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知县儿知府
4。父子青天
王如清见儿子痛苦万分,忽然哈哈大笑,他把儿子扶起来:“好儿子,王家后继有人了!你爷爷如果地下有知,也会含笑九泉的。”王冰大惑不解,听他提到爷爷,更是摸不着头脑。
王如清缓缓地说:“想当年,你的爷爷也是做县令的,他为人耿直,不惧权贵,被百姓称为王青天。可惜,他这青天只当了一个月。当时,县里来了马贼,在城外杀了一户人家。朝廷以治理无方为由,把他撤职查办了。后来他才知道,那马贼是假的,那户人家也是破庙里找来的死尸,是有人做圈套故意整他。他一气之下一病不起,他把我叫到床边,告诉我,读书为做官,做官要做清官,还要做聪明官。保不住自己,也就保不住百姓。能智取就不要硬攻。保住有用之身,才能为百姓做更多的事。”
王冰若有所悟:“可父亲为何之前要那样对待儿子?”
王如清解释说:“京城是个大染缸,在京做官的人,大多依附权贵,没有骨气。我怕你进京当了三年翰林,已经变了,所以故意试试你。”
王冰明白了父亲的苦心,便继续追问:“这些儿子都懂了,可您为什么要向刘家通风报信呢?这样一来,他们毁灭了证据,我们又如何伸张正义呢?”
王如清继续解释道:“就算今天你以这三个疑点作为证据,将刘俊下到大牢里,刑部随便找一个理由,比如让你找伤人的物证,让你重审,时间就耽搁了。重审至少要一个月,你哪能找到那方砚台啊,一个月时间,人证也串通好了,尸体也下葬了,胳膊上的伤也好了,到时再将刘俊释放便是。这一个月里,你肯定会被朝廷调任。给你升官总行吧,调你个粮道道台,或是河道巡察,你就管不了这案子。以后再寻你个差错,把你革职,陷害下狱也不难。你自身难保,如何为民申冤?”
王冰觉得有道理,他无奈地问父亲:“光保全了自己有何用?我还是没能帮刘老汉父女申冤啊!”
王如清淡淡地说:“这次你帮了刘子枫,你的地位已经稳固了。你只要咬紧牙关,继续忍耐就好。”
王冰惊讶地问:“可我没帮他啊!”
王如清哈哈一笑。原来是他告诉刘子枫,自己和王冰的关系,还说其实王冰也是一心要袒护刘家父子的,但是必须到现场来查验,一来做做表面功夫,二来顺理成章帮刘俊洗脱罪责。
王冰听完,不由目瞪口呆。
王如清笑了笑,喃喃自语道:“正好我也要告老还乡了。我走了,刘子枫也能消点气,不会连累到你。之前,我告诉他,别的证据都好办,唯独伤口是最难掩饰的。只有找条狗真的咬一下,盖住原来的伤痕才行。仓促间狗也不好找。于是,我又告诉他,县衙对面的茶馆里有条黑狗,是外地流浪来的。他马上就派家丁去抓了。”
王冰脑中灵光一闪,和父亲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才露出了释怀的笑容。这天晚上,父子俩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好不尽兴!
再说那刘老汉,他一直无法忘怀丧女之痛,很快便卖了田地,带着银子和老婆远走他乡了。
三个月后,刘俊得了急病,不治而亡。据他的妾室二丫说,临死前他像狗一样,蜷缩到角落里不肯出来,只是哀嚎。请来京城名医,说不是普通的病,治不了。
一个月后,王如清接到知府大人王冰的申斥,说他办案不明,有失官体。此时官场中知道二人关系的已经不少,王如清权衡利弊,便告老还乡了。
王冰接到了宰相的一封信,称赞他先公后私,敢于申斥父亲,接着表示:“刘家一事为意外,令尊也是好心,贵府一片赤诚老夫已经知晓,无需自责。”此后几年里,王冰连连升迁,一直升到右都御使。
隔了一年,宰相因为朋党案,被人举报。王冰趁机将搜集的宰相罪状一一罗列,奏到皇帝跟前。
皇帝一看,累累罪状条条惊心,大为震怒,彻查之下,权倾朝野三十多年的宰相终于倒下了。他的朋党门生,连刘子枫也一起被抄家下狱。
扳倒宰相后,王冰想起了父亲临走时的话,他说:“多年来,凡是牵涉权贵的案子,我都故意弄得漏洞百出,上报给知府。因为如果我据实办理,上头的人肯定挑毛病驳斥我,让我反复重审,反而贻误案情。而我故意歪曲案由,又写得荒唐无比,知府没法上交朝廷,怕被人一眼看出毛病,只得申斥我办得糊涂,我就趁机把案子翻过来。知府驳过我一次荒唐,就没法再反着驳斥我。这样我背个‘无能’的名声,却能自保,也能为百姓申冤做主,但这终究是小气的做法。你要做就做大事,要比我强。我走你不要送,王铁嘴会跟我回老家的。他父亲是行医的,被权贵所害。你爷爷帮他报了仇,他长大后考过秀才,后来我当上知县,他便跟着来了。这些年我先假意判错案子,再暗中资助原告进府鸣冤,都是借他之手。无法申冤的案子,也是借助他的祖传医术给百姓报仇的。你有机会,便回来找我们喝茶下棋……”
后来,王冰深受皇帝器重,成了一代名臣,历任各地巡抚,处处人称“王青天”。
据说,这位王青天的后堂与众不同。里面挂着一副对联,颇有意味。上联是“留住一把生灵骨”,下联是“能看黄河几丈深”,横批是“戒急用忍”。在那个时代,这也许是当青天最好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