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悄悄的,保险柜的暗锁“咔咔”一响,被打开了。韩桂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门拉开。果然,在柜门上方,有一根细细的发丝。韩桂珍仔细记好发丝的摆放位置,然后收好,心中暗笑:陶兴坤,你算什么侦探作家,只会这些小把戏而己。
韩桂珍这已经是第三次偷偷打开陶兴坤的保险柜了。她跟陶兴坤结婚两年多,可两人之间一直隔着一堵墙。陶兴坤固执地封闭着自己的内心世界,不肯向韩桂珍开放,甚至像防贼一样地提防她,让她恨得牙根都疼。这保险柜当然更是禁区,每次打开,陶兴坤都背着她,鬼鬼祟祟、遮遮掩掩的。韩桂珍被保险柜里的秘密折磨得坐卧不安,可她不动声色,只在暗中寻找机会。陶兴坤是小有名气的侦探小说作家,喜欢在他自己的小说里扮演洞若观火、料事如神的福尔摩斯。但在现实生活中,陶兴坤的手法太拙劣了,比如这保险柜的密码,居然就用他自己的生日,韩桂珍没费什么周折就猜到了。
保险柜里比上次又空旷了许多,像陶兴坤已经枯竭的灵感。里面没有现金,也没有钻戒、项链之类值钱的玩意儿,只有几张余额不多的存折,透着寒酸。最扎眼的,还是那本厚厚的相册。那是陶兴坤跟他的前妻李蔓荣五年婚姻生活的全部见证。见到它,韩桂珍的心里又一次泛出了强烈的酸味。
李蔓荣跟韩桂珍本来是最要好的闺中密友,她们亲密无间,形影不离,无话不谈。不过,这都是表象,骨子里,韩桂珍一直把李蔓荣看作敌手。她承认自己暗中嫉妒李蔓荣。李蔓荣的个头凭什么要比自己高那么一点点,腰身苗条一点点,学习成绩优异一点点,长得漂亮一点点,气质也要高雅一点点?
她们跟陶兴坤都是大学里的同班同学。陶兴坤是班上少数几个农村生之一,兴许是小时候忍饥挨饿的缘故,他骨瘦如柴,身高不足一米七,典型的表情是苦大仇深愁眉不展,看着就让人不舒服。韩桂珍想不通追逐者如云的李蔓荣怎么会看上陶兴坤,跟他拍拖。她几乎是带着幸灾乐祸的心理帮助他们促成了这段姻缘,直到他们结婚时韩桂珍去做伴娘,心里还在窃笑不止。
那以后,韩桂珍心里舒服了好久。她可不像李蔓荣那么傻,不想那么匆匆忙忙随随便便地把自己嫁出去,她还要好好享受青春呢。她周旋在形形色色的男人之间,尽情地享受他们的殷勤,陶醉其中乐此不疲,唯一的目标就是找一个以绝对优势压倒陶兴坤的郎君,一劳永逸地把李蔓荣比下去。不想后来事情突然起了变化,使她的目标几乎不可能实现了:陶兴坤一夜之间成了风靡文坛的侦探小说作家,名利双收!
