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轼(1665-1736年),清江西高安县人。字若瞻,号可亭。康熙三十二年(公元1693年)举人,次年举进士,入翰林,改知湖广潜江县。累官至文华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卒赠太傅,谥文端。
宋大业是清康熙朝大学士宋德宜(1626—1687)之子。康熙三十二年(1693)秋,身为翰林的宋大业到江西主持乡试。发榜之前,他搜阅落卷,忽然发现其中一份试卷值得一读。细细读罢,宋大业嘉赏极至,认为撰答这份试卷的考生乃旷世逸才,遂一举将其擢为解元(中式举人之首)。乡试发榜后,新科解元前来拜见考官,宋大业又惊奇地发现其河目海口,形貌与自己逝去的父亲有些相似,心中便更增添了几分看重之意。在以后的岁月中,这位深受宋大业青睐的解元果然不同凡响,于康熙、雍正两朝都扮演了重要的政治角色,官至一品大学士。他便是江西高安人朱轼。
朱轼字若瞻,号可亭,生于康熙四年(1665)。他自幼从父读书,秉赋聪颖。9岁时,他曾随父亲到一大户人家做客。主人见小朱轼长得文秀,便问其读书与否。朱轼回答:“刚刚读罢五经,正在学作破题(破题是八股文体中的一部分,即将题目之意破开)。”适逢这户人家在构筑房屋,院落中堆积了不少木料,主人遂以锯木为题测试朱轼。朱轼不加思索,脱口而出:“迎往送来,其所厚者薄矣。”主人大为惊讶,又携朱轼登上楼阁,以“小子登楼”命其联对。朱轼应声答道:“大人作阁。”主人深为叹服,断定朱轼将来必成大器,便让其在自家私塾中读书习文,后来还将女儿许配朱轼。虽然敏悟过人,但朱轼在读书求取功名的道路上并不放纵自己,而是胸怀大志,刻苦不辍。一次,塾师准备携朱轼参加一场宴席,朱轼坚辞不去,独自在家诵读。欢宴上的塾师在酒酣耳热之际没有忘记自己得意的学生,叫人送来了一些酒肉。正读书入迷的朱轼仿佛没有看见身旁的酒肉,仍是手不释卷。据说,平时每当读到昔日大儒、名臣、循吏的感人言行,朱轼总是手抄笔录下来,并以之鞭策自己上进不懈。经过持久的努力,朱轼在29岁上被宋大业擢拔为解元,继而又于次年考中进士而踏入仕途。
按清朝制度,朝廷每每从新科进士中选拔若干文学兼优者为庶吉士,送入翰林院庶常馆学习深造。朱轼在中进士的当年即被选为庶吉士。学习三年期满,他被任命为湖北潜江县知县,食七品俸。潜江是个不易治理的地方,当地赋役繁杂,百姓负担沉重。朱轼到任后即布施惠政,逐步免除了部分附加税。在审理刑狱方面,他用法务求持平。一次,他上报了一起斗殴杀人案件,暂代巡抚之职的总督怀疑此案为故意杀人,斥令朱轼改变判决,朱轼坚持前议。总督将朱轼调至行省诘责,朱轼仍不为所动,回答:“下官乃根据犯人初招供词结案,大人所根据的不过是讼师教唆的遁辞。”总督大怒,表示要纠劾朱轼。朱轼则说:“畏惧纠劾而枉杀人,这是下官坚决不为的事情!”说罢,他拂衣而出。正当总督准备着手纠劾朱轼之际,新任湖北巡抚刘殿衡抵达任上。刘久闻朱轼贤良之名,有心加以保全,便在总督面前尽心劝解,终使总督化解了对朱轼的一腔怒气,而朱轼亦免遭一次挫折。事后,刘殿衡又向朝廷保举朱轼调京内任。经过考选,朱轼于康熙四十四年(1705)得授刑部主事。次年,他升任本部员外郎。不久,他又升任本部正五品郎中。随着官职的升迁,朱轼没有改变自己公直不阿的品节。一次,刑部监狱关进了一名余姓犯人,此人颇有些势力,入狱后便不断有人奔走救情,甚至搬动了某些朝廷大员。朱轼不徇情面,坚持论罪如律。这时,或有人婉转规劝,或有人危言恫吓,朱轼却丝毫不肯动摇立场。另有一次,刑部出借的一些库银逾期尚有拖欠,朝廷有旨可以缓追,而某些大员执意要从速追缴拖欠的库银。朱轼斟酌情形,力主不可。此事争论了一月有余,康熙最终还是以朱轼的意见为妥。
