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人,没什么才华,还有点傻气,但街坊邻居都爱叫他一声“对先生”,他们说,这对先生有个怪癖,可逗着呢……
1。对先生结亲
长河镇有个对先生,姓鲁,名对。对先生的“对”,可不是“对错”的“对”,而是“成双成对”的“对”,只因他有个不得不提的怪癖——对先生喜欢双数。
鲁对小时候发过一场高烧,之后脑袋似乎就不太灵光了,还落下一种强迫症。那日,他钻进厨房,拿起柴刀,蹲在地上对着自己左手的小指,龇牙咧嘴,犹豫不决。他老娘见了,慌忙夺过柴刀:“你发什么傻?”小鲁对甚是苦恼:“娘,我一瞧见这手生了五根手指,就难受。”
“啥意思?”
“为什么不是六根,为什么不是四根,偏生出五根?五根比四根多一根,比六根少一根!娘,我得砍了那多余的手指才好!”
鲁妈好容易才领会小鲁对的意思,一拍他扎小辫的圆脑壳,教导他左手手指跟右手手指成双成对的道理,小鲁对举起两只手一比对,这才欢天喜地跑开了。
这并非一次偶然的事件,鲁对对于双数的偏执,随年岁渐长而变本加厉:吃饭要两个瓷碗;喝汤要两个汤匙;铺上放两个枕头,叠两床被子;客厅的花瓶要放两个;宴客的桌子要摆两张。他迷上过二胡,因为二胡不叫一胡,也不叫三胡;但很快又丢在一边,因为二胡既不能没有弓,又不能有两把弓。跟鲁对打过麻将的人最喜欢他,他捏着四筒、五筒时,绝不胡三筒,非要等六筒才胡,跟他打单数准赢。但他后来再也不打麻将,因为摸到的牌总不能凑成双数,凑成双数又胡不了。
镇里人管鲁对叫对先生,他倒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鲁爹鲁妈只想这孩子脑子愚点,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对先生就对先生吧,旁人一听还道是个书生才子呢!直到给对先生说亲时,才真正出了大问题。
鲁家有个传家宝,叫什么龙凤钗,向来捂得严实,爷爷拿这当宝贝,爹爹垂涎不已,但鲁对听说这是“一根”慈禧太后戴过的发钗,便瞧也没兴致瞧一眼。
这年鲁对十八了,鲁爹鲁妈躺在铺上合计:鲁对这孩儿纯良质朴,就是脑子愣些,没什么大出息,得给他找个能管事的婆娘,才有一辈子省力饭!两人一连列了几家,都不满意。
鲁爹一翻身坐起来:“镇北清溪巷的单家庄怎么样?”
“你傻呀,人家怎能瞧得上咱们!”
鲁爹不服气:“怎么瞧不上?”
鲁妈只当他傻气上头,背过身不理他,但鲁爹一想单家庄的百亩良田,就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第二日,他像做贼一样,猫进祠堂,从祖宗牌位后头摸出一小木盒,一路奔去了单家庄。
单庄主与鲁爹单独在密室细谈,仆从只听房中老爷“哈哈”大笑:“好宝贝!好宝贝!”又满口答应:“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第二天,单庄主和鲁爹便寻到镇上德高望重的马老夫子作见证,交换征礼、聘书,给鲁对与单家千金定了亲事。
鲁爹得意洋洋刚踩进家门,便叫鲁对的爷爷拿棍子撵出了三条街远,腿都差点被打断。周围的邻居都听见老爷子破口大骂:“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龟儿子!”
回到家中,鲁爹跪在地上,鲁对的爷爷来回踱步,念念有词:“得将东西要回来!得要回来!”
鲁爹揉着腿嘟囔:“要不回来,庚帖都换过了!”
“你个败家子,我打死你!”
老爷子气得不轻,家人好容易才劝住他。老爷子颓然瘫坐在椅子上,一拍椅扶手:“退婚!”鲁爹吓得一骨碌站起来:“退不得!退不得!今天刚定的亲,说退就退,这不踩单家的脸面嘛!”
