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改斋漫录》,记问亦博矣。第一卷书佛法,乃引《列子》商太宰答问之语曰:“西方有圣者焉,不治而不乱,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荡荡乎民无能名焉。”以谓佛法原天地之始。夫列御寇之书,与《庄子》皆宗老氏,多寓言,《列子》多非旧文,前贤固言矣。老氏之徒所云“西方”谓西王母之类,故周穆王西游,非佛之西方也。佛之法入中国,明注之史,岂有为儒而信非圣之书,反诬先哲耶?今佛之书见在,观其入山修道,芦茅穿肘,降魔驱鬼,属意空寂,有所谓不治而不乱,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荡荡乎与尧舜,民无能名者乎?借使其法果与天地并原,则人类灭已久矣。只此一事,便见所学。又言:“秦益公生日,蜀人李善诗云:‘无穷基有无穷问,第一人为第一官。’其后,言者以为过,有旨禁之,仍著令。然前辈类多有之,如荆公、东坡,皆有曾鲁公张文定《生日诗》。”又载:“曾郎中《献秦十绝》,‘裴度只今称圣相’之句。解云:“李义山《韩碑诗》:‘帝得圣相相曰度’,盖取《晏子春秋》:‘仲尼,鲁之圣相也’意。”以禁《生日诗》为非,圣相为可称,其它诋訾前贤为不少。又如诗人得句,偶有相犯,即以为蹈袭。及恃记博,妄有穿凿,不暇一一论。夷考其人,姓吴名曾,字虎臣,抚州临川人,秦益公当轴时,上所业得官。绍兴癸酉,自敕局改右承奉郎,主奉常簿,为玉牒检讨官。秦薨,不敢出。其第十九卷,自称不乐京局,且不能委曲时好,恐以罪去,以此惑后人。盖癸酉岁正是秦兴大狱,追治贤士大夫时,则必有以取媚,致身清要。宜乎取圣相,而以禁生日为非,释氏之教与天地并原也。
今三衙有殿帅、马帅、步帅。马帅俗呼马军。杜诗:“洗盏开尝对马军。”唐已有此语。
陶谷使越,钱王因举酒令曰:“白玉石,碧波亭上迎仙客。”陶对曰:“口耳王,圣明天子要钱塘。”宣政间,林摅奉使契丹,国中新为碧室,云如中国之明堂。伴使举令曰:“白玉石,天子建碧室。”林对曰:“口耳王,圣人坐明堂。”伴使云:“奉使不识字,只有口耳壬,即无口耳王。”林词窘,骂之,几辱命。彼之大臣云:“所争非国事,岂可以细故成隙?”遂备牒奏上,朝廷一时为之降黜;后以骂虏,进用至中书侍郎。
杜少陵《故武卫将军挽词》,有曰:“赤羽千夫膳,黄河十月冰。”修可注云:“《家语》:赤羽若日,白羽若月。千夫膳,言所膳者千兵也。”师曰:“古诗云;‘桃花乱落如红雨’,赤雨言落叶也。此章言将军善舞剑及弯弧,故曰:‘舞剑过人绝,鸣弓射兽能。铦锋行惬顺,猛噬失蹻腾。赤羽千夫膳,黄河十月冰。横行沙漠外,神速至今称。”则赤羽谓箭,言弦不虚发,发必得兽,可以供千军之膳。苟如所注,则不与下句对,而意殊远矣。
汉尚书令、仆、丞、郎,月给隃麋墨大小二枚,萧子良《答王僧虔书》曰:“仲将之墨,一点如漆。”又陆云《与兄书》曰:“一日上三台,曹公藏石墨数十万斤,今送二螺。”不知隃麋石墨果何物为之。近世贵松烟,取烟之远者为妙,故江南李氏时有墨务官,李廷珪等墨见存。东坡时,欧阳季默以油烟墨二遗坡,谢以诗,有云:“书窗拾轻煤,佛帐埽余馥。辛勤破千夜,收此一寸玉。”盖是埽灯烟为之。迩来墨工以水槽盛水,中列粗碗,然以桐油,上复覆以一碗,专人埽煤,和以牛胶,揉成之,其法甚快便,谓之油烟。或讶其太坚,少以松节或漆油同取煤,甚佳。
唐房千里《竹室记》,有云:“环堵所栖,率用竹以结其四角,植者为柱楣,撑者为榱桷。”王元之《竹楼记》,盖其余意。予尝至江上,见竹屋,截大竹长丈余,平破开,去其节,编之;又以破开竹覆其缝脊,檐则横竹夹定,下施窗户,与瓦屋无异。西人又有板屋,《诗》云:“在其版屋。”各从其土俗云。
近日优人作杂班,似杂剧而简略。金虏官制,有文班、武班;若医卜倡优,谓之杂班。每宴集,伶人进,曰:“杂班上。”故流传及此。
陆羽别天下水味,各立名品,有石刻行于世。《列子》云:“孔子言,淄渑之合,易牙能辨之。”易牙,齐威公大夫。淄渑二水,易牙知其味,威公不信,数试皆验。陆羽岂得其遗意乎?
