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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經鄭氏注箋釋卷二

曹元弼學

三才章 第七

釋曰:上言天子至庶人皆孝有終始,推愛親敬親之心以愛人敬人,乃能保其天下國家、身體髮膚,有慶無患,即至德要道之實。故此章遂申以順天下之義。孝道之大如此,非聖人强以教人,乃出於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天生烝民,有物有則」,「道之大原出於天」也。易曰:「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兼三才而兩之。」陰陽之氣,剛柔之質,其至精純者爲仁義之德。太極元氣函三爲一,天地之元,人資之以爲性,五性統於仁義。義出於仁,仁始於孝。孝者,天地人合於一元,人所以爲天地之性最貴者由此。才者性之能,天地之大德曰生,天能生,地能養,人能體天地以相生相養,故曰三才。孝者,元氣生德,才之所以爲才。人道相生相養之本出於天地,故伏羲作易,象法乾、坤以立人倫,文王繫辭,於乾、坤皆曰君子,孔子贊六十四象皆言「君子以」,此人所以立天地心,聖人所以盡性以盡人之性,贊天地之化育也。此章所陳,即易乾元天則,三才定位,既濟之道,乃開闢以來聖人繼天地、立人極之至教,故曾氏之徒以三才名章,非苟取天地人之目而已。

曾子曰:「甚哉,孝之大也。」

甚哉,二字補。語喟然,釋文。極嘆美之辭。五字補。

子曰:「夫孝,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釋文。行,下孟反,注同。

孝爲百三字補。行釋文。之本。二字補 取論語注義。

箋云:春秋繁露:「河間獻王問温城董君曰:『孝經曰:「夫孝,天之經,地之義」,何謂也?』對曰:『天有五行,木火土金水是也。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爲冬,金爲秋,土爲季夏,火爲夏,木爲春。春主生,夏主長,季夏主養,秋主收,冬主藏。藏,冬之所成也。是故父之所生,其子長之,父之所長,其子養之,父之所養,其子成之,諸父所爲,其子皆奉承而續行之,不敢不致如父之意,盡爲人之道也。故五行者,五行也。由此觀之,父授之,子受之,乃天之道也。故曰:「夫孝,天之經也」,此之謂也。』王曰:『善哉,天經既得聞之矣,愿聞地之義。』對曰:『地出雲爲雨,起氣爲風。風雨者,地之所爲,地不敢有其功名,必上之於天命,若從天氣者,故曰天風天雨也,莫曰地風地雨也。勤勞在地,名一歸於天,非至有義,其孰能行此?故下事上,如地事天也,可謂大忠矣。土者,火之子也。五行莫貴於土,土之於四時,無所命者,不與火分功名。木名春,火名夏,金名秋,水名冬。忠臣之義,孝子之行,取之土者,五行最貴者也,其義不可以加矣。五聲莫貴於是宫,五味莫美於甘,五色莫勝於黄,此謂孝者地之義也。』王曰:『善哉。』」五行對。延叔堅曰:「夫仁人之有孝,猶四體之有心腹,枝葉之有根本也。聖人知之,故曰:『夫孝,天之經也,地之義也,人之行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爲人之本與?』」後漢書延篤傳。

天地之經,而民是則之。

孝弟本亦作「悌」。恭敬,民皆樂之。釋文。

箋云:詩鄭説:「則,法也。」卷阿箋。是,春秋傳作實。

則天之明,因地之利,以順天下。是以其教不肅而成,其政不嚴而治。釋文。治,直吏反,注同。

則天因地,以利導民,故教不駿疾而自成,十六字補。政不煩苛釋文。而自二字補。治。釋文。

箋云:易虞説:「乾爲大明。」巽卦注。文言曰:「利者,義之和也。」禮鄭説:「肅,駿也。」禮運注 駿,同嚴峻之峻,急疾之義。

釋曰:此章言孝道本於天地,聖人因人所禀於天地自然之性,以利導民而民自化。申首章「以順天下」之義,此節推所以順之之原。「甚哉」,尤異推極之辭。曾子聞夫子言立身治天下之道盡在於孝,故極嘆美之曰:甚矣哉,孝道之大也。夫子乃引而申之曰:夫孝非他,天以元氣生人生物,不易之常經也,地順承天,以廣生之大義也,民所以相愛相敬、相生相養,以立萬善之至行也。經,常也。義,宜也。董子以五行相承説天經,五行一元氣自然之流行,大明終始,維天之命,於穆不已,生理無間,是天之常;以地承天及土王四季説地義,天地皆生物,而地之生殖長育,必承天而行,土居四時之間,無所不生,而無所專主,惟受氣於天者,從而生之,直方大,不習无不利,是地之宜。蓋大哉乾元,萬物資始,至哉坤元,萬物資生。元者天地之本,萬物資之以爲心,所謂仁人心也。孝爲仁之本,元氣之最先見者,乾坤合於一元,道之大原出於天,天不變道亦不變,故曰天之經。地順承天,孝子之行、忠臣之義取諸地,故曰地之義。知孝爲天經地義,而人行之莫大於孝可知矣。又易乾天也,稱乎父,坤地也,稱乎母。乾元統天,坤順承天,雷、風、水、火、山、澤等爲六子,此天地之道,人倫所取法。孝爲天經、地義、民行,於是爲著。凡良知良能,與生俱生,出於自然而不可易,得乎人心之所同然而不可違,如戴天履地之必不容倒置,爲萬事根本者,謂之天經地義。故延叔堅引此經及論語,以明孝爲人之本。班孟堅亦云:「夫孝,天之經,地之義,民之行,舉大者言,故曰孝經」,與經文意義皆密合。天地皆以生生爲常德,地之義,所以率天常,統言則天地之經,經文上下義自相足。上云天之經,包地在内,地統於天也。下云天地之經,包義在内,義所以爲經也。天地之所以爲天地,一元氣之生生也,一元氣之生生而條理也,元氣無一息之間,一毫之差,是謂天地之經,在人則爲本心之孝。上文天經、地義、民行三者並舉,而人生於天地,民行即天經地義之在人者,天地之經而民實法之。故親生之膝下,自然知愛,以養父母日嚴,自然知敬,孝弟恭敬之行,民心皆樂之。聖人先得人心之所同然,法天經開物之明,因地義成務之利,以順天下人心,因其固有而導。是以其教不待急疾而自成,所謂「敬敷五教在寬」也,其政不待煩苛而自治,所謂「敷政優優」,「君爲正則百姓從正」也。蓋天地之元,民實資之,乾以易知,坤以簡能,不學而能,不慮而知,故曰「天地之經,而民是則之」。易則易知,簡則易從,易知則有親,易從則有功,有親則可久,有功則可大,易簡而天下之理得,故則天因地,以順天下,則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明者,天之所以命人者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天命之性,生而知之,因其性善而擴充之,是謂則天之明。利者,地之所以養人者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則自天子至於庶人,各保其天下國家、身體髮膚以享土利,是謂因地之利。明莫著於三辰照臨,在人爲知覺條理,利莫備於五土高下,在人爲名分事業。天之明,人之所以知愛知敬也,地之利,人之所以能愛能敬也。利者,義之和也,即順也。地以至順承天,則品物咸亨,保合大和,親親敬長,則達之天下,和睦無怨。記曰:「君明,臣忠,父慈,子孝,兄良,弟弟,夫義,婦聽,長惠,幼順,謂之人義;講信修睦,謂之人利。」義利一也,未有不義而能利者。「天地之經,民是則之」,元也,中庸所謂「天命之謂性」也;「則天之明,因地之利,以順天下」,亨也,「率性之謂道」也;「教不肅而成,政不嚴而治」,利貞也,「修道之謂教」也。此論其理,下文及下章所言,則以乾元亨坤而至於利貞,致中和之事也。夫子論孝此言,多與左氏昭二十五年傳子産論禮同,蓋孝爲禮之始,至德要道,其義一也。易大傳、孝經、論語之言多見於左傳。蓋積古相傳,微言大訓,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夫子焉不學,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此其明驗也。且時人所述古義,經夫子論定其理益精,所謂群言衷諸聖也,孔子之謂集大成,亦於此可窺矣。〇治要引注云:「上從天子,下至庶人,皆當孝無終始,曾子乃知孝之爲大。」「無」當作「有」,義不誤。又云:「春秋冬夏,物有死生,天之經也。山川高下,水泉流通,地之義也。」於孝義殊不密合,經言孝爲天經地義,非言孝若天經地義也,此蓋依託者襲唐注之義。然疏引制旨云:「三辰迭運而一以經之者,大和之性也。五土分植而一以宜之者,大順之理也。」以大和大順釋天經地義,與孝義合,則自已彌縫其闕矣。又云:「孝悌恭敬,民之行也。」釋文出「孝弟恭敬,民皆樂之」二句,連屬不隔,今將二句割分兩處,且下句「民」上加「下」字,顯與陸所見鄭注不合。又云:「天有四時,地有高下,民居其間,當是而則之。」「是」字獨生異解,不合左傳,鄭注果爾,釋文、正義何不一及。又云:「則,視也,視天四時,無失其早晚也,因地高下所宜何等」,與元疏意大同,然此庶人章義,非此章義。彼論庶人之事而已,此則通論孝之理,不可混合。又云:「以,用也。用天四時地利,順治天下,下民皆樂之,是以其教不肅而成也。政不煩苛,故不嚴而治也。」大旨皆與注疏相近。

