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文言短篇世情小说集。又名《闺秀佳话》、《闺秀英才》、《闺秀英才全传》、《闺阁才子奇书》、《女才子》、《女才子集》、《美人书》、《情史续书》、《名媛集》、《十二名媛诗集小史》。十二卷。题“鸳湖烟水散人著”。烟水散人或曰即徐震,字秋涛,浙江嘉兴人。成书于清顺治十六年(1659)前后。
现存主要版本有清初刊本,藏国家图书馆、首都图书馆;清乾隆十五年(1750)大德堂刊本,藏大连图书馆;清道光二十七年(1847)味根斋藏板本;清凤鸣堂刊本。1983年春风文艺出版社“明末清初小说选刊”、1994年中州古籍出版社“明清艳情小说精选系列”排印大德堂刊本,上海古籍出版社“古本小说集成”影印大德堂刊本。
又名 《女才子传》、《闺秀佳话》、《美人书》、《情史续传》。题“烟 水散人著”。烟水散人即徐秋涛,学术界看法较一致。而徐秋涛是否即 秀水徐震,尚存争议。全书十二卷,每卷一篇,是一部文言短篇小说 集。有清顺治刻本; 乾隆十五年大德堂刊本; 道光二十七年味根斋刊 本; 其他有申报馆聚珍本等数种版本,篇目不同,目次有别。1983年 春风文艺出版社排印本。据大德堂本,书约成于清顺治十五年 (1658)。
《女才子书》是专写妇女的小说集。书中人物都是作者“近世所闻”,对 “古今名媛,已经载之史传者,虽美弗录”。有年代可考的人物八个,其中六个 是明万历以后的,两个是天顺、成化年间的。在地域上,作品中除一人以外,其 余全都是生活于东南地区的人。作者也是“生于吴、长于吴,足迹不越于吴”的 人。作品有着时代特点和地域特点。明嘉靖后东南沿海一带商业、手工业繁荣, 在妇女问题上,也得风气之先。这本小说集便在这方面提出了不少探索性的社 会问题。
《女才子书》首先在“才”字上阐明作者的新观念。作者定出的女才子的 “才”的标准是“胆识和贤智兼收,才色与情韵并列”。又以 “贤也,智也,韵 也,斯为上也”,强调聪明才智和具有较高的知识水平的统一。
关于“才”的传统观念,当然首先是读书、识字、能诗善文。因此小说集 中几乎所有的女子都具有这一基本条件,都能诗善词,精于音律,多才多艺,有 着相当高的文化教养。作者写她们从小都喜读书,根基甚厚,杨碧秋五岁授书, 崔淑四岁读诗,张畹香七岁工诗词。冯小青的诗词更不同凡响,在须眉之上……
“才”还表现在有丰富的知识上。郝湘娥不过是一婢女,但堪称博学,年十 六除“能诗能奕,又善绘花草人物”外,更有丰富的历史知识,对文物有很高 的鉴别能力,能识汉武帝时浮忻国进贡之异香; 唐末高季昌之瓦垆; 又能辨识 滇南金、于阗玉。并精通音律,能指出当代名家演奏时之些微舛错,并为之陈 述源流,分辨派别,作示范纠正。她有着多方面的精深的专门知识,堪称女学 者。
