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电视台搞了个抽奖活动,凡是发来短信的人都有机会赢大奖。一等奖是台价值五千多元的空调。参与活动的观众很多,有的还一连发了好多条短信来,提高中奖率,但最后的一等奖得主是个只发过一条短信的观众,而且还是个民工。
不过怎么说呢,运气这事儿还真难说,眼看就要过领奖期限了,那位幸运的一等奖得主至今还没来领奖。
领奖者一直联系不上,我这个负责管理奖品的人就没法了结手头的工作。台里的领导对我说:“小玲,再等一星期,要是还打不通那人的电话,就算了。”
算了?算了是什么意思?回家路上,我坐在表哥车里,还一直想着这个问题。
“‘算了’就是让你自行处理这台空调嘛!说白了就是—只要那人不来领,空调就归你!”表哥一手操着方向盘,一手指着我说道。
我把表哥的手推了回去,说:“别瞎说,这空调是台里的东西,我哪能往自个儿家里搬?”
表哥摇摇头,说:“你也太老实了,我跟你说,这空调到时候没人领,也是搁在电视台某个角落里积灰。再说了,这阵子你辛辛苦苦加了那么多班,你们领导一定心里有数。要我看,他说‘算了’,意思就是到时候人家不来领,那他就做个顺水人情,拿空调犒劳你!”
我立马表态:“我可不要。”
“你不要,我要啊!”表哥来劲了,“到时候,我开着车来运空调!”
我往表哥大腿上击了一拳,说:“亏你说得出来,你这开宝马的主,还要贪这一台空调的便宜?”
表哥理所当然地说:“要啊,有便宜干吗不占?你哥最近钱都套在股票里啦,这次装修买家电的钱,你嫂子算得紧,现在有现成的,干吗不要?”
我不禁觉得好笑:“你还越说越认真了,算了吧你,下星期,那人的电话肯定能打通,到时这空调就物归原主了。”
“那就让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好啦!”表哥打着趣说道,但又好像他真有了什么主意似的。
表哥这人我知道,从小门槛儿就精,鬼主意也多,前几年玩股票赚了笔钱,日子也算过得顺风顺水,但就是老改不了贪点小便宜的毛病。我和表哥住一个小区,那天他开车接我下班,提到空调那事,我原以为他开开玩笑的,没想到,他真的有了动作。
第二天,我正要给那位得奖人打电话,突然发现工作通讯录不在包里,想着一定是昨天落在表哥车上了。我立刻打电话让表哥送来,他倒有效率,一会儿就真送到电视台楼下了。临走,表哥关切地问:“怎么样,电话打通了吗?”我说:“还没打呢,通讯录都落你车上了。”表哥似乎松了口气,说:“那就好,那就好。”我看惯了他鬼头鬼脑的样子,也没太在意。
谁知晚上回到小区,我见布告栏前围了好些人,挤进去一看,不过是一张普通的《售房启事》,仔细一看,原来,这启事之所以引起了轰动,是因为上面的售房价格极具诱惑力,按行情,这房子至少要卖一百多万,可现在售价只要七十万,怪不得众人唏嘘个不停。
我的眼睛突然扫到启事上的联系人电话,那串数字怎么这么眼熟?等等,我意识到什么,赶紧翻出工作通讯录一看,天啊,这不正是我打了无数遍的那个电话吗?
我很快就明白了—一定是表哥假造了一张《售房启事》,上面写上那个民工的手机号,这号码自然是他偷看了我的工作通讯录得来的。他四处张贴启事,感兴趣的人多了,那民工的手机就会被打爆,机主不胜其烦,甚至会关机,这样,我自然就联系不上了……
唉,表哥出此损招我真是万万没想到,难不成他还真的贪定那台空调了?我想上前一把扯下启事,谁知立马冲出来个老大爷,拦着我说:“你不能撕啊,又不是只有你对这房子有兴趣,碰上这么便宜的事,我这老头子也想给那房主打电话联系买卖呢!”他这一说,周围好些人都附和着,纷纷掏出手机要存那联系人电话。我不好意思争辩,只得撒手钻出了人群,跑去质问表哥。
表哥开门见是我,便急着问:“那电话,还没通吧?”我气鼓鼓地说:“你都把人家电话变成热线电话了,我能打通吗?哥,你太缺德啊!”
“我缺德?我看是你缺心眼!”表哥把我拉到沙发上坐下,继续说:“老妹,你哥这法子绝,保管这个礼拜里,那民工的手机被打到爆。到时候,我就去你台里运空调喽!”表哥一脸轻松,还递了杯果汁给我消气。
我没接,皱着眉说:“你太天真了,我们台里天天滚动播放着活动的得奖消息,那个得奖人就算接不到电话,他也能从电视上看到消息。”
表哥一笑,反问我:“你傻呀,那人是干什么的你不知道?”
“是个民工啊!”
“对啊,民工干活忙,哪有条件天天守着电视啊?”表哥神色泰然。
“你……真服了你了!”我对着表哥直摇头。
表哥哈哈大笑,说:“老妹,你也别多想,那民工电话本来就不通,到时候联系不上,也不全是我那启事捣的鬼,只能说是天意。再说,不就一台空调嘛,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电视台财大气粗的,根本没人会在意。既然没人来领,我们领了去也没什么。”表哥絮絮叨叨地在我耳边念了半天经,念得我头疼,就随便他去了。
一周后,那台空调因逾期不领,奖项作废了。领导果然也没再提这事,当真让我“自行处理”了。在表哥怂恿下,我也终究默许表哥把那空调运回了家。
原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可一个月后,同事告诉了我一个惊人的消息:那个民工死了。
我在报纸上看到了报道:那个民工叫牛德军,是个孤儿。从小穿百家衣、吃百家饭,得到过社会的关爱。工作后,他立志回报社会,答应孤儿院里的孩子们,今年‘六一’之前,一定给孩子们装上空调,可谁知包工头一直拖欠着工资,牛德军为了履行诺言,无奈之下,只得兼了好几份工,没日没夜地干活,就在一天夜里,他从七层楼上掉了下去……
我怔怔地看着报纸,心潮起伏:他的死,和我有关吗?如果我没有默许表哥把他的奖品据为己有,那么,或许他就不用没日没夜地干活,或许惨剧就不会发生……
后来,我说服表哥把空调送到了孤儿院。虽然我们都知道牛德军的事是个意外,但我们心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