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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论五代人词以西蜀南唐为盛

陆游曰:“诗至晚唐五季,气格卑陋,千人一律,而长短句独精巧高丽,后世莫及,此事之不可晓者。”王士禛亦曰:“五季文运萎敝,他无可称,独其所作小词,浓艳隐秀,蹙金结绣而无痕迹。”备见于赵崇祚《花间集》中,所录十八家,自温庭筠、皇甫松外,凡十六家,为五季时人,可谓盛矣。

韦庄四十七首   薛昭蕴十九首

牛峤三十一首   张泌二十七首

毛文锡三十一首  牛希济十一首

欧阳炯十七首   和凝二十首

顾夐五十五首   孙光宪六十首

魏承班十五首   鹿虔扆六首

阎选八首     尹鹗六首

毛熙震二十九首  李珣三十七首

其别见之《尊前集》者又九家。

后唐庄宗四首   南唐中主五首

后主八首     成彦雄十首

庾传素一首    刘侍读一首

欧阳彬一首    许岷二首

林楚翘一首

盖其时君唱于上,臣和于下,朝野恬嬉以相娱乐。后唐庄宗尤知音,工度曲,有《忆仙姿》、《一叶落》、《阳台梦》、《歌头》等词。

薄罗衫子金泥缝,困纤腰怯铢衣重。笑迎移步小兰丛,亸金翘玉凤。 娇多情脉脉,羞把同心撚弄。楚天云雨却相和,又入阳台梦。

右后唐庄宗《阳台梦》词。按孙光宪《北梦琐言》曰:《一叶落》、《阳台梦》皆庄宗所制。旧本首句作“金泥凤”,“凤”字韵复。从别本改。

前蜀后主王衍有《醉妆词》、《甘州曲》等词。

画罗裙,能结束,称腰身。柳眉桃脸不胜春,薄媚足精神。可惜许沦落在风尘。

右前蜀后主《甘州曲》词。按吴任臣《十国春秋》曰:蜀主衍奉其太后太妃祷青城山,宫人皆衣云霞之衣。后主自制《甘州曲》,令宫人歌之。本谓神仙而在凡尘耳,后降中原,宫伎多沦落人间,始验其语。

后蜀后主孟昶有《玉楼春》词。

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一点月窥人,欹枕钗横云鬓乱。 起来琼户启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

右后蜀后主《玉楼春》词。按朱锡鬯《词综》曰:苏轼《洞仙歌》本檃括此词,然未免反有点金之憾。张惠言《词选》则以苏词为佳,宋翔凤《乐府余论》又反其说。实则《洞仙歌》唐曲见《教坊记》,惟字句决不同宋词,苏氏偶未之考耳。至谢元明所得之古石刻,明出伪记。《乐府余论》辨之详矣,可不论也。又《十国春秋》谓后主有《相见欢》词甚工,今不传。

南唐中主李璟有《浣溪沙》、《山花子》等词。

菡萏香消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还,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栏干。

右南唐中主《山花子》词。按《南唐书》曰:王感化善讴歌,系乐部为歌板色。中主尝作《山花子词》二首,手写以赐。后主即位,感化以札上之。后主感动,赏赐甚优。或以为后主作,非也。

南唐后主李煜所作词尤多。王世贞《四部稿》曰:《玉楼春》词,致语也;《虞美人》词,情语也。是犹以常人论之也。蔡絛《西清诗话》谓其《浪淘沙》诗曰“含思凄婉”,黄昇《花庵词选》谓其《相见欢》词曰:“亡国之音哀以思”,盖其心愈悲,其词愈苦矣。苏轼则非其《破阵子》词。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王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销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挥泪对宫娥。

右南唐后主《破阵子》词。按苏轼《志林》曰:“后主既为樊若水所卖,举国与人。故当痛哭于九庙之前,谢其民而后行,顾乃作此痴语哉!”