“才”更表现在“智”与“识”上。表现在她们解决实际问题时的智慧与胆 识。张畹香就是这样一个典型,她大至对政治形势的分析,有独到的见地,她 认清南明小王朝的腐朽本质,预见它必然覆灭的结局,阻止丈夫出任,主张 “无道则隐”,告诫丈夫不可“被锦绣而为享祀之牺牲”;小至对富而无德的乡绅 赵宦一家的判断,和对“吝且刻”的邻居的预言,都在实际中证明了她的准确 无误。由于她的智慧和有识见,她自己的婚姻解决得美满,避免了灾祸牵连。她 的才智不是什么神机妙算,而是出于对事物细心的观察和有根据的分析,及正 确的推理判断能力。从对个人婚姻、家事、国事以至对卖金饼者、卖花簪者等 日常生活中出现的人物事件的处理,均表现了她的智慧和卓识。《女才子书》写 了不少在婚姻问题上有卓越识见的女子,她们的识见超过父母,自己择偶的都 比父亲代择的高明得多,观念进步得多。而且,一旦认准之后,意志之坚定,态 度之坚决,行动之机敏,又在男子之上。几乎所有的私奔都是女子先作出决断 的。作者在《宋琬》中赞扬道:“文士之胆,不如女子更险(指私奔的胆量);文 士之心,不如女子更巧。”“才” 的概念已并非只是弄文舞墨,还包括处理实际 问题中的胆识与智慧。
以上是《女才子书》显现出来的有关的 “才”的观念,显然比传统的才的 观念有了扩大和更新。
作者还经常对“美人”的概念阐明他的新认识。如认为“色庄语寡”者,未 足为“艳”;精于女红而不读书,不会吟诵者,不能称“雅”;行坐不离绣床,不 会“倚栏待月”怨春伤时者,不为有韵。而这些不艳、不雅、不韵者,正是恪 守封建妇德的女子的标准形象。作者认为不论她们长得多么美,由于她们“形 如木偶,踽踽凉凉”,“大失风流之致”,都算不得 “美人”,都进不了这 “女才 子”,“美人书”的行列。作品用众多的典型和一系列的议论,从形象到理论,全 面否定了 “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信条,并反其道而行之,把“才”放在首 位,这是《女才子书》的一个根本特点。《王琰》中有“自世风日下,而贤能才 节往往不钟于男子,而钟于妇人”之评,此书早于《红楼梦》,而崇美女子的言 论常与贾宝玉酷似,反映两书作者在妇女观念上的接近。
《女才子书》的另一特点是对婚姻爱情问题作了一系列的探索,涉及的范围 是比较广泛的。
首先是私奔问题。作品对古今私奔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教训作了综合研究,为 私奔找到了理论上的根据。在《张小莲》中,作者写道: “周礼……奔者不禁, 先王制礼,缘于人情。”故“有心人另具一识赏,第难与道学者言耳。”提出了 古礼不禁私奔,私奔有古法可循。在《卢云卿》中作者又提出“但在风流之士, 则羡其事而幸其奔; 其为学究之见,则鄙而不欲置之唇吻,夫以行权私匹,固 难与道学者言。”既有古法可循,于今“行权私匹”,就理所当然。不但不该指 责私奔,反而要“羡其事”,“幸其奔”。作者批判“学究之见”,以为不堪与 “道学者言”,实具大胆的反封建礼教的“异端”思想。同时又以文君奔相如、红 拂奔李卫公二事证实,唯私奔,方结下美满良缘,成为千古美谈。摆出了 “奔”之利,不“奔”之弊,为私奔立论,肯定了妇女反对封建礼教、追求婚姻 自由的私奔行为的合理性。
