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二字与‘苗条’毫无关系。‘好逑’的‘好’念上声,不念去声!”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并非男女之间的誓言,而是男人之间的约定!”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并非表达思念之情,而是在说:两人一天不见,关系就已疏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个‘伊人’,并非美女,而是姜太公式的老翁!”
“《魏风·硕鼠》绝非奴隶逃亡诗歌,反而极有可能是晋国攻击魏国的宣传武器!”
……
当赵缺对着我滔滔不绝地谈论他对《诗经》的见解时,我一次又一次地被惊呆了。幸好,我面前的这个人是赵缺,否则,我也许会认为对方是在信口开河。
赵缺是我晚年最好的诗友。所谓最好,不仅是说他与我志同道合、肝胆相照,也是说,他是我生平仅见的诗坛奇才。
翻开赵缺关于《诗经》译著、解析的稿件,我仔细品读、再三思索,最终,我不得不承认赵缺是正确的。他的论点都经过了严密的考证,有着令人信服的理据。而我以往对于《诗经》的理解,居然有许多地方都是错误的。
下面我就谈一下我对《诗经》中某些篇章的最新认识吧!
《周南·关雎》
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 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 寤寐求之。求之不得, 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 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 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 琴瑟友之。参差荇菜, 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 钟鼓乐之。
今人多半相信这首诗表现了君子想要追求淑女的意愿。然而, “君子”是指有威严、有德行的贵人。“逑”原指“怨偶”,西汉大儒毛亨将“逑”解释成“配偶”。古人一般很少自称君子,更不会爱上一个女孩,就说:“这姑娘是我的好配偶”。古代的《诗经》专家也不曾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与爱情扯上关系。
毛亨以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指周文王的正妻太姒意图为丈夫寻求淑女做妾侍……这两句诗翻译成大白话就是:“那些文静忠贞、美丽贤惠的小妹,和我那仪表堂堂、品德高尚的夫君十分般配”。毛亨的观点,在今人看来似乎非常可笑,却也合乎时代背景。
不过,由于“好逑”的“逑”字原义是“怨偶”,解释成“配偶”有些牵强,所以赵缺并不同意毛亨的看法。赵缺反复研究,最终认定:《关雎》这首诗的作者,是一个草根(穷苦青年)。在上古时期,礼仪不曾完备,草根爱上淑女,还是有机会与淑女结合的。可是到了商末周初,等级制度日益森严,那淑女对于草根来说,也就像“河洲”中的“雎鸠”(鱼鹰)一样,能见其形,能闻其声,而不能接近了。于是,草根不禁叹道:“那窈窕淑女,就算不爱君子,就算满怀怨气,也必须成为君子的佳偶!”然后,他用“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这几句诗表达了苦恋之情。接着他又说:“只有琴瑟、钟鼓这些贵族专用的乐器,才能取悦淑女。”所谓“琴瑟友之”、“钟鼓乐之”,相当于今人所说的“美丽、高贵的姑娘,的确应该坐名车、住大房”。
《邶风·击鼓》
击鼓其镗, 踊跃用兵。 土国城漕, 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 平陈与宋。 不我以归, 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 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 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 不我信兮。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今人时常引用的诗句,大家通常觉得这两句诗描写了夫妻之间的誓言,意思是“我要拉着你的手,和你相伴到老。”这完全是一种错误的解读。
《毛诗正义》对于“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解释是:“战场之上,两个战士历尽艰辛,在生死之际,立下誓言:我们要互相扶助,活着离开战场,回到家乡,平安到老。”南宋大儒朱熹则认为,此诗描述的是战争之中战士突然想起家中的妻子,深深叹息自己不能再与爱人团聚。朱熹的说法,虽然很感人,其实却并不合理。首先,两人的誓言是在“死生契阔”的情况下订立的,当时的夫妻不太会共同面临生死的考验;其次,“子”是敬称,略似于现代的“先生、您”,通常指男子或者贵妇。上古时代,普通人在与妻子山盟海誓的时候不太可能称对方为“子”,所以,这个“子”应该是指男人。