先王見教之可以化民也,

見因天地教化民唐注「民」作「人」,避太宗諱,今從釋文。之易也。注疏釋文出「民之易」、「也」四字。

箋云:春秋繁露曰:「孝弟者,所以安百姓也,百姓不安,則力其孝弟,身以化之。傳曰:『天生之,地載之,聖人教之。』君者,民之心也,民者,君之體也,心之所好,體必安之,君之所好,民必從之。故君民者,貴孝弟而好禮義,重仁廉而輕財利,躬親職此於上,而萬民聽生善於下矣,故曰:『先王見教之可以化民也。』」爲人者天。白虎通曰:「教者,效也。上爲之,下效之,民有質樸,不教不成,故孝經曰:『先王見教之可以化民。』」三教。

是故先之以博愛,而民莫遺其親,

箋云:春秋繁露曰:「先之以博愛,教以仁也。」同前。韓退之曰:「博愛謂之仁。」孟子曰:「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漢書刑法志曰:「上聖卓然先行敬讓博愛之德者,衆心説而從之」,又曰:「仁愛德讓,王道之本。」

陳之以德義,而民興行,

上好義好,呼報反,下好禮同。釋文。則民莫敢不服。六字依論語補。此及下注「好禮」,蓋皆引論語爲訓。

先之以敬讓,而民不争,

若文王敬讓於朝,虞、芮推畔於田。釋文。上行之,三字補。則下効之。釋文。「効」,俗字,當作「效」。

導之以禮樂,而民和睦,釋文。導音道,本或作道。臧云:「此當作『道,音導,本或作導。』論語『道千乘之國』釋文可證。」

上此字補。好禮,釋文。則民莫敢不敬。六字補。

示之以好惡,而民知禁。釋文。好,如字,又呼報反。惡,如字,注同,又烏路反。禁,金鳩反,注同。案「好惡」當讀去聲,此注蓋以懲惡勸善説「好惡」,學者見注有「惡」字,遂謂鄭讀如字耳。

勸善懲三字補。惡,釋文。示民有常,則民知七字補禁。釋文。

箋云:禮緇衣記曰:「君民者,章好以示民俗,慎惡以御民之淫,則民不惑矣。」鄭氏引孝經曰:「示之以好惡而民知禁」。

釋曰:此節正言順之之事,言教而政在其中。天之生此民,使先知覺後知,先覺覺後覺。聖人以道覺民,而教立焉,政之所由起也。「先王見教之可以化民」,言見則天因地以施教之順乎人心,可以化民,使和睦無怨也。因是之故,以至德要道之有於己者推之人,率先之以博愛,而民天良感發,無或遺棄其親;又陳列之以德義,而民皆興起爲善行;率先之以恭敬辭讓,而民自不争;因導引之以禮樂,而民相和睦。此四者,先王之所好,亦人心之所同好也。反是則先王之所惡,亦人心之所同惡也。有諸己而后求諸人,無諸己而后非諸人,明示之以好惡,而民自知所禁矣。此教所以不肅而成,即政所以不嚴而治,皆則天因地,由孝而出,後章所謂「其所因者本也」。黄氏謂:「此皆孝教,教以因道,道以因性,行其至順,而先王無事焉。博愛者,孝之施也;德義者,孝之制也;敬讓者,孝之致也;禮樂者,孝之文也;好惡者,孝之情也,五者先王之所以教也。虞書『百姓不親,五品不遜,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寬』,敬寬在於上,親遜著於下,二者唐、虞之所以成治也。以唐、虞之教成唐、虞之治,而聖賢德業配於天地矣。」案先王之教,皆因天所命生人之性,而以盡其性者盡人之性。見者,先知先覺也。則天因地以順天下,以天治人也。見教之可以化民,因其固有而利導之,以人治人也。先之以博愛,先之以敬讓,以己治人也。以身教者從,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博愛者,本愛親之心以愛人,民興於愛,則惻然自動其孩提愛親之心,故莫遺其親。博愛,仁也,未有仁而遺其親者。聖人惟博愛,故民歸之而從其教。伏羲至純厚,所以能通神明之德,類萬物之情。聖人之所謂博愛者,親親而仁民,言愛則莫先愛親,愛親則自能愛人。故此經言「先之以博愛,而民莫遺其親」,與論語言「君子篤於親,則民興於仁」,理正一貫。本經天子「愛敬盡於事親,而德教加於百姓」,則庶人各「謹身節用,以養父母」,即此句之明義。文王施仁,降德於國人,而民無凍餒之老,是其事也。德,若周禮三德、六德。義,謂十義。愛親之心,德之本也。仁者仁此,義者宜此,忠者中此,信者信此。以爲君則明,以爲臣則忠,以爲兄則良,以爲弟則弟,以爲長則惠,以爲幼則順,無所處而不當也。陳者,張設布列之意。民既動其愛親之心,則可陳之以德義,而百行立矣。敬讓者,推敬親之心以敬人,敬則必讓。元氏云:「鄉飲酒義云:『先禮而後財,則民作敬讓而不争矣。』言君身先行敬讓,則天下自息貪競。」案恭敬之心,人皆有之,辭讓之心,人皆有之。凡有血氣,皆有争心,而人爲物靈,能相人偶,則皆有敬讓之心。先之以敬讓,則民自消其桀驁不馴之氣,平其貪得無厭之心,而無鬥辯暴亂之患矣。先之以博愛,先之以敬讓,以愛敬先天下也。博愛,仁也,德義之所從出也。敬者禮之本,讓者禮之實,樂與禮同體,能博愛敬讓,而後可以語禮樂。禮者,明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之倫,以各正其性命者也。樂者,達父慈子孝、兄良弟弟、夫義婦聽、長惠幼順、君仁臣忠之情,以保合大和者也。導之以禮樂,則民心合敬同愛而和睦矣。古者比閭族黨,屬民讀法,書其孝弟敬敏,任恤有學者,冠、昏、喪、祭、相見,既事爲之制,而又習之鄉飲酒、鄉射之禮,工歌笙閒合樂之等,鼓之舞之,使其心志百體皆由順正,履中蹈和而不自知,故先王之教禮樂可謂盛矣。以上四者,由愛親之心以愛人,而德義興焉;由敬親之心以敬人,敬以行愛,而禮樂成焉,順是則講信修睦,謂之人利。則天因地,人心所同好,是先王之所好也。反是則争奪相殺,謂之人患,逆於天地,人心所同惡,是先王之所惡也。誠好善,知德之本,示之以所好,則民不賞而勸,所謂「上好仁,則下之爲仁争先人」也。誠惡惡,知刑之本,示之以所惡,則民不威而懲,所謂「苟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也。如是則教化既行,政令不煩而民自知禁矣。説文:「禁,吉凶之忌也,从示。」示之以好惡,則民有恥且格,而於不善之事,若避吉凶之忌而莫敢犯然。此大學誠意之功,由「如惡惡臭,如好好色」,積而至於「大畏民志,使無訟者」也。先王因天地教化民之易如此,孝之所以爲大,至德要道之於天下所以爲順也。民之化與不化,視上所爲之順與不順,非嚴肅所能强也,故下引詩以明之。〇注引論語「上好義」「上好禮」二句,蓋此文辭氣與論語正同。上之所好,民之歸也,順以教之,則無不化矣,董子所説深得經旨。注又云「虞、芮推畔」者,謂各讓其界畔之閒田也。〇注「見因」句,治要同,又引注云:「先修人事,流化於民也。」「先修人事」句殊無意義,蓋依託者摘取元疏「人事則之,人事因之」之文而失之過略,致不成義。「上好禮」、「上好義」,皆引論語全句。「服」下有「也」字。「田」作「野」。下云:「上行之,則下效法之」,較釋文多「法」字。又云:「善者賞之,惡者罰之。民知禁不敢爲非也」,於不肅不嚴之義似未協。