古之祭墓,与后世不同,随州有随侯冢山,形如飞凤,冢在其背,于对山下筑台,号为祭墓台,至今人呼为随侯祭墓台。
汝阴王明清,字仲言,有《挥麈录》,云《麈史》亦其从祖王彦辅所撰,则二书皆出一家。彦辅多国史中事。《挥麈录》载:“张耆既贵,尝欲置酒邀禁从,上许之。既昼集,罗帏翠幕,稠叠绕围,继以烛,列屋蛾眉,豪侈不可状。每数杯各少愒,如是者三数,暨至彻席出户,则云已再昼夜矣。”恐未必然,盖侍从官有朝殿,每日一次,入局治事。况人一夕不寝必困倦,岂有两昼夜而不觉,朝廷为之废务?殆几于烂柯之说矣。所以孟子有“尽信书”之叹。
今之民间所纳夏秋二税,盖唐大中间,取一年诸色科敛最重者,定为二税,则诸色科敛已在其间。后唐天成三年七月十三日敕,应三京邺都诸道州府乡村人户,自今年七月后,于夏秋田苗上,每亩纳麴钱伍文足陌,一任造麴酒货卖,则是再增酒麴钱矣。又置坊户,以三年为界,界满必增钱,实封投状,百日限满拆封,给价高人,上户增价攘夺。洎其久也,课高难办,又创万户酒之说,将一坊酒额尽均苗头上。旧坊户既有酝具,其上户亦有力造酒酤卖,五等下户白令出钱,数且零细,家至户到,贻害良农。目今浙东、湖北,皆有斯弊,悉缘达官慕爱民之虚名,忘久远之利病,为无穷之害。予向在汉东,偶有为此举,力争得免,故书以告来者。
古人多言阿字,如秦皇阿房宫,汉武阿娇金屋。晋尤甚,阿戎、阿连等语极多。唐人号武后为阿武婆。妇人无名,以姓加阿字。今之官府妇人供状,皆云阿王、阿张,盖是承袭之旧云。
王迥字子高,族弟子立,为苏黄门婿,故兄弟皆从二苏游。子高后受学于荆公,旧有周琼姬事,胡徽之为作传,或用其传作《六么》,东坡复作《芙蓉城诗》以实其事。迥后改名蘧,字子开,宅在江阴。予曩居江阴,常见其行状,著受学荆公甚详。绍兴间,其家尽裒东坡兄弟往来简帖示人,然散失亦多矣。其孙寮以母宗女恩得右职常为镇江都统司机宜,开其所得帖于都统司。又有《谢赐御书诗》,“绣裳画衮云垂地”者,并表用绢,朱界以写之,其自珍如此。机宜公之外祖齐安郡王士褭,取去为寿光尧,今在天上矣。
洞庭有山水之分,吴中太湖内,乃洞庭山,产柑橘,香味胜绝,韦苏州、吴融、王维、苏子美《诗序》,皆指山为言。楚之洞庭乃湖,连亘数州,边湖亦产柑橘。《襄阳记》:“李叔平敕子曰:‘龙阳洲有千头木奴。’”龙阳洲在洞庭侧旁。张华云:“橘在湘水侧。”刘瑾云:“寄生于南楚。”谢惠连《甘赋》:“倾予节兮湖之区。”皆言湖边,初不指湖为言。今湖南多云鼎甘,亦此义,洞庭名同,其别如此。
秦太师十客:施全刺客,郭知运逐客,吴益娇客,朱希真上客,曹泳食客,曹冠门客,康伯可狎客,又有庄客,以及词客,汤鹏举恶客。施全乃殿前司军校,不愤和议,以斩马刀鬻于街旁,俟秦舆过害之,赖直伞兵执住伏诛。郭,临安人,登科,以少俊选为孙婿,秦每夕必留三杯。郭多出久,至中夜或它宿,留门以俟。秦尝以佩刀分遗子婿,一日宴集,皆佩之,而郭已遗人矣。秦大怒,适会其夜出,令门者无纳,遂罢亲。吴常之,宜兴人,门荫,为人纯谨,遂令继郭,改秩为临安倅,骤得次对。秦薨,以无实历,不得亲民,荫补不行,后得一子,官,晚还其致仕遗表恩。朱希真,洛人,以遗逸召,既致仕复出,多记中原事,秦喜之,秦薨复归嘉禾。曹詠,戚里,与其子熹为姻家,颇有才,用事为户部侍郎,后安置新州。曹婺之,东阳人,登甲科,为秦门客,不一岁躐进奉常簿中书检正。秦既败,追其科甲,复还上舍,后再登第,难于入差遣,有为之地者,得佥幕荆门军。康伯可,捷于歌诗及应用文,为教坊应制,秦每宴集,必使为乐语词曲。汤,金坛人,本亦出秦门,既薨,攻之不遗余力。余二人则忘之矣。
