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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知县是座山


  罗李氏呈上了罗家失窃总单,和钟祖顺领到钱地后给的收据,可谓证据确凿,蔡进阶早就看明白了。如今看来,这个铳响命案有三种说法:第一种是那个知县徐永浩坚持的,乃是钟祖顺误伤人命案;第二种是按察使程式冲坚持的,是罗清云借铳报复案;第三种就是眼下罗李氏所说的,不唯是一件盗窃命案,还带出了一件地方官持案要挟勒索案。
  
  蔡进阶不是一个没良知、没能力的人,以他的经验判断,他觉得第三种可能性极大。现在吏治腐败,什么样的腐败招法都可能出现,他是有领教的,这岂是万岁爷的一道诏命就能万事大吉的?
  
  但他只要一想到,是嘉庆亲笔将那一千里,改成了三千里,他一腔义愤就冷下来了。也就是说,皇帝已经钦定钟祖顺是主犯了,他若擅自重新调查,妄加改动,那可就是打皇帝的板子了,他一个三品官,能有这种能耐与胆量吗?就不怕吃不了兜着走?
  
  反复思量后,蔡进阶就觉得最高明的招法,只能是将这铳响命案的三种说法及相关证据,一股脑儿交给圣上去处理,方是脱身的上策,就是圣上骂他无能,骂他尸位素餐,也比他揽下这个棘手的案子强得多啊。
  
  六、皇帝为了难
  
  时间已到了八月中旬。这天,嘉庆依然挥汗如雨地在雍和宫读奏折,他读到了刑部送上来的一道折子。这道折子厚厚的,却破天荒只涉及了一件事,就是湖北松滋县的铳击命案。嘉庆记得,他在上个月对此案有个御批,怎么到这会儿,又呈上来了呢,莫非其中另有蹊跷?
  
  读罢之后,嘉庆沉吟了!单从折子及其各自附带的证据看,这案子究竟如何,一时还拿捏不准。但有一条嘉庆却认识到了,就是他那个一千里改成三千里,改得不妥当;他那个连坐诏下得太急,胡子头发一把抓,闹得地方官只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助长了官盗一体的邪气。
  
  眼下,刑部上这道折子,显然是将挑子撂给了他,不但想要他收回那道三千里的御批,还想他就这个案子作出决断来,这可就将他难住了。因为就眼前这些材料,他是什么决断也做不出来。嘉庆正不知如何是好呢,一偏头,看到了一旁替他打着蒲扇的老太监仁和。嘉庆突然想起,这仁和是侍候过乾隆皇帝的老太监。想当初太上皇乾隆还在世时,自己每每碰到什么疑难事儿,总喜欢向太上皇请教。这会儿嘉庆看到仁和,不由就问了句:“你给朕说说看,当日父皇遇到一时拿不出主意的折子时,会怎么办?”
  
  仁和道:“先帝爷在时,凡遇到这类折子,都是训斥递折人一顿说,这人吃饭是干吗的,就是要干事的哩。你既然吃了皇家的饭,这事又归你管,你推给咱家代管了,那你这碗饭还想不想吃?咱中国这么大,干事的人少,吃饭的可不少呢。那臣下自然吓得屁滚尿流,乖乖地办去了。不过,训完了,先帝爷还得加上一句说,你尽管放手去办,只要不添乱,出了事有朕给你兜着。”
  
  仁和这几句话启发了嘉庆。第二天,嘉庆召见了刑部堂官左都御史蔡进阶,当面下旨道,松滋县的铳击命案,就由刑部作主,重新办理吧。那个三千里,朕收回得了,免得捆绑你们办案的手脚。不过,朕把话说在头里,而今是多事之秋,各地积案堆积如山,你得做出个榜样,尽快对此案拿出个明白结果来。要是谁再敢李代桃僵,那这碗皇家的饭,他是准吃不成了。
  
  蔡进阶当即叩头道:“臣遵旨。请陛下放心,这案子臣即使是肝脑涂地,也要将它尽快办得明明白白的,不辜负圣恩。”
  
