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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郡志卷第二十六

人物七

范仲淹,字希文。事具欧阳文忠公所撰神道碑及国史傅。其略云:皇祐四年五月甲子,资政殿学士尚书户部侍郎汝南文正公薨于徐州。五代之际,世家苏州。生二岁而孤,母再适长山朱氏,仍其姓,始名说。既长知其世家,感泣去。之南部,入学五年,大通六经。为文章论说,必本仁义。举进士,礼部选第一,中乙科。始归,迎其母以养。少有大节,其于富贵贫贱,毁誉欢戚,不一动其心。而慨然有志于天下,常自诵曰:士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其事上遇人,一以自信,不择利害为趋舍。天圣中,为秘阁校理。以言事忤章献太后旨,通判河中府。召拜右司谏,上疏请还政天子。及郭皇后废,率谏官御史伏间谏,又揖宰相,留百宫廷争不能得。贬知睦州,徙苏州。州地濒雷泽,田多水。募游手,疏五河,导极水人海。兴作来就,徙明州转运使。言仲淹治水有绪,愿留以毕其役,诏复知苏州。召还拜天章阁待制,益论时政阙失。知开封府,治有声。取古今治乱安危,为上开说。又为《百官圃》以献。宰相吕夷简怒,交论上前,落职知饶州,徙润、越州。赵元吴反河西,为陕西经略安抚副使,又为环庆路经略安抚招讨使、兵马都部署。为将务持重,不急近功小利。待将吏,必使畏法而爱己。所得赐赍,皆以上意分赐诸将。诸蕃质子,纵其出入,无一人逝者。蕃酋来见,召之卧内,屏人彻卫,与语不疑。居二岁,士勇逞实,恩信大洽。乃决策谋取横山,复灵武。而元吴数遣使称臣请和,上亦召之归。庆历三年,为枢密副使,数月为参知政事。每进见,必以太平责之。再赐手诏,趣使条天下事。又开天章阁召见,赐坐,授以纸笔,使疏于前。退而条列时所宜先者十数事上之,侥幸之人,皆不便,因相与腾口。而嫉之者,亦幸外有言,喜为之佐祐。会逞奏有警,即请行,乃以为河东、夹巨西宣抚使。即拜资政殿学士,知邠州兼陕西四路安抚使。其知政事,才一岁而罢。有司悉奏,罢前所施行,而复其故,言者遂以危事中之。赖上察其忠,不听。是时夏人已称臣,因以疾请邓州,守邓三岁,求知杭州。又徙青州。公益病,又求知颍州,肩舆至徐,遂不起,年六十有四。赠兵部尚书,谥文正。御篆其碑曰:“褒贤〔忠〕之碑”。为人外和内刚,乐善泛爱。丧其母时尚贫,终身非宾客食不重肉。临财好施,意豁如也。及退而视其私,妻子仅给衣食。其焉政,所至民多立祠画像。其行己临事,自山林处士、里闾田里之人,外至夷狄,莫不知其名字,而乐道其事焉。长子纯佑,少有大志,蚤卒。纯仁、纯礼、纯粹皆名世。

【阎淀撰《文正公真赞》云:英英如神,屹屹如山。仁义道德,溢于颜问。大忠皋、夔,元功方、召。以赞中枢,以尊清庙。佑我仁祖,格于皇天。是肃是虔,不倾不骞。维庆有祠,邦民瞻思。庆山可夷,兹堂巍巍。】

范纯仁,字尧夫,仲淹子,第皇祐元年进士。父薨,始出仕。治平中,禹侍御史。议濮王典礼不当,命出房阔,通判安州,由是名震天下。后知谏院,言王安石骤更法度,恐失人心,作《尚书解》以进。前后上言,以休兵、省事、节用、富民、进君子、退小人、爱人材、伸公论为急;崇聚敛、事苛刻、亲谗佞、任偏听焉戒。大则廷论,小则疏述,反复激切,无所讳避。复出补外。元丰八年,召焉给事中,明年,同知枢密院事。陈御备西戎之策,事俱施行。元祐三年,拜尚片右仆射。自为执政,务以博大开上意,忠笃革士风。救苏轼、韩维、王觌等,极言前世朋党之祸。吴处厚笺蔡确诗以闻,朝廷欲贬之死地。纯仁独曰:“此路自丁晋公后,荆棘已七八十年,不可自吾辈开之。”奏乞,薄确罪,亦出知颍昌府,逾年复相,于事无所回隐,同列病之。哲宗于大臣中,独注意纯仁。问人材法度,悉以实对。章子厚用事,复出知颖昌,累贬永州。徽宗即政,即日走,中贵人湖南致上及皇太后后,劳赐甚宠。所启皆国家大体,盖将噶以重任。以中太乙宫使召,以目疾辞。上每对辅臣,以不见纯仁为恨。年七十五薨。阳“世济忠直”四字为墓隧碑首,谥曰忠宣。纯仁性夷易宽简,尝曰:“吾平生好学,得之忠恕二字。”历事四世无间言,自为布衣至宰相,廉俭如一。