作品还进一步对私奔之成败,提出了指导性的看法。在《卢云卿》 中,分 析卓文君、红拂之私奔,“非情也,识也”,是“以丈夫之眼,识豪杰于风尘”。 在《宋琬》一文中,写宋琬与表兄谢生相爱,冲破家庭阻力私奔后,历经曲折, 几是九死一生,但终于团圆,婚姻美满,因为宋琬也是识人,看得准,故历经 曲折,终不负初衷。这些都是古今成功的典型,成功的关键则是识人。作品又 提出私奔失败的典型,《张小莲》中的张丽贞就是。她对一个男子并不了解,就 轻陷于情,跟这个男子私奔了,结果上当受骗,明白真相后悔恨无及。当张丽 贞自责私奔为丑行时,作者作了分析,以为不是私奔不对,而是无识人之明: “惜其识见不及卓氏,以致误奔匪人”。把“私奔”与“误奔”在概念上分清楚。 首先肯定女子为争取婚姻爱情的自由突破封建意识、家庭束缚而采取的私奔行 动的正确性; 然后指出必须认识社会的复杂性,不可缺乏识见,因年轻幼稚而 “误奔”。这样写,作者是很有一番苦心的。
寡妇再嫁问题,是作品探索的又一重点。封建社会倡导的是“忠臣不事二 君,烈女不嫁二夫”。在《张小莲》中,作者批驳了这一神圣的信条: “若为忠 臣不事二君,而管仲何以见收于夫子?”揭穿了道学者“不事二君”之言的虚伪; 再批驳“烈女不嫁二夫”的观点,举出卓文君、蔡文姬都是嫁过二夫的,道学 者们当以为是“遗臭”了,而千百年来人们都视她们为女中俊杰,传为美谈,进 一步揭穿了道学者“不嫁二夫”说的虚伪与荒唐。《卢云卿》一文则是正面表现 寡妇再嫁的专章描写。卢卿本人是寡妇再嫁而又兼私奔的典型。对这样一个人 物,作品赞她为“足以垂艳千古”。同时还写了一位开明的公公,这位公公发现 居孀的媳妇私奔了,不但不生气,反而自责没有早一点为年轻的寡妇择偶再嫁, 以致她只好私奔了。担心的是媳妇能否作出正确的选择,不要“误奔匪人”。后 来知道她已配了良缘,就很高兴,又认了亲,并合为一家。卢云卿的父亲也在 亲家公的影响下与女儿及新的女婿和好。作品提供了这样一个典型,对寡妇再 嫁作了充分肯定和热情赞美。这种全新的婚姻关系与家庭关系,显示了个性解 放、婚姻自主、人文主义的新观念,比之卓文君等古老的故事更有了新的成分。 在“烈女不嫁二夫”甚至还要以死殉夫的封建社会中,作品指出了有胆有识的 卢云卿的道路,实在是悲苦的孀妇们的福音。
作品也赞扬了身为寡妇不嫁的杨碧秋。那是她对恶霸、刁徒蒋云甫妄图霸 占她而进行的抗婚。蒋云甫耍阴谋,要她抵债,以后又将她转卖给别人。她在 这种情况下,矢志不嫁,是说明与其向恶势力低头,嫁于匪人,宁可终身不嫁, 表明了她的人格的尊严。作者虽用贞节观来解释这一问题,但这里的贞节观已 有了新的内涵。而卢云卿、杨碧秋两个典型,又告诫人们,什么样人该嫁,什 么样人不该嫁,寡妇再嫁与私奔一样,也有一个“识见”问题,女子在婚姻问 题上要自主,就要有自己的 “识见”。
封建社会“神圣”的“父母之命”婚姻,与“异端”的自主婚姻孰是孰非, 作品通过形象对比,作了鲜明的回答。全书主要的十二个典型中,除了未交代 婚前情况的王琰及由婢变妾的郝湘娥之外,其他十人中,出于父母之命的四人, 结局全部不美满; 出于女子自主婚姻的八人,全部美满,这就是作品总的倾向 和结论。《郝湘娥》中黄生与珍姑的婚姻,几是以一闹剧的形式对“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的婚姻进行了嘲弄与讽刺。黄生家是当地巨族,珍姑之父窦翁欲与 黄家结为姻亲。在相亲时,窦翁让美貌的侍儿郝湘娥代替肥伟黑丑的珍姑出场, 经过媒婆的一番巧言之后,婚事很快就定下来了。到了新婚之夜新娘卸装时,黄 生才发现相亲人所说的 “倾国倾城”的“天仙”,竟变成了 “无盐丑妇”。在作 者近似轻松的游戏笔墨中,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婚姻作了无情的 揭露与嘲讽。对自主婚姻则极力赞美,如让私自匹配的张小莲与朱生在牡丹花 下双双成仙,对这种婚姻予以美化、净化,寄予最美好的祝愿。