刘延仲则补其《临江仙》词:

樱桃落尽春归去,蝶翻金粉双飞。子规啼月小楼西。玉钩罗幙,惆怅卷金泥。 门掩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凄迷。何时重听玉骢嘶。扑帘柳絮,依约梦回时。

右南唐后主《临江仙》词。按《乐府纪闻》曰:后主于围城中赋《临江仙》词,至“望残烟草凄迷”,于此停笔。以下则刘延仲所补也。而《花间集》所载,收处有“烬香闲袅凤皇儿,空持裙带,回首故依依”三句,故是全本。今本《花间集》无此词,此未知所据。又《全唐诗》所录后主《临江仙》词二首,各逸其半。一曰:“庭空客散人归后,画堂半掩朱帘。林风淅淅夜厌厌。小楼新月,回首故纤纤。”又一曰:“春光镇在人空老,新愁往恨何穷。金窗力困起还慵。一声羌笛,惊起醉怡容。”则未见全词也。

此非真知后主者,不足与言词。观其归宋后与故宫人书曰:“此中日夕只以眼泪洗面。”每有所作,旧臣闻之多泣下者。牵机药之赐,虽曰咎有自取,亦太宗之疑忌有以致之也。言词者必首数三李,谓唐之太白、南唐之二主及宋之易安也。太白不以词名,且其词不多见。《尊前集》录其《菩萨蛮》词三首,“人人尽说江南好”一首,各本皆属之韦庄,此误收也。录南唐二主词,以《一斛珠原本误作“球”》“晓妆初过”一首,《菩萨蛮》“人生愁恨何能免”一首,《更漏子》“金雀钗”一首,《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一首,属之中主;以《山花子》“菡萏香消翠叶残”一首,《更漏子》“柳丝长”一首,属之后主。《更漏子》二词,各本皆曰温庭筠作,亦误收也。后主之词,今存者凡三十五首。于富贵时能作富贵语,愁苦时能作愁苦语,无一字不真,无一语不俊。温氏以后,为五季一大宗。惟《菩萨蛮》“花明月暗笼轻雾”一首,又《铜簧韵》“脆锵寒竹”一首,未免轻薄,贻来世以口实。龙衮《江南录》曰:小周后随后主归朝,封郑国夫人。例随命妇入宫,辄数日出,必大泣骂,声闻于外。后主宛转避之。亡国之惨,辱及妻孥,亦轻薄之报也。其本集所未收者有《柳枝》词。

风情渐老见春羞,到处芳魂感旧游。多见长条似相识,强垂烟穗拂人头。

右南唐后主《柳枝》词。按《客座赘语》曰:“后主尝作《柳枝》词,书黄罗扇上,以赐宫人庆妙,后亦流落人间,乃得见之。”本集不收,应补。

独其所创之《嵇康曲》,见《客座赘语》。《念家山破》,见《乐书》。后皆不传,良可惜耳。赵录于以上诸家词悉所不采。所录十六家,以蜀人为多。

韦庄,蜀同平章事谥文靖。

牛峤,蜀给事中。

牛希济,峤之兄子,蜀翰林学士御史中丞,入后唐为雍州节度副使。

毛文锡,蜀司徒,贬茂州司马,入后唐为内庭供奉。

薛昭,蕴蜀侍郎。

魏承班,蜀太尉。

尹鹗,蜀参卿。

李珣,蜀秀才。

右前蜀八家,牛希济、毛文锡二家不系之后唐者。从旧说也。

欧阳炯,后蜀同平章事,入宋为左散骑常侍。

顾夐,后蜀太尉。

鹿虔扆,后蜀太保。

阎选,后蜀布衣。

毛熙震,后蜀秘书监。

右后蜀五家。欧阳炯一家说如上。

赵氏本蜀人,耳目所近。无可议者,其馀三家:

和凝,后唐翰林学士、知制诰,后晋同平章事,后汉太子太傅、鲁国公,后周侍中。

右后唐一家,说如上。

张泌,南唐内史舍人,入宋为郎中。

右南唐一家,说如上。

孙光宪,南平御史中丞,入宋为黄州刺史。

右南平一家,说如上。

失原本误作“矢”。之太少,见诸顾录者,庾传素有《木兰花》词:

木兰红艳多情态,不似凡花人不爱。移来孔雀槛边栽,折向凤皇钗上戴。 是何芍药争风彩,自共牡丹长作对。若教为女嫁东风,除却黄莺难匹配。

右庾传素《花木兰》词。按《历代词人姓氏录》曰:“传素,蜀同平章事,入后唐为刺史。”

欧阳彬有《生查子》词:

竟日画堂欢,入夜重开宴。剪烛蜡烟香,促席花光颤。待得月华来,满院如铺练。门外簇骅骝,直待更深散。

右欧阳彬《生查子》词。按蒋一葵《尧山堂外记》曰:“彬字齐美,炯之弟也。后蜀尚书左丞,出为宁江军节度使。”

亦蜀人也。刘侍读有《生查子》词,许岷有《木兰花》词,林楚翘有《菩萨蛮》词,则其人无可考矣,故略之。

按《雅言系述》曰:林楚才,贺州富川人,与黄损善损字益之,连州人,南汉尚书左仆射,以极谏忤意罢。有赠损诗曰:“身闲不恨辞官早,诗好常甘得句迟。”楚才或与楚翘兄弟行也。

其他所散见者,闽陈后金凤有《乐游曲》词。

西湖南湖斗彩舟,青蒲紫蓼满中洲。波渺渺,水悠悠,长奉君王万岁游。

右闽陈后《乐游曲》词。按《五代史》注曰:金凤,福清人,唐福建观察使陈岩女。王审知据闽,纳为才人。子鏻立,复嬖之,及僭号,册为后。金凤善歌舞,有《乐游曲》二首,与《渔歌子》平仄不同,当别是一律。《词谱》不收,应补。

孙鲂有《杨柳枝》词。

暖傍离亭静拂桥,入流穿槛缘阴摇。不知落日谁相送,魂断千条与万条。

右孙鲂《杨柳枝》词。按《全唐注》曰:鲂字伯鱼,南昌人。从郑谷为诗,颇得郑体。仕吴为宗正卿,与沈彬、李建勋友善。有《杨柳枝》词五首,此其第三首也。

陶谷有《风光好》诗:

好因缘,恶因缘。只得邮亭一夜眠,别神仙。 琵琶拨尽相思调,知音少。再把鸾胶续断弦,是何年。

右陶谷《风光好》词。按洪遂《侍儿小名录》曰:“谷奉使南唐,求遗书,顾骄甚。韩熙载命歌姬秦弱兰伪为驿卒女,谷惑之,作此以赠。明日中主宴谷,弱兰出,歌以侑觞。谷大惭而罢。”又沈睿达《云巢编》曰:“此谷奉使吴越求逸犬,为赠杭妓杜任娘而作。”未知孰是。

伊用昌有《忆江南》词:

江南鼓,梭肚雨头栾。钉着不知侵骨髓,打来只是没心肝。空腹被人谩。

右伊用昌《忆江南》词。按《历代词人姓氏录》曰:用昌,楚王马殷时南岳道士,有异术。其词多作炼形服气者言,亦吕岩词之流匹也。

至无名氏之《后庭宴》词,疑亦当时人所作也。

千里故乡,十年华屋。乱云原作“魂”,从《历代诗馀》改。飞过屏山簇。眼重眉褪不胜春,菱花知我销香玉。 双双燕子归来。应解笑人幽独,断歌零舞,遗恨清江曲。万树绿低迷,一庭红扑簌。

右无名氏《后庭宴》词。按《词苑》曰:宣和间掘地得石刻一词,唐人作也。本无名,后人名之为《后庭宴》云。又以《鱼游春水》词亦为唐人作。考汲古本《草堂诗馀》,以《鱼游春水》词为阮逸女作,是出于北宋人矣。此词前半与《踏莎行》同,后半截然各列,与毛熙震四十四字体之《后庭花》又无一相似处。唐人词自《河传》外,前后叠相去无如是之远者,且“眼重”句与前蜀后主“柳眉桃脸不胜春”句法同,当是五代人所作也。

