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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杂剧剧本《秋胡戏妻》

《秋胡戏妻》全名《鲁大夫秋胡戏妻》,主要颂扬古代劳动妇女的婚姻道德观,批判男子在男女关系上的不严肃态度。

剧中的主人公是破落财主罗大户的女儿梅英。她自小受的是封建的传统教育,读过毛诗,深知道德人伦。在婚姻问题上,她有自己的主见,不嫌贫爱富,而着重于男方的人品才学。象她这样的女子,本来完全可以嫁一个财主人家的儿子。可是她现在嫁给的丈夫秋胡,却是寡妇刘氏的儿子,家庭穷苦艰难,秋胡本人无钱无名。可是梅英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桩婚事。婚后三天,媒婆劝他改嫁财主,她拒绝了。她的理由有三,一是贫富易位,屡见不鲜,“贫无本富无根”,贫富不会永久不变。她的这个看法是从自己家庭由富变贫的体验中总结出来的经验之谈。二是“古来的将相出寒门”,秋胡今天是“白屋客”,明天可能变成“黄阁臣”。三是夫妻们现在受一点艰难困苦算不了什么,就如同“蛟龙未得风雷信”一样。自古以来,从未有那个女子在娘胎里就注定要做县君(官太太)。从梅英的这些看法可看出她是一个很有头脑的女子,非一般裙钗之辈可比。

就在她与秋胡结婚刚刚三天的时候,秋胡马上要被征调去当兵,这对新婚的梅英是个严重的考验。从个人感情上讲,想起夫妻的恩爱,她对这突然降临的分离“满怀愁闷”。从家庭方面讲,秋胡走后,婆妇两个“谁怜谁问”?想到这些,她伤心流泪,恋恋不舍。可是她又是个能控制自己感情的要强的人,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的儿女情态。她冷静地认识到,秋胡虽然吃了许多读书的苦,受了不少生活的贫,一心要“玉堂金马做臣朝”,今天却要秀才去当军,这表面上看起来是坏事,但也是好事。因为自古以来“儒人颠倒不如人”,文章未必能使每个秀才都立身。所谓“离乱之时武胜文”。在战争频繁的当时,男儿只有驰骋疆场,才能报国邀勋。可是她毕竟是个过门三日的新妇,她对着别离酒,动情伤心,埋怨结婚的日子选的不吉利,下车时撞见“岁君”,“拜先灵背了影神”,所以自己这个新媳妇遭受恶运,送丈夫去当军,刚成亲就要“劳他梦魂”,“禁咱愁恨”。但愁归愁,恨归恨,她还是怀着“一日夫妻百夜恩”,和秋胡和泪相别了。从梅英与秋胡结婚前后的思想活动看,她确是一个酌重夫妻感情,有主见而又通情达理的女性。她虽然受的是封建传统教育,知书知礼,但又能根据人生的实际经验考虑问题,老练地对付眼前的突然事变。

秋胡当军十载,音信全无,家庭的生活重担完全落在梅英身上。这本来是她预料中事。她和赵五娘等中国劳动妇女一样,“缝联补绽,洗衣刮裳,养蚕择丝”,“与人家担好水换恶水”,养活婆婆。她自己正当青春年少,本应着意修饰打扮才是。可是她在家中吃穿全无的情况下,没有心思用那些闲钱“来补笊篱”(无关紧要的事)。她和一切贤孝妇人一样,日夜盼望秋胡回家,不仅是要求夫妻团聚,首先和最重要的是为了让“子母每早些儿欢会”,使卧病在床的白头婆母疾病早愈。这里面有夫妻之情,有孝敬婆母之心,还有关心别人胜过关心自己的美德。秋胡走后,生活重担的压力对梅英来说,是可以忍受的。使她不能忍受的是,她的生父罗大户竟然强逼她改嫁他人为妻。

罗大户本来也是个财主,后来家境衰败,向家中广有钱财只缺一个标致老婆的李大户借了四十石粮食,还他不起。李大户慌说秋胡已死,逼迫罗大户用女儿抵债。罗大户开始不允,后来在李大户威胁下答应了,而且耍了个伎俩,使刘氏就范。梅英一听说父亲要为自己招女婿,指责罗大户“葫芦提没见识”;罗大户谎说秋胡已死,要把她改嫁李大户。梅英坚决拒绝:“我既为了张郎妇、又着我做李郎妻,那里取这般道理!”罗大户又用“顺父母言,呼为大孝”做理由要求梅英嫁给李大户,梅英针锋相对地说:“我如今嫁的鸡,一处飞,也是你爷娘家匹配”,表示甘心情愿过“上下唇并不曾粘着水米”、“脊梁上寒噤”、“肚皮里凄凉”的苦日子。罗大户又说刘氏已接了红定,企图逼女儿承认既成事实,梅英表示宁愿寻死,也不服从。罗大户被梅英驳得理屈词穷,无言以对,只好承认自己允婚,是为了“落得些酒肉吃”,与刘氏平分些财礼钱。梅英讽刺父亲:“大古里不曾吃那些酒食”(大概你一辈子没吃过酒肉吧)。罗大户因贪财而逼女儿改嫁,梅英加以拒绝是正当的,虽然这样做违背了孝道。她反对贪财改嫁,不愿撇下卧病在床的婆母不管,去尽情欢度自己的青春年华,并不仅仅是封建的贞和节,而是她在婚姻问题上不以贫富易人的思想体现,是她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使他人善终的思想体现。没有这种思想,人人都象罗大户那样贪财自私,人类社会不是要变成动物世界了吗?所以把梅英不愿改嫁的做法不加分析地当做封建贞节观批判显然是不对的。

