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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楼风云

  1。泥田义演
  
  旧时,饶城盛行翻九楼的杂戏。何谓翻九楼?就是将九张八仙桌层层相叠,垒成九层“楼台”,九楼艺人在“楼台”间闪转腾挪,十分惊险、刺激。不论是大户人家的围场大院,还是平头百姓的晒场空地,每逢生日节庆,常可见到九楼艺人腾跃翻飞的身影。
  
  城东有个“龙翔”艺班,班主名叫郭运龙,待人讲仁义,爱憎分明,为龙翔艺班在饶城九楼界赢得了好口碑。
  
  一天清早,“龙翔”艺班正在练“早功”,有对叫小玥和阿贵的姐弟,大老远地上门请活来了。
  
  郭运龙得知对方家住城西郊外的板桥村后,问他们为何舍近求远,不就近找旺达艺班。阿贵告诉郭运龙,他们其实已经去找过旺达艺班,但旺达的老板李金旺嫌他们钱少,对他们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情。听人说龙翔艺班的郭班主仁心仁艺,所以就慕名前来了。
  
  郭运龙问姐弟俩何事相请,姐弟俩说是请艺班前去为他们娘亲的八十岁寿诞表演助兴。
  
  郭运龙听后有些吃惊:眼前这姐弟俩大约十几岁的光景,他们的娘亲怎么就有八十高龄了?
  
  见郭运龙生疑,姐弟俩动情地告诉他,两人从小被人遗弃,是现在的娘亲好心把他们收留下来,并含辛茹苦地将他们拉扯大。为报答娘亲的养育之恩,姐弟俩起早贪黑半年多,打柴割草攒下一笔钱,这才来延请九楼艺班为他们娘亲的生日助兴。
  
  郭运龙听后,十分感动,不由联想到自己的身世,自己小时候也是父母双亡,如果没有义父当年对自己的无私关爱,哪会有自己的今天?他见眼前这对姐弟懂得感恩,便没有去接阿贵递上的那捧钱,只是从中夹起一枚铜板,说:“就冲你娘那份仁爱,今晚我们演出的价码就是这个铜板了!其余的钱,你们拿回去,给你们的娘亲做两套新衣裳吧。”
  
  阿贵姐弟走后,大徒弟杨来凤和女儿云霞都抱怨郭运龙心肠太软,别人只要诉个苦,表个孝心啥的,大伙儿就得大老远地上门去赔本赚吆喝。
  
  见大家有怨言,郭运龙一边用“仁义比生意重要”之类的话安慰大家,一边吩咐他们准备好今晚的演出……
  
  傍晚时分,郭运龙带着艺班一干人等准时来到板桥村阿贵家。到了阿贵家后,大伙儿才知道他们家是真穷,就两间土坯屋,门前逼仄得连个搭场子的小空地也没有。
  
  阿贵指着门口那块收割后的稻田,皱着眉头对郭运龙说:“郭班主,您看这儿能演不?”
  
  郭运龙看那块稻田虽然不大,但还算平整,搭个楼台还是绰绰有余的,就半认真、半开玩笑似的宽慰道:“不打紧,甭说还有那么大一块地儿,就是个立锥之地,我们也能搭台表演!”
  
  话虽这么说,可当郭运龙用脚在田里试了试时,还真犯愁了:因为午后下了场阵雨,整块田已被雨水泡得跟豆腐脑一样,稀拉松软的,一脚踩下去,泥深得都快没膝了!怎么能安桌子搭楼台?一些兄弟见了,也打起了退堂鼓。
  
  郭运龙稳住众兄弟,寻思了一会儿,让阿贵找来几捆柴草,均匀地铺在田里,再用脚去试,地面还是太过松软,这可怎么办呢?
  
  郭运龙正苦思对策,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二徒弟俞飞灵机一动,有了主意。他让兄弟们把第一张桌子四脚朝天,反放在田间铺的柴草上,再将第二张桌子的四只脚和地上那张反放的桌子四脚对接,这样楼层就可以盖起来了!
  
