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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命的户口

  一、反目无情
  
  1969年,在李家骏人生道路上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就在那个秋风秋雨愁煞人的季节里,李家骏刚尝到初恋的甜蜜不久,就尝到了失恋的痛苦滋味:与他同年同月同一天插队落户紫竹村的吴雅芝背叛了她的海誓山盟,与他断绝了恋爱关系。
  
  那年头时兴革命样板戏,全国各地都把普及样板戏作为一个政治任务来看待,紫竹村自然也不例外,成立了大队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组织排演革命现代京剧《沙家浜》。于是,那批识文断字、能说会唱的插队知识青年就吃香了,成了文艺宣传队的骨干。李家骏在戏中扮演郭建光,吴雅芝在戏中扮演阿庆嫂。都是十八九岁的青年人,朝气蓬勃,含苞欲放,不知不觉中,爱神悄悄降临了。他俩爱得那么热烈,那么奔放,花前月下,唧唧哝哝,私订百年。万万没想到就在这时,县革委会一纸调令,像一把利剑无情地砍断了李家骏与吴雅芝之间爱情的花蕾:吴雅芝在接到调令的当天,就翻脸无情地向李家骏宣布,她与李家骏之间只是一般的同志关系,然后她甚至等不及大队革委会为她举办欢送会,就迫不及待地连夜卷起铺盖,逃也似的离开了紫竹村,奔向她的锦绣前程。
  
  那纸调令对于吴雅芝来说,不仅意味着从此每月有了一份固定的工资收入,更重要的是她重新获得了那本土黄色的《城镇居民户口簿》。这可是令所有插队知青梦寐以求的!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李家骏只能怨自己运交华盖,恨县京剧团有眼无珠、不识自己这块金镶玉!
  
  初恋情人反止,给李家骏带来巨大打击。他食无味,寝不安,短短几天时间整个人便憔悴不堪。当他摇摇晃晃挣扎着走出他住的小屋时,住在他对门的农家姑娘张龙珍惊得差点认不出他来,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二、患难真情
  
  张龙珍是紫竹村一户农民的女儿,虽说年已18岁,但由于当地重男轻女,他从没进过学校,还曾经闹过一个笑话:几年前村里来了电影放映队,放映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接见红卫兵的纪录片,她说毛主席是不是在问大家是谁丢了帽子,让旁人笑痛了肚子。
  
  政治上她耳目闭塞,生活上更是纯真无知。人家知青每天早晨刷牙,鼓捣了一嘴白沫,她看着眼馋,怨城里人小气,每天早晨光顾自己吃好东西,也不舍得分给贫下中农尝尝,那香味比村头种的薄荷还香。大热的天,她只穿一件单衣,也不懂在里面穿个胸罩,任由胸前那两颗鲜桃自由跳荡。那天突下阵雨,把正在田里耙草的龙珍泼了个浑身精湿,花布衬衣经雨水这么一淋,半透明地紧贴在她身上,让浑圆的乳房和挺拔的乳头几乎无遮挡地展现在众目暌睽之下,大队民兵连长俞根寿看得两眼都直了。这也难怪她,因为紫竹村地处偏僻,村里妇女普遍缺少生理卫生知识,例假来了,就随随便便用纸片布巾垫一下,有的妇女甚至用废弃的水泥纸袋……
  
  然而,青山秀水育美人。紫竹村虽说贫穷落后,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紫竹村的人心美人更美,张龙珍更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一件补了又补的旧衣裳,穿在她身上,却是见高见低,有腰有胯;一张鹅蛋脸虽说风吹日晒,却始终丰润滋滑;一口密如榴籽、白似暇玉的牙齿,比天天用“庆丰”牌牙膏刷牙的知青们牙齿还要好;尤其那双似乎会说话的大眼睛,更是顾盼神飞,流韵传情。
  
  再说龙珍此刻见到李家骏憔悴身形后伤心落泪,当然自有她的道理。因为李家骏早已占据了张龙珍的整个身心。自从一年前李家骏插队落户来到紫竹村,龙珍便悄悄爱上了这个城里来的白面书生。尤其是当大队成立“戏班子”,李家骏以他俊美的扮相频频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龙珍的魂魄都被舞台上那个英姿勃发的意中人勾了去。她忘记了白天和黑夜,只要紫竹村文艺宣传队到哪里演出,她就形影不离地跟随到哪里,她那双流转传神的大眼晴,片刻不离地牢牢粘住李家骏。
  
