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鹌鹑
李贵妃叹了口气,道:“看来,这里曾关过许多宋俘,恐怕不久后,咱们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具枯骨。”说着,又含泪道:“我老了,死不足惜,只是没想到害得椿儿你也身陷囹圄。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会跟你相认了。”
任儿安慰她道:“今生我们母子能够相认,就是死也无憾了。”
从这以后,李贵妃与任儿就被囚禁在牢里,每天狱卒送进来一点可怜的食物,母子俩都相互推让。不久后,李贵妃的身体更加虚弱,任儿也很快消瘦下来。这时,任儿听狱卒说起,因为自己离开,御马监里许多马匹都不进食了,金帝想过要放他出狱。任儿知道,如果此时说出自己不是宋朝的皇子,一定可以获得赦免,但他又想,如果自己离开了,就要留下李贵妃一人在这里受苦,只怕她撑不了几天……于是,他决定将这个秘密埋在心底,到死都不说出来。
4。思故
很快到了深秋,任儿从牢房狭窄的窗口往外望去,只见大雁纷纷往南方飞去。他心中默默地想,如果自己有一天也能再回到南方的故乡,那该多好啊!可想到眼下的处境,又觉得是痴心妄想。正在感叹,突然外面传来一片嘈杂声,狱卒打开了牢门,对着他们喊道:“大王有旨,宣你们上殿觐见!”
任儿与李贵妃又惊又疑,不知金帝宣他们何事。任儿搀扶着李贵妃,一起走出牢房。侍卫分别带了两人去沐浴更衣,然后向大殿走去。
此时,大殿之中摆着长长的一溜桌子,似乎正在举行宴会。金帝见李贵妃与任儿进来,命他们在席间坐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任儿的心中更加忐忑不安起来。他放眼望去,只见席上除了金帝金后和金国大臣外,还有一位身穿红袍、头戴官帽的宋朝官员。这时,那官员打量了任儿与李贵妃一眼,急忙离席,跪倒在二人面前,口中高呼道:“微臣张敬堂,参见太妃千岁,汉王千岁!”
任儿一听,霎时间慌了神,他不明白这位张大人怎么也将他当成了赵椿。而李贵妃呆呆地看着张大人,眼神中也透露出几分惊讶,但她很快回过神来,问道:“张大人,多年未见,不知你是如何认定了我们母子俩的身份?”
张敬堂闻言,从袖中取出一件玉雕,任儿与李贵妃一看,正是那对子母鹌鹑。张敬堂手托玉鹌鹑,道:“这是我朝皇室之物。当年先帝徽宗为庆贺十九子汉王诞生,欲赐汉王生母李贵妃一份厚礼,正是微臣献策,提议用碧玉打造一件鹌鹑驮子,既表示骨肉相连,又寓意平安吉祥。刚才我从金帝手中看到此物,我寻思着二位便是娘娘与王爷了,果然不出所料。”
任儿这才明白,原来金帝把玉鹌鹑交给了张大人,张大人认出了此物,这才找他与李贵妃二人上殿来当面辨认。任儿心想,这下事情闹大了,如今情势这么复杂,该如何说明事情的真相呢?
这时,李贵妃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不知张大人此番前来金国,所为何事?”
张敬堂微笑着道:“回禀娘娘,微臣是奉了皇上旨意,特来接驾回朝的。”
任儿与李贵妃一听,不禁又惊又喜。
原来,经过几年的生息图治,南宋慢慢呈现出稳定的局面。从忙乱中安顿下来的宋高宗,思念起了当年被金兵掳去的亲人们,于是派大臣张敬堂来金谈判,愿以高额财物赎回皇室宗亲们。
贪婪的金帝对赎人的事很有兴趣。张敬堂一到金国就开始盘点名单,发现当年数千皇室宗亲,如今剩下不足百人,而高宗嫡亲的兄弟姐妹,俱已全部死去。张敬堂心想,不知圣上知道此情后,会是何等的痛惜失望。就在张敬堂伤感之际,金帝将那对玉鹌鹑拿了出来,告诉他,狱中还囚禁着两个皇族之人。张敬堂看到玉鹌鹑喜出望外,告诉金帝,这两人是徽宗的李贵妃与儿子汉王。
金帝听后也喜不自禁,如果徽宗的儿子还活在金国,他就可以好好地利用一番了,于是忙把二人召来,奉为座上宾。
张敬堂说到这里,眼中已饱含热泪,望着李贵妃与任儿道:“虽然幸存之人寥寥无几,且喜太妃性命无虞,汉王也已长大成人,真乃是不幸之中的万幸。”然后他回过头去,对金帝道:“在下意欲向大王赎讨这二人,恳请大王成全。”
金帝沉吟了一下,道:“放人可以,但只能放回一个!你可以将李贵妃赎回去,汉王嘛,要继续留在金国。”
李贵妃与汉王听后,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张敬堂再三求情,金帝都不松口。张敬堂只得暂且答应下来,先去处理其他宋俘的事。
任儿看着这一幕,暗暗心惊,思量如果此时说出自己是假冒的汉王,不仅会让张大人为难,金帝也会恼怒,到时只怕会牵连李贵妃不能回朝;可是依旧冒充下去,金帝以后若知道自己是假冒的,一定会杀了自己。左右为难之际,任儿把心一横,罢了,自己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只要李贵妃能从此脱离苦海,自己也算对得起童年的好友椿儿,也算死而无憾了。
金帝退朝后回到后宫,金后对刚才之事感到不解,就问金帝为何只放李贵妃一人回宋朝。金帝道:“金宋两国虽然签了盟约,但仍暗涛汹涌,局势难料。为防以后节外生枝,本王要留一个有分量的人质在手里。”
金后问道:“那将他们一起留下,筹码岂不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