康熙四十八年(1709)八月,朱轼奉旨提督陕西学政。学政亦称督学、学台,掌理一省学校、教习及教育行政、考试诸事,任期内不论本人官阶大小,地位与督抚平行。在陕西,朱轼积极提倡宋儒张载的学说,以“知礼成性、变化气质”训导士子,使得关中理学蔚然兴盛。朱轼的这种做法,与朝廷“崇理重道”的文化国策是相符的。再者,朱轼居官比较清正廉洁。身为学政,他要依次主持由省内各地生员参加的岁试、科试,并将考试情况造具清册分两次解送礼部。照以往的惯例,试册解部当随上若干公使钱。朱轼钱财无几,亦不愿遵循往年陋例,径自将岁试试册邮发解部。礼部官员对此十分恼火,断然不肯接收陕西试册,随后又纠劾朱轼造册迟延,议降两级调用。当朝廷派去接替朱轼的官员抵达陕西时,朱轼正忙于在任第二年的科试,尚余两郡未曾考试。而陕西士人闻讯极为朱轼鸣不平,7000多人具公揭挽留朱轼。此事被康熙得知,康熙就此垂问九卿。时任刑部尚书的张廷枢是陕西韩城人,对陕西的情形比较了解。他向康熙奏禀:“朱轼任学政公明廉谨,很得人心。”康熙对朱轼的声名原本也有所耳闻,此时遂下特旨,命朱轼仍将陕西科试进行完毕。康熙五十二年(1713),朱轼被擢为光禄寺卿。此后两年里,他又接连得到升迁,历任奉天府尹、通政使。
康熙对朱轼的赏识在与日俱增。康熙五十六年(1717),他将朱轼放到了封疆大吏的位置上,任命其为浙江巡抚。朱轼没有辜负康熙对自己的信任。到任后,他严于自律,理事勤勉。当时,各省督抚衙门乃至州县官署都有幕客盘桓出力,应对各方面的繁杂事务。朱轼对此不以为然,坚持不延聘幕客。每日,他一早即入衙治事,手书口答,时常要忙到夜半。在各项公务中,他处理刑名案件尤为仔细慎重。对经手过的一些案件,他在很长时间内仍能清楚地记得犯人姓名、讼状供词等项,令僚属不禁啧啧称奇。僚属们还予以称道的是,朱轼崇俭尚廉,自奉简陋。他削除了一些供亿陋规,裁减了部分仪从,平素总是食粝衣粗,对家人亦要求甚严。一次,他因公外出,返回途中见到一位妇人盛妆艳饰,寻问随从后得知这位妇人只是个卖菜者的妻子。朱轼略一思忖,命妇人随自己回到衙后宅院,让妇人到厨房里辨认哪一位是自己的夫人。当时,朱轼夫人衣着十分简朴,正和一些女仆在厨房里做活,妇人打量多时也未辨认出来。朱轼遂上前指点:“那位烧火的便是我的夫人。”妇人看着朱轼夫人的衣着,再对照自身的盛装,一时极为窘迫。此事传出后,许多人为之悚然知戒。本来,浙江习欲好侈靡艳丽,朱轼力行纠正。他参考古制,颁布了民间婚丧嫁娶等方面的礼仪。按照他的规定,年终祭祀时的宴席只能摆上五种食品,不得浪费铺张,人们将此称为“朱公席”。在朱轼的带动下,浙江习俗大有改观。不过,朱轼出台的禁止灯棚、水嬉、妇女入寺烧香、游山、听戏等措施,使民间卖浆市饼之流的生计不免受到影响,且未得到朱轼后任的继承。
