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字太白,陇西成纪人,凉武昭王暠九世孙。或曰山东人,或曰蜀人。白少有逸才,志气宏放,飘然有超世之心。初隐岷山,益州长史苏颋见而异之曰:“是子天才英特,可比相如。”天宝初,至长安,往见贺知章。知章见其文,叹曰:“子谪仙人也。”言于明皇,召见金銮殿,奏颂一篇。帝赐食,亲为调羹。有诏供奉翰林,白犹与酒徒饮于巿。帝坐沈香亭子,意有所感,欲得白为乐章,召入,而白已醉。左右以水颒面,稍解,援笔成文,婉丽精切。帝爱其才,数宴见。白常侍帝,醉,使高力士脱鞾。力士素贵,耻之,摘其诗以激杨贵妃。帝欲官白,妃輙沮止。白自知不为亲近所容,恳求还山。帝赐金放还,乃浪迹江湖,终日沈饮。永王璘都督江陵,辟为僚佐。璘谋乱,兵败,白坐长流夜郎,会赦得还。族人阳冰为当涂令,白往依之。代宗立,以左拾遗召,而白已卒。文宗时,诏以白歌诗、裴旻劒舞、张旭草书为三绝云。集三十卷,今编诗二十五卷。
《长门怨》作品评述: 《长门怨》是一个古乐府诗题。据《乐府解题》记述:“《长门怨》者,为陈皇后作也。后退居长门宫,愁闷悲思。……相如为作《长门赋》。……后人因其《赋》而为《长门怨》。”陈皇后,小名阿娇,是汉武帝皇后。武帝小时曾说:“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李白的这两首诗是借这一旧题来泛写宫人的愁怨。两首诗表达的是同一主题,分别来看,落想布局,各不相同,合起来看,又有珠联璧合之妙。第一首,通篇写景,不见人物。而景中之情,浮现纸上;画外之人,呼之欲出。诗的前两句“天回北斗挂西楼,金屋无人萤火流”,点出时间是午夜,季节是凉秋,地点则是一座空旷寂寥的冷宫。唐人用《长门怨》题写宫怨的诗很多,意境往往有相似之处。沈佺期的《长门怨》有“玉阶闻坠叶,罗幌见飞萤” 句,张修之的《长门怨》有“玉阶草露积,金屋网尘生”句,都是以类似的景物来渲染环境气氛,但比不上李白这两句诗的感染力之强。两句中,上句着一“挂”字,下句着一“流”字,给人以异常凄凉之感。诗的后两句“月光欲到长门殿,别作深宫一段愁”,点出题意,巧妙地通过月光引出愁思。沈佺期、张修之的《长门怨》也写到月光和长门宫殿。沈诗云:“月皎风泠泠,长门次掖庭”,张诗云:“长门落景尽,洞房秋月明”,写得都比较平实板直,也不如李白的这两句诗之超妙深曲。本是宫人见月生愁,或是月光照到愁人,但这两句诗却不让人物出场,把愁说成是月光所“作”,运笔空灵,设想奇特。前一句妙在“欲到”两字,似乎月光自由运行天上,有意到此作愁;如果说“照到”或“已到”,就成了寻常语言,变得索然无味了。后一句妙在“别作”两字,其中含意,耐人寻思。它的言外之意是:深宫之中,愁深似海,月光照处,遍地皆愁,到长门殿,只是“别作”一段愁而已。也可以理解为:宫中本是一个不平等的世界,乐者自乐,苦者自苦,正如裴交泰的一首《长门怨》所说,“一种蛾眉明月夜,南宫歌管北宫愁”,月光先到皇帝所在的南宫,照见欢乐,再到宫人居住的长门,“别作”愁苦。从整首诗看,呈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一幅以斗柄横斜为远景、以空屋流萤为近景的月夜深宫图。境界是这样阴森冷寂,读者不必看到居住其中的人,而其人处境之苦、愁思之深已经可想而知了。第二首诗,着重言情。通篇是以我观物,缘情写景,使景物都染上极其浓厚的感情色彩。上首到结尾处才写到“愁”,这首一开头就揭出“愁”字,说明下面所写的一切都是愁人眼中所见、心中所感。诗的首句“桂殿长愁不记春”,不仅揭出“愁”字,而且这个愁是“长愁”,也就是说,诗中人并非因当前秋夜的凄凉景色才引起愁思,乃是长年都在愁怨之中,即令春临大地,万象更新,也丝毫不能减轻这种愁怨;而由于愁怨难遣,她是感受不到春天的,甚至在她的记忆中已经没有春天了。诗的第二句“黄金四屋起秋尘”,与前首第二句遥相绾合。因为“金屋无人”,所以“黄金四屋”生尘;因是“萤火流”的季节,所以是“起秋尘”。下面三、四两句“夜悬明镜青天上,独照长门宫里人”,又与前首三、四两句遥相呼应。前首写月光欲到长门,是将到未到;这里则写明月高悬中天,已经照到长门,并让读者最后在月光下看到了“长门宫里人”。这位“长门宫里人”对季节、对环境、对月光的感受,都是与众不同的。春季年年来临,而说“不记春”,似乎春天久已不到人间;屋中的尘土是不属于任何季节的,而说“起秋尘”,给了尘土以萧瑟的季节感;明月高悬天上,是普照众生的,而说“独照”,仿佛“月之有意相苦”(唐汝询《唐诗解》中语)。这些都是贺裳在《皱水轩词筌》中所说的“无理而妙”,以见伤心人别有怀抱。整首诗采用的是深一层的写法。这两首诗的后两句与王昌龄《西宫秋怨》末句“空悬明月待君王”一样,都出自司马相如《长门赋》“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但王诗中的主角是在愁怨中希冀得到君王的宠幸,命意是不可取的。李诗则活用《赋》语,另成境界,虽然以《长门怨》为题,却并不抱泥于陈皇后的故实。诗中展现的,是在人间地狱的深宫中过着孤寂凄凉生活的广大宫人的悲惨景况,揭开的是冷酷的封建制度的一角。(陈邦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