詩云:『赫赫師尹,民具爾依上經例,鄭本當作。瞻。』」

師尹,若冢宰之屬也。女當視民釋文。所則順之。五字依上經義補。

箋云:詩毛、鄭説:「赫赫,顯盛貌。師尹,尹氏爲大師。具,俱。瞻,視。言女居三公之位,民俱視女之所謂。」

釋曰:詩,小雅節南山之篇。言天子大臣居高位,民皆於汝乎視瞻,汝能視民所則天地之經而順之,則民自化,否則邪辟失道,民無則焉。上有好者,下必有甚。汝欲善而民善,無庸恃赫赫之勢,以嚴肅爲治也。上稱先王而引詩師尹者,君道相同。爲人上者,總當率彼天常,以身化下。故緇衣説禹立三年,百姓以仁遂,并引甫刑「一人有慶」二句及此詩二句,與孝經天子章引甫刑證「德教加於百姓」,此章引此詩反證「先王教可以化民」,意正同。皇氏謂無先王在上之詩,斷章取此,固非。唐注謂「大臣助君行化」,元氏因以兩「先」屬之君,「陳之」、「導之」、「示之」等屬臣,亦失之泥。詩刺師尹,正以刺王。「民具爾瞻」,大臣如此,况其爲天下君乎?阮氏福謂:「周禮師氏教三德,三曰孝德以治逆惡,教三行,一曰孝行以親父母。教出於師,况乎太師。孔子引此詩,意固在民瞻,亦節取師字以爲政教之證。」或一義。〇注云「若冢宰之屬」者,詩疏云:「此刺其專恣,是三公用事者,明兼冢宰以統群職」是也。

孝治章 第八

釋曰:此章蒙上「則天因地」,「以順天下」之文,言明王本教以爲政,即先之以博愛,先之以敬讓之事,而德義、禮樂、好惡皆於是乎見。蓋概栝五孝終始、有慶無患之旨,以申民用和睦、上下無怨之義,故以孝治名章。孝爲德之本,教之所由生,即政之所由起,推愛親敬親之心以愛敬天下,本愛敬之心,行愛敬之政,萃天下之歡心以愛敬其親,而天下合敬同愛矣,是之謂孝治。古者政皆出於教,伏羲作十言之教,定人倫以興王道,堯、舜之道,孝弟而已,三代之學,皆明人倫。大學言治國曰:「不出家而成教于國」,言平天下曰:「興孝興弟。」中庸言:「脩道之謂教」,極於「致中和,贊化育」。三代以後,有道之君所以治天下者,皆本孔子六經之教,而孝經尤爲教本。「明王以孝治天下」一語,實括人倫王道之全,此中國盛隆之時,所以爲普天大地中至治之國,而聖人至德,所以「凡有血氣,莫不尊親」也。

子曰:「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不敢遺小國之臣,而况於公、侯、伯、子、男乎?釋文。,正,皆仿此。然則經内字皆作「」,今作「昔」,隸變。

昔,疑當依經作「」。古也。公羊序疏。古者諸侯歲遣大夫,八字補。聘問天子無恙。釋文。雖小國之臣,以時接見乎天子,待之以禮,不敢遺也。二十字補。「以時接見」,取喪服傳義。古者諸侯五年一朝,釋文。直遙反。下注同。天子使世子郊迎,芻禾御覽作「米」,今依釋文。百車,以客禮待之,晝坐正殿,夜設庭尞,釋文。尞,本亦作燎。御覽同或本。思與相見,問其勞苦也。太平御覽一百四十七。釋文出「五年一朝」、「郊迎」、「芻禾百車」、「以客」、「夜設庭尞」十六字。客字音下空一格。云「本或作以客禮待之」。臧謂此後人校語,據釋文别本如此。孝經釋文多紀全句,此本是。周禮大行人疏引「世子郊迎」四字。儀禮覲禮疏引「天子使世子郊迎」一句 公者,正也。 四字用疏引舊解補。 當爲 于僞反,下皆同。 王者 釋文。正行其事。四字用舊解補。侯者,候伺,釋文。爲釋文云「下皆同」,則爲字重見非一。 王斥候而服事。六字用周禮職方氏疏及舊解補。伯者,長,釋文,丁丈反,下同。 爲王者長人也。「爲」、「長」二字見釋文注。補四字成句。 子者,字,字愛於小人也。九字用舊解補。男者,任也,釋文。案「男」、「任」聲通以疊韻爲訓。言任王之職事也。七字用舊解補。德不倍者,不異其爵,功不倍者,不異其土,故轉相半,别優劣。禮記王制疏 釋文出「德不倍」、「别」、「優」五字。

故得萬國之歡心,以事其先王。 釋文。歡,字亦作懽。案今本作「懽」。

諸侯五年一朝天子,天子亦五年一巡守,禮記王制疏 釋文出「五年一巡守」五字。勞來釋文。 撫綏,使遠方無不得其所。故萬國各脩其職,盡其歡心來助祭。二十四字約公羊隱八年解詁及元疏義補。

