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门子弟错立身》,简称《错立身》,古杭才人编。据《录鬼簿》记载,元李直夫、赵文殷均有同名杂剧,南戏当据杂剧改编而成。写金国河南府同知的儿子完颜寿马与走江湖的艺人王金榜的爱情故事。完颜寿马违抗父命,鄙弃功名前程,跟随戏班“冲州撞府”,成为路歧人。后来完颜同知奉旨回河南采访,在路上与完颜寿马、王金榜相遇。完颜同知出于无奈,只好同意他们的婚事,于是一家团圆。完颜寿马与父亲的冲突,实质上反映了封建的正统思想和市民阶层自由平等思想的矛盾。
这个剧本从选材到构思,都体现出与众不同的特点。从选材看,中国戏曲史上的爱情作品,大都是落难公子和富家小姐的“才子佳人式”的爱情模式,即所谓的“男弱女强”格局。“男弱女强”不仅指女性的家庭条件优于男性,或者女性具有超自然的能力;还含有在爱情进行中是女性主动追求男性,男性是被动地接受女性的情感;女性常常承担起爱情与婚姻的全部责任,男性则往往逃避责任,有时男性还要依靠女性来获得幸福。[1]《错立身》写贵族公子与社会底层艺人相爱,并且爱得深挚痴迷,通过自己的斗争,冲破重重阻力,最终结合,非常罕见。这明显就是“男强女弱”,男性不仅身份高贵,且在爱情中处于主动的地位,通过自己的行动获得幸福,彰显了男性自身的力量,没有大多数“男弱女强”作品所体现出来的那种男性的依附和自卑。《错立身》的创作意图,分明不是一般争取爱情自由的主题,而是“一篇反对封建门第观念的抗议书”[2]。此外,这对情人的自主结合,还冲破了不同民族之间的婚姻界限,具有倡导民族和谐的积极意义。
完颜寿马的父亲为把寿马培养成为真正的簪缨之后,为他安排了一条读书仕进的道路,但完颜寿马却完全违背了父亲的意愿,爱上了唱戏的艺人王金榜,还邀请王金榜到自己的书院相会,不读经书,反而请王金榜为自己温习剧本。当王金榜被他父亲驱逐后,寿马痛不欲生,离家出逃,去追寻王金榜,不惜沦落潦倒。完颜寿马的形象,和《红楼梦》中的贾宝玉有类似之处,但比贾宝玉坚强阳刚,重要的是,剧作者和曹雪芹一样,对待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年轻人的态度,不是批判否定,而是赞扬嘉许。可见作者的创作意图本身就超越时代,与众不同。剧作最后也是“大团圆”结局,但由于相爱意识和相爱行动的不同,这个“大团圆”的内容、形式、价值都显示出崭新的意义。《错立身》不仅是一篇反对封建门第观念的抗议书,同时也是一部打破传统格局,宣传以自由平等为爱情基础的颂歌。这种思想在《红楼梦》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发扬。
前文已述,《错立身》在元代有李直夫和赵文殷的同名杂剧,《录鬼簿》卷上在李直夫名下列有《错立身》一目。又赵文殷名下也列有同名剧目,但注明是“次本”,不是原作。李直夫,女真族人,他现存的《虎头牌》杂剧,写金朝军官银住马,因醉酒贻误军机,受到担任元帅之职的侄子的责打,事后元帅又亲自向他谢罪。剧中反映了一些女真族的风俗,而且还用了很多少数民族的曲调。《错立身》也是写金朝的故事,完颜寿马是女真人,其父担任的是金朝西京河南府同知之职,《错立身》的原作者应该是出身女真族的北曲杂剧作家李直夫。北曲杂剧和南戏《错立身》的“题目”也相同,李直夫《错立身》题目正名是:“戾家行院学踏爨,宦门子弟错立身。”南戏《错立身》的“题目”作:“冲州撞府妆旦色,走南投北俏郎君。戾家行院学踏爨,宦门子弟错立身。”后两句完全相同,显然,后者是承袭前者而来的。另外从角色体制以及场次安排、曲调组合、语言风格等都可看出这种承袭关系。[3]该剧为元朝实现南北一统后南戏、北剧加速融合提供了有力的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