浙江等沿海省份时常面临着海潮冲击。相比较而言,浙江的情势尤为严重。其境内钱塘江水顺流而下,海潮则逆江而上,两者冲突激涌,极易成患。虽然杭州湾南北两岸建有数百里的海塘,但在朱轼抚浙之前,海塘年久失修,乏人管理,基址圮坏,根本无法有效地抵御海潮。朱轼对此十分关注,将修筑海塘作为自己刻不容缓的职责。从康熙五十七年(1718)开始,他在海宁用木柜内装碎石沉底的方法,稳固塘脚,然后筑成石塘450余丈、坦水3000余丈、土塘5000余丈、又浚备塘河7000余丈,建闸一座,共历时二年。接着,朱轼又对海宁老盐仓最危险处突击施工,改建了1000余丈的石塘。在杭州湾南岸,他督修了上虞县境的夏盖山以西石塘2200余丈,百官至沥海所和东接余姚县境的土塘1万余丈。朱轼还曾向朝廷提出奏议,积极准备开浚中小亹淤河,引导潮水南向,复江海故道。在修筑海塘的过程中,朱轼分别调派经理各官以责专成。各处工程完工后,他又派遣专人负责岁修保固。朱轼于康熙末年的治理,为以后雍正、乾隆时期的大修海塘打下了良好基础。
朱轼的前任徐元梦在浙期间很重视文教,而朱轼在这方面也做了不少事情。他曾动工扩修杭州万松岭上的敷文书院,为在那里学习的生员们创造良好的环境,又曾多次亲临书院视察、讲学,勉励众学子发奋读书,端正志向。时人对朱轼重视文教给予了积极评价。到了同治年间,有人认为,浙江入清之后人文的兴盛当始于徐元梦、朱轼抚浙时期。
康熙末年,包括浙江在内,各地吏治日渐废弛,贪污成风,朱轼约己以廉,自然不与贪墨之吏同流合污。康熙五十八年(1719),巡盐御史哈尔金、笔帖式三格任意勒索盐商,逼迫盐商向自己行贿,结果遭到朱轼疏劾,继而被朝廷派员查办。可是,贪污成风本是封建官僚政治的痼疾,朱轼无法从根本上加以纠治。朱轼的吏治思想与康熙相仿,总地说来追求宽严和中,以宽为本。即便某些属官有不端行为,只要其为害程度尚不严重,朱轼往往不予深究。康熙五十九年(1720),他自浙抚内召为都察院左都御史。临行前,他劾罢了两名县令,并表示:“这两人平素便有若干劣迹,我离任后他们肯定会更加放纵,若被后人纠劾,罪将不测。我现在以居官不谨的理由将他们免职,实际上是有意保全之举。”
受到康熙赏识的朱轼是位孝子。内召为左都御史的当年,他乞假回籍省亲。第二年三月,即在朱轼还朝后不久,朱轼的父亲在家乡病故,朱轼接到丧讯极为悲痛,接连三日不进饭食。当时,官员死了父母叫丁忧,官员本人需要解职回乡守制三年。然而,康熙认为朝廷一时没有合适人选接替朱轼,并未立即批准朱轼回乡的请求,特旨命其在任守制。朱轼再三上疏,力请奔丧,康熙终是不允。因山西、陕西出现了严重旱灾,康熙发下帑银50万两,命朱轼与光禄寺卿卢询分往两省督察赈济。圣命不可违,朱轼强抑丧父之痛,匆匆离京赶往山西。甫抵山西,他即具疏奏陈救荒五事:一,被参司道以下官员可从宽留任,令其养活饥民,以观后效;二,令富户出资协同商人于江南贩籴,停淮安、凤阳等关米船课税半年。对能应时捐赈的绅士,可按其所捐数目优叙;三,各地驿站夫役多有虚冒,请查实募补,一人受募即可全活一家;四,饥民流徙,请令所在地方官安置,能捐资赡养者可题荐;五,饥民群聚,易生疠疫,请交所在地方官设厂医治。接着,朱轼四处奔波,忙于察官吏、安流庸、禁遏粜、招米商、设粥厂、立医局等项事务。为改变苦旱少雨的情形,朱轼还特地为文祷神,态度虔诚。据说,在他祷神的第二天,山西便出现了降雨。当年八月,朱轼又以地方积贮多有名无实,沥陈冒销亏耗诸弊,请敕详查亏空,少则勒限补还,多则严究治罪。另外,他又疏请在山西建社仓以备荒欠,引泉灌田以兴水利。他的大多数奏议都得到了朝廷认可。惟有建社仓、引泉灌田两项被康熙认为有待斟酌。康熙就此命朱轼久住山西,试行社仓、水利事宜。不久,朱轼自承冒昧,乞免试行,康熙却不遽下结论,仍命朱轼留在山西试行社仓、水利。十一月,川陕总督年羹尧劾参知府徐容、甘文煊亏空银米,康熙又特命朱轼往陕西会同审讯。经查审,徐、甘罪名属实,两人皆被按律论处。康熙六十一年(1722)二月,朱轼复请假归葬,康熙允准给假,命朱轼事毕即尽快回任。当年十一月,康熙逝世,其第四子胤禛即位,是为雍正帝。朱轼在家乡得到消息,急忙赶赴京师,参加康熙的丧事。