箋云:公羊何氏説:「王者與諸侯别治,勢不得朝朝暮夕。故即位比年使大夫小聘,三年使上卿大聘,四年又使大夫小聘。五年一朝。王者亦貴得天下之歡心,以事其先王,因助祭以述其職。」

釋曰:則天因地,以順天下,教之而化,即治之而治,故此章遂言明王孝治天下,以申和睦無怨之義。與上章本意理一貫,以語勢更端,故别稱子曰,後可例推。「昔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此句統領全章,爲此節發端。魯語:「古曰在昔,昔曰先民。」「昔者明王」,謂古先聖明之王,即以至德要道順天下之先王。前數章歷稱先王,此變文者,避下事其先王之文。蓋前章先王,即此明王,下文先王,則其祖考也。「以孝治天下」,謂以孝道治天下,推愛親敬親之心,以行愛敬天下之政。下治國治家,皆蒙此「以孝」之文。「不敢遺」及下「不敢侮」、「不敢失」,皆所謂不敢惡於人,不敢慢於人也。言昔者明王之以孝道順治天下也,於四海之内無不愛無不敬,不敢遺忽於小國之臣,而况於五等列國之君乎?故得萬國之歡心,合其愛敬,以孝事其先王。蓋以孝爲治,而治正所以爲孝也。黄氏云:「愛敬著於心,則惡慢遠於人。惡慢著於心,則怨黷生於下矣。聚順承歡,人道之至大者也,孟子曰:『舜盡事親之道而瞽叟底豫,瞽叟底豫而天下化,瞽叟底豫而天下之爲父子者定。』若舜可謂得萬國之歡心者矣。」案舜盡事親之道,生則底豫而天下化,尊親之至,以天下養,没則合萬國之歡心以祭。書曰:「祖考來格,群后德讓。」此舜免瞽叟之喪,奏韶樂以祭宗廟也。書大傳説天下諸侯見於周廟,皆金聲玉色,曰:「嗟子乎,此吾先君文、武之風也夫。」其歡心可想見矣。周禮大行人曰:「時聘以結諸侯之好。」注云:「諸侯使大夫來聘,親以禮見之。禮而遣之,以結其恩好。」詩曰:「嗟嗟臣工,敬爾在公。王釐耳成,來咨來茹。」言王平理汝之成功,有事當來謀度之。大行人、掌客諸職,言待諸侯之禮至備。詩曰:「無封靡於爾邦,維王其崇之。」中庸曰:「繼絶世,舉廢國,治亂持危,朝聘以時,厚往而薄來,所以懷諸侯也。」明王待諸侯及其臣如此,所以得萬國之歡心也。王者於天下之人無不愛敬,此以卑况尊,獨言小國之臣者,古之治天下以諸侯,而小大庶邦所與共牧民者,其臣也。小國之臣皆感激恩禮,敬服王命,勉助其君以惠恤群黎,稼穑匪懈,則天下之民無不被王之愛敬矣。書所謂「協和萬國,黎民於變時雍」也。以天子之尊而於小國之臣曰不敢者,明乎聖人仁覆天下,無衆寡,無小大,一以肫懇慎重之意待之,各隨其分以致吾愛敬。惟然,故以誠感誠,得其歡心,而萬國如一體,以承歡於先王也。曰歡心,則百辟無不役志於享者矣。此節申言天子之孝。〇注云「聘問天子無恙」,又云「五年一朝」者,據公羊謂何氏解詁「即位比年」三句,本孝經説。及五年一朝,皆與王制合。鄭君注孝經在注禮前,蓋據王制及孝經説爲義,後乃據周禮經正文及古文尚書説,考定虞、夏及周朝聘之年,以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五年一朝爲晉文霸制,詳禮記疏。白虎通朝聘篇曰:「所以制朝聘之禮何?以尊君父,重孝道也。夫臣之事君,猶子之事父。欲全臣子之恩,一統尊君,故必朝聘也。聘者,問也。緣臣子欲知其君父無恙,又當奉土地所生珍物以助祭也。」又曰:「諸侯朝聘天子無恙,法度得無變更,所以考禮正刑,壹德以尊天子也。」此注問無恙之義。朝聘本出於尊君父之心,天子待之以禮,見周禮大行人、掌客等職,至詳至備,可謂不敢遺矣。君使臣以禮,則臣事君以忠,所以能得歡心也。云「天子使世子郊迎」者,皮氏云:「書大傳:『天子太子年十八曰孟侯,於四方諸侯來朝,迎於郊。』賈公彦禮疏以爲異代之法,非周制。依康誥『孟侯』伏生、鄭君之義,則周初猶沿世子迎侯之制,或周公制禮始改之。」云「芻禾百車」者,大分言之,諸侯名位不同,禮亦異數,詳周禮。云「以客禮待之」者,天子於諸侯有不純臣之義,故朝、覲、宗、遇、會、同、聘、覜皆屬賓禮,大行人謂:「來朝者爲大賓,來聘者爲大客。」若二王之後,王所不臣,則禮又有異者矣。云「晝坐正殿」者,燕禮注云:「人君爲殿屋,蓋人君之堂,其屋四柱,秦、漢以後名爲殿。」鄭據漢法言之。五等名義,疏引舊解大旨與鄭同。「正行其事」,可與釋文引注「當爲王者」相屬,疑其本鄭,故斟酌取之。侯取候伺,周禮疏云:「爲王斥候。」史記李廣傳索隱曰:「斥,度也。候,視也,望也。」蓋備豫不虞之義。建侯爵土之制,並詳書、禮。云「天子五年一巡守」者,此唐、虞之制。公羊隱八年傳解詁曰:「天下雖平,恐遠方獨有不得其所,故五年親自巡守。」今取其義。云「來助祭」者,據聖治章義。白虎通云:「朝皆以夏之孟四月,因留助祭」是也。〇治要引注云:「古者諸侯歲遣大夫聘問天子,天子待之以禮,此不遺小國之臣者也。」義無誤。又有「古者諸侯五年一朝」四句,重「天子」二句。又云:「諸侯五年一朝天子,各以其職來助祭宗廟,是得萬國之歡心,事其先王也。」亦無誤。

治國者不敢侮於鰥寡,而况於士民乎?

治國,謂諸侯。五字依下節注例補。 丈夫六十無妻曰鰥,婦人五十無夫曰寡。詩桃夭疏 禮記王制疏「丈夫」作「男子」。廣韻二十八山、文選潘安仁關中詩注均摘引。 士知義理。疏引舊解。 民謂凡庶。八字補。