范纯礼,字彝叟,仲淹子。元祐中,为给事中。凡所封驳,正名分,立纪纲,皆国体之大者,论张耒不当不候参告令供职,一时耸动。知开封府,一切以宽,革前政刻深之弊。中丞苏辙,攻右丞王存。去,将用辙代存。纯礼曰:“苏章不避嫌,此必不放过。”数日徙纯礼刑部侍郎,辙方拜。元符三年,拜右丞,以年老力辞。上谓安焘曰:“范纯礼作执政,不应引年,况精力康强。卿等以国家图任老成之意勉之。”救陈次升以言得罪,乞以嘉言。用江公望,留王觌,解上官均、邹浩之言为理,当从之。乞罢京城猪羊圈,解〔减〕山陵盟器之烦费。曾布榻前云:“人皆言财用不足,天下何忧无钱。”纯礼进曰:“天下告窘,户部无料钱支,藏库空竭,无如今日。布诳陛下。”建中靖国元年,知领昌府,寻除端明殿学士。崇宁初,累责单州,年七十六。纯礼居二府,布衾絁袍,不为表襮沽名誉。食饮不择其鲜,不役婢妾。中年即清居,端坐全真,容物不争。而立朝端方,乃不可犯。人以刘宽、卓茂方之。

范纯粹,字德孺,文正公第五〔四〕子。元丰中,历鄜延、陕西转运判官、鄜延都总管、环庆经略安抚使,改鄜延,又改熙河兰岷路。元符中,改河东,复移鄜延兼知庆州、延安、太原府,户部侍郎、知河南府。神宗谓纯粹遇事不苟,存心公家,旁无顾虑。任陕西转运时,当五路大举,财用匮乏。吴居厚为京都转运使,上羡余三百万缗,上遂以赐纯粹。纯粹愀然曰:“吾部虽窘。岂且忍取此膏血!”力辞弗纳。绍圣元年,言者论弃四寨之地,实启戎心。司马光、文彦博等主之于内,纯粹等行之于外。后遂入党籍,最后贬鄂州。久之叙官,复缴猷阁待制。政和七年卒,年七十二。

范正平,字子夷,忠宣公次子。绍圣初,为开封尉。户部尚书蔡京结后戚向氏,欲展向氏坟。正平争,以为民田不可夺。京坐赎铜,由此恨之。忠宣薨,小人附会,言正平兄弟撰造《永州传宣圣语》及《行状》,非忠宣意。《行状》实李之仪受忠宣之意次第之。正平遂与之仪俱下御史狱,事解,犹谪龚州。归,终身不仕。初,忠宣薨,特添恩泽,分宫中外诸孙。久之,追夺例外官。正平遽纳其子宫,全其侄与甥焉。方遗表,狱作,弟正思曰:“兄是时方当窀穸,某实预议。”正平独身当之。其后徐丞相处仁,问正平之为人于王窘仲弓。仲弓作《卓行对》篇,大略谓:正平力学,为文通古今,论议出人意表。为宰相子,有声誉,不朋比为进取资。不可以势屈,不可以利回。质之神明而不疑,行之屋漏而无愧云。

范琪,字希世,文正公之从兄。天圣五年进士,历开封府法曹,知鄞县。葺堰埭百余,决导潴积。徙常熟,浚金泾、鹤渍二浦,溉田千顷,为公家利。其在天府,议法必精,握节不挠。府尹胥安道、给事中孙梦得交荐之。子师道有贤名。蒋堂叙范氏上世谓:琪之高祖隋,自唐末作丽水丞,属乱离,遂家于苏。曾祖钧,祖从谊并在钱忠懿王幕下。父昌士口归本朝,赠国子博士。皆葬吴县三让乡之天平山云。

范师道,字贯之。天圣九年进士,累知广德县。县淫祀,岁杀牛以祀神,一切禁绝之。擢侍御史,数以论事忤宰相刘沆,出知常州。复召为起居舍人,同知諌院。会百官上尊号,乃言灾异数出,而崇尚虚文,非所以答天戒。又言宫人多迁除,恐女宠因缘以害政事。上皆嘉纳之。又言陈升之不当进用,出知福州。复入为三司盐铁副使,终直龙图阁、知明州。有奏议二十卷,文集五十卷。子世京、世亮,皆登科。

