次他在他底朋友家里耍了一夜钱,骑了一头毛驴回自己家去。那驴子让他来骑也忒小,而他底身法让那驴子来驮也忒大:他骑在驴上必须时时跷起些腿来,才不致两脚擦地。他有些困;被三二月间底阳光一晒,和风一吹,不由得前仰后合,东摇西摆地打盹。就遮样,走着,走着,走进了一条道沟。于此我必须加以注释:道沟也者,一条道路比着平地低下去有几尺深,一到大雨时行底季节,它就往往成了类似乎河之流底东西,所以遮道沟很像山涧了。我遮朋友走着,走着,走进了一条道沟——遮道沟又颇狭窄,他于睡意蒙眬中不知怎的一来,两脚便登着沟底两旁,略一使劲,一欠身,两脚踏实,蒙眬中觉得自家不那么“仰”“合”、“摇”“摆”了,心想:“遮可睡罢!”又不知经过了几多时候,他睁眼低头一看,胯下空空,驴子走失了。遮个岂不是骑驴丢驴么?倘说遮只是偶然,那么,天下尽有许多不可无一,不可有二底事情,只如多少人见过桃花,却单是灵云悟道;多少人读《金刚经》,却单是六祖听了“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而大悟去,你也只认作偶然么?

倘若依世法论之,说是“孤文单证”,其说不圆,则苦水尚有第二勺恶水在。是我底一位长亲,大概也是熬夜耍钱之后,骑在驴子背上,也像我那位朋友似的“仰”“合”、“摇”“摆”,他在蒙眬底下意识中,只恨不能稳睡。行行重行行,忽然对面又有人骑着驴来了,他合着眼,当然不理会,那胯下的驴子就自动地左左右右地躲闪;一来,二来,我遮老长亲便从驴背上跌下来,还大翻了一个身,于是脊背著地,他心里想:“可得稳睡一下子了。”待到睁眼看时,驴早跑远了。遮岂不又是骑驴丢驴的第二个例证么?夫驴其小焉者也,便是马,亦复有丢之者矣。《诗经·邶风·击鼓》篇之第三章曰:“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此一章先不必管他《毛传》《郑笺》,倒是《朱子集传》说得直截了当。《集传》之言曰:“于是居,于是处,于是丧其马:见其失伍离次,无斗志也。”夫《击鼓》一篇,本写“踊跃用兵”之事,乃其士卒竟至丢掉了战马,便使并非骑在胯下而丢掉了底,其士卒亦当复成为何等之士卒也耶?而且曰:“于以求之,于林之下”,则其求马之心并不切实,又可想而知也。所以者何?马本善走,深山旷野,是处可到,于何见得必在林下,且于是而求之?在有马之时,不知怎的一来,遂致爰丧其马。及至丧马之后,骤然于以求之,也并非志在必得。敷敷衍衍,悠悠忽忽,神不守舍,职是之谓。不见当年懒安老汉在沩山会下,躬耕助道,比及沩山顺世,众请住持,上堂却说:“安在沩山三十来年,吃沩山饭,屙沩山屎,不学沩山禅。”难道遮老汉除了拽耙扶锄、春耘秋获以外,任事不做,百么不会?他自己说来说去,自行泄漏,原来:

只看一头水牯牛!若落路入草,便把鼻孔拽转来。才犯人苗稼,即鞭打。调伏既久,可怜生受人言语!如今变作个露地白牛,常在面前,终日露迥迥的,趁亦不去。

懒安毕竟不懒,终朝每日专心致志,只在看牛,更不敢丝毫放松。倘使其骑驴,定然不会胯下走失;倘使其从军,亦决不至于爰丧其马也。然而懒安之名毕竟不虚,看来看去,看到究竟,一头水牯牛,既不驾车,亦不负重,更不去拖犁拉耙,却只终日露迥迥的,常在面前,趁亦不去。记得他当日初见百丈,礼而问曰:“学人欲求识佛,何者即是?”丈曰:“大似骑牛觅牛。”安曰:“识得后如何?”丈曰:“如人骑牛至家。”安曰:“未审始终如何保任。”丈曰:“如牧牛人执杖视之,不令犯人苗稼。”安自兹领旨,更不驰求。于今一不必说百丈忒煞老婆心切,开口便为学人点破,更不怕教坏人家男女;二不必说懒安先头既不能无师自通,后来又不能离师自立,毕生做个牧牛汉,有甚出豁?且就咬文嚼字上起一番葛藤。原来骑马找马,骑驴觅驴之外,尚有百丈底骑牛觅牛一句子,真乃传不传有幸不幸,竟会不曾时时被人提掇拈举,然则马也、驴也、牛也,殆三而一,一而三者耶?假如说苦水如是说,未免望文生义,苦水则将别置一问:诸君且道,懒安之看牛与胯下丢驴相去多少?孰得,孰失?