故得百姓之歡心,以事其先君。

箋云:記曰:「天子之祭也,與天下樂之。諸侯之祭也,與竟内樂之。」

釋曰:明王以孝治天下,則先之以博愛,而天下皆興於孝,有國有家者皆以孝治其所統矣。此節申言諸侯之孝。言以孝治國者,推愛親敬親之心以愛敬其國人,不敢輕侮於鰥夫寡婦至微弱之人,而况於知義理之士,衆庶之民乎?故得百姓之歡心,合其愛敬以孝事其先君。説文:「侮,也。」「,輕也。」常人之情,往往輕惸獨而畏高明。孝子仁人則一視同仁,皆以肫懇慎重之意視之,各稱其情以行吾愛敬,鰥寡則矜之恤之,使皆有所養,士民則富之教之,使各得其所。於人之所忽者而無敢忽,則於人之所不忽者可知矣。鰥、寡、孤、獨,天下之窮民而無告者,文王發政施仁,必先斯四者。舉鰥寡則孤獨在其中,彼其孤苦無依,朝不及夕,苟不先之,即侮之也。文王先是四者,非以其他士民爲可後也。聖人愛民,如天地之萬物並育,父母之衆子均養,微弱幽隱,不敢稍忽,情無不達,則濟濟之士、元元之民可知矣。故曰「不敢侮於鰥寡,而况於士民乎?」鰥寡免於戚戚近死之嗟,士民皆有熙熙樂生之心,所以得百姓之歡心以事其先君也。詩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言民皆愛其上,先公後私也。又曰:「彼有遺秉,此有滯穗,伊寡婦之利。」言民皆化於上,惠恤鰥寡也。又曰:「曾孫不怒,農夫克敏。曾孫之穡,以爲酒食。祀事孔明,先祖是皇。」春秋傳説:「奉牲以告」,謂民力之普存也;「奉盛以告」,謂其三時不害而民和年豐也;「奉酒醴以告」,謂其上下皆有嘉德而無違心也,是合百姓之愛敬以承歡於先君也。黄氏云:「治國而侮士民,則驕溢之過也。驕溢者,富貴之過也。驕溢不長存,富貴不長保,故失社稷、怒人民者比比也。書曰:『懷保小民,惠鮮鰥寡。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萬民。』詩曰:『惠于宗公,神罔是怨,神罔是恫』,文王之謂也。」案天子之有萬國,諸侯之有百姓,皆先王先君之所留遺也,不得其歡心,則先王先君之神其怨恫矣。故天子必使四海之内無一夫不獲,諸侯必使竟内之子孫無凍餒,而後爲能事其先王先君也。不敢遺、不敢侮、不敢失,盡人之性也。盡人之性正以盡吾之性,無他,孝而已矣。〇補云「治國,謂諸侯」者,明皇用魏注如此。此與下釋「治家」文法一例,或疏魏字係鄭之誤。上云「明王治天下」,故知治國謂諸侯,實則不敢侮鰥寡士民,天子自治王國亦然,諸侯正奉天子之政也。鰥寡,鄭皆據老者言,蓋衰老不復能嫁娶,或貧困不能自存,上必加惠以全其生。若婦人少寡,能守從一之義,孝事舅姑,長育孤子,或隻身無依,寧餓死不失節者,猶當敬禮旌表,乃爲不侮,非徒存恤而已。〇治要引注云:「治國者,諸侯也。」不誤。

治家者不敢失於臣妾,而况於妻子乎?

治家謂卿大夫。注疏 「治」,唐注避諱作「理」,今改。臣,此字補。男子賤稱。釋文,稱,尺證反。下同。 妾,女子賤 四字補。 稱。釋文。

箋云:孔子曰:「昔三代明王之政,必敬其妻子也有道。妻也者,親之主也,敢不敬與?子也者,親之後也,敢不敬與?」

故得人之歡心,以事其親。

小大盡節,釋文。 助其奉 三字用唐注補。養。釋文。

箋云:中庸曰:「詩曰:妻子好合,如鼓琴瑟。兄弟既翕,和樂且耽。宜爾室家,樂爾妻帑。子曰:『父母其順矣乎。』」朱子章句義。

釋曰:此節申言卿大夫之孝,而士庶人亦在其中。言孝治家者,推愛親敬親之心以愛敬其家人,不敢失於臣妾賤者,而况於妻爲親之主,子爲親之後者乎?故得家人小大之歡心,合其愛敬以孝事其親也。失,謂失道。孟子曰:「身不行道,不行於妻子,使人不以道,不能行於妻子。」妻者,與己共養親者也。子者,隨己以養親者也。臣妾者,助己以安親養親者也。孝子之有深愛者,其和氣愉色婉容,視無形,聽五聲,惟悦親是求。既足以深感妻子以及臣妾之心,且非法不言,非道不行,勗帥以敬,使人心服,而曲體人情,不欲勿施,又足以使在家無怨,故妻子皆篤於承歡,而臣妾亦勤於效力。一家之内,皆和氣所弭綸,而父母安樂之,以皓皓眉壽也。史稱萬石君子孙勝冠者在側,雖燕必冠,申申如也;僮僕,訢訢如也。其子建爲郎中令,已白首,萬石君尚無恙。每五日洗沐,歸謁親,入子舍。竊問侍者,取親中帬廁牏,身自澣洒,復與侍者,不敢令萬石君知之,以爲常。近曾氏國藩述其父麟書之行曰:「大父病痿痺,動止不良,喑不能言。即有所需,以頤使,以目求,即有苦,蹙頞而已。府君朝夕奉侍,常先意而得之。夜侍寢處,大父雅不欲頻煩驚召,而它僕殊不稱意。前後溲益數,一夕六七起。府君時其將起,則進器承之,少閒又如之,聽於無聲,不失分寸。嚴寒大溲,則令他人啟移手足,而身翼護之,或微沾污,輒滌除,易中衣。拂動甚微,終宵惕息。明旦則季父入侍,奉侍一如府君之法。久而諸孫孫婦,内外長幼,感化訓習,争取垢污襦袴浣濯爲樂,不知其有臭穢,或挽箯輿遊戲庭中,各有常程。大父病凡三載有奇,府君未嘗得一安枕,愈久而弭敬,是時府君年六十矣。」案事親如此,其於家人,有不化而以就養服勤爲歡者乎?事親如此,其於家人,有不推情盡禮而各得其歡以就養服勤者乎?我先祖先考妣先兄之情,實大類此,元弼敬述爲家傳。臣妾有二義,一以人倫言,禮喪服「斬衰三年」章「君」,注曰:「天子、諸侯及卿大夫有地者皆曰君。」又「妾爲君」,注曰:「妾謂夫爲君者,不得體之,加尊之也。」此卿大夫之家臣及媵妾。家臣如室老士之等,佐治家政以安我親者也。媵,佐君與女君以共事親者也。一以人類言,周禮九職,「八曰臣妾,聚斂疏材」,注曰:「臣妾,男女貧賤之稱。」書費誓曰:「誘臣妾」,蓋如後世之奴婢,注以爲男女賤稱。於尤賤者尚不敢失,則貴者可知矣。注又云:「小大盡節」,元疏云:「小謂臣妾,大謂妻子」是也。卿大夫兼有臣妾,士有妾而無臣,詳禮經校釋。亦有隸屬之人,庶人亦有分親等衰,要皆得其歡心,乃能與共事親。天子諸侯繼世而立,故云先王先君。大夫不世,位以才進,禄可逮養,故云事親。若受命之天子,始封之諸侯有父,及繼世之君事母,則皆以天下、以國家致歡奉養。大夫親没者,亦保建家室以敬宗廟。經義皆包見之。〇唐氏文治云:「或問:孝以躬率妻子爲務,而此經先言不敢失於臣妾,何也?曰:此更有精義存焉。大凡士庶人之家,人子類能帥妻子以躬養其親,飲食親嘗,牀簟親拂,杖履親奉。逮卿大夫以上,家畜臣妾,父子異宫。其事親也,轉不能如士庶人之躬親。於是父母之起居飲食、衣服寒煖、飢飽燥濕之宜,胥有賴於臣妾。即情志之喜怒鬱愉,年歲之脩短,實懸於此輩之手。如是而可失乎?思之且通身汗下矣。故愚嘗謂卿大夫以上,當備知以上所言之義,其官守之清閒者,能如士庶人之朝夕常侍其親,不離左右,固爲最善。不得已,則宜令妻子深喻此義,躬養其親。再不得已,則分其職於臣妾,而不敢失一語。不特在己當書紳,亦當令妻子敬守之也。孔子有言:『惟女子與小人爲難養也。』家至釁嫌,半多啟於臣妾,務宜選温良謹順而合乎親意者,此尤治家之要務也。」案唐氏文治孝行甚篤,此説悱惻純至,皆由中之言。