若吴越王钱俶。

按陈师道《后山诗话》曰:吴越王钱俶来朝,太祖为置宴。出内伎弹琵琶,王献诗曰:“金凤欲飞遭掣搦,情脉脉。行即玉楼云雨隔。”太祖起拊其背曰:“誓不杀钱王。”王又有《木兰花》断句曰:“帝乡烟雨锁春愁,故国山川空泪眼。”亦未见全词。王子惟演罢相,为崇信军节度使,亦有《木兰花》词曰:“城上风光莺语乱,城下烟波春拍岸。绿杨芳草几时休,泪眼愁肠先已断。 情怀渐觉成衰晚,鸾镜朱颜惊暗换。昔年多病厌芳尊,今日芳尊惟恐浅。”词极凄婉,犹有馀痛焉。

南唐大周昭惠后娥皇。

按毛先舒《填词名解》曰:大周后尝雪夜酣宴,举杯属后主起舞。后主曰:“汝能创为新声则可。”后即命笺缀谱,喉无滞音,笔无停思,谱成,名原本误作“各”。《邀醉舞破》,又作《恨来迟破》。二词俱失,无有能传其音节者。

蜀李昭仪舜弦。

按黄休复《茅亭客话》曰:梓州李珣,其先波斯人。珣以秀才豫宾贡,事蜀主衍。国亡不仕。有《琼瑶集》,多感慨之音。其妹舜弦为衍昭仪,亦能词。尝作宫词,有“夗央瓦上瞥然声”句,后误入花蕊夫人集中,不知此词为李玉箫作。其全首曰“夗央瓦上瞥然声,昼睡宫娥梦里惊。元是我王金弹子,海棠花下打流莺。”昭仪亦有宫词曰:“尽日池边钓锦鳞,芰荷香里暗消魂。依稀纵有寻香铒,知是金钩不肯吞。”其小词则不传矣。

蜀李宫人玉箫。

按《五代轶事》曰:玉箫为蜀主衍宫人,能歌衍宫词。一日命之歌,则歌“月华如水浸宫殿,有酒不醉真痴人”二句,其事与南唐王感化同。感化建州人,中主尝乘醉命之歌《水调》。惟歌“南朝天子爱风流”及“本为战争收拾得,却因歌舞解除休”,再四不易。中主覆杯叹曰:“使孙、陈二主得闻此言,不至有衔璧之辱也。”遂宠之。《十国春秋》以王感化作杨花飞,未详孰是。

后蜀花蕊夫人费氏。

按陈继儒《太平清话》曰:后蜀亡,花蕊夫人作《采桑子》词题葭萌驿壁曰:“初离蜀道心将碎,离恨绵绵。春日如年,马上时时闻杜鹃。”书至此为军骑促行。后有续成之者云:“三千宫女如花貌,妾最婵娟。此去朝天,只恐君王宠爱偏。”花蕊至宋,尚有“四十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之句,岂有国初亡而作此败节语哉!

南唐韩续歌姬。

按《南唐书》曰:仆射韩续请韩熙载撰父神道碑,以一歌姬润笔。文成,但叙谱系品秩,续请改窜,熙载还其所赆。姬作《杨柳枝》词以告别曰:“风柳摇摇无定枝,阳台云雨梦中归。他年蓬岛音尘绝,留取尊前旧舞衣。”亦有好词,而世不经见。残鳞片爪,致足珍己。

南唐立国,尤多词人。二主以下,必以冯延巳《阳春集》为称首焉,所作若《长命女》词。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右冯延巳《长命女》词。按徐釚原本误作“轨”。《词苑丛谈》曰:冯氏之词,典雅丰容,虽置在古乐府可以无愧。后有以此词改为《雨中花》者,一经窜易,而鄙恶甚矣。