翟公巽《祭仪》,谓或祭于昏,或祭于旦,非是;当以鬼宿渡河为候。其意出于《洞微志》返魂香事。是舍三代圣人之说,取不根之言,可乎?
《书序》云:“伏生又以《舜典》合于《尧典》。”今观《史记》载釐降二女子妫内嫔于虞帝,曰:“钦哉。”即接慎徽五典,此乃伏生本文,盖二典尧舜事相连,虞朝方成书,故曰《虞书》;则知今《舜典》,孔安国所分无疑。《舜典》曰:“虞舜侧微,尧闻之聪明,将使嗣位,历试诸难,作《舜典》。曰:‘若稽古帝舜,重华协于帝,濬哲文明,温恭允塞,元德升闻,乃命以位。’”皆依效《尧典》文为之。详味其文,与《尧典》不类,安国虽分为二典,卒不行于世。隋始得于航头,遂与《尧典》并行。《史记》多载《尚书》语,不为无补也。《经》曰:“瞽子、父顽、母嚚、象傲、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古文简奥,学者当于圣人分上体贴,方见得舜,盖舜有顽嚚之父母,傲慢之弟,而能尽孝,曲意承顺,内则得其欢心,外则使无犯于乡曲,盛德日著,尧闻之妻以二女,即后世尚主之意。尧非不能召舜而留于帝室,以舜有父母,故又以二女嫔之,家齐身正,举而加之上位。《孟子》曰:“舜尽事亲之道而瞽叟底豫,瞽叟底豫而天下化。”此语得之,岂复有浚井捐廪,就时受杖等事?此皆是将小夫贱隶事体贴圣人,《孟子》又复书之,何耶?使其嫂果治栖,所谓百官,尧遣以随主者,主为强暴攘略,百官乌得不以上闻?而尧亦岂能但已也?可发一笑。《史记》多改《尚书》本文,人疑之,盖时未有训诂,晓者少,故易从汉言耳。自安国变隶古,后人不复见古文,时于《史记》见之。
李太白诗:“吴姬压酒唤客尝。”说者以为工在压字上,殊不知乃吴人方言耳。至今酒家有“旋压酒子相待”之语。
青瓷器,皆云出自李王,号秘色;又日出钱王。今处之龙溪出者色粉青,越乃艾色。唐陆龟蒙有《进越器诗》云:“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好向中宵盛沆瀣,共嵇中散斗传杯。”则知始于江南与钱王皆非也。近临安亦自烧之,殊胜二处。
医书,论人脉有寸、关、尺三部,手掌后高骨下为寸,寸下为关,关下为尺。自高骨下至切寸脉指尽处,得寸为寸。则是切尺脉指尽处,上至中指尖,岂非尺乎?古人以身为度,故寓于脉以言之。今医家但屈中指,以两纹尽处为寸,或侧手论。夫长短虽不相远,至问尺寸何以名脉,则不能答。
楚世为强国,以齐威公之霸,与之为敌,谓之齐楚;晋文公之霸,亦与之为敌,谓之晋楚;秦雄曰秦楚;吴强曰吴楚;自三代以来,有国历年,可谓久矣。其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方城在唐汝之间,则是邓、唐、汝皆其北境,钟离、居巢为东界,及灭越,至以徐、沂为东疆,地亦可谓广矣。初熊绎都丹阳,即今枝江;康为勾亶王,今江陵;红为鄂王,今武昌;执疵为越章王,皆在江上。文王熊訾始都郢,今之郢州,古号鄢郢。昭王畏吴,去郢,北徙都东西。盖屡迁矣。