“跪下!”
鲁爹一哆嗦又跪下,苦口婆心:“这婚真的不能退!单家庄跟湖城里的胡司令有关系,胡司令您知道不?七百号人三百条枪,他可是明码标价十块银元买一条命的!单家庄要跟我们没完,只用借一个人一条枪,咱们就吃不了兜着走啦!”
老爷子一听,也没辙了,这亲事就这么给定下了。这消息在长河镇里头也飞快地传了个遍,说鲁爹拿着家传宝贝跟单家庄结成秦晋,对先生跟单小姐结亲了!
这事看似就这么着了,可还是出了问题,问题就出在定对先生的亲事,竟不跟对先生商量。
过得七日一早,单庄主带了七八个彪形大汉,舞着棍棒打上门来:“鲁对那混账玩意儿呢?搜!给我揪出来!”
鲁对不在家,鲁爹衣衫不整,一瘸一拐走出来,道:“单庄主您怎么来了?这怎么了?”
“还敢问我?”单庄主兴师问罪,“你儿子做的事你不知道?既然不想娶我女儿,还腆着脸结什么亲?存心坏我单家脸面!给我砸!”
鲁爹百般求饶才把人劝住,方问明了缘由。
原来鲁對一听说老爹给自己定了一门亲事,当时还不觉得,回到床头翻来覆去越想越不对劲:一门亲事,一个老婆。可娶一个老婆,这辈子怎么受得了?
于是接下来,鲁对数天魂不守舍,四处晃荡,逢人就问:“有什么办法娶两个老婆不?”别人也都笑答他:“你魔怔了?娶了单小姐一个,还想娶第二个?消停吧!”
单家庄实力雄厚,比起鲁家不知富裕多少倍,单小姐当然不许他讨小老婆。这么一想,鲁对脱口而出:“不行!一个老婆怎么活?我宁愿不娶了!”
这么说了七天,长河镇上都传开了,单庄主一听说鲁对又不娶了,气得脑瓜子红了半瓤,当即带人打上门来。
“单老板消气,消气!我儿说的都是胡话!”鲁爹气得也不轻,“等他回来,我一定好好管教!”
单庄主冷笑连连:“管教?不劳您大驾,这人我要是找着了,就押去府里先断他一条腿,这亲他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你就备好你的东西,准备喝喜酒吧!”说罢,他大手一挥,几人风风火火地走了。
鲁爹这回吓得两腿打圈儿,后悔跟这豪强结亲了,儿子要真给他打断了腿可怎么办哟!鲁爹正愁着,却看鲁对回来了。
鲁爹怒火猛蹿,一把操起木棍“啪”地就挥了过去:“你滚哪儿去了!”鲁对骇得连忙跳开:“爹,你做什么!”
“你干了什么你不知道?”鲁爹一脚踹他跪下,棍子不停地朝鲁对背上打,“叫你娶两个老婆!叫你不娶老婆!你真要气死我了!”鲁爹毕竟心疼自己的孩儿,手上舍不得下死力气,鲁对却“啊哟啊哟”地叫着:“别打了!爹爹别打了!”
鲁爹也怕打得重了些,一收木棍:“你知道错了?”
“不是,爹,你打我……一根棍子算怎么回事嘛!若真要打,不如把爷爷一块儿叫来,再加一根棍子!”
“哎哟,你可真气死我了!”鲁爹摸着心口,两眼一黑,好像天都要塌了。
2。外出避风头
晚上,鲁家老小坐了一堂商量,鲁妈说:“咱家就一根独苗,可不能真叫单家庄逮去打断了腿!”鲁老爷子大骂鲁爹:“都怪你!要不是你贪图人家富贵,出卖祖传的龙凤钗,哪来这等破事!现在好了,龙凤钗没了,连孙子也要遭殃!”鲁爹也一肚子气,可又不敢再还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