如果说梅英对生父的驳斥表现了一个做女儿的在婚姻问题上高尚的道德情操,那么,她对李大户的严厉拒绝则进一步表现了为维护高尚道德情操而不愿向邪恶屈服的斗争精神。李大户用自己模样不丑诱惑梅英,梅英骂他是吃刀的恶少年,用拳头劈头劈脑,击打他的面皮;李大户又用钱财诱惑梅英,梅英表示:“其实我便觑不上也波哥,其实我便觑不上也波哥。我道你有铜钱,则不如抱着铜钱睡!”在李大户和父亲的威胁利诱面前,梅英维护了自己做人的道德尊严,她深信自己的丈夫秋胡总有一日会衣锦荣归,惩处调戏他妻子的李大户。拒婚这一戏剧冲突集中表现了梅英的生活理想和做人尊严,以及为维护这种理想和尊严而进行的不屈斗争精神。

然而象梅英这种有理想有尊严的女性在封建社会里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而要随时受到侵凌和欺侮。李大户逼婚是其一,秋胡相戏是其二。秋胡在外当军,因为通文达武,累立奇功,官加中大夫之职。十年后,鲁昭公赐他黄金一饼,“以充膳母之资”,并慰娇妻之心。秋胡在外养成了一种以势欺人,调戏妇女的恶习。他在自家桑园看见一个二八女正在采桑,便起了邪心,这个女的就是他妻梅英。秋胡先以吟诗嘲拨,梅英没有反应。接着明确提出要给梅英做女婿,梅英愤怒地责骂他:“怎人模人样,做出这等不君子”(非礼行为);秋胡又厚着面皮劝说梅英:“力田不如见少年,采桑不如嫁贵郎”,“随顺了我吧”。梅英在内心斥责道:“这厮好无礼也”,但以为他是个参加科考的“名儒”,所以强压心中怒火,劝他与其想着“谐比飞”,不如“听杜宇”,快“归去”。秋胡见言语说不转,便动手动脚,被梅英推他靠后,斥骂他“谁家一个匹夫”,“胆大心粗”。秋胡拦住桑园门,不让梅英回家,梅英高声呼救。她原来以为这个人是个“峨冠士大夫”,未料道原是个“不晓事的乔男女”。秋胡拿出鲁昭公所赐养母黄金,企图打动梅英之心。梅英为了脱身,假意依允,以看人为借口,走出园门,大骂秋胡为“禽兽”,教训他:“可不道男子见其金易其过(见了黄金便很容易地变坏),女子见其金不敢坏其志”,你不用钱买书读,却用钱买坏,真是个“沐猴冠冕,牛马襟裙”(衣冠禽兽)。秋胡还要同梅英一起回家成就这门亲事,梅英回绝说:“俺那牛屋里怎成得美眷姻,鸦窠里怎生着鸾凤雏,蚕茧纸难写姻缘簿,短桑科长不出连枝树,沤麻坑养不活比目鱼,辘轴上也打不出那连环玉。似你这伤风败俗,怕不的地灭天诛”。秋胡不能如愿,脑羞成恼,要打梅英,梅英警告他:

你瞅我一瞅,黥了你那额颅;扯我一扯,削了你那手足;你汤(碰)我一汤,栲了你那腰截骨;掐我一掐,我着你三千里外该流递(流放犯人);搂我一搂,我着你十字阶头便上木驴。哎,吃万剐的遭刑律!我又不曾掀了你家坟墓,我又不曾杀了你家眷属。

这厮睁着眼,觑我骂那死尸;腆着脸,看我咒他上祖。谁着你桑园里,戏弄人家良人妇!便跳出你那七代先灵,也做不的主。

梅英对秋胡的恶骂,痛快淋漓。丈夫调戏妻子,这在秦腔《赶坡》中,是薛平贵已知是自己的妻子故意调戏以试其贞节与否;而在《秋胡戏妻》中,则是秋胡不知眼前少妇便是其妻梅英,而误以为他人之妇而淫辱之。梅英满以为战胜的是与己无干的衣冠禽兽的调戏,那里料到这个衣冠禽兽就是自己专心等待,并为他而得罪了生父的丈夫秋胡!这正是一个有自己生活理想和尊严的古代劳动妇女的悲剧所在。在封建社会,男子可以多妻,甚至淫乱;女子却不可多夫,要从一而终。女子要对男子讲贞节,男子却不对女子讲专一。梅英这一形象的深远意义就在于,她不仅自己对丈夫贞节,也要求丈夫对自己专一。她宁愿不要诰命夫人的头衔,只要求建立在互相忠诚基础上的美满和谐的家庭。这种人生理想和做人道德是封建婚姻制度所不容的,也正是梅英这一人物高出于赵五娘的地方。当她知道调戏自己的便是自己的丈夫时,她不顾夫为妇纲的封建教条,直呼其名日“秋胡”,坚决要求与他离异。秋胡企图用“五花官诰”、“驷马高车”、“夫人县君”挽留梅英,梅英仍是不买帐:“谁将这五花官诰汤,谁将这霞帔金冠望”,表现了一个有高尚生活理想和道德情操的女性的凛然不可侵犯的做人威严。最后婆母以死威胁,梅英才“诚惶诚恐”,认了秋胡。虽然她声明这样做目的是“要整顿我妻纲”,但结尾却显得不够理想,一是慑于孝道,二是她讥笑了“秦氏罗敷”,显然是作者把她那些超出封建道德的思想性格强行纳入封建道德轨道的败笔。

这个剧中秋胡在桑园中调戏梅英一折,对于表现梅英性格和深化主题,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但却不乏牵强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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