妓女从良问题,是封建社会中的一个重要的社会问题,也是历来小说中常 见的题材。《郑玉姬》是写妓女从良的专章。作者有意与冯梦龙“三言” 中的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相照映。杜十娘是妓女从良的大悲剧,而《郑玉姬》则写 成圆满的结局。《郑玉姬》中的隽生对郑玉姬真心相爱,得友人帮助,为郑玉姬 赎身。隽生虽出仕亦始终忠于爱情,最后白头偕老,“同卒于官署”。这是一个 理想型的喜剧。它力图说明妓女从良,男子不可负心,应对赎身等一系列问题 竭尽义务负责到底;社会不应歧视,应予支持;“卑贱”的烟花女子与普通女子 一样,应有良好的归宿。
作品还涉及了封建婚姻中最腐朽的一夫多妻制。作者看到了它深刻的矛盾, 揭露其罪恶,塑造了全书最成功的典型之一冯小青; 但作者又站在维护一夫多 妻制的立场上,寻求解决的办法,树立一个不足为训的样板——王琰。
冯小青的母亲是扬州的女塾师,这样的家庭使冯小青从小就有着良好的文 化教育,她又跟随母亲出入名门。小家碧玉难以有她的广泛涉猎文化知识的机 会; 大家闺秀又没有那样广泛的社会接触面。少女时代的冯小青有一个比较特 殊的生活环境,因之使她有才学、有识见、有思想,是一个“谈笑纷然”、“风 情逸艳”的比较自由的有个性的少女。然而她的家庭贫困,社会地位不高,她 虽能周旋于名门却自己与名门咫尺千里,她终于被迫嫁给了杭州富户冯生为妾, 这是她生活的转折点。作品写她“一见冯生之状,嘈唼戚施,憨跳不韵,不觉 泪如雨下,惨然叹息曰: ‘我命休矣’,”“怨自此始”。接着是为冯生的大妇忌恨 凌辱,最后幽禁于杭州孤山,“怨自此益深”。冯小青对冯生只有厌恶,根本就 没有爱情;她也根本不会想去与大妻“争宠”,去争夺这个伧俗不堪的冯生。然 而她的悲剧就在她被推进了这个一夫多妻制的囚笼之中,不管她是否愿意,是 否意识到,她已卷入妻妾争宠的旋涡中无法解脱。大妻先发制人,她既无力,又 无心反击,最后在囚禁中郁郁而死,个性、人性全被窒息。在囚禁生活中的冯 小青又读《牡丹亭》,使她少女时代比较自由的生活经历得以复甦,朦胧的个性 解放和人文主义思想拨动了她生命的弦,引起了巨大的震撼和强烈的共鸣,她 终于在追求与现实无法统一的矛盾中,愤懑压抑地死去。冯小青是被一夫多妻 制的桎梏窒息而死的,在那个时代,作者将她写成悲剧的结局,是对一夫多妻 制的批判和否定。
《冯小青》一文在揭露批判一夫多妻制上,是成功的,而《王琰》一文,在 设法解决一夫多妻制的矛盾时,是失败了。作品写王琰在丈夫纳妾后怎样努力 于妻妾和睦,并列举一夫多妻制的许多好处,包括丈夫死了,妻妾可以为伴;妻 无子妾有子,皆有后代有依靠,在家族中都站得住等等。作者苦口婆心奉劝大 妻们向王琰学习,以建立和睦的一夫多妻家庭云云,显得腐朽和荒唐。这种观 念还反映在其他作品中,如 《陈霞如》 中对玩弄两个小姨的崔生予以赞美,宣 扬女子不贞为淫,男子淫乱为“趣”的谬论,均是作者在维护一夫多妻制观念 上的陈腐表现。