范世京,字延祖。皇祐五年进士,历和州历阳令。适师道守明州,世京弃官侍养。曰:“人子事亲之日少,事君之日多,宁可旷时失定省。”父丧,扶护归乡,垢面跣足,昼夜哀号,行路为陨涕。服除,熙宁初,官湖北、广南,名〔召〕至京师。与时论不合,辞归。终秘书丞。

范【糸虑】,唐末吴处士。有子七岁能吟诗,赠隐者云:“扫叶随风便,浇花趁日阴。”处士方干闻之曰“此儿他日必垂名。”又吟夏日诗云:“闲云生不雨,病叶落非秋。”干曰:“惜哉,必不享寿。”果十岁而卒。【《延宾佳话》、《唐宋遣史》。】

范周,字无外,文正公侄孙,赞善纯古之子。负才不羁,工诗词。无意荣达,安贫自乐,未尝屈折于人。所居号范家园。所赋诗甚多,时出杰句,如《咏陵》云:“一瓢有道泰山重,五鼎不义鸿毛轻。”其气概肆元类如此。

林虑,字德祖,旦之子。好古嗜学,擢第,累迁朝奉郎、太学录、开封府司录。以府尹不之礼,移疾告归,不复出仕。所居在大云坊,因自号大云翁,屏置朝章,不人州县,先达称其高。有《大云集》百卷,《神宗圣训》十卷。

朱长文,字伯原,光禄卿公绰之子。公绰居凤凰乡集祥里,园亭甚古。长文擢第,号其居曰乐圃。时俊咸师仰之,号乐圃先生。米芾撰墓表略云:十九岁登乙科,病足,不肯从吏。筑室乐圃,有山林趣。著书阅古,乐尧舜道。郡守监司,莫不造请,谋政所急。士大夫过者,必奔走乐圃,以不见为耻。公卿荐以自代者甚众,天子贤之,起为本郡教授,又召为太学博士、秘书省正字。元符元年卒,乡人立祠于郡庠。家徒藏书万卷,天子知其清,特赐其家绢百匹。

崇大年,字静之。庆历中,擢进士第。历知青田县,民贫无以纳和买,大年悉令候冬熟。州符督责,追杖县吏。大年曰:“年凶民饥,若催督必破产。虽杖胥吏三五辈,尚可宽一邑之民。”至冬,民无不纳足者。徙知浦城县,旧设两栈,民以事追去,无轻重悉置栈中。大年曰:“此以牛马吾民”,悉命撤去。有疾,丐分司归吴。日与程光禄诸公觞咏燕游,号吴门十老。大年德守淳固,志尚夷旷,恬于势利,不求闻达。辞郁〔却〕荐辟,浩然易退。吴士自陈君子之奇之后,大年继有贤称。分司后,十三年致仕,又十四年卒,年八十二。乐圃先生朱长文与乡人议谧,谓黔娄辞国有余贵,辞粟有余富,其谧曰康。陶渊明隐约就闲,其谧曰靖节。大年当有道之世,秉难进之节。韬章蕴能,不自表爆。仕而知止,贫而忘忧。凛然有古高士之风。乃共谧曰康靖先生。【林希《逸史》,朱长文《行状》。】

富严,大中祥符四年进士,以刑部郎中守乡郡。嘉祐中,守秘书监,致仕。未尝一造官府,以耆德称。所居坊,人以德寿目之。富氏本出处之青田,文忠公弼于严为叔父,严之祖始居吴。葬焉,遂为吴人。子临,亦有文名。曾孙钧、洵元衡,皆登科。

郭附,字明仲,嘉祐八年进士。知洪州新建县,俗健讼,好持吏短长。附至,问民疾苦,皆以鹭兽暴横为言。乃檄旁县尉并力,仍以厚赏啖壮士。不阅月,得驽兽数十户诸庭。乃号于众曰:“有悍不率教如此兽者,皆杀之。”无一人敢犯令。以朝奉大夫致仕。幅巾策杖,穷山林诗酒之适十八年,东南高士,皆愿从游。卒年八十四。

胡稷言,字正思,则之侄。学古文,宋景文公以特奏,补官为山阴丞。致仕,筑圃凿池,追陶靖节之风,种五柳以名堂。清修寡欲,延纳后进。日晡后不饮食,客坐萧然,具汤一杯而已。年八十余。子峄。