有底人见了苦水此问,或将觉得好笑:以为苦水纵未证龟成鳖,早已唤钟作瓮,牧牛底与丢驴底如何能混为一谈?止止不须说,不笑不足以为道。夫笑苦水者岂不以为苦水是非不明,皂白不分,况且苦水于前文中已说丧马(注:丧马等于丢驴)者是神不守舍,而牧牛者则是专心致志,如今反问孰得孰失,一何其颟顸之至于如是也!然而有说焉。西洋有一位文人曾经说过:“没有‘否’(no)底语言,是没有力量底语言。”此语颇有味。因为一种语言中,倘若没有了“否”,则便只剩下“是”;而只有“是”底语言则只有因袭和保守,而更不会有革新与创造了。而且那位西洋文人底遮一句子,在宗门中,恰恰亦用得着。马祖先说即心即佛,只是个“是”;后说非心非佛,恰是个“否”。“踏杀天下人”,争怪得他?南泉出世,一切不管,却说:“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一口气三个“否”,更不曾有一个“是”。“独超物外”,信有之矣。便是云门要将释迦老子一棒打杀与狗子吃,虽然敢说敢讲,有胆有识,近于自“是”,其骨子里却有一个“否”在那里作用着。“气宇如王”,诚然,诚然。至于德山说:“达摩是老臊胡,释迦老子是干屎橛,文殊、普贤是担屎汉,等觉、妙觉是破执凡夫,菩提、涅槃是系驴橛,十二分教是鬼神簿、拭疮疣纸,四果、三贤、初心、十地是守古冢鬼。”纵然一连串下了七个“是”,其骨子里却正是七个“否”。“一条脊梁骨,硬似铁,拗不折”,不差不差。此义,苦水于拙录第五篇“不是,不是”中,已略敷衍,兹不再三。只看他向来祖师于万仞峰头,登高一呼,千尺海底,自在游行,别底俱不必说,此是何等“力量”。大安一副懒骨头,纵然叫出“在沩山三十年,吃沩山饭,屙沩山屎,不学沩山禅”,像煞一条汉子;然而自从于百丈老师手里领来一头水牯牛之后,兢兢业业,守而弗失,即使不失为孝子,到底也还是个乏货。乏者何?北地俗谚无力量之意也。庄周在其《骈拇》篇曾有言曰:

臧与谷二人相与放羊,而俱亡其羊。问臧奚事?则挟策读书。问谷奚事?则博塞以游。二人者,事业不同,其于亡羊,均也。

准此,胯下丢驴、林中求马,固失之矣;三十年只看水牯牛,而且使之成为露地白牛者,亦未见其为得也。

写至此处,看官中也许有人出问苦水:“看你上来所写几篇中,似亦颇注意于为学之次第及方法;今兹懒安看一头水牯牛,看来看去,直看成了一个露地白牛,此岂非懒安为学之次第及方法?而谓之不得,然则必若之何乃可谓之得耶?”苦水于此问一不拒绝,二不答复,却拟先问:此位懒安是否宗门下儿孙?据《灯录》,大安者,马祖亲孙,百丈嫡子,其为宗门儿孙,夫何待言?苦水所大惑不解者,乃在其竟如此做功夫。若说心不走作,功不唐捐,苦水纵不肯他,即亦不能否认。只是恁般用工,饶他是马祖,百丈底亲孙和嫡子,也并不十分像个宗门下儿孙。有得如此,则何如去念“南无阿弥陀佛”之更较直截而了当,简单而省事?《阿弥陀经》曰:

若有善男子,善女人,闻说阿弥陀佛,执持名号,若一日,若二日,若三日,若四日,若五日,若六日,若七日,一心不乱。其人临命终时,阿弥陀佛与诸圣众现在其前。是人终时心不颠倒,即得往生阿弥陀佛极乐国土。