  郭运龙大喜,捋起裤腿,亲自下田去和兄弟们“掌台”。
  
  所谓掌台,也就是在表演时,一人站定楼台一角,一防楼台倒塌,二防表演者出现意外,从楼上摔下来,好有个救应。随后,他命俞飞和小女云霞登台表演。
  
  俞飞和云霞爽快地应了一声,便束腰绑腿,运功提气,两人相互配合,以“二猿对锯”的招式,小心翼翼地攀上楼台,一丝不苟地表演起来。
  
  由于一二层楼台是四脚对接,楼层之间无法用木销拴定,得靠下面掌台的兄弟用手撑持加护,艺人的表演就比平日多了一分惊险。乡亲们还没见过楼台竟可以这么搭的,因此,即便是一个稀松平常的招式,也引来下面的齐声喝彩。
  
  第一折“盘古开天”收尾时,按照戏份,云霞要以一段连续的“雀跃”来配合俞飞的“猛虎过山”,由于上台时脚底沾了水,有些湿滑,正演得入神时,云霞突然一个趔趄,眨眼间,上半身就倾出楼台之外!
  
  幸亏俞飞反应极快,此时他双手擎在楼台上,一时无法腾出手来相救,就顺势弹出举起的右脚迅疾一勾,将云霞倾侧的身子拉回到平衡状态,这才化险为夷。
  
  此后,俞飞一边演绎着自己的套路,一边更加小心地护着云霞……
  
  一场表演下来,好歹没出什么意外,但郭运龙和掌台的几个兄弟可就狼狈不堪了,大家身上泥浆淋漓,就好像跟泥水干了一架似的。
  
  阿贵姐弟见此,十分感动。临别时,阿贵紧紧握着郭运龙的手,说道:“郭班主,以后只要有用得着我阿贵的地方,您吭一声,我定当竭尽全力报答!”
  
  2。立锥贺寿
  
  阿贵家的那次义演,为龙翔艺班赢得了好名声。兄弟们发现,慕名来请龙翔艺班表演的客户比以往多了起来。
  
  这天,郭运龙刚从外边回来,云霞就喜滋滋地递过来一把银元,郭运龙接过一数,哟,整整十个!他问谁家这么大方,云霞答道:“刚刚城西有个叫王奎元的主顾,出价十个银元,特来延请咱们艺班,为他自个儿的六十寿辰助兴。”
  
  郭运龙听了,也是喜上眉梢,龙翔艺班自开张以来,还从没遇到过这么慷慨的主顾啊!
  
  当晚,龙翔艺班早早来到城西王奎元家。等到开演时,一切都已准备停当,郭运龙吩咐俞飞协同兄弟们掌台,命大弟子杨来凤首先登台亮相。
  
  城西本就是个热闹的所在,杨来凤见今天的观众里三层外三层,来得特别多,有心要显一显自己的本事,班主的吩咐正合自己心意,于是稍作准备,然后轻轻一纵,跃上楼台,开始了表演。
  
  就在这当儿,场院北边的望楼上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哪来的草台班子,敢到我的地头显摆!”
  
  “糟糕,有人来踢场子了!”郭运龙闻言,心中不由一惊。他把眼转向望楼,只见栏杆内,几个人簇拥着一个脑袋肥硕的大胖子,那胖子手提一杆包铜的水烟袋锅,一副不伦不类的乡绅装扮。
  
  这人就是旺达艺班的班主李金旺。这家伙家里小有田产,日子过得很滋润。他见九楼艺班好来钱,也拉起一个班子来,取名叫旺达艺班。李金旺作风霸道,好与人逞强比横,路子来得有些野。
  
  郭运龙知道,李金旺今天是来者不善,便稳住心神,朝望楼上拱拱手,高声答道:“李班主在上,龙翔班郭运龙这厢有礼了,小的不知哪里得罪了李班主,请明示!”
  
  李金旺啜了一口水烟,虎着脸喝道:“我说郭班主,你知道这场院是谁家的吗?李爷我的!谁准你跑到这儿耍闹来了?”
  
  郭运龙听后,向李金旺解释,是受雇主王奎元之请,来此表演的,而且这演出的地儿,也是王奎元给指定的。
  
  李金旺听后,冷冷地哼了一声,讥讽道:“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王奎元是我门下的一个佃户,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你也不怕他的钱拿了烫手?他即便出得起钱,也出不起场地,难不成你还能在云头里给他搭台表演呀!”
  
  郭运龙闻听此言,才明白今天是入了李金旺的套了!
  
  可不是嘛,随着龙翔艺班声名日显,那些在饶城有些头脸的艺班岂不妒恨来着?尤其是李金旺,见城西一些客户舍近求远,去找龙翔艺班,认为郭运龙是故意到他的地头抢食,对他窝了一肚子邪火,于是借佃户王奎元生日之机,整了这么一出,成心要给龙翔艺班一个难堪。
  
  眼下这情势,可如何收场呢?被李金旺借机敲上一杠事小,就此灰头土脸地回去,龙翔艺班的招牌岂不一下子被整臭了?
  
