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游子贤隔了半个多世纪后又站在游家庄园大门口时,他狠狠地掐了一下胳膊,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疼痛。他激动地说:“这是真的!不是做梦!”陪在他身边的儿子游胜佳也高兴地说:“爸爸,没错!这就是您梦中见了千百回,嘴里念叨了千百回的游家庄园啊!”
游子贤眼里泪花闪闪,仔细打量着这座他魂牵梦绕60多年的家:庄园的门楼依旧,两边的两尊石狮子还在,只是大门楼和庄园里的飞檐斗拱褪去了昔日的鲜亮色彩,露出了灰白的本色。岁月悠悠,风雨沧桑。游子贤望着这座他生活了10多年的家园,不竟思绪纷繁,往日烟云历历在目……
一
位于冀北的青龙镇,是连接内蒙、辽宁的交通要冲,客商云集,南来北往过客匆匆,使这里日渐繁华。在青龙镇,首富要属游家庄园的庄主游瑞江。他是做珠宝生意的,青龙镇又是珠宝生意的的集散地,五湖四海做珠宝生意的人都知道冀北的青龙镇。
游瑞江家里到底有多少财富,没有人知道。但游家庄园确实价值连城。游瑞江不但经商是好手,还会看风水。原本他家住在青龙镇的东面,那时他家不过良田百亩,只算得个小富人家。后来他踏遍青龙镇的山山岭岭,看中了青龙镇西面凤凰山脚下的一块地。他便出卖田产,把这块风水宝地弄到了手,在这里盖起了闻名遐迩的游家庄园。庄园背靠凤凰山,左面有鹊山拱卫,右边有鸠山守护,前面有滦水流过,按堪舆之说,此地有帝王之相。帝王不帝王的游瑞江倒没想过,因为那时的他还没有子嗣。可自打他盖好了游家庄园,娶了二太太夏云茗以后,夏云茗便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儿子,取名游子贤。有了儿子,游瑞江高兴,生意更是出奇地好。一家四口,不乏天伦之乐。
要说游家庄园,还真是名不虚传。这是个四进四出的深宅大院,院里全是方砖铺地,高高的影壁墙,巍巍的正厅,耳房精致,天井小巧,花园玲珑,草树葳蕤,端得是一个好去处。最值得称道的是它的建筑布局和木料用工。首先,大四合院里套着小四合院,月亮门对月亮门,八角门对八角门,曲径通幽,神秘无常,生人进去必定迷路,这里面起着防贼防盗的作用;其次,所有房屋的栋梁之材全部出自青龙山里几百年的云杉树,工匠均是从南方请来的。游瑞江认为,北方的木匠活计比较粗糙,南方木匠活计比较细致。只有游家的仆人张二达跟着给南方工匠打下手。张二达此前便是青龙镇小有名气的木匠,可跟南方的木匠相比便大为逊色了。建造游家庄园前后共花了3年时间,画栋雕梁,斗拱飞檐,简直就像一座宫殿了。
张二达的小儿子叫张小旺,跟游子贤年龄一般大。因为他爸爸在游家庄园里做一些简单的木工及家务活,他有时也来游家庄园玩,一来二去就和游子贤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张小旺从小就爱写写画画,成天围着游家庄园转悠,用木炭条在黄钱纸上画了一沓子游家庄园的图画。游子贤很是羡慕,可游瑞江只允许他读书练字。游子贤会背《四书五经》,写一手好毛笔字,张小旺和游子贤在一起呆了五六年,耳濡目染,也照猫画虎学会了认字,也能顺口背几句“人之初,性本善”。游子贤12岁那年,游瑞江把他送到县城读书,后来游子贤考进了南京大学考古系。大学毕业后,正赶上国民党政府岌岌可危之际,他分到了南京考古研究所。那时候人心惶惶,没有人踏踏实实去从事考古活动。游子贤便请假到北平考察。他非常喜欢古建筑,对北平的古建筑群进行了详细的研究和调查,写出了一篇很有分量的论文《对北平古建筑群的调查和思考》,文章在《考古研究》杂志上发表后,引起了学术界的重视,他被列为考古研究所的重点培养对象。