在即位之前,雍正身居藩邸多年,十分了解朝中情形,对忠直奉公的朱轼一向比较看重。为康熙治丧完毕,雍正即任命朱轼充任纂修《圣祖仁皇帝实录》的总裁官,并赐予宅第和白银1000两。雍正元年(1723)正月,雍正亲选朱轼等四位大臣为皇子师傅,命其入值乾清宫内懋勤殿的上书房,教导弘时、弘历、弘昼三位皇子读书。弘历后来登上了皇位,即清史上的乾隆帝。他曾作诗称:“皇考选朝臣,授业我兄弟。四人皆宿儒,徐(元梦)、朱(轼)及张(廷玉)、稽(曾筠)。设席懋勤殿,命行拜师礼。其三时去来,可亭则恒矣。”由此可见,朱轼为三位皇子讲授的时间最为长久。在讲授儒家经典的过程中,朱轼极力推崇汉代贾谊、董仲舒、宋代周敦颐、张载、程颢、程颐、朱熹等人的学说,且一再指出读书明理不在空言,而应注重身体力行。他的这些观点对弘历等影响很深,他本人也颇受弘历等人敬重。在入值上书房的当月,朱轼又奉命入值内廷南书房,参与某些机密事务,可以时常觐见雍正。不久,他先后得加吏部尚书、太子太保衔。四月,他充任了顺天乡试正考官,因校阅公慎、得人最盛而奉特旨晋太子太傅。六月,朱轼为了给母亲冷氏庆贺80寿辰而请假回籍,雍正特颁赐白银2000两及御书堂额、楹联、御药等物,封冷氏为诰命一品夫人。朱轼还朝后,又充任了恩科会试正考官和纂修《明史》、《会典则例》的总裁官。雍正二年(1724)六月,他奉旨兼理吏部事务。八月,他复充会试正考官。
得到雍正青睐的朱轼立身谨严,以德服人。据说,凡有所荐举,他总是尽量不让被荐人知晓。他对此的解释是:“官员晋升出自皇上意旨,决非我等可以私自提携的事情。”雍正即位后为了加强皇权而采取了一项重要措施,即“台省合一”,将六科改隶都察院。给事中崔致远等人反对“台省合一”,不肯为都察院堂官管辖。他们邀约同官,密行告讦,对执掌都察院的朱轼不乏指责。雍正十分生气,准备降旨惩治崔致远等人。朱轼却不落井下石,而是顾全大局,叩头申救,终使崔致远等得到宽免。时人为此亟是称赞朱轼宽阔的胸襟。在日常生活方面,朱轼一如既往,依然食不贰膳,俭朴自持。一次,他的一位门生送来若干人参,他叫人称量后又原物奉还,并告诉门生:“我的身体还不很虚弱,无须用人参滋补。我叫人称量人参,是表示已领受了你的心意,但东西就不必收下了。”
在朱轼复充会试正考官后不久,浙江沿海海塘出现了圮塌,雍正以朱轼曾任浙江巡抚,遂命其赴浙江议修海塘,并查勘苏州、松江一带塘工。雍正三年(1725)三月,朱轼回京奏报了各地海塘情形,并详细提出了不同的修筑方案。七月,他疏言:凡四品至七品文官可将本身妻室封典移封祖父母,八品以下官员可移封父母,教授、学政、教谕、训导的封典可分别参照知县、县丞、主簿,官员们的继母、生母可与嫡母一样得到封赠。同时,朱轼又就县丞、主簿的选用提出了若干意见。他以上几方面的意见都得到了采纳。这年九月,朱轼拜相入阁,得授文华殿大学士,仍兼吏部尚书。
登上相位之前,朱轼与武英殿修书总裁、安徽桐城人方苞颇有深交。在朱轼眼中,方苞富于才识,不亚于春秋战国时代的公孙侨、乐毅之流。方苞曾将自己所著《周官余论》十篇中的三篇出示朱轼,朱轼持至上书房手抄笔录,深为叹服。甫登相位,朱轼便将方苞的《实畿辅》一篇送交怡亲王胤祥阅视,与胤祥合词请开水利。当年,直隶大水,而雍正亦一向重视水利事业,遂当即命胤祥、朱轼查勘直隶水利营田。胤祥、朱轼悉心营度,浚治了卫河、淀河、子牙河、永定河诸河,并在直隶推广水田种植,计划从浙江召募有经验的老农北上教授水田耕种、浚疏圩岸等方法。种植水田所需的农具、水车,也都准备雇募浙江工匠制作,然后组织直隶百姓学习使用。由于胤祥、朱轼的疏请,雍正又批准分直隶诸河为四局,各以道员管理浚治事宜。