  就在郭运龙紧张地思考对策时,二徒弟俞飞朝李金旺双拳一抱,说:“李班主,是我们不懂事,冒犯了您老人家,对不住了,您大人大量,还请赏我们一口饭吃!”
  
  李金旺的女儿紫烟久慕龙翔班的青年才俊俞飞,今日见俞飞不卑不亢,气度不凡,就拉拉李金旺的衣袖,赔着小心说道:“爹,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你就大人大量,别让人家下不来台嘛!”
  
  “好,我就给你们个台阶下,”李金旺干笑一声,顺着紫烟的话头道,“再说,奎元毕竟是我的佃户,他过生日想热闹一下,这个面子也是要给的。”
  
  见有了转圜的余地,郭运龙稍稍心安了一些,但他很清楚,李金旺心贪手辣,下一步,不用说,就是狮子大开口,向郭运龙勒索场地费啥的了。因此,他定定地望着李金旺,一言不发,等李金旺开价。
  
  谁知,李金旺却压根儿不提钱的事,而是指着场院边的一个棕锥,对呆立一边的王奎元大声说道:“奎元,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如今不是连个立锥之地也没有吗?你今天过生日,李爷我高兴,就把那个棕锥赏与你作贺礼吧。”
  
  随后,李金旺又以挑衅的口气对郭运龙大声说道:“郭班主,你不是说过,只要有立锥之地,就能搭台表演的吗?今儿个让大家伙开开眼啊!”
  
  李金旺所说的棕锥,就是一根人把高、碗口粗的硬木,一头埋于地下,朝上的一头则削得如同笔尖。饶城产棕,一些人家立个棕锥在场院里,剐棕时可派上用场。
  
  众人望望那个棕锥,不解其意,但郭运龙已明白李金旺想要唱的是哪一出了,他要龙翔艺班今晚在那个棕锥上搭台表演!
  
  郭运龙打量着尖尖的棕锥,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那顶端比针尖大不了多少,一张桌子搁上去,都会晃荡个不停,更别说往上再叠八张桌子!
  
  李金旺似乎看透了郭运龙的心思,继续挑衅道:“我说郭班主啊,你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吧。这说出口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想要收回可没那么容易!如果今晚你们兑现不了过去夸下的海口,从今往后,你们龙翔艺班就别来城西这地界丢人现眼了,哈哈哈哈……”
  
  大徒弟杨来凤一听,怒喝道:“你、你真是欺人太甚!”
  
  听着李金旺那刺耳的笑声,郭运龙双眼盯着那根棕锥,虽是入冬天气,却已汗如雨下……
  
  3。空中楼台
  
  关键时刻,二徒弟俞飞再次救急,只见他安抚了一下师傅和大师兄,对李金旺双拳一抱,斩钉截铁地说:“既然李班主开恩,哪有给脸不要脸的道理?今晚在李班主面前,龙翔艺班即便是班门弄斧,也定要演上一回不可!”
  
  小师妹云霞不知俞飞想唱哪出,扯扯俞飞的衣角,嘀咕道:“飞哥,人家明摆着是刁难咱们啊,那棕锥尖尖的,一只桌角都搁不下,难不成咱们还真能把台子往云头上搭呀?”
  
  俞飞小声安慰云霞:“师妹别急,看你飞哥的好了。”
  
  说完,在众人狐疑的目光下,俞飞走到棕锥边,把袖子一捋,往掌心里吐了些唾沫,然后一错身,双手抱紧那根棕锥,“嗨”的大喝一声,那根棕锥竟然被他徒手拔出了地面!
  
  就在众人仍然不明就里时,俞飞又抡起结实的臂膀,倒转棕锥,大头朝上,尖头朝下,“噗”的一声将棕锥插回洞里了。
  
  云霞见此,终于明白了俞飞的用意。她麻利地搬过一张桌子,递给了俞飞。
  
  俞飞接过桌子,将它往棕锥上一搁,桌底由于有碗口粗的平面作支撑,桌子虽然四脚悬空,却能平稳地架在上头了!
  
  俞飞嘱咐兄弟们擎住桌子四脚,自己提气运功之后,抓过几个木销咬在嘴里,右手夹了一张桌子,纵身飞跃上去……
  
  一些内行的观众明白,俞飞要上演的,是翻九楼中的绝活—空中楼台。这套动作难度极高,危险极大,即便有高超的技艺,一般的九楼高手也不敢轻易尝试。
  
  见俞飞要施展空中楼台的绝技,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李金旺和他的女儿紫烟,都感到十分震惊。也有观众兴奋地叫嚷起来:“今天可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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