世尊说法,方便多门;而此弥陀一经,净土一宗,尤其最最方便。所以者何?为其最最省事故。彼看牛者虽然功深养到以后,可以使其趁亦不去,然当其在半路途中,还须拽转鼻孔,恐其落路入草,又须时时鞭打,防其犯人苗稼,一何其不惮烦?若说看牛与念佛正复一般,通是一心不乱;何必念佛之定是,而看牛之必非?然而大慈世尊已经分明指与平川路了,何必不念佛而定去看牛?隔河跳井,懒安之谓也夫!有个性急底,不免于此挺身出来,大喊一声:“错也,错也!念佛底是与阿弥陀佛为奴,而看牛底乃是与露地白牛做主:苦水于主奴之间尚擘划不清,可煞混沌!”苦水闻之,既不言喝,更不瞎棒,只有哑然大笑。大安遮一头水牯牛乃是从百丈处偷来底,原本不属于他自己。物属于己,己为物主;赃不属贼,贼难主赃。饶他将遮水牯牛改头换面,变作了露地白牛,追本穷源,也还算不得大安所有,一个“主”字从何说起?倘说此乃子承父业,不得谓之偷来,即亦不能说是贼赃,那么,好男不吃祖爷饭,好女不穿嫁妆衣聻?如是葛藤,终落世谛。苦水于此将别有说:怕它落路入草,即须拽转鼻孔;怕它犯人苗稼,还须时时鞭打:大安忒煞“奴”了也。世谚有“牧猪奴”一词,若大安则十足地是一个看牛奴也,“主”于何有?他自道三十年吃沩山饭、屙沩山屎、不学沩山禅,纵算他不失为有守,毕竟算不得有为。奴与非奴姑置之,他虽不肯沩山,而沩山终于独自建立门庭;他虽自肯,却终于毕生在百丈门下看牛。可怜,可怜!宗门下儿孙如此做功夫,则何不索性去二六时中常念“南无阿弥陀佛”也?

然而“恁么也不得,不恁么也不得,恁么不恁么总不得”,是故奴不得,主也不得。断崖钦当日曾问高峰曰:“日间浩浩时还做得主么?”峰曰:“做得主。”又问:“睡梦中做得主么?”峰曰:“做得主。”复问:“正睡着时,无梦无想,无见无闻,主在什么处?”峰无语,从此奋志入临安龙须山中,自誓曰:“拼一生做个痴呆汉,决要遮一著子明白!”一住五载,一夕闻同宿推枕落地,方得大彻。看他古人于一个“主”字,直得如此判命,苦水具足凡夫,尚复有何话可说?然而葛藤桩子也还不能即时放倒。同宿推枕落地,于“主”何干?高峰闻之而大彻,彻个甚底?难道仍旧是“做得主”么?遮且莫理会。试问:即使做得主了,又是谁做主?不错,赵州和尚曾绝叫出“只是个主人公”一句子,你且慢囫囵承当者,你晓得此主人公又是伊谁么?依世法论,或可道是个“我”,但在佛法,绝对不成。四大本空,五蕴非有,“我”向何处著?《大智度论》卷十九曰:“多观无我。”又同书第二十二卷论“佛法印有三种”时,再三说:“一切法无我。”更不必说《金刚经》中佛说底“无我相”也。“我”尚不有,法何做“主”?复次、试问:此主人公又是与谁做主?倘不是与一切为主,便终非主。倘说是与一切为主,苦水于此一不用“和合假”、“无自性”云等义来破“一切”之有;二不强人所难,着你去拾瓦砾作黄金,搅长河为酪酥;我只问你饿了可能做得主不吃饭么?我再让步一次,承认你与一切为主,然而与一切为主,岂不正等于与一切为奴?斯威夫特(Swift)说:“主人较之奴仆更不自由。”又如家长可以算作一家之主了罢,但他须得负责一家的生计,正是与一家做马、做牛,任重行远;而且,稍有不敷,轻则室人交谪,重则众叛亲离,主不得了也。然则家“主”岂不即是家“奴”乎?准此,举一切为主,亦是与一切为奴。巧者劳而拙者逸,彼道家实最悉此义。若说我与自己为主,此则等于Egoist(唯我论者)所说“I am my own God”(我是我自己底上帝),十足地邪见和魔说也。只有将其送入精神病院,预备一间小屋,一任去闭了门做皇帝——随您尊意,做上帝亦无不可也。由是观之,奴固不成,主亦不得,遮葛藤桩子更无商量之馀地,势非推倒不可!