韩桂珍险些背过气去。这无疑说明:李蔓荣更具慧眼,又胜了她决定性的一筹!她清楚地记得,在李蔓荣之前,陶兴坤先给她写过情书,表达过爱慕。著名侦探作家夫人的光环本应在她头上闪光,滚滚而来的畅销书版税她却拱手让给了别人。
韩桂珍于心不甘,决心不惜代价,夺回本应属于她的一切。以自己的万种风情,去征服一个已婚五年,正值审美疲劳期的男人并不是不可能,何况他还一度中意过自己呢!结果,因为李蔓荣毫不设防,韩桂珍的偷袭轻而易举地大获全胜,她很快便把陶兴坤拖上了床。不久以后,韩桂珍拿着孕检诊断书,找上门去向李蔓荣摊牌,李蔓荣只是无限怨恨地盯了她和陶兴坤一眼,就甩手摔门而去,再也没有回来,把陶兴坤和家里的一切都留给了韩桂珍。很久以后陶兴坤才知道,韩桂珍的孕检诊断书根本就是伪造的,但为时已晚,追悔莫及了。
然而,韩桂珍并没有得意多久。韩桂珍第一次偷偷打开保险柜,就发现了陶兴坤的秘密:他在最隐蔽的地方珍藏着这本相册,意味着他的心从来也没有属于过她。从那一刻起,韩桂珍就放弃了做贤妻良母的努力。这个两人之家陷入了旷日持久的冷战,再也听不见欢声笑语了。更糟糕的是,陶兴坤的创作跌入低谷,一蹶不振,常常连续一个月写不出一个字来,这个以稿费为支柱的家很快困窘起来。
好在韩桂珍还有几个不错的朋友肯为她花钱,使她可以照旧出入歌厅迪吧寻欢作乐,暂时忘掉家里的烦恼。她带来报复的快意,一口气给陶兴坤戴了好几顶绿帽子。陶兴坤终日呆坐在电脑前冥思苦想,居然毫无察觉。
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韩桂珍决心结束这段有名无实又无利可图的婚姻——大华液化气公司老总胡振伟已经为她买好了藏娇的金屋,她这次打开保险柜,就是想看看陶兴坤到底还有多少家底,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口实。
咦,这是什么?韩桂珍在相册下面发现一张人身保险单。她两眼发光,陶兴坤买了人身保险,而且保额巨大,让她怦然心动。待她仔细看完保单,却竭斯底里、咬牙切齿地诅咒起来:“陶兴坤,你他妈不得好死!”
保单的受益人不是他的合法妻子韩桂珍,而是前妻李蔓荣!
一股杀机,从韩桂珍的心底升腾而起,不可竭制。
她把那根发丝原样放回,小心翼翼地锁好了保险柜。
二
陶兴坤接到自称胡振伟的电话时,非常意外。陶兴坤对胡振伟毫无印象,所以不假思索地回绝了会面的邀请。可胡振伟很会看人下菜,他接着说出的理由让陶兴坤没法不动心:“我遇到一桩棘手的案子,不想惊动警方,只好请你这位大名鼎鼎的‘福尔摩斯’出山。”
会面地点选在一家高档酒店。
陶兴坤如约赶到包间时,胡振伟已经笑容可掬地等候多时了,餐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陶兴坤好奇地询问胡振伟的案子,胡振伟仿佛没听见,顾左右而言他,一边劝酒劝菜,一边倾诉起赚钱的辛劳。这座不大的城市里,经营液化气的公司竟有十来家之多,竞争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大华和另一家公司。这两家公司实力不相上下,为争夺客户怪招迭出,你死我活,结果谁都无法挤垮对方,又不甘心退出,因而一时间形成了僵持局面。
陶兴坤对这些庸俗的商业竞争丝毫不感兴趣,一再催问那件棘手的案子。胡振伟不慌不忙,笑嘻嘻地说:“我刚才说的,就是这件案子。我拜读过你的大作,敬佩你的奇思妙想。你的才能仅仅用在写作上,实在是浪费。如果你肯出山,一定能帮我想出一招制敌的妙计来。”
原来是这样!陶兴坤哑然失笑:“真难为胡老板,怎么会想到这一点。你太抬举我了。老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生活跟写书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我恐怕无能无力,帮不上你。”
胡振伟并不气馁:“那是你放不下大作家的架子,不屑于这些俗务罢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受累,给你的报酬绝对不下于出本书。”说着,他拿出一扎钞票推到陶兴坤面前,“这一万算是见面礼,请笑纳。”
胡老板出手大方,让陶兴坤有些心动。也难怪,他已经很久没什么进项了,坐吃山空,日子过得捉襟见肘,特别是妻子韩桂珍的不满已经溢于言表。他犹犹豫豫地把钱收起来,试探道:“胡老板既然这么想,想必已有初步方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