赵缺说,男人与男人“执手、偕老”,这两个战士的关系大概有些暧昧。我是个保守的老人,听了这话也只能付诸一笑,不愿再作深入研究了。
《王风·采葛》
彼采葛兮, 一日不见, 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 一日不见, 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 一日不见, 如三岁兮。
今人多半觉得“一日不见,如三秋兮”表达了男女的思念之情:一天不见,就像多日不见一般备受煎熬。这种看法其实是把后人的感觉强加在古人的身上。在《诗经》时代,人们认为快乐会使时间变长,而忧愁只会令时间变短,如《唐风·山有枢》、《小雅·白驹》都描绘了古人的这种感受。所以,《毛诗正义》指出:“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的真正意思是“一天不见,我们的关系就已经疏远,简直就像九个月不曾见面”(摘自赵缺译诗)。
按着赵缺的解释,这首诗是在描述男女偷欢之后,翻脸无情。《王风·采葛》出自东周王国,当时周天子无力监管民风。并且,王朝周边的国家郑国、卫国“淫风”极盛,王朝也难免受到影响,出现男女任意胡为的现象。
我不曾熟读东周历史,不了解那时河南的风气是否真的这么开放。不过,今后我再也不会向着老伴说“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了。
《秦风·蒹葭》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溯洄从之, 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 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 白露未晞。所谓伊人, 在水之湄。溯洄从之, 道阻且跻。 溯游从之, 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 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 在水之涘。溯洄从之, 道阻且右。 溯游从之, 宛在水中沚。
这“伊人”究竟是谁?赵缺明确指出:“所谓伊人”,并非女子,而是西周名臣、垂钓渭水的姜太公,以及与姜太公年龄接近的贤士蹇叔、百里奚。
《蒹葭》不是爱情诗。秦国是民风朴实的国家,秦国的女子不会飘然水上,等待男子的追求。东汉大儒郑玄觉得《蒹葭》是一首求贤诗,诗人意在劝说秦国君主能够访求精通周礼的贤士。
赵缺认为:秦国位于西周故地,邻近西戎,时常处于战争状态,秦国最需要的“伊人”是神机妙算的智者,而不是精通周礼的贤士。秦国的主要河流就是渭水,渭水岸边就是周文王遇见姜太公的地方。秦人在艰苦的战争时代,最希望得到的人才应该是姜太公式的人物。并且,“蒹葭”是初生的芦荻,虽然青翠,却毫无用处。只有经历了风霜的考验,芦荻才会坚实中用。所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意思其实类似于“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看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这两句诗可以视作是对我们这些老年人的鼓励。
《魏风·硕鼠》
硕鼠硕鼠, 无食我黍! 三岁贯汝, 莫我肯顾。逝将去女, 适彼乐土。乐土乐土, 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 无食我麦! 三岁贯汝, 莫我肯德。逝将去女, 适彼乐国。 乐国乐国, 爰得我直。
硕鼠硕鼠, 无食我苗! 三岁贯汝, 莫我肯劳。逝将去女, 适彼乐郊。 乐郊乐郊, 谁之永号?
以前,我一直相信《魏风·硕鼠》是一首奴隶逃亡诗,直到今天我才明白这一说法存在着不少漏洞。
首先,奴隶是世代相传的,奴隶的孩子从小开始就受到奴隶主的压迫、剥削。因此,一个能作诗歌的成年奴隶,不会向着主人说“三岁贯汝”(我侍奉了你三年)。“三岁”指的是三年左右,古人从来都没有将十年以上的岁月称为“三岁”。
其次,周礼规定,人民有合法迁徙的权利。当然,这个“人民”指的是自由民。自由民无须逃亡,而真正的奴隶即使准备逃亡,也不太可能作一首诗传得街知巷闻,令统治阶级产生防备之心。
再次,《硕鼠》出自《魏风》,魏国是极其弱小的国家,统治者崇尚节俭、热爱劳动。在这个小国,奴隶主疯狂压榨奴隶的几率并不大。
赵缺怀疑《魏风·硕鼠》是晋国人用来打击魏国的政治武器。晋国奸细混入魏国,散布民歌、分化民心,降低魏君的威信,最终,晋国的确轻而易举地消灭了魏国。并且,在整部《诗经》中极少存在臣民辱骂国君的诗歌。将一国之君比喻成畜生,而且是最卑贱的畜生“硕鼠”,这么激烈的言辞更像是出自政敌的口吻。
赵缺的说法极具颠覆性。我细细一想,却又觉得十分可信。我不禁想到:当今社会的某些文人不断地编造言论、抹黑祖国。他们是真心爱国,还是有意卖国,这个我就不好判断了。当然,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我们的公仆绝不会像春秋时期的魏国贵族那般,在谣言的攻击下失去民心、一蹶不振。
以上观点多半来源于赵缺的著作。如果我的表达存在什么错漏,还望读者予以批评、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