二
1948年春天,青龙镇解放了。乡民们在兴高采烈地庆祝胜利的同时,迎来了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运动。张小旺因为会识字,便当了青龙镇土改工作队的副队长。队长首姓吴,是县里派来的。有人暗地里向吴队长报告,说游瑞江是青龙镇的大财主,首先要对他进行土改,还要挖他们家的浮财分给大家。张小旺对吴队长说:“游瑞江是大财主不假,但他家没有什么浮财,他把钱都用在建游家庄园上了。”吴队长想了想说:“建庄园确实要花费许多钱财,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就敲山震虎弄他一把,有更好,没有就拉倒。”张小旺一直对游家感恩戴德,想方设法暗中保护他们,偷偷给游瑞江捎话,让他和两个太太出去躲一躲。可游瑞江很执拗,说啥也不走。他认为自己在青龙镇没有剥削过谁,更没有伤害过谁,安份守己做买卖,合法经营,没有民愤。再说,游家庄园是他的命根子,他也不愿意离开。虽说他已经被逐出游家庄园,庄园已经成了土改工作队的队部,吴队长和张小旺就在那里发号施令。游瑞江和两个太太住在不远处的一座破庙里,但他能天天看见游家庄园,他的心里就踏实。
但游瑞江想错了。那天正赶上张小旺去县里办事,吴队长就派人把游瑞江和他两个老婆抓了起来,找了两个青龙镇的土改积极分子来审问。这两个人原来在青龙镇都是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房无一间地无一垄,靠小偷小摸混日子,本来就对富人嫉妒万分。这回轮着他们行使权力了。两个人一商量,就把游瑞江捆起来,又打又吊,逼他交出埋藏的金银。游瑞江熬不过也气不过,趁空子一头撞在房柱上,倒地身亡了。游瑞江的大太太一看丈夫先她而去,伤心悲愤不吃不喝绝食而死。只有二太太夏云茗大哭大闹疯疯癫癫,冲进她自己原来住过的地方,把门关死,任凭大家怎样敲门喊她出来,她也不出来。那两个积极分子便组织青龙镇的一些人在游家庄园里到处乱挖,寻找埋在地下的金银宝物。他们认为游家这样有钱,不可能没有浮财。因为此前青龙镇的马家、邹家、黄家3家财主比游家差远啦,都从住宅里挖出许多金银珠宝。结果在游家大院挖了10多天,就差把房子拆了,却连一枚铜钱也没找到。
青龙镇的许多人都相信游家肯定有大批金银财宝,那么财宝到底藏在了什么地方?游瑞江和大太太已死无对证,只有二太太夏云茗还活着却已经成了废人,谜团就留给了游家的少爷游子贤。
半个月后,张小旺从县里回来,知道了这件事,跟吴队长大吵了一架。吴队长也觉得这事,做得过了火,不符合上级精神,就把那两个人从土改工作队开除了。后来县里也知道了这件事,给吴队长记了大过处分。吴队长看夏云茗一个疯女人也确实可怜,便不再往外赶她,夏云茗就住在游家庄园里自己生活,饱一顿饥一顿的。多亏了张小旺暗中接济,夏云茗的身体才逐步恢复。张小旺总觉得对不起东家、太太和少爷游子贤,心里难过,悄悄去埋葬游瑞江的地方祭奠了一回。
1948年冬,南京考古研究所的上司偷偷对游子贤说:“过几天,我要带你去台湾挖掘一个古遗址,时间可能比较长,你可以先回家一趟,看看老人,处理一下家务事。但这事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因为这是秘密。”游子贤知道国军在接连的三大战役中吃了败仗,国民党的天下眼看大势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