《孟子》曰:“恶紫之夺朱也。”盖朱与紫相乱久矣。仁宗晚年,京师染紫,变其色而加重,先染作青,徐以紫草加染,谓之油紫,后人指为英宗绍统之谶,已见王氏书。自后只以重色为紫色,愈重人愈珍之,与朱大不相类。淳熙中,北方染紫极鲜明,中国亦效之,目为北紫,盖不先染青,而以绯为脚,用紫草极少,其实复古之紫色而诚可夺朱。按《周礼义疏》:“以朱湛丹秫,三月末乃炽之,即以炊下汤淋所炊丹秫,取其汁。”又《尔雅》:“一染谓之縓,再染谓之窥,三染谓之纁。”《士冠》有朱纮之文,郑云:“朱则四入。”是更以纁入赤汁则为朱。《论语》:“君子不以绀緅饰。”纁入赤汁则为朱,不入赤而入黑汁则为绀,更以此绀入黑则为緅,是五入为緅也;若更以此緅入黑汁则为元,是六入为元也;更以此元入黑汁,则七入为缁矣。则知古之朱赤汁染之紫,与朱实相去不多,今之浅紫,其近之矣。
文士轻薄,不顾理道,有甚害义者。孔平仲《杂说》载:陈侗,陈汝义同在礼院为博士职,掌宗室軷祭,每一次得绢五十匹,见一老宗室在朝路,指视曰,“此軷材也,我当得之。”二人相争。它日,见有联骑造朝者,则又曰:“此皆軷材也,我当得之。”岂有活人遽欲得财而愿其死?仁人固如是乎?宗籍凡袒免以上,赐名受官,有亲兄弟名士揭、士芑、士昆、土绥者,乃寓不典之言于其间,又有矢之、绥之,亦此义也。其他令诛、令鲧等,不可概举。后又取怪僻字,但欲为戏笑。致于撰字行,尤当致思,使与国姓无妨,如不字连国姓,固不美矣。故皆以恶字缀之,不衰等是也。然不亦训甚,《诗》曰:“不显文王。”言甚显文王,则不衰为甚衰,得乎?高宗行实为不字,而孝宗从别派入。近又撰与字、若字、必字,亦非可连国姓,人无言者。不独此耳,徽宗书阁曰敷文,取“帝乃诞敷文德,舞千羽于两阶,七旬,有苗格”,以寓讥诮,其刻薄不逊如此。
林高,闽人,擢第,终屯田郎中。子概,亦擢第,为集贤校理,入儒学传,终于京师。妻黄氏,携其孤扶护将归葬闽,道出姑苏,时蒋公侍郎堂知姑苏。二子,长子希,次子旦,方年十二三,贽文上谒,蒋大奇之,留姑苏,给以戴城桥官屋,后号孺学坊;为葬二榇于宝华山。蒋公遣其子与二林读,希字子言,后为枢密;旦亦为从官。蒋之子,即之奇,字颖叔,亦为枢密。子言昆弟六人,希、旦、绍、颜并登科,遂为姑苏人。
本朝自收诸镇之权,今朝臣知其州事,提刑转运以纠察之,而兵实无总之者。绍圣二年,置帅府兼兵马钤辖。大观二年,又带马步军都总管。宣和元年,改钤辖为安抚使,虽带此职,而沿袭实不复可否事。靖康召兵,卒无应者,绍兴以后其权始重,四川尚带钤辖。乾道间,尝差总管,至与帅臣争坐位,盖法制不一也。又如都督府,太宗朝降制罢之,今又不晓,见唐时有此号,妄写某州大都督府,尤见不知故事。
本朝有粮料院,《韵略》:“料字平声,解云量也。”按乃是量度每月合支粮食之处,作侧声呼非是。盖俚俗以马食为马料,误矣。
