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一奎(1522—1619),字文垣,号东宿,别号生生子,安徽休宁人,生活于明代嘉靖、万历年间。据孙氏自述学医本末,谓于括苍遇一道士,授以秘方,并嘱其弃贾学医。归家后,试所得之方,辄效。又治好了其父孙学之疾,于是究《黄帝内经》《难经》,穷诘医理,专志于医,遂以医名世,并且一心向道,观其将所著之书命名《赤水玄珠》及自号生生子,即可知受道家影响之深。孙氏治学,反对“徒以方书为捷径”而重视理论研究,以轩岐之书为医家之昆仑,仲景以下历代各家医著为昆仑所达之支脉,这样溯源穷流,融会贯通,打下坚实基础,才是学有根本之道。不仅如此,他认为还应当访道求知,不以丘里自隘。于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自新都游彭蠡,历卢、浮、沅、湘而至三吴,凡有所长,即往请益,得遇明达,尤为折服。经过这样数十年的博学勤访,医学猛进,为人治病决死生多验,终于成为明清时期著名医学家。他这种既重理论又重实践,博采众长的治学方法,尤其值得我们借鉴。孙氏在医学理论方面有自己独特创见,力倡命门学说和三焦相火学说,属温补学派的中坚人物。他认为,“命门乃两肾中间之动气”,属“坎中之阳”,为生命的本始,生生不息之根,而三焦是“外有经而内无形”,一反《脉诀》命门配三焦相火之说,主张“命门不得为相火,三焦不与命门相配”,“三焦、包络为相火”。这是因为包络为血母,为里;三焦为气父,为表,二者相为表里。其相配又与脏腑之相配不同,只是由于二者俱属手经,均为相火,而“以类相从”而已。尽管三焦不与命门相配,但命门却是“三焦之原”,而三焦相火始于原气,所以三焦为原气之别使。孙氏的这些重要的医学理论和学术思想,往往是借助道经来加以阐释和论证的。譬如他的命门为肾间动气说,显系从《难经》“命门者,诸神精之所舍,原气之所系”一语悟出,而又与《难经》左肾右命门之说不同,更不同于左右水火之分。于是他说:“肾间原气,人之生命,故不可不重也。”《黄庭经》云:“肾气经于上焦,营于中焦,卫于下焦。”《中和集》曰:“阖辟呼吸,即牝牡之门,天地之根。所谓阖辟者,非口鼻呼吸,乃真息也。”在他看来,阴精阳气,妙合而凝,男女未判,先生两肾,两肾之间,是为命门,内含一点真气,而为生生不息之机,这就是动气,又叫原气,唯其动而不已,才能生化无穷,为生命之根源。至于两肾原本为“静物”,静则能化,化生阴精,动者气,静者阴,“动静无间,阳变阴合”而化生五行万物形类,这就是“命门之谓”。值得注意的是,阐释命门时他引用《黄庭经》《中和集》;力主“两肾皆属少阴水”,力驳右肾属相火之非,又引“《黄庭经》两部肾水对生门”加以论定。毕竟《难经》左肾右命之说与他的主张有异,为了曲说比附,强经就我,他再次引用道书“《黄帝阴符经》右肾内有真精,主五行之正气”来证明“越人不以原气言命门,而曰右者为命门”,这是因为“左血右气”“言右肾则原气在其中矣”。这样就轻而易举地偷换了概念,右命之说就成了原气命门说,进而为动气命门说的张本。不仅如此,他还在《右肾水火辩》中直接说道家语。他说:“人皆谓右肾属相火……观先天图,乾南坤北,后天图,离南坎北。五行火高水下,故仙家取坎补离,以水升火降,既济为道。谓采坎中之一阳,填离中之一阴,此还乾坤本源之意也。”接着说明阳并非火之代词,“坎中之阳,即两肾中间动气,五脏六腑之本,十二经脉之根,谓之阳则可,谓之火则不可”,同时“二阴即二肾也,肾既皆阴,则作一水一火并看者亦非矣!坎中之阳,尚不可以火目之,而右肾又何可以属火哉!”(《医旨绪余·卷上》)由此可见,孙氏的医学思想直接与道学相关已了无疑义。正因为孙氏之学出自道门,所以在他的名著《赤水玄珠》中保存了“方外还丹”,其中“秋石”炼法已比宋代道书更为进步,分阴炼法、阳炼法及秋石冰片法,除取材童男童女尿液外,还适当加入药材,炼成的秋石可以止咳化痰,可以滋阴降火,更可以用作滋补强壮剂。现代科学实验证实,“秋石”是一种具有类固醇性激素制剂。仅此一项,已不能不佩服孙氏作为道医学者所做出的伟大贡献。孙氏著述甚丰,有《赤水玄珠》《医旨绪余》《痘疹心印》及《孙氏医案》等传世。《四库全书提要》说:“大旨发明太极阴阳五行之理备于心身;分别脏腑形质,手足经上下,宗气、卫气、营气、三焦包络、命门相火及各经络配合之义;又引《黄庭经》以证丹溪相火属右肾之非,引《脉诀刊误》以驳《三因方》三焦有形为脂膜之谬;分噎膈、翻胃为二证,辨癫、狂、痫之异治。皆卓然有特色”。此乃公允之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