不见他古人曾说:“‘此事’如涂毒鼓,闻之者丧身失命;如大火聚,近之者焦头烂额。”夫如是,则曰主曰奴,二俱不是。壮志冲霄,豪气凌云之士于此试挺身起来道一句看。假如有人问苦水:“你敢道么?”苦水早知有此一问,幸而预前准备下了。记得有人作赵州答狗子有佛性语颂曰:“家家有块遮羞布,放下便能当雨露。却笑当年老赵州,脱却布衫顶却裤。”苦水虽然穷家生活,不周不备,遮羞布却大有在。性急底不免要说:“不必张智,速道,速道!”苦水良久,乃云:

“你着甚死急?你听我道:南无阿弥陀佛。”

三十七年十月一日于倦驼庵

后记:

有人作布袋和尚赞曰:“行也布袋,坐也布袋,放下布袋,何等自在!”苦水自从本年二月杪放下了《揣龠录》遮一条破布袋,眨眼不觉半载有馀,其自在可知也。不意上月中旬中行道兄驾临小庵,道是《世间解》继续出版,《揣龠录》第十一篇务须早早著手。听说之后,即不似秀才之遇见岁考,也有如懒驴之牵上磨道,其不自在又可知也。记得去年一再与道兄约下,拙录要写他十二篇:与朋友交,言而有信,更不必说佛门不打诳语,于是只好将遮一条破布袋重新掮起。题自是早已拟好了底,但是待到执笔面对稿纸,却苦于文思不来。此亦无怪其然:六个多月以来,看杂书,写杂文,忙杂务,“自恣”过甚,殆十馀年来所未有。则其临文而无话可说,无理可申,势之所必至矣。但又不能不写,于是硬着头皮去写,搜索枯肠去写,大约每日只能写到一两百字罢。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有如本刊上期“编辑室杂记”所言“上课的钟声响了”,虽然如是,课馀却仍旧去写。说也可怜,一七日间,却写了不满三页稿纸,计其字数也不过千把。但总可以慰情聊胜无了。又不料从头自看一过,发觉此三页纸、千把字简直要不得,倘若不曳白出场,势必须从头另写;遮之间,上课的钟声越响越紧,交稿的日限越来越近,心想:莫管他!一狠二狠,终于弃去旧稿,另起炉灶。但其中有一段,至今未能割爱,现在就抄录下来:“……小庵位于古城底前海之后,后海之前,海边有着不少底杨柳。记得刘同人记白石庄之柳树曰‘春黄浅而芽,绿浅而眉,深而眼,春老絮而白,夏丝迢迢以风,阴隆隆以日,秋叶黄而落,而坠条当当,而霜叶鸣于柯’云云,就不啻为庵旁海畔底柳树写照。苦水于拙录第十篇交卷时,杨柳尚是黄浅而未芽,于今第十一篇开头,虽未到得黄落、坠条与霜叶,然而屈指计之,个月期程,便是霜降,想来黄落云云会当不远。此尚就今岁言之。算来住庵于此瞬将十稔,一年之中每日经行,刘同人氏所言,种种是见不见?如说不见,如何不见?等说见,又是怎的见法?‘树犹如此,人何以堪’乎?惶恐,惶恐!‘对境心数起,菩提作么长’乎?不敢,不敢!待说‘心物一如’,则正如庄子所说‘不知周之梦为蝴蝶欤,蝴蝶之梦为周欤’。如今将转苦水为杨柳欤?抑将转杨柳为苦水也?……”如是写去,亦似要得;终于弃去者何?则以下笔之先,本拟自行检举,说自家半年以来,不能收其放心,大类丢驴和丧马了。如今被它柳树绕住,绕来绕去,书券三纸,不见驴字,如之何其可?是故一狠二狠,终于另写。另写之始,心中忐忑:此番如再失败,真乃片甲不归。不知是绝后再苏,抑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也居然写下去了,虽其不能如瓶之泻水也如故。写着,写着,大约是写到大安禅师正看他底水牯牛底时节罢,病来了。屋漏偏遭连阴雨,船倾更遇打头风!病是旧病,即第五篇中所说底“其名曰伤风,作烧,头重,骨疼,而又加之以咳嗽”。不过今年来得早些个,因为中秋虽已过去,重九尚未来临也。今秋天气和暖,又少凄风苦雨,此际大可不必伤风了,还是伤了风,说什么也不成。还好,我再来一个“莫管他”,依旧写,居然完了卷。但是行文之际,有许多想到底话,因为偷懒,俱行删节,不曾写出:遮样若就节约看官底眼力言之,或恐正是有功无过。不过任凭我无论怎的删节了许多想到底话,却删节不了我底咳嗽;咳嗽着写,写着咳嗽,现在后记也要写完了,仍旧是咳嗽不已。鼓山当日上堂,曾说:“鼓山门下,不得咳嗽。”有僧咳嗽一声,山问:“做什么?”其僧曰:“伤风。”山曰:“伤风即得。”依苦水看,鼓山老汉不独嘴甜心苦,笑中有刀,而且脑后见腮,吾辈切记:莫与往来。只是苦水自身如今也在咳嗽,诸公倘问:“做什么?”苦水也答:“伤风。”诸公且莫再道:“伤风即得。”所以者何?

同日又记,仍于倦驼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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