夫然,故生則親安之,

養 此字補。則致 從夂,他皆仿此。俗作攴,非。 其樂。釋文 此注蓋引紀孝行章文,今據補。

祭則鬼享之。

祭則致其嚴。五字補。

箋云:潛夫論曰:「孝經云:『夫然,故生則親安之,祭則鬼享之。』由此觀之,德義無違,神乃享。鬼神受享,福祚乃隆。故詩云:『降福穰穰,降福簡簡。威儀反反,既醉既飽,福禄來反。』此言人德義茂美,神歆享醉飽,乃反報之以福也。」享,古文作亯,説文曰:「亯,獻也。言人獻於神,此制字本義。从高省。曰象進孰物形。孝經曰:『祭則鬼亯之。』」 言神享其所獻,引申義。

是以天下和平,灾害不生,禍亂不作。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如此。

箋云:漢書禮樂志説周太平制禮曰:「於是教化浹洽,民用和睦,灾害不生,禍亂不作,囹圄空虚,四十餘年。」

釋曰:此節結言民用和睦,上下無怨之義。上言以孝治天下、治國、治家者,皆得歡心以助其奉養祭祀。夫如是,故生則親安其養,合天下國家之歡心,以致其樂,安之至也。没則鬼享其祭,人神曰鬼,合天下之歡心以致其嚴,惟孝子爲能饗親。饗者,鄉也。鄉之然後能饗也,享、饗通。所以盡孝者如是。是以天下和睦無怨而太平,鬼神饗德而灾害不生,物無不懷仁而禍亂不作。蓋王者以孝治天下,則使有國者以孝治其國,有家者以孝治其家,天下合敬同愛,惟明王順之而得其歡心,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如此,所謂「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孝有終始,則患不及,教可以化民,於是大彰明較著,此孝所以爲天經地義,其道莫大也。祭義曰:「養可能也,敬爲難。敬可能也,安爲難。」又曰:「君子生則敬養,死則敬享。」祭統曰:「祭者,所以追養繼孝也。」范氏祖禹云:「知幽莫如顯,知死莫如生,能事親則能事神。故生則親安之,祭則鬼享之,其理然也。夫孝,置之而塞乎天地,溥之則横乎四海,推一人之心而至於陰陽和,風雨時,故灾害不生,禮樂興,刑罰措,故禍亂不作。以天下之大而莫不順於一人,惟能孝也。」黄氏云:「甚矣,聚順之大也,聚天下之懽心以致二人之養,是薦上帝、配祖考之所從始也。生則聚順以爲養,死則聚順以爲祭,是仁人孝子之極致也。」阮氏云:「此反覆申明首章『民用和睦,上下無怨』之義。自古民之怨秦怨隋極矣,是以禍亂速作。唐之天寶,宋之新法,亦皆怨而不和,是以灾害禍亂。惟民心和睦者,天下必久太平。孔子之言,歷歷明驗矣。」案上章及此極言孝道之大,即易既濟之事,「天經」、「地義」、「民行」,太極本體,三才定位也;「見教之可以化民」,乾元亨,坤則利貞也;「明王以孝治天下」,「得萬國之歡心以事其先王」,乾元用九天下治,成既濟定也。治國、治家者各得其歡心,以事先君、事親,六十四卦皆資始於乾元,一卦有一卦之既濟也。事親以歡心爲大,歡心得則天下和平,灾害不生,禍亂不作。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雲行雨施而天下平,所謂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也。此伏羲定人倫、贊化育之極功,五帝、三王皆同此道。易蠱言孝道,而繼以臨「説而順」,「教思无窮,容保民無疆」,「咸臨,吉,無不利」,「大君之宜」,萃「王假有廟,致孝享」,「順以説,故聚」,「觀其所聚,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皆此義。天反時爲灾,地反物爲妖,民反德爲亂,亂則妖灾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則順氣洋溢,民和協於天地之性,而五福降,六沴消,人各得其所大欲而遠其所大惡,相生相養而殺機無由作矣。此易吉凶、洪範休咎垂教之大義。〇治要引注云:「養則致其樂,故親安之也。」「享」作「饗」。引注云:「祭則致其嚴,故鬼饗之。」「饗」字與釋文不合。又云:「君惠臣忠,父慈子孝,是以禍亂無緣得起也。」又云:「故上明王所以灾害不生,禍亂不作,以孝治天下,故致於此。」義皆無誤。

詩云:『有覺德行,四國順之。』」 釋文。行,下孟反,注同。

覺,大也。注疏。釋文訓同。有大德 三字補。行,釋文。 則天下順從其政。七字補 用詩箋語。

釋曰:詩大雅抑之篇,引以證明王孝治,天下和平之義。孝爲至德,人行莫大,是大德行。明王有大德行,則博愛廣敬,盡得天下之歡心,四方之國皆順之,而和睦無怨矣。引詩「順」字,與上章「以順天下」相應,即遙結首章「順」字之義。順之而順,所以教不肅而成,政不嚴而治也。〇治要引注云:「覺,大也。有大德行,四方之國,順而行之也。」義無誤,然疑用唐注。

聖治章 第九

釋曰:上兩章言孝爲天經地義,民是則之,先王深見教之可以化民,本之以治天下而天下大順。此章又推極探本,反復論之,以申首章孝爲德本,教所由生之義。蓋聖人至德,所以順治天下者在愛敬,而愛敬之本出於孝。治始於伏羲,而成於堯、舜,三王道同,至周公制禮而極盛。自古天下之治,禮教之備,莫如周公之時,而其道不外乎孝。孝之極即治之極,即聖人之德之極,故以聖治名章。

曾子曰:「敢問聖人之德,無以加於孝乎?」釋文聖從□正,從王非。案説文:「聖,通也。从耳呈聲。」呈,从口,壬聲。壬,篆作他鼎切。子曰:「天地之性人爲貴,

貴其異於萬物也。注疏。

箋云:董子曰:「天地之精,所以生物者,莫貴於人,人受命乎天也,故超然有以倚。物疢疾莫能爲仁義,惟人獨能爲仁義。物疢疾莫能偶天地,惟人獨能偶天地。人有三百六十節,偶天之數也;形體骨肉,偶地之厚也;上有耳目聰明,日月之象也;體有空竅理脈,川谷之象也;心有哀樂喜怒,神氣之類也。觀人之體,一何高物之甚而類於天也。物旁折,取天之陰陽以生活耳,而人乃爛然有其文理。是故凡物之形,莫不從伏旁折天地而行,人獨題直立端尚正正當之。是故所取天地少者旁折之,所取天地多者正當之。此見人之絶於物而參天地。」春秋繁露人副天數。又曰:「人受命於天,固超然異於群生。入有父子兄弟之親,出有君臣上下之誼,會聚相遇則有耆老長幼之施,粲然有文以相接,驩然有恩以相愛,此人之所以貴也。生五穀以食之,桑麻以衣之,六畜以養之,服牛乘馬,圈豹檻虎,是其得天之靈貴於物也。故孔子曰:『天地之性人爲貴。』」本傳對策。