《女才子书》围绕女子的才华和婚姻、爱情等问题进行探索,也涉及到社会 的其他方面。在《张小莲》中,写双双成仙的一对夫妻,于“鼎革之变”以前, 常出现于月夜牡丹花前,笑语盈盈,吟诗游玩;“鼎革之变”以后,牡丹花枯死, 他俩再也不返人间,流露了对明亡的哀痛,反映了作者的民族意识。在《郝湘 娥》中,作者又借郝湘娥之死,发表了“生蒙恩宠,死等路人,负心忘义辈,虽 在衣冠中,比比皆是”的议论,对降清的明代旧臣,作了鞭笞。其他涉及社会 的如盗贼横行,官吏贪酷,贩卖人口,高利贷盘剥以及士的孤愤,文字狱的森 严等等,都有所反映。《女才子书》写的虽是妇女问题,触及的社会面也有一定 的广度。
《女才子书》是文言短篇小说集,但写法上又明显受明拟话本影响。这既表 现在题材的现实性当代性上; 也表现在作品的结构形式上,有些篇目承话本影 响,有“入话”部分。在人物塑造上,它重视性格的刻画,冯小青人物刻画细 腻,几是呼之欲出。小说的语言工丽,不少诗情画意的意境创造都有较好的美 学价值。但诗词过多,显得冗赘。作者好发议论,有时评论过多,甚至人物语 言亦渗入作者的八股味的议论,有损于人物形象的刻画。
卷一 小青
扬州女小青,夙根颖异,姣美绝伦。其母为女塾师,小青得以相随就学。所往之家,都是名闺宦室,能工习诗词,妙解音律。年十六时,其母贪得金帛,将小青嫁与杭州豪公子冯生为妾。小青一见冯生,惨然叹息曰:“我命休矣!”及至杭州,冯妇甚为妒悍。小青曲意承顺,也不能少解其妒嫉之念。冯妇有个亲戚杨夫人,对小青十分怜爱,常邀她出外游玩,言语之中,有要她另觅贤郎之意。小青婉拒。冯妇妒嫉日深,将小青徙往孤山别业,声言:“非我命而郎至,不得入;非我命而郎书札至,亦不得入。”同时派人监视小青,小青每日顾影自怜,以泪洗面,将幽愤之怀俱寄于诗词。杨夫人从宦远去,小青更为孤单,郁郁成疾。一日,命老妪传语冯生觅一良画师,画了三幅像留人世,写一封书信给杨夫人,随后一恸而绝,年仅十八。
卷二 杨碧秋
会稽女杨碧秋,母沈氏,颇工吟咏,故杨碧秋得以五岁授书,七岁能摹二王帖,十岁善作五七言近体诗,十六深谙音律,能谱新声,又会画画。数年后,嫁与谢二玄次子谢茂才为妻。谢茂才少时即好赌,婚后又被几个无赖诱入娼家寻欢作乐。杨碧秋苦劝不听。家中田产及杨碧秋笥箧,也被谢茂才卖掉,又向人借债。时有蒋云甫者,家富而行薄,一日带五十两银子到谢家,一定要杨碧秋出来见礼后才肯将银子借与谢茂才。杨碧秋被谢茂才逼迫无奈,只得出来一见。谢二玄知田产被其子卖尽,以檀木棍怒击谢茂才,当场血溅满地。半年后谢茂才病死,蒋云甫乘机逼债,连本带利,要九十两银子。同时托人说愿娶杨碧秋,以此抵债。谢二玄无力还债,哭求杨碧秋嫁蒋云甫。杨碧秋将儿子托与邻西宋妾,又将衫袄裙裤双线密纫,以半股花剪缚于臂上,然后到蒋家,自杀未遂。蒋云甫未能得逞,又将杨碧秋嫁与任期已满的闽县县丞康尔吉。杨碧秋跳水寻死,被人救起。康尔吉母王氏问明缘由,与杨碧秋认为母女,到金坛同归尼刹。二十余年后,杨碧秋子谢蓼莪中了第七十三名进士,到金坛接杨碧秋回家。
卷三 张小莲