名年,始于汉武,往往皆寓美意,或记一时盛事。唐德宗时,思继先烈曰贞元,盖欲法贞观、开元也。若本朝改隆兴,取建隆、绍兴之义。或云,赵稔曾用之,改乾道,又改纯熙。《诗》曰:“时纯熙矣。”有言纯旁作屯,不可用,复改淳熙,取淳化、雍熙。绍熙则法绍兴、淳熙,庆元法庆历、元祐,开禧则取开宝、天禧矣。
溧阳县有东汉《潘长史校官碑》,或疑其为校宫字。按范晔《汉书》:“永平十年闰月甲午,南巡狩,幸南阳祠章陵,日北至,又祠旧宅,礼毕,召校官弟子作《雅》乐,奏《鹿鸣》,帝自御埙篪和之,乐嘉宾。”则东汉乡县有校官矣。
国朝进士累举不第者,限年许赴特奏,名号为恩科。在汉初子三年九月甲午,试儒生四十余人,上第赐位郎中,次太子舍人,下第者罢之。诏:“今耆儒年逾六十,去离本土,营求粮资,不得专业,结童入学,白首空归,长委农野,永绝荣望,其依科罢者,听为太子舍人。”即今之恩科也。详此,又知唐制,大凡补官为大理评事、著作佐郎、郎中之类,当时以为官称不理事,别有兼守判知之官,则知汉补郎中太子舍人,亦不领事,以此为官名耳;不然,郎中舍人何其冗也!
《晋书》有载记,其名盖始于班孟坚《东汉史》。显宗时,有人上书告固私作国史,召诣秘书郎,除兰台令史,与前睢阳令陈宗、长陵令尹敏、司隶从事孟异,共成《世祖本纪》,迁为郎,典校秘书。固又撰功臣、平林、新市、公孙述事,作列传、载记二十八篇奏之,帝乃复使终成前所著书。
白云一也,而有数义。郯子以秋官为白云。《类要》云:“白云司职,人命是悬,”皆言官名也。陶洪景诗:“山中何所有?陇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寄君。”状景也。狄仁杰见白云孤飞,曰:“吾亲舍其下。”人以为思亲事。梁瑄不归,璟每见东南白云,即立望,惨然久之,复以为思兄事。白乐天诗:“清光莫独占,亦对白云司。”盖指秋云言也。
赵充国屯田事,乃兵家计策,不惟宣帝与汉庭诸公先零罕幵为之惑,班固亦不识其几。汉用兵皆调发于郡国,千里行师,遇虏辄北。今罕幵等羌亦乌合,充国知其不能久,故欲以计挫之,但云:“兵难隃度,愿至金城,图上方略。”又曰:“明主可为忠言,兵当以全取胜。”及到彼,但欲为留屯计,凡与汉庭往复论难者,不过粮草多寡耳,几初不露也。羌人见其设施,出于所料之外,实不可久留,故输款而退,赵亦奏凯而还。在边不过自冬徂夏,元不曾收得一粒谷,想亦不曾下种;不然,五月谷将穗,那肯留以遗羌邪?学者不以时月考之,每语屯田必为称首,可笑。
东晋时,有检校御史专掌行马外事,以吴混为之。沿袭至唐,有检校官,自三公三师,左右仆射,至水部郎十三阶,国朝因之,官制行并省。中兴用武,节度一转即入开府仪同三司,再转为少保,以太速,故又取未改官制检校官,置三公三少检校官,即检点之义,未与正官,且令检点其事,故子美有“园官检校”之语。唐以前常言耳,自为官称,人不复云。
问人之年,若二十则曰弱冠,盖不习句读,将两句作一句读了。《礼》曰,人生十年曰幼学,亦两句读,论年则幼,在《礼》则当学矣。二十曰弱冠,年虽弱,在《礼》当冠矣。三十始壮,在《礼》当有室矣。四十曰强,而仕矣。五十曰艾,在《礼》则服官政矣。六十曰耆,在《礼》可以指使人矣。七十曰老而传,八十九十曰耄,在《礼》不加刑矣。皆当作两句点,今人并作一句点,误矣。律文言“黄幼丁”,实取此。