  李家骏起初没有注意到张龙珍向他射去的热烈目光,后来注意到了,他也只是淡淡一笑。他认为自己与面前这个农村姑娘之间毫无共同语言,尽管她身上有一种天然质朴的美。尤其是当他与吴雅芝共同坠入爱河之后,他更是心无旁鹜地把他的爱全部投向了吴雅芝。好在龙珍没文化又太痴情,竟一点也没有看出来,依然一如既往地单相思着,把她纯朴的初恋全身心地投向了李家骏。她没文化,不会用语言表达,不懂得该用什么方式来向家骏表达她对他的爱,于是她只能在日常生活中,以她无微不至的关心与体贴,来表达她心中的爱。
  
  所以,当李家骏一连几天没露面,今天突然这般模样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怎能不心惊肉跳、伤心落泪?她情不自禁地迎上前说:“我还以为你回城里去了呢,你怎么变、变成这样子了呀?”然而,李家骏太虚弱了,他无力应答,眼前一黑,身体摇了摇,扶着门槛倒了下去。龙珍再也顾不得姑娘的矜持,叫着家骏的名字扑上前,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再没有比患难中建立的友谊更纯真了,也没有比在患难中建立的爱情更珍贵了。就这样,李家骏终于接受了面前这位农村姑娘火一样热烈、雪一般纯洁的爱情。
  
  三、一往情深
  
  然而,李家骏没想到,当他带着龙珍一起回到县城家里时,父亲李文化坚决不同意儿子的这门婚事!
  
  他不同意的唯一理由就因为龙珍是农民。时代的列车驶入70年代后,插队知青终于有了招工回城的机会,一批又一批知青陆续上调回城,重新获得了城镇户口吃上了商品粮,有了一份城里的工作与按月领取的工资。但是,当时城镇居民户口管理办法规定,孩子的户口随母亲。李文化当然不愿意将来李家的后代是农民,他深知农村生活的艰辛。还有,当时知青上调回城明确规定,已在农村成家的知青,一概不考虑上调回城安排工作。
  
  可是,已深深坠入爱河的李家骏,根本听不进父亲的话。他向父亲说了自己和龙珍的恋爱经过,试图让父亲改变对龙珍的看法。遗憾的是,曾任县文化局局长的父亲比儿子现实得多,他除了痛斥儿子这种几近迂腐的书生气外,还向儿子下了最后通牒:如果执迷不悟一意孤行,那么他宁可不认这个儿子!李家骏见再也无法使父亲回心转意,一气之下,当天就领着龙珍回到了紫竹村。
  
  国庆节临近了,李家骏主意已定与龙珍一起去公社革委会领回了结婚证,国庆节那天与龙珍喜结良缘,新房就设在他的知青小屋中。那年月商品奇缺,大到手表,小到豆腐,都得凭票供应,就连结婚必需喜糖喜酒也得不例外,而且只有城镇居民才能享受。好在李家骏在县城有一些吃商品粮的亲友,大喜之日总算没少了喜糖喜酒。
  
  喜宴上,龙珍父母与亲朋好友举杯共庆,为世代为农的张家有了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婿而感到高兴。唯独俞根寿不知为什么趴在桌上当众呜呜哭了起来。事后家骏才得知,原来这个大队民兵连长是因为触景伤怀而失态痛哭。俞根寿一直狂热地追求张龙珍,无奈因为家骏已占据了龙珍整颗心,他永远只能单相思。
  
  两年后,家骏与龙珍有了一个白胖小子,李家骏给他取学名李斯奋,小名帅帅。孩子是婚姻的纽带,也是维持家族的血脉,自从有了小帅帅,就连一向反对家骏与龙珍这门亲事的李文化也转变了看法,抱着活泼可爱的小孙子喜笑颜开。这是后话。
  
  有道是世事变幻如风云,70年代后期的中国大地,端的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那天家骏忽然接到县劳动局的通知,要他去县文化馆报到。李家骏喜极而泣,知道轮到自己返城的那天终于来到了。文化馆根据李家骏的特长,将他安排在创作室,专事群众文艺辅导与创作。这正中李家骏下怀,喜上加喜。插队几年里,凭着他的文艺创作才华,他先后在大队与公社文艺宣传队写了不少曲艺节目,还编排过几出小戏,获得领导和群众的好评,他自感这几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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