金陵才女张小莲,年已十八,容色倩丽,诗词隽逸,且钟情特至,素性怜才。其父张公爱同掌上明珠。所居邻左高楼,为宦族朱氏,其子名正色,其父尝倩媒妁,求亲于张公。张公因朱生援例入监,素无文誉,意甚轻薄之,故却而不允。一日,朱生进谒,以所作诗请教。张公观其所作,又命他当面题诗,方知他才情甚高。当时张小莲立于屏后,窥见朱生姿宇如玉,谈吐从容,亦心生爱慕。三月下旬某夜,张小莲令乳妪并婢女云娥为伴,于后园月下赏牡丹,忽闻隔楼朱生作诗吟牡丹,却只吟四句。张小莲不胜技痒,亦吟四句作续。于是两人通过朱府管门媪赵婆及云娥常有诗作唱和,相思愈炽。中秋前三夕,趁张公宴请新到府尹,张小莲密遣乳妪将朱生引入内房,一住旬月。朱生回府后,觅张公亲戚,许以厚赂,再求亲于张公。但张公素性耿介,每事坚持初意,莫能挽回。后张公以前任事发,有旨逮问。其座师南都冢宰某公熟知张公以非罪被诬,乃为具疏辩解,张公始获免。张小莲将此事通知朱生,正好这位冢宰公是朱生祖父相厚之同年。张公见冢宰公为朱府提亲,只得应允。此后又费一番周折,朱生、张小莲终得完婚。
卷四 崔淑
明成化年间,吴县崔永龄不事生产,踯躅市井。有女崔淑,颖慧异常,四岁时由其祖崔浚教读诗,过目成诵。及年十七,姿色姣艳,美目湛如秋水。由其父作主嫁与种蔬菜的刘子重。婚前某夜,崔淑梦被一绿衣女引导,往见天妃。时有一士人在座。天妃谓崔淑曰:“与子旧交,怜尔命薄,今已托于杨藩司。”崔淑出嫁后,觉刘子重鄙陋,常暗自唏嘘,深恨为父所误。一日刘子重外出,崔淑独自灌圃。见一秀才自船登岸,崔淑正欲掩扉而退,忽觉其衣巾面貌似曾会过。秀才买菜,崔淑未收其钱。不料刘子重已回,在对岸远远望见,疑崔淑与秀才有私情。时刘子重与邻家女有染,便不由崔淑分说,一纸休书,将崔淑休回。一年后,那秀才杨汝元找上门来,说是山阳人氏,此番公车北上途中,闻知此事,乃登门求亲。杨汝元临走时,崔淑以诗相送,更令杨汝元喜出望外。春试过后,杨汝元中第八十名进士,授吴县知县。杨汝元与崔淑完婚。此后杨汝元迁转甚速,历官至闽中布政,崔淑为二品夫人。
卷五 张畹香
维扬富户张玉楼之女张畹香,天性颖慧,七岁即工诗词,尤善妆饰。十七岁时,本城乡绅赵宦倩媒求聘,张玉楼意将许之,张畹香认为赵宦仗势欺人,骄横已极,不久将遭祸,因此力阻其父。不久,赵宦果然论罪系狱,坐赃十万,戚族中无不受其连累。张玉楼惊叹女儿有见识,自此每事必与张畹香计议而行。当时广陵有诗社,十四人中,张畹香独爱娄生所作之诗。一日,娄生有事找张玉楼,张玉楼留他小饮,张畹香在帘内窥见娄生才貌双全,欲将终身相托。但娄生一贫如洗,张玉楼犹豫不决。直到娄生科试拔属优等,张玉楼才下定决心。张畹香嫁至娄家,与娄生花晨月夕,诗词唱和。米薪酒果,自有张玉楼不时送来。更兼张畹香聪明绝顶,在明末清初社会动荡、兵荒马乱之际,多次设法使家庭脱离险境。后定居金陵,优游卒岁。
清乾隆十五年(1750)大德堂刊本《女才子书》插图书影
卷六 陈霞如
陈玄洲与妻屠氏俱善诗,生有三女,季曰小莺,年甫十三;仲名玉娟,长小莺二岁;霞如为长,已年十八。三女均有倾城之艳,而陈霞如最美。某日,屠氏外甥崔襄随父任读书六载后来见陈氏夫妇,暂住陈家。他幼时曾与霞如同学,此时均已成人,互生爱慕之心,有诗词唱和。玉娟窥知,冒霞如之名作情诗命霞如丫环蕙香持与崔生。崔生信以为真,闯至霞如绣闺,遭霞如正词拒斥。崔生县试优等,其父央媒到陈家,议定崔生与霞如婚事,崔生仍暂住陈府堂侧东楼。玉娟心下不悦,冒托霞如作诗密令蕙香持与崔生,乘夜往东楼与崔生相会。夜间浓云蔽月,对面模糊,崔生以为是霞如,玉娟亦朦胧不发一言。此后玉娟乘间便夜往东楼与崔生同宿。将及月余,崔生与霞如成婚,不免心生狐疑,诘问蕙香,方知就里。一日午后,崔生又与玉娟绸缪,被小莺知觉,玉娟即教崔生乘间以亵语情词挑引小莺,亦与之成花月期。屠氏得知,将玉娟、小莺嫁出。后天下大乱,而崔生早已挈家远徙,玉娟、小莺为乱兵所掳,不从被杀。