雍正四年(1726)二月,朱轼之母冷氏去世。讣告尚未到京,雍正已从江西巡抚的奏章中知道了此事。他特地谕示吏部通政司及朱轼在京家眷:“不可将此事马上告知朱轼。朱轼性情至孝,其现在正忙于营田水利,身边并无亲切之人,骤闻此讯必定过于哀毁。待其到京之日,朕将剀切开导。”及朱轼闻讯抵京,雍正再三开谕,可朱轼仍是哀不自禁。雍正谕示阁臣:“朕素知朱轼事亲最孝,但其母年逾八旬,禄养显扬,可以说身后并无遗憾,朱轼应当节抑哀痛,护惜身体,为国家出力。为国尽忠亦正是为母尽孝。此前,朕已降旨赐银2000两治丧,遣地方大员致祭。如今,朱轼将驰驿奔丧回籍,朕知道其家中不富裕,可再赐银2000两。朱轼到家守孝百日后,即可来京办事。”朱轼就此一面上疏奏谢,一面请求让自己按丧礼守制三年。雍正允准其解任奔丧,但以直隶水利事务紧要,坚持不准其守制三年,命其于八月前后来京。九月,朱轼从家乡将抵达京城,雍正特遣学士何国宗、副都统永福迎劳赐食。为了使朱轼既能继续办事,又能竭尽孝道,雍正照胤祥居母丧的前例,让朱轼素服三年,不补原官,仍在内阁,兼吏部、都察院行走。未几,朱轼疏言:“臣昔日曾巡抚浙江,深知杭、嘉、湖、绍四府有不少唆讼之徒,告讦纷纷,颇有碍于端正风俗。请增设杭嘉湖巡道一员,绍兴府归宁台道管辖。凡州县官员不能审理的民间词讼冤抑,可准许巡道审理。若巡道能秉公执法,唆讼之徒自然会有所畏惧,不敢再争相告讦,而两浙风俗亦会渐臻淳厚。”朱轼所请很快得到了雍正允准。随后,朱轼又就奖掖效力营田人员迭上奏议,俱被下部议行。
拜相后的朱轼就朝中的一些敏感问题每每敢于发表自己的见解。抚远大将军年羹尧因罪被勒令自裁,其年过八旬的父亲年遐龄按律法本当连坐。朱轼奏称:“以儿子的罪行惩治父亲,乃律法有所不当。臣曾看过年氏家书,从中得知年遐龄训子甚严。年羹尧罪责难逃,而其父却无大的罪责。”雍正考虑了朱轼的意见,年遐龄遂免遭大难。雍正的弟弟胤祀、胤被雍正视为政敌,屡屡受到重谴。两人先后“病故”后,有人提议将两人的儿子隶为奴仆,朱轼非常气愤,在众人面前直言:“胤祀、胤的儿子即是圣祖仁皇帝的孙子,谁敢将他们隶为奴仆?!”提出建议者闻言语塞,对胤祀、胤深怀敌意的雍正闻言亦为之动容。有时,朱轼的见解也有不当之处。譬如,在雍正准备征剿漠西蒙古准噶尔部噶尔丹策零之际,朱轼极力劝阻,认为天时、人事未至,不宜用兵西北。说起来,朱轼在拜相前反对摊丁入亩、耗羡归公的主张亦与雍正的想法相悖。但是,终雍正一朝,雍正坚信朱轼是位朴诚无私、忠直奉公的大臣,对其信任不疑。
雍正六年(1728)十二月,朱轼身染疾病,雍正萦绕挂念,特诏召回时任大名知府的朱轼之子朱必,命其补任户部郎中,便于其侍养父亲。雍正又派内大臣福伦前往察看朱轼病情,并不时赐医药存问。朱轼非常感激皇上对自己的关怀,同时又疏请解任调理,雍正手诏慰留,表示:“朕深知卿才具优长,品行端谨,老成练达,勤敏和衷。现在卿偶患咳嗽,自可从容调理。向来汉大学士多用两员,今阁臣有张廷玉、蒋廷锡办理,实无旷缺,卿可宽怀澄虑,颐养调摄,不必虑及内阁事务。卿年纪尚不很老,日后为朕宣力之处不在少数,此时解任退归委实不妥。”次年,朱轼再次患病,雍正允准其解除部务,专门入值内阁。不久,朝廷审理浙江人吕留良著书谋逆要案,不少人受到了牵累,朱轼因在浙抚任内对此案失察而被免职,但雍正特旨让朱轼留任内阁,又赐居海淀,便于其奏对政事。雍正八年(1730)五月,胤祥去世,雍正命朱轼接替胤祥总理水利营田。数月后,朱轼又奉旨兼管兵部尚书事,署翰林院掌院学士。雍正十二年(1734)二月,朱轼的大学士职衔又得到了恢复。