人之行莫大於孝。

孝者,德之本也。六字用唐注補,與首章義互明。

孝莫大於嚴父,嚴父莫大於配天,則周公其人也。

箋云:禮記鄭説:「嚴猶尊也。」大傳注。白虎通曰:「王者所以祭天何,緣事父以事天也。」郊祀。易鄭説:「祀上帝,以配祖考者,使與天同享其功業。」豫卦注。平當曰:「夫孝子善述人之志,周公既成文、武之業,制作禮樂,修嚴父配天之事。知文王不欲以子臨父,故推而序之,上及於后稷而以配天。此聖人之德亡以加於孝也。」漢書本傳。

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

郊者,祭天之名。宋書禮樂志三。后稷,周公始祖。六字據釋文補。東方青帝靈威仰,周爲木德,威仰木帝,以后稷配蒼龍精也。疏。今本疏「木帝」下有脱文。阮氏福據儀禮經傳通解續補廿五字,有「以后稷配」句。

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

明堂者,天子布政之堂。明堂之制,八窻四闥,上圓下方,在國之南。玉海郊祀明堂。御覽一百八十八,白孔六帖十俱節引。疏引「窻」作「牗」,「在」作「居」。南是明陽之地,故曰明堂。疏。上帝者,天之别名也。神無二主,故異其處,辟音避 此字從釋文。后稷也。史記封禪書集解,續漢書祭祀志中注無「上」「也」字。宋書禮志三作「明堂異處以避后稷。」 南齊書禮志上,困學紀聞七,唐書王仲丘傳引作「上帝亦天也,神無二主,但異其處以避后稷。」 釋文出「故異其處」,「辟后稷也」八字。

箋云:禮記鄭説:「郊祀后稷以配天,配靈威仰也。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汎配五帝也。」大傳注。

是以四海之内,各以其職來祭。

周公致孝享,崇禮七字補。於朝,釋文。德教形于四海,至於八字補。越嘗重譯釋文。來貢。至德感應,無思不服。十字取感應章經注補。

箋云:書大傳説:「周公卜洛邑,營成周,立宗廟,序祭祀,制禮樂,一統天下,合和四海,而致諸侯,皆莫不依紳端冕以奉祭祀者。天下諸侯之悉來進受命於周,而退見文、武之尸者,千七百七十三諸侯,皆莫不磬折玉音金聲。然後周公與升歌而絃文、武,諸侯在廟中者,伋然淵其志,和其情,愀然若復見文、武之身。然後曰:『嗟子乎,此蓋吾先君文、武之風也夫。』故周人追祖文王而宗武王也。」

夫聖人之德,又何以加於孝乎?