卷七 卢云卿
临安卢讷斋之女卢云卿,妖艳绝世,性极嗜诗,尤精音律。年十七时嫁与张氏子汝佳。张汝佳好酒好客,座友如云,于闺帷情好,则澹如也。因此卢云卿快快不得志。一日,张汝佳盛排筵席,宦家贵裔,貂裘珠履,灿然满座。卢云卿于屏后窥见末座一少年巾破折角,衣敝如鹑,觉其丰神绝俗,异时贵显,非座中诸子所及,呼僮讯之,乃刘月嵋。张汝佳嗜酒豪饮,于二十三岁时吐血而死。清明日,其父张翁带卢云卿等上坟祭扫,卢云卿发现刘月嵋自墓侧经过,原来刘月嵋亦素慕卢云卿之美。两人又于断桥柳荫下相遇。卢云卿密遣一婢,以白汗巾一幅,掷于刘月嵋足边,约刘月嵋次夜在前门等候。刘月嵋应约,携卢云卿居湖上。张翁仁慈宽厚,待刘月嵋与卢云卿返故居,即以卢云卿当日嫁奁及钱米布帛之物,遣人送去。卢云卿感愧泣下,与刘月嵋悄悄过谢,认张翁为父。明年春试,刘月嵋中了进士,殿试后列在三甲,选授四川司李。荣归故里,馈贺填门。知其事者,莫不赞誉卢云卿独具慧眼。其后刘月嵋超迁御史,历官至山东左布政而归。
卷八 郝湘娥
保定府巨族窦眉生,豪富甲于一郡,曾买一侍女,名郝湘娥,为其女珍姑伴读。郝湘娥容貌楚楚,性复敏绝,能诗善画。窦眉生欲将珍姑嫁与保定另一巨族黄异,但黄异酷爱美色,先派一仆妇到窦家探视珍姑。珍姑容貌不佳,窦眉生便令郝湘娥饰妆,冒充小姐。等到黄异娶了珍姑,方知上当,又想以郝湘娥作陪嫁,但此时郝湘娥已归窦眉生之子窦鸿。黄异后在窦家看到郝湘娥,从此思慕不已,寝食俱废,竟成癫疾,不及半年而殁。窦鸿曾遍求美丽,以为姬妾,得郝湘娥后,恩宠之隆,非他人可及。山阴崔平仲,与京中一显僚契厚,而保定刺史郑公亦为其戚属。一日,崔平仲假寓窦鸿宅,得见郝湘娥。崔平仲进京后,便对显僚提及郝湘娥美色,要显僚修书与郑公求取郝湘娥。郑公密唤窦鸿告知此事,窦鸿不肯。崔平仲回报显僚,显僚大怒,诬窦鸿与叛逆同谋,逮捕下狱。窦鸿于狱中密草数字,遣人持归。郝湘娥读毕痛哭,咏诗十首,于当夜二更悬梁而死,窦鸿亦同时缢死于狱中。
卷九 王琰
苏州人苏敏,娶同邑王长卿之女王琰为妻。王琰容色绝丽,性格温柔,又善诗文。苏敏后聘沈氏女碧桃为妾。王琰表妹张氏、郑氏及戚属劝王琰早作打算,王琰不听。碧桃也善诗文,知书识礼,两人和睦相处。苏敏屡试不第,怏怏不乐,王琰总以好言相劝。碧桃生有一子,取名小眉,延请苏敏社友黄洵为西席。其年秋试,苏敏头场、二场俱已中式,惟第三策中错写二字,不觉捧卷号泣,郁郁成病,至家三日而死。黄洵向慕王琰、碧桃美色,两次通过小眉以诗挑逗。王琰大怒,将修金算足,辞退黄洵。王琰精心教导小眉,故小眉年甫弱冠,即以文章显名于世。
卷十 谢彩