见孙仲益《尚书说》东都秘阁《建隆遗事》,载艺祖嘱赵韩王事,在前三二年,寝疾时,明日着灸乃省,因赐器币,非是临上仙时。或移向后,非元本。又说,《实录》后来重修窜改,失本意者多,祥符间,禁沈义伦本,自后沈本难得,今亦时见之,可以参照。
周人得夏后氏之鼎,藏之太庙,八百有余岁矣。周衰,宋之社亡,鼎沦入于泗水。秦始皇灭周,斋七日,使万人没水求之不获。宋,今南京;洙泗,今兖州,远矣。盖周人设词以拒人之说,正如楚子问鼎,而答以九九八十一万人可挽,何涂而至之?斋之事同,秦不悟而力欲得之。妄矣。
唐八司马皆天下奇才,岂皆见识卑下而附于叔文?盖叔文虽小人,欲诛宦官,强王室,特计出下下,反为所胜被祸耳。善良皆不免,当时有所拘忌,不得不深诛而力诋之。后人修书,尚循其说,似终不与为善者,非《春秋》之意也。惟范文正公尝略及之,八司马庶乎气稍伸矣。
唐制,县令阙,佐官摄令曰“知县事”,李翱《任工部志文》云“摄富平尉知县事”是也。今差京官曰知县,差选人曰令,与唐异矣。又诸道判官资历未至,第曰签书某军节度判官厅公事,今亦反之。
绍兴初,陕西五路,惟熙河曲端将兵二十万,时鄜延路安抚使王公庶,忽承曲命来议事,王委政路分兵官卜热,自将数十人到鄜延,留月余不得见。某将官谭(即谭元猷尊人)年少气锐,与众言曰:“安抚过熙河不还,我将迎之。”卜执不可,谭自以二千骑行,密得王帅所寓之地,径至其前。王甚惊,谭语其故,且恐有它意。王悟,遂上马径回。曲闻之亦不迫,王公归而憾之,未几召为枢密,遂治曲反状,下狱,以火逼杀之。(元猷弟说)
绍兴三十一年七月二十六日,侵晨,日出如在水面,色淡而白,中有二人,一南一北,南者色白,北者色黑,相与上下,甚速。至日中,光彩射人,以水照之,只见南白一人,余不见。是年十二月逆亮送死于淮南,方悟黑人为亮云。
《史记?西门豹传》说河伯,而《楚辞》亦有河伯词,则知古祭水神曰河伯。自释氏书入,中土有龙王之说,而河伯无闻矣。
尝编周孔训子事为图,目曰《周孔家训》。周公相成王,而使其子伯禽代受封于鲁。周公戒伯禽曰:“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我于天下,亦不贱矣。然我一沐三捉发,一饭三吐哺,起以待士,犹恐失天下之贤人,子之鲁,慎无以国骄人。”周公谓鲁公曰:“君子不施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子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
今人多言故实,《史记?鲁世家》作“固家”,徐广注:“一作故。”
艺祖御笔:“用南人为相,杀谏官,非吾子孙。”石刻在东京内中,虽人才之出无定处,然山东出相,山西出将,古亦有此语。其后王荆公首变法,吕惠卿实为谋主,章子厚、蔡京、蔡卞继之,卒致大乱,圣言可谓如日矣。渡江后,士大夫不复言,仅见于《邵氏闻见录》及《长编》。汉高祖谓王濞曰:“汉后五十年,东南有乱,岂汝耶?”圣人高见远识,固不可以小智测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