王鹏运四印斋刻冯氏词一卷,凡一百十九首,又补遗七首,为宋仁宗嘉祐戊戌陈世修辑本。首录陈氏序,其外孙也。谓其思深语丽,韵逸调新,又能不矜不伐,以清商自娱,何其贤也。于立朝大节,亦作恕辞,则阿私之见已。《柳塘词话》谓黄庭坚、陈师道每以庸滥目之,然其言情之作,固胜于骈金俪玉也。惟所辑一百十九首,别作温庭筠者三首,《酒泉子》、《更漏子》、《归国遥》。南唐后主者二首,《应天长》、《醉桃源》。和凝者二首,《抛球乐》、《鹤冲天》。韦庄者三首,《清平乐》、《菩萨蛮》、《应天长》。牛峤者一首,《归国遥》。牛希济者一首,《谒金门》。薛昭蕴者一首,《相见欢》。顾敻者一首,《浣溪沙》。张泌者二首,《江城子》二首。孙光宪者一首,《浣溪沙》。欧阳修者九首。《应天长》、《芳草渡》、《更漏子》,又《蝶恋花》四首,《醉桃源》二首。马令作《南唐书》本传曰:“《鹤冲天》、《归自谣》二词尤见称于世。”《鹤冲天》既别作和氏,是陈本不全可据也。《雪浪斋日记》谓王安石论南唐后主词,以“细雨湿流光”五字为最妙。陈本亦录为冯氏《南乡子》词,欲求其碻而不易也,难已哉。若“风乍起”一首,当系成幼文词。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闲引鸳鸯芳径里,手挪红杏蕊。 斗鸭栏杆独倚,碧玉搔头斜坠。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

右成幼文《谒金门》词。按《古今词话》曰:江南成幼文为大理卿,词曲妙绝。尝作《谒金门》词,为中主所闻。因按狱稽滞,召诘之。且谓曰:“卿职在典刑,一池春水又何干于卿?”幼文顿首以谢。《南唐书》以为冯词,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亦曰:“风乍起”世多言冯作,而《阳春集》不载,惟长沙本有之。当系成氏作也。

又成彦雄有《杨柳枝》词。

欲趁寒梅趁得么,雪中偷眼望阳和。阳和若不先留意,这个柔条争奈何。

右成彦雄《杨柳枝》词。按《全唐诗》曰:彦雄,字文干。南唐进士。有《梅岭集》五卷。《尊前集》录其《杨柳枝》词十首,《全唐诗》录九首。此独阙,故录之。文干与幼文自是族人,惟幼文之名不可考耳。

徐铉有《抛球乐》诗。

歌舞送飞球,金觥碧玉筹。管弦桃李月,帘幕凤皇楼。一笑千场醉,浮上任白头。

右徐铉《抛球乐》词。按本集曰:“铉工于诗文,若小词则间为之尔。”

薛九有《嵇康曲舞》词。

薛九三十侍中郎,兰香花媚生春堂。龙蟠王气变秋雾,淮声泗水浮秋霜。宜城酒烟生雾服,与君试舞当时曲。玉树遗词悔重听,黄尘染鬓无前缘。

右薛九《嵇康曲舞》词。按《客座赘语》曰:薛九,江南富家子,得侍后主宫中。善歌《嵇康曲》,曲为后主所制。江南平,流落江北。尝一歌之,座人皆泣。后易为《嵇康曲舞》词,即此词也。《词谱》不收,应补。