秀州谢彬吾,年四十而无子,与妻朱氏往祷于曹王庙。当夜,朱氏梦神人授一白兔,兔旁有五色云起,围绕于朱氏之怀,遂觉有娠。后产下一女,取名谢彩,字五云。谢彩聪慧异常,柔肌纤质,人见其妖冶之态,皆惊讶失色,以为神人。年十四时,父母欲将谢彩嫁与一显僚之子吕生为继室,谢彩坚决不肯。一日,谢彩谓朱氏曰,将神游海东三日,要朱氏早晚看护身体,其间有云间丁七郎来见其父时,要把他留住。朱氏与谢彬吾一一照办。三日后,谢彩醒来,说与丁生宿缘未尽,应为夫妇。谢彬吾亦喜丁生才貌兼美,遂倩媒让谢彩与丁生成婚。婚后三日之夜,即有玉城仙史、苕上君、少室灵妃及湘君四位仙子,到丁府与谢彩相会,拂晓便去。丁生方知谢彩是仙女下凡,自此精神焕发,亦觉大异于人。六年后,玉城仙史授丁生炼神养气之诀。谢彩亦从此绝除粒食,止啜茗果。忽一日,呼丁生入告:“谪限已满,与君恩好止于今夕!”又嘱丁生三年后遇厄,只须呼她三声,即当解救。谢彩与丁生从容谈笑,俄闻仙乐铿锵,异香拂郁,而谢彩已端坐而逝。举殡之日,轻若空棺。开而视之,止钗钿衣服,乱发数茎而已。后某日,丁生乘船之楚,同舟胡僧见丁生行李沉重,至险僻之处,将他缚而投水。丁生三呼“五云”,忽有巨龟托起至岸,其缚不解自脱。仰首看时,见谢彩身被五色彩衣,手挥麈尾,立于云端,指引丁生上路。
卷十一 郑玉姬
江都郑玉姬,十一岁时父母双亡,被其无赖叔父卖与妓女薛媚卿家。薛媚卿教以诗画琴弈。及年十六,名重一时,王孙公子往来络绎不绝。吴中名士王百与郑玉姬盘桓数日后,劝她觅一有情郎为归足之地,并应允为郑玉姬寻觅其人。一日,王百游览阳羡,遇吴江吕隽生。吕隽生曾设誓,不遇佳人,终身不娶,所以放浪于山水之间,欲借山水为媒,与意中人相遇。王百劝他去找郑玉姬。吕隽生找到薛媚卿家,寻访数次,方才见到郑玉姬。吕隽生喜若遇仙,爱其才貌两绝,次日便与设誓订终身之盟。半年后,吕隽生所带银两已尽,郑玉姬泣问吕隽生为何不尽早裁决,吕隽生道明原委,方与薛媚卿商议赎郑玉姬。薛媚卿知道吕隽生身边无钱,便要他五日内取三百金来赎。本郡刺史李公是吕隽生叔中石公之同年,吕隽生幼时曾见过一面,此时便往李公处以他事求借。不料李公早已得王百书信,尽知内情,即支取俸银三百两付与吕隽生。薛媚卿欲赖账,正值李公回拜,加以斥责。薛媚卿只得让郑玉姬归吕隽生。后吕隽生官至潮阳通判,与郑玉姬同卒于官署。
清乾隆十五年(1750)大德堂刊本《女才子书》插图书影
卷十二 宋琬
明天顺年间,临安谢生与宋琬为表兄妹,两人自七岁见面后,未再相会。一日,谢生奉父命去探望自潮州刺史任上罢归的宋琬之父宋长吉,宋长吉留谢生宿于堂之西轩。次日赴西湖扫墓,谢生与宋琬见面,互生爱慕。归来后,两人托宋琬婢女红英以诗唱酬。谢生归后,请父母遣媒求亲,宋长吉以兄妹为嫌,坚却不允,而欲将宋琬嫁王司业之子。宋琬携红英与谢生趁夜乘船逃走,欲往吉水投谢生之舅苏闇仲。船行至吴江某偏僻处,舟人曹春为谋取行李,将谢生投入江中,其子曹亥贪图宋琬美色,留下宋琬、红英。曹亥妻田氏性极妒悍,乘曹春父子酒醉,放宋琬、红英上岸。女僧空照将两人收留在怡老庵中。谢生于江中遇浮木得以上岸,旬余到吉水投苏闇仲。一日谢生去见胡逊公,见其船上有宋琬诗画,问得是姑苏钱惠卿所售,便连夜往姑苏访钱惠卿。钱惠卿指引谢生到吴江怡老庵。谢生与宋琬相见,抱颈大哭。后谢生应试奏捷,其父与宋长吉亦与之和好如初。谢生又因一偶然机会遇见曹春,有司将曹春父子逮捕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