  七、夜围宜平镇
  
  枝江县宜平镇是长江边的一个富乡镇,居民多经营水运。镇中间一条宽石板路,直溜溜的有一里路长,路两边尽是商店酒馆烟馆及砖瓦大户。
  
  这年六月间,在外多年回乡完婚的许勇,结婚时还是捉襟见肘,婚事办得勉勉强强,谁想在婚后不长的一段时间内,竟奇迹般盖起了两进八间的砖瓦大宅,还购进了一百亩良田。此后,许勇再也不出门打工了,过起了地主般养尊处优的日子,每日里招朋引伴,花天酒地起来。
  
  有邻居问许勇是在何处发了财,许勇说,俺这几年不过是随师傅张超给富人保家护院而已,哪里谈得上发财?前些时,俺师傅张超无故死于铳下,师傅又无子息,所以我就有幸继承了师傅的积蓄。
  
  八月中旬的夜晚,天气仍然燥热,许勇自个一人到得江边,在月色下迎着清凉的江风,在稀疏的树林中,玩了几趟拳脚,又打腰间掏出飞镖来,朝空中夜归的一群雀儿,信手打去两镖,喊了声着,应声有两只雀儿落地,许勇也懒得去拾,正要归去时,听见有人赞扬说,好镖法,只不知对阵时,此镖能否敌得住一铳?
  
  许勇听了,吃了一惊,见林间月光下,出现一个短打装束、身材魁伟、腰带兵刃的黑影。许勇向那人一揖说:“不知此话从何而来,愿听高人高见。”
  
  那人说:“照我看,镖是敌不住铳的,更禁不住铳从身后打来,要不然何以那晚,你师傅飞镖王张超身揣的八只飞镖,一只未少,就在一声铳响下丧了命?”
  
  许勇故作镇静地说:“高人这话我就不懂了。铳响时我并不在场,后来我听说乃是松滋县首富罗清云着人蓄意所为。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与我师傅的镖技如何,是完全不相干的。”
  
  那人紧接着说:“既然不相干,那你说说,这个罗家失窃的账单是怎么回事?”尽管月色朦胧,许勇还是看得清楚对方手中高举着的,果然是一张罗家的报窃清单。许勇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便不再言语,抽出腰边大刀,与对方过起招来。双方你来我往有几十个回合,许勇见觑不到对方破绽,便退后一步,收了刀,双手猛地向对方一连射出六镖。不料,对方早有防备,侧身江边一棵大树后躲过,当下就跟进了四名兵勇,各人手持一杆军用火枪,站成一排,对准了许勇。无奈,许勇只得乖乖就擒。对方向他出示了刑部逮捕要犯的令牌,许勇这才知道,这些人是刑部办案人员,他作的案发了。
  
  刑部办案人员擒获许勇后,连夜又抄了许勇的家,抄出金银及金银器皿若干,都是与失窃账单上对得上号的,接着又抄出火铳一杆。捆绑着的许勇,一见这杆火铳,叹口气说:“真是天亡我也。兄弟们本来是劝我得手后逃走的,可是我看到松滋的狗官徐永浩那样结了案,我就放心了,不愿逃了,这才有了今日。”
  
  随后许勇招供,那晚是许勇纠合江湖盗友,以他新婚后来看师傅为由,携酒肉招呼师傅张超,暗地里让人从背后开火,以铳击毙张超。他再轻车熟路,拧开金库门锁,引众人盗窃了一笔金银器皿后分赃四散。接着,许勇招出的同伙,也一一落了网。那杆从他家抄出的火铳,正是凶器。
  
  八、换了按察使
  
  案子破了后,嘉庆下旨罢了程式冲的官,让吏部选派了为官清廉有铁吏之称的三品大员铁冶,任了湖北按察使。可怜程式冲到摘下顶戴花翎,向铁治交割时,还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他问铁冶:“大人,在下勤谨为官几十载,却落个如此下场,可否有所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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