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守着一条船
6。寻找铁匣子
翟富诚乘排三大哥的船回上海,半夜的时候,船快要拢近码头,他将自己的船副约到船尾说话。船副是聪明人,未等翟富诚开口,就低声保证:“老大,请您相信我的忠诚,我保证不对外乱说半个字。”
翟富诚拍拍船副的肩,说:“我当然信得过你。”这么拍了两下,到第三下时,就不是拍了,猛地一掌推过去,船副还来不及叫一声就掉了下去。
这位置是翟富诚精心挑选的,就在螺旋桨的上方,船尾灯照着海面,海面上立即泛起一层血沫儿来,船副就这样死了。翟富诚对着那些血沫儿鞠了一躬,自言自语道:“我信得过你能保密,但我信不过人的贪念啊,还是死了干净。”
翟富诚的船没了,有些商人知道他在红帮中的地位,愿意入股与他一起买船跑运输,但他一概谢绝了,他对外说,看着他手下的弟兄在海上惨死,他再也没有弄船的打算了。翟富诚离开上海,跑到连云港定居下来,只买了一条小渔船,打鱼度日。时间一长,大家渐渐淡忘了他。
翟富诚的儿子本来是要去国外留学的,硬被他留在国内。他逼着儿子学潜水,儿子很不解:“学潜水难道比出国求学还有前途?”
到这时,翟富诚才说了实话:“我要你学潜水,是因为,我要去我的沉船上找个铁匣子。靠我一个人不行,得有个帮手。你出国留学,努力奋斗十辈子,也挣不回铁匣子里那么多的财富。”
“那铁匣子里有什么,这么值钱?”
“钻石,大量的钻石。”
翟富诚早就听说,因为时局动荡,排座大哥担心钱会贬值,所以将帮里的钱全部用来买钻石了,就装在一个铁匣子里。排三大哥说铁匣子里装着帮里的全部财产,那就对了,是钻石无疑了。
刘兴跳海的时候,是赤条条跳下去的,绝对没有带走铁匣子。那铁匣子是有机关的,刘兴打开铁匣子将里面的钻石拿出来也绝无可能,所以,那铁匣子只可能还留在他的船上。这也就是翟富诚要杀掉船副的原因。船副只要弄清楚刘兴偷走的是红帮的钻石,就也会打那些钻石的主意,所以,得先杀了他。
翟富诚不能请专业的打捞公司去打捞沉船,因为会引起外人的怀疑。他的船上只有些普通的货物,他花大价钱去打捞,只怕第一个要怀疑的,就是红帮的排三大哥了。所以,这件事只能悄悄进行。
翟富诚的儿子学了半年潜水,然后,父子俩装着打鱼的样子来到沉船的地方,轮番儿潜下去,想从沉船上找到铁匣子。但是这儿的海底太深了,以他们那时的能力和设备,根本到不了那么深的地方。
父子俩这一潜水就潜了十年,他们在失望和希望的交替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更换一次新设备,他们就更接近沉船,但要真正上到沉船里,他们一直办不到。沉船在潜水极限的底下,他们要是突破极限,水那巨大的压力会让人死掉。
得有更先进的抗高压潜水服,还得有水下推进器,才能保证突破巨压重回水面。但这些设备在当时昂贵得不敢想象,这十年来,翟家父子为了不断更新潜水设备,已经耗光了全部积蓄。
于是,翟富诚的儿子决定铤而走险了,他决定去一个富商家里抢劫,抢到钱后去买设备。但他选错了抢劫对象,他抢劫的那家请了带枪护院,他被打死了。
7。告诉你真相
儿子死后,翟富诚想取出沉船上的铁匣子就更无可能。他年纪大了,潜不了水,但他还是天天驾着小渔船,去沉船的地方。他还总是希望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又是十年过去了,翟富诚已经65岁,贫困交加。到这时,他才彻底醒悟,www.rensheng5.com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捞上铁匣子是绝无可能的。与其将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去,还不如将它告诉别人,自己也能分一杯羹。
这时候红帮已经没落,他不用再担心了。思来想去,他最终决定,将这个秘密告诉当时的国民政府。他颤巍巍地去了大连港的当地政府,将沉船上有大量钻石的事说了。他只提了一个要求,如果将钻石打捞上来了,只要给他一颗作为报酬就够了。
几天后,工作人员领来一个穿着海军制服的高级军官,五十多岁的模样。这人见到翟富诚,摘下帽子,翟富诚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惊叫:“你是刘兴?你还没死?”
刘兴淡淡一笑,说:“我的水性还不错,后来遇到一艘渔船,当然就活着。”说到这儿,他的脸沉了下来,“倒是你船上的船员都死了。我真的没打算让任何人死掉。按理,第一个洞穿了之后,你应该立即就近靠岸,最近的港口就是连云港,所以我是安排船只在连云港附近接应我。但你为了捞金元宝,白白耗掉了大量时间。”
翟富诚愣住了,他以为自己够聪明,才在当时作出了去连云港的决定,原来,这些早在刘兴的算计之中。
刘兴说:“我来是要告诉你,你以为沉船上有钻石,其实没有。”
“没有?这怎么可能?”翟富诚惊叫起来。
刘兴笑笑,道:“我的确偷走了铁匣子,铁匣里装的也确实是钻石。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
翟富诚看看刘兴那身海军制服,不说话。
刘兴说:“我那时是同盟会成员,袁世凯搞复辟称帝,我们同盟会决定讨伐他。但要打仗就要有经费,我去红帮是为了筹钱的。铁匣子里的钻石,后来全成了我们的革命经费。”
“你等等。”翟富诚有些慌了,说,“你是说,那些钻石你带走了?可你跳海时,什么也没带呀!那铁匣子应该在我的船上。”
刘兴笑着说:“是的,但第二天我就将铁匣子打捞了上来。”
“不可能!”翟富诚激动地叫起来,“我潜水二十年还上不了船,你第二天就能潜下去捞着?”
刘兴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谁说要拿走铁匣子就得潜水?我其实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你够聪明,立即靠向连云港,接应我的人会上船拿走铁匣子。如果你够笨,如发生的那样,让船沉在了海里……”
“船沉在海里你又能怎样?”
刘兴叹了一口气,说:“你们在堵漏的时候,你知道我跑到甲板上干什么吗?我知道你堵了漏之后就要杀掉我,所以,我将铁匣子藏在那堆木屐底下,用你们船上那根150米的长绳子,一头拴着铁匣子,一头捆上20只木屐。”
翟富诚皱着眉说:“这么说,你还是没带走铁匣子呀!”
刘兴笑着直摇头,说:“你真的这么蠢吗?你们的船沉了,铁匣子也跟着沉下去,但木屐的浮力会扯动绳子一直往上浮。虽说有铁匣子和绳子自身的重量,坠得那些木屐浮不出水面,但它拉直了绳子,还是悬浮在水下呀!你们沉船那一带只有180米深,我只要用加长到30米的渔网,去沉船的地方打捞,就可以捞到那捆木屐,捞到了木屐,就可以将铁匣子扯上来呀!”
翟富诚傻了,他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原来,他这二十年来的守候、打捞,全是白费力气。终于,他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嚎:“老天爷,你要这样捉弄我吗?我这一辈子,我的家,就这样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