胡峄,字仲连。居五柳,松窗蓬户,人以为隐君子。步趋言动,皆有尺度。宾嘉丧祭,率遵古法。用杜甫诗名所居曰:“如村”,自号如村老人。累举命官,终不仕。卒年七十九。诗文简古,如其为人。子百能。

胡百能,字少明,绍兴十八年进士。知江山县,有爱。乾道初,选教诸王宫,响进用矣。以年至,力请老,朝廷嘉之。乃以左奉议郎、赐绯衣银鱼致其事。归筑堂曰“宜休”。相羊里巷,锱铢轩冕,殆其天性。久之,卒年七十四。子耕。

郭元迈,字英远,附之孙。博通经史,人太学,魁上舍。靖康之难,募使北虏,通问徽、钦二圣。元迈上表请行,诏以为副使。行次河朔,以尺纸付家云: 

“出疆当艰棘时,难保全生,此身已许国矣。”至虏廷,上书虏帅粘罕,乞归二圣,为虏所留。尚书洪皓自虏北归,首言王伦及元迈以身徇国,弃之不取,缓急何以使人。

章甫,字端叔,自建徙军腾吴。其八世祖,本浦城人,有西村、珠林二族。西村之裔多显仕,珠林至甫曾祖可法始登科。甫,熙宁三年进士,知寿春县。大臣以《孟子解义》进,诏付秘片省。除太府寺丞,召对称旨。除府界、提举常平事。崇宁初,除都官郎中。陛对,抗言:“元祐臣僚,削秩投荒。皆缘国事,非为身谋。稍稍内徙,道路交庆。今复刻名党籍,禁锢广孙,恐非陛下本意。”上优容之,寻挂冠归吴。藏书万卷,雠校精密。卒年六十二。八子,宪其一也。

章宪,字叔度,居黄村。乐道好德,操履高洁。行有余力,而以学文,乡里谓之隐君子。其学师事王信伯,而与朱子发、吕居仁等游,尤邃于《春秋》。有《复轩集》十卷,曾文清公几为之序。

郏亶,字正夫,昆山太仓农家子。自幼知读书,识度不碌碌。嘉祐二年进士,昆山自国朝来登科者,自亶始。尝条吴中水利,为书上之。熙宁间,以亶为司农寺丞,奉使浙西,措置水利。民不以为便,遂罢。【详见《水利》门。】终比部郎中。子侨、子高,亦有才,乡里推重,谓之郏长官。有《幼成警悟集》行于世。

李璋,居盘门。有不羁之才,王荆公甚爱之。尝有诗送璋应举云:“湖海青衣二十年,尚(随)乡试已华颠。”又送其下第云:“学如吾子何忧失,命团天公不可猜,”璋后改名玖,以累举补官。孙益,亦登科。绍兴间,任监察御史。

马友直,字伯忠。其先本姓司马氏,有名球者,仕吴越,以御史中丞为昆山镇遏使,因家焉。子孙乐道不仕,随乎流俗,故止称马氏。聚族军腾邑之全吴乡六直里,以孝义著。兄弟六人,皆力穑,独友直以儒业自奋,入京师太学。元符二年,荐春官。与李豸、方叔游,知友直贤,以其兄之子妻之。迨宣和水灾,全吴之田,悉与江通。兄弟皆狼狈营妻子,友直独迎其亲,徙于邑之进贤里,僦屋以居。躬养菽水,母子晏如也。建炎二年,以累举得官,初主湖之武康簿,次监潭州南岳庙。尚强健,即挂冠。以宣教郎卒,年七十六。侍郎唐公辉、御史王公葆、及我先君少师,皆敬爱之。孙先觉,登绍兴庚辰进士科。

闾丘孝终,字公显,郡人。尝守黄州,苏文忠公在东坡时,与交从甚密。公后经从,必访孝终,赋诗为乐。孝终既挂冠,与诸名人、耆艾为九老会。

王蘋,字信伯。事伊川先生,视河南高第〔弟〕杨时犹为后进。时亦以为后来师门成就者惟蘋。高宗驻驿平江,郡守孙祐荐其学行。召见,上以为通儒,赐进士出身,除秘书省正字。受诏,条具贼退利害。蘋奏治本三说:一日正心诚意,二日辨君子小人。三曰消朋党。迁著作佐郎,通判常州。蘋识虑精微,议论平易,颓然若与世忘。不著书,既老,乃集古今语说为一书,未成而卒。

黄策,字子虚,彦之子。登科,为雍丘主簿。元符末,诏许中外言事。时昭慈圣献皇后既复位号,典册有未尽正者。策引古义上书,言甚切。后以此入党籍,羁管登州。会赦还乡,后除直秘阁。自号随缘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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