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前一家人
两人在路旁草地上席地而坐,闲聊起来,冯主任是个热情爽朗的人,很是健谈,两人谈得十分投缘,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其实,冯主任心里在扒拉着小算盘:自己高中毕业后参军,前年退伍回村,今年年初经村民“海选”当上村委会主任,如在任期内不为村里办几件实事,怎么对得起父老乡亲的信任?这个“从天而降”的戴着白金钻戒、坐着高级轿车的大老板是去市里考察投资项目的,这么好的机会岂能轻易放过。真是“一个要补锅,一个锅要补”,如能促成冯老板在冯家村投资,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因此,他把话题尽量往招商引资上靠。
谈到本地资源,冯主任如数家珍,津津乐道:“咱冯家村金山银山没有,可连绵不断的竹山有八千多亩,每年砍伐的毛竹就有二十几万根。你别小看这竹子,它从头到脚都是宝:竹杆可做竹地板、竹凉席、竹模板、竹筷子……竹尾巴可以搭凉棚、扎篱笆。竹笋可以做菜,还能加工成罐头出口。听电视里介绍,用毛竹可以提炼出一种叫竹沥的药液,能够治疗半身不遂、高血压等多种疾病……”说着,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可惜村里没资金,每年只能靠卖原竹挣几个小钱。要是有老板在这里投资办厂,将毛竹深加工,一定会获得可观的经济效益。”
冯老板听得入神了,赞叹着:“想不到冯家村竹子资源这么丰富,真是笔财富呀!”
冯主任见到了火候,诚恳地邀请:“怎么样,冯老板,就到冯家村投资办厂吧,包您挣大钱!再说,自家人在自家村里办厂,像征地、基建、原材料供应、用电、用水这类的,村里一定会提供便利。”
开出如此优惠条件,原以为冯老板一定会怦然心动的,谁知他淡淡一笑,摇摇头:“不,不,我已与市里谈妥了投资项目。”
听此一说,冯主任不免深感失望,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不过,我回香港后,可以介绍其他大老板来这里投资,请冯主任放心。”
见冯老板说得言辞恳切,冯主任又高兴了:“好啊!好啊!谁叫咱都姓冯哩!亲不亲,一家人嘛!”说着,起身硬要拉着冯老板去村里吃饭休息。
冯老板执意不去,头摇得好似拨浪鼓:“谢谢!谢谢冯主任的好意!我要等司机来,而且我不能离开小车,怕有人破坏。”
冯主任不由分说地拽起冯老板就走:“走吧!走吧!到村里咱陪你好好喝几碗农家米酒。小车放心好了,咱派人来帮你守护,司机回来后,守车的人会领他来见你的。”
话说到了这个分上,冯老板只得起身随冯主任进了村。
来到村部,冯主任立即通知住在附近的几个村干部集中。一时间,弄饭的弄饭,整理房间的整理房间,淳朴的村民十分热情。
席间,冯主任领着村干部轮番向冯老板敬酒。众人的敬酒词大同小异,无非是说姓冯的五百年前是一家,以后不要忘记大陆西南地区的大山竹林中有一个冯家村,并且请他返港后为发展冯家村的经济牵线搭桥。冯老板也不扫大家的兴,连连点头,满口应诺。农家的米酒甘甜爽口,喝了一碗又一碗。散席后,天已很晚了,人们相继离去。
尽管白天天气炎热,但山村的夜晚还是凉爽宜人。躺在铺着竹凉席的床上,冯老板却不能安然入睡。一方面他很感激冯家村人的热情好客,另一方面他更惦记那辆抛锚的小车。
睡到半夜,他终于按捺不住阵阵担心,披上衣服悄悄起床,高一脚低一脚摸黑前往小车停放处。突然,两道手电光柱如利剑般射过来,晃得他两眼发晕。接着是一声断喝:“谁?!”冯老板心中一惊,脚下一个趔趄,人竟跌落进路旁的排水沟里……
冯主任听了报告,慌不择路地跑过来。手电光下,发现冯老板倒在地上。几个人七手八脚扶起来一看,只见冯老板脸色苍白,双手捂住上腹部,头上直冒冷汗。
冯主任忙问:“冯老板,你哪儿不舒服?”