罗大经《鹤林玉露》曰:“南唐张泌、潘佑、徐铉、汤悦,俱有才名。后主于宫中作红罗亭,四面栽红梅,欲以艳曲记之。佑应令曰:‘楼上春寒山四面,桃李不须夸烂漫。己输了东风一半。’时已失淮南,故以词讽谏也。”王铚《默记》谓:“后主居汴日,尝语徐铉曰:‘当时悔杀了潘佑、李平。’”是佑不独能词,其人亦不可及矣。《江邻幾杂志》以为韩熙载所作,赵氏录南唐惟张泌一家,馀亦惟和凝、孙光宪二家。和氏《红叶稿》,多杂以他人之作。《乐府纪闻》曰:和氏艳词,每嫁名于韩偓,以在政府讳之也。《古今词话》曰:孙氏著《北梦琐言》,于词家逸事多有可证,是相去远矣。顾氏录人较多,录词过少,且于作者姓名,不加深考,固当博采旧说以为定也。故论五代人词,必以韦庄为最上。其《菩萨蛮》、《归国遥》等词,故国之思,油然而出。《古今词话》谓其《荷叶杯》、《小重山》等词,为蜀主建夺其宠姬而作。情意凄怨,盛行于时。张炎论词以温、韦并称,温以秾艳胜,韦以清丽胜,固异曲而同工也。以毛文锡为下最。叶梦得谓诸人平庸陋词,必曰此仿毛之赞成功而不及者。论其人以鹿虔扆为最上。《乐府记闻》谓其初读书,见周公辅成王图,期以此见志。蜀亡不仕。词多感慨之音。以欧阳炯为最下,历仕四朝,不足责也。《尧山堂外纪》谓其后蜀枋政时,号“五鬼”之一,蜀之亡与有力焉。皆得赵录而传,赵氏洵词家之功人哉。

胡震亨《唐音癸签》曰:唐五代词调名,有年代名义可考者凡一百九十七,无年代名义可考者凡二百七十九。可谓多矣。《教坊记》所录调名凡三百二十四,皆不言其义。《碧鸡漫志》言其义者凡二十九,此灼而可信者。杨慎《丹铅录》、毛先舒《填调名解》所论者或出之附会矣,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

《因话录》谓柳范作《折桂令》,此小令之初见者。《理道要诀》谓唐玄宗改《婆罗门引》为《霓裳羽衣曲》,此引词之初见者。惟其词宋已不传,若元人之《折桂令》曲。

葛花袍纸扇芭蕉。两袖仙风,万古诗豪。富贵劳劳,功名小小,车马朝朝。算有只青山不老。是谁教白发相饶。休负良宵,百斛金波,一曲琼萧。

右张可久《折桂令》北曲。按《啸馀谱》曰:“《折桂令》,双调曲也。”

宋人之《婆罗门引》词。

涨云暮卷,漏声不到小帘栊。银河夜洗晴空。皓月当轩高挂,秋入广寒宫。正金波不动,桂影朦胧。 佳人未逢,怅此夕与谁同。对酒当歌追念,霜满秋红。南楼何处,想人在横笛一声中。凝望眼立尽西风。

右曹组《婆罗门引》词。按《唐书·乐志》曰:“《婆罗门》,外国舞曲。”

皆不足以证也。《碧鸡漫志原本脱“志”字。》谓唐中叶始渐有慢曲,凡大曲就本宫调转引序慢,如仙吕《甘州》有八声慢是也。则慢词亦创于唐。《词苑丛谈》谓始于后唐庄宗一百三十六字体之歌头者,亦非。唐词字数之多,莫如杜牧九十字体之《八六子》,而《教坊记》无此曲,且恐有误处,故无言之者。远不若钟辐八十九字体之《卜算子慢》词可证也。

桃花院落,烟重露寒,寂寞禁烟晴昼。凤拂珠帘,还记去年时候。惜春心不喜闲窗绣,倚屏山和衣睡觉,醺薰暗消残酒。 独倚危阑久。把玉笋偷弹,黛蛾轻斗。一点相思,万般自家甘受。抽金钗欲买丹青手,写别来容颜寄与,使知人消瘦。

右钟辐《卜算子慢》词。按《全唐诗》注曰:“辐,江南人,懿宗咸通末以广文生为苏州院巡。”

唐人慢词存者惟此而已。后则薛昭蕴八十七字体之《离别难》,尹鹗九十六字体之《金浮图》,李珣八十四字体之《中兴乐》,亦慢词也。汤显祖谓“词至五代,情至文生,诸体悉备,不独为苏、黄、秦、柳之开山。即宣和、绍兴之盛,皆兆于此矣”,善哉言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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