雍正十三年(1735)七月,浙江部分海塘冲决,朝中众臣就如何修筑意见不一。雍正召来朱轼询问,朱轼讲:“此事难以遥度,臣愿亲往办理。”雍正大喜,命督抚及总理塘工诸大臣悉听朱轼节制。然而,对治理海塘颇有经验的朱轼此番没有施展开身手。在赴浙途中,他忽然听到了雍正驾崩的消息,继而被新君乾隆帝特召回京,受命在总理事务处协同办事,得赐骑都尉世职。乾隆对自己这位师傅很是敬重,时常虚己咨询政事,朱轼亦知无不言,力求兴利除弊。九月,朱轼抨击了各地方督抚虚报开垦、丈量累民的现象。他指出:如四川一省,近来丈量田亩,多就熟田增加钱粮;广西报部垦田数万亩,其实多系虚无。广西官员遂请求通行丈量,冀求熟田弓口之余,以补报垦无著之数。河南省报垦田地亦多不实。各地方虚报的田亩皆入册输粮,百姓们不免苦累。据此,朱轼请求停止丈量,禁止虚报开垦,惟详察现已报垦的田亩,如有虚捏不实者,地方官应题请开除,不得文饰护短,贻害百姓。雍正朝政风严刻,各级执法官员用刑时有过当之嫌,朱轼对此亦有陈述。他疏言:“请敕令督抚晓谕有司,审理刑狱务必要虚公详慎,原情酌理,协于中正。使用刑具要遵守定制,不可擅用夹棍、大枷。”乾隆对朱轼的这些意见深以为是,皆迅速批准实行。
乾隆元年(1736),72岁的朱轼迈向了生命的终点。这年二月,他充任了会试正考官,又被赐居地安门外,并获赏银500两,作为修建宅第的费用。在此前后,他还充任了纂修《世宗宪皇帝实录》和《三礼义疏》的总裁官。八月,他身染重病,乾隆特赐予参药,派御医前来诊视。九月,朱轼病情恶化,乾隆在派和亲王弘昼登门问候之外,其本人于十七日亲自到朱轼居所探望。已虚弱不堪的朱轼得知御驾前来,急忙叫家人为自己穿戴好朝服,又吩咐儿子扶自己迎拜于户外。乾隆看着出迎的朱轼,称道其重病在身犹不失礼,心中更增添了怜惜眷爱之意。次日,朱轼病故。故去之前,他业已拟好了一份遗疏,吁请乾隆将用人理财视为国家根本要务,要明察君子小人、公私邪正,在国家经费绰然有余的情况下不可轻易加增赋税。乾隆阅罢遗疏震悼不已,特命撤朝一日,追赠朱轼为太傅,将其入祀贤良祠,并亲临致奠,两赐内库帑金治丧。未几,朱轼被赐祭葬,加谥号为“文端”。对于乾隆在朱轼逝世前后亲临探望、致奠等举止,时人视之为朱轼本人莫大的荣耀。在朱轼逝世多年之后,乾隆对其仍没有忘怀。乾隆四十四年(1779),他撰制《怀旧》诗,追念朱轼对自己的殷切教诲,其中有“如坐春风中,十三年迅耳”、“呜呼于先生,吾得学之体”等句。
朱轼平生有不少撰述。大概而言,他的主要著作包括《周易注解》、《周礼注解》、《仪礼节略》、《礼记纂言》、《历代名臣名儒循吏传》、《轺车杂录》、《广惠编》等。后人从中加以选订,编成《朱文端公集》。
朱轼的三个儿子皆无突出作为:朱必由荫生出仕,累官至大理寺卿;朱中过进士,官至左庶子;朱必坦是名举人,承袭了父亲的骑都尉世职。朱轼长女曾许与建昌李姓,后来李姓少年猝然去世,朱氏女遂未婚守节,矢志不徙,并以此受到了朝廷旌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