“痛……这儿痛!”冯老板痛苦异常,声音微弱。
见此情景,冯主任大惊失色,半点也不敢耽误,赶紧叫人用毛竹扎成一副担架,铺上毛毯,四个人上路,两人一组轮番抬着担架,一路奔跑,将冯老板送往乡医院。
到乡医院时,四个人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医生一检查,冯老板是脾脏破裂,有内出血症状,必须马上输血抢救。验过血,冯老板是O型,乡医院没有血源。这时,冯主任毫不犹豫,伸出胳膊就要献血。医生笑笑,说要先验血,血型相同才能输血。经过验血,四个人中只有一个矮矮胖胖的叫冯安兴的年轻人是O型血。冯主任动员他献血,他却躲躲闪闪。冯主任急了,恳求他说:“人命关天啊,总不能眼巴巴看着姓冯的死在咱冯家村吧!安兴,你去献血吧,就当哥求你了。”话说到这分上,冯安兴也只得点头了。室外冯主任的话,躺在抢救室里的冯老板听得真真切切。他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医生说,要不是抢救及时,患者会有生命危险。
在回村的路上,冯安兴嘟嘟囔囔,不理解冯主任的举动,冯主任耐心开导他:“你没当村主任,不知招商引资有多重要。现在来投资的港商遇到了困难,咱们怎能袖手旁观?再说,你献了血,村里会给你营养费嘛!要是他能帮着引进个大老板来咱村投资办厂,这可是大伙的福分,省得背井离乡去打工,明白了吗?”其他的人也齐声附和,冯安兴无话可说。
三、灰色历史
次日早饭后不久,冯主任到集镇上买了些滋补品和水果,来到医院看望冯老板。冯主任告诉他,早上小鲁请了两个修理工去冯家村,现在正在修车。听说老板摔伤了,小鲁焦急万分,说是等车修好后,马上来医院看望他。
冯老板强打精神说:“请你转告小鲁,不必来医院了,当务之急是修好小车。修好后叫他把车开到村部前面的坪子上去,叮嘱他看好小车,不要离开。”
冯主任点头答应,心中却想:这冯老板简直把小车当成自己的心肝宝贝了!
冯老板望着冯主任通红的双眼和疲惫的神态,很是感激:“冯主任,这次要不是你们及时把我送到医院,又输血给我,我可能早就没命了,真要好好感谢你们啊!”
“别这么说,谁叫咱们都姓冯嘛!”冯主任的眼里闪着热诚的光。
“对对对,咱们都姓冯!”冯老板口里喃喃自语。
冯主任见冯老板精神好多了,于是兴致勃勃地说:“冯老板,你可能不知道我们的祖宗是谁吧?”
冯老板瞪着茫然的眼睛,摇了摇头。
“你总听说过司马迁吧?”
“司马迁?当然知道喽!他写出了著名的《史记》,上初中就学过。”说到这里,冯老板很是纳闷,心想冯主任提司马迁干吗?
冯主任自豪地介绍:“咱们的祖宗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司马迁啊!”
“不可能,司马迁姓司马,是复姓,怎么是姓冯的祖宗?这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冯老板根本不信,认为冯主任是在胡诌逗趣。
“开始咱也怀疑,有一次看电视才知道这是真的。”冯主任打开了话匣子,“司马迁是西汉时期夏阳人,夏阳就是如今的陕西韩城。他从小就很聪明,10岁开始研习古文,20岁时周游名山大川,官至太史令。他用近10年的时间编出了我国古代第一部通史《史记》,他在书中同情陈胜、吴广等农民起义领袖,揭露了皇室贵族的残暴和腐朽,因而触怒了朝廷,被处以宫刑。你知道什么是宫刑吗?”冯主任卖关子似的问冯老板。
冯老板连连点头。
冯主任接着说:“司马迁为了不让自己的子孙后代受到株连,就偷偷将司马姓氏巧妙地改为冯字,暗含司马二字之形。于是,司马迁的后代得以血脉相承,香火不绝……”
冯老板简直听傻了,想不到冯姓竟有这么一段悲怆而苦涩的历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