釋曰:此章言聖人至德,光被四表,不過盡孝之能事。蓋聖人治天下之道盡於愛敬,而愛敬之本出於愛親敬親之心,與生俱生。此心置之而塞乎天地,溥之而横乎四海,是以因性立教而天下之治出焉。此孝所以爲德之本,教之所由生也。曾子問聖人之德,無以加於孝否,因上文夫子極言孝道之大,欲更推闡以盡其義,故發此問。夫子申言之曰:聖人者,體天地立人極者也。天地以元氣生人生物,萬物資始於乾,資生於坤,各得天地之性以爲性,而物得其粗,人得其精,物得其偏,人得其全,故天地之性人爲最貴。天地之性,即元亨利貞易簡之善,在人爲仁義禮智信之德,而五常皆出於仁,仁本於孝。因性以立行,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幼有序,朋友有信,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德可久,業可大,而五倫始於父子,百行皆由此推,故人之行莫大於孝。孝之道盡愛敬於父母,而天之生物,使之一本,家無二尊,母統於父。類族辯物,則血統相傳百世不亂,由父而祖而曾高而始祖,以推極於天。繼志述事,堂構負荷,則有子克家,資於事父以事母。生則子婦極甘旨歡心以養,没則鋪筵同几以配而享。敬守其父之業,乃能安樂其母,故孝莫大於尊嚴其父。嚴父之道,父作之,子述之。生則敬養,没則敬享。仁人事親如事天,事天如事親,此理無限尊卑。而聖人在天子之位,太平德洽,率天下尊其親以配天,尤爲立孝道之極。故嚴父莫大於配天,則古之聖人周公是其人也。昔者武王崩,成王幼,周公攝天子之政,明光上下,勤施四方,誕保文、武受命,格於皇天。攝政五年,於洛邑行郊禮祀天,本文王受命所自來,以始祖后稷配。又於明堂行宗禮祀上帝,以文王配。周公以孝治天下,行嚴父尊祖配天之禮如是。是以四海之内諸侯,各以其職貢來助祭。夫然,則聖人之德,又何以加於孝乎?蓋大孝尊親,博施備物,使天之所生,地之所養,祖父之所全付,凡有血氣,無不被我愛敬,以萬國之歡心事其先王,集天下之和氣升之郊廟,而後爲無所毁傷,而後孝之能事畢。郊祀宗祀配以祖父,此周公立人倫之極,爲制禮之本。孝莫大於嚴父,故周禮以尊尊統親親,萬世彝倫於是敘焉。此節之文,義理深廣,此述其略,更推説之如下。〇天地之性人爲貴,民受天地之中以生。記曰:「人者,天地之德,五行之秀氣。」故聖人作易順性命之理,以人道仁義,參天道陰陽、地道剛柔。中庸所謂「天命之謂性」,孟子所以道性善也。人之行莫大於孝,良知良能,仁義達之天下,所謂「率性之謂道」也。孝莫大於嚴父,聖人制禮之本,所謂「修道之謂教」也。嚴父莫大於配天,孝治天下之極功,「大報本反始」,「致中和,贊化育」,使「凡有血氣,莫不尊親」,「同於天」也。阮氏云:「孝經言『天地之性人爲貴』,可見人與物同受天性,惟人有德行,行首於孝,所以爲貴,而物則無之也。性字本從心從生,先有生字,後造性字。商、周古人造此字時即以諧聲,聲亦意也。告子「生之謂性」一言,本古訓。而告子誤解古訓,竟無人物善惡之分,其意中竟欲以禽獸之生與人之生同論,與孝經人爲貴之言大悖,是以孟子闢之。蓋人性雖有智愚,然皆善者也。」焦氏循説伏羲之畫卦云:「情性之大,莫若男女,人之性,孰不欲男女之有别也。方人道未定,不能自覺,聖人以先覺覺之,故不煩言而民已悟焉。民知母而不知父,與禽獸同。伏羲作八卦而民悟,禽獸仍不悟也。此人性之善所以異乎禽獸。」案人性之善,絶乎物而參天地者,在知三綱五常。孩提愛親,五常之本;别夫婦以正父子,三綱之本。聖人愛敬天下,生養保全萬萬生靈之盛德大業,皆從此出,故曰:「人之行莫大於孝」,「明王以孝治天下」。善父母爲孝,親生之膝下,罔極之恩同,以養父母日嚴,家人嚴君之義同。而父者子之天,母統於父,人道之正,父子世世相傳。下治則由子孫以迄於無窮,上治則由父而祖,以推極於天。子之生也,母養之,父教之。子續父業,乃能盡資父事母之孝,而祖父母以上皆敬養敬享。是以饋食之禮,薦歲事於皇祖,以某妃配某氏。而周人之詩,美太王、王季、文王之功德,並及太姜、太任、太姒,且上溯后稷而推本於姜嫄。惟嚴父,故歷千載之久而統系一貫,報本追遠,考妣同享,永永無極。此伏羲作易乾元統天、坤元順承之大義。至周公制禮而其道始盡者,孝莫大於嚴父,凡人所同也,嚴父莫大於配天,則孝治天下者所獨,故特舉周公之事以明之。周公攝政,即王者之事也。據祭法,夏后氏郊鯀宗禹,殷人宗湯,則嚴父配天不始周公。孔子獨稱周公其人者,記言宗禹宗湯是後王之事,配天之祭與宗廟異。天與賢則與賢,天與子則與子。堯授舜,舜授禹,皆天命。舜之大孝,以天下養,宗廟饗之。而配天之祭,則必順天意,以天命授己者爲神主而不敢私。禹勤事幹蠱,天下聖禹而神鯀,亦率萬國以享鯀於廟,而配天則當祀舜。及啟以後,乃以禹配宗祀,又以禹修鯀功而配鯀於郊。夏、殷宗禹宗湯,始自何王,經傳無文。惟周公以大聖致天下太平,行郊祀宗祀之禮,而普天率土,各以其職,至於越裳重譯來貢,德教流行,莫不被義從化,極千載一時之盛。且當周家多難之時,而定八百年之丕基。昔武王欲以天下授周公,而周公不受,輔相教導成王,使能揜迹於文、武。制禮作樂,治定功成,復子明辟,立子道、弟道、臣道之極,故夫子心希神往而獨稱之。阮氏説:「周初滅紂之後,武王歸鎬,殷士未服者多。此時鎬京尚未以后稷配天,以文王配上帝,各國諸侯亦未全往鎬京,侯服于周。成王又幼有家難。於是周公攝政之五年,與召公謀,就洛營新邑,洪大誥治,祀天與上帝,以后稷、文王配之。后稷、文王爲人心所服,庶幾各諸侯及商子孫、殷士皆來和會,爲臣助祭多遜,始可定爲紹上帝受天定命也。惟時成王未遽來洛,於是召公先來洛卜宅。十餘日攻位即成,惟位而已,各土功未成也。三月望後,周公來達觀所營之位,知殷民肯來攻位,遂及此時洪大誥治,即用一二牲於郊,以后稷配天,且祭社矣。召誥之『用牲於郊』,即孝經之『郊祀后稷配天』也。於是始定爲周基受天命矣。明堂功雖將成,尚未及配天。周公行宗祀之禮,當在季秋。月令季秋大饗帝,或以始祀之月爲常月。四海諸侯殷士皆來助祭。洛誥宗禮,即孝經『宗祀文王於明堂』之禮也。故孔子舉配天專屬之周公其人。」案阮氏以召誥用郊、洛誥宗禮證孝經,至確。引其書、詩未盡當。孝經學解紛據陳氏澧所删取,猶有可疑,今更約而精之。詩思文,后稷配天也,此郊祀樂歌也。我將,祀文王於明堂也,宗祀樂歌也。至六年制禮作樂,朝諸侯,祭於明堂告成功也。祀五天帝、五人帝,以文王、武王配。書所謂:「單文祖德」,「曰明禋」者,則祖文王而宗武王矣,又率諸侯禋於文王、武王之廟。詩清廟,蓋其樂歌也。至七年致政成王,王在新邑烝。明年正月朝享,又以二騂合祭文、武。自是用周禮郊祀宗祀,及宗廟禘祫時享之禮,諸侯皆來助祭以爲常,烈文之詩是也。孔子稱武王、周公達孝。據逸周書后稷配天之禮,武王已行之,而明堂則周公作雒始建。樂記「祀乎明堂而民知孝」,謂祀於文王廟,非祭天之明堂。嚴父必推始祖以配天,文王之志也。將定宗禮而先以文王配上帝,武王之志也。周公大聖,以博愛廣敬成文、武之德,故能行郊祀宗祀,合萬國之歡心,以尊事其先王,同於天帝。然則聖人之德又何以加於孝乎?後章言「孝弟之至,通于神明,光於四海」,亦此意也。周禮有「至德」、「敏德」,皆從孝德而推廣。孔子舉周公之事,以明聖人之德無以加於孝,則周禮所謂「至德」者,孝之至而已。中庸「大孝」三章義同。〇注云:「郊者,祭天之名。」據周禮、禮記鄭義,祭天大禮有三:冬日至,祀昊天上帝於圜丘曰禘,殷、周皆以帝嚳配;夏正,祀感生之帝於南郊曰郊,周人以后稷配;季秋,大享五天帝、五人帝於明堂曰祖宗,以文王、武王配。備言則曰祖宗,約舉則惟曰宗。祀天有圜丘,有郊,有明堂;祀地有方澤,有北郊,有社。方澤祭大地之神,猶昊天也;北郊祭神州中土之神,猶感生上帝也;社祭五土之神,禮雖卑於明堂,而總祭山林川澤等五土,亦大享之意也。蓋明王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明,故識其氣之運行;察,故辨其形之分理。昊天上帝,乾元也。五精之帝,時之元氣,以王而行者也。立天之道曰陰與陽,而陰陽之精爲五行。五行之氣,在一歲則分主四時,在古往今來則迭成運會。故王者之先祖,皆感太微五帝之精以生。萬物資始於乾元,故冬至祭昊天,本乾元所始也。五精爲乾元之行,王者皆乘五德之運而興,本其祖之所感生,而以孟春郊祭之,乾元發生著見之始也。祖之所自出雖止一帝,而萬物皆備五行之氣以生,乾元周流無不遍,四時盛德雖各有所在,而實無時偏廢,故既有迎氣分祀,又以季秋大享五帝,乾元之成,且西北乾位也。此其理之灼然可推者。以萬物所自始言曰天,以主宰在上言曰上帝。昊天至尊無上,無所不生,以地擬之,則大地之神也。五精之帝專主一行一時、一運一方,以地擬之,在中土則神州之神也。地有山林川澤等五土,猶天有五精也。故五土皆有分祀,而總祀於大社。圜丘、方澤至尊,以遠祖聖人爲天子者配,不必一代之祖也。南郊以當代始祖配,本所自出也,北郊同。明堂以受命有天下之王配,始祖創業垂統之成功也。社稷與宗廟相對,惟以古之有功德者配矣。昊天之位在北辰,五帝之座在太微,大地之神主昆侖,此成象成形可見者。靈威仰、赤熛怒之等,蓋周禮所謂神號,如爾雅「閼逢」、「攝提格」之等,傳述必自有來矣。曰蒼龍精者,龍以喻陽氣天德,非蒼龍宿之謂。郊丘明堂,自王肅亂禮以來,聚訟紛紜。近儒孫氏星衍、阮氏元、陳氏澧始暢通厥旨,詳禮經。〇阮氏元云:「禮記禮器正義,公羊僖公十五年疏,後漢書班彪傳注並引作「各以其職來助祭」,是經本有『助』字。」案此或所據本異,或以義增成,言來祭則助義自在其中,經文至重,不可輒增。〇治要引注「貴其」句同。又云:「孝者,德之本,又何加焉。」又云:「莫大於原脱「於」字,嚴增。尊嚴其父。」又云:「尊嚴其父莫大於配天,生事愛敬,死爲神主也。」又云:「尊嚴其父配食天者,周公爲之。郊者,祭天之名。后稷者,周公始祖。文王,周公之父。明堂,天子布政之宫。周公行孝於原脱於字,嚴增。朝。越裳重譯來貢。是得萬國之歡心也。」又云:「孝悌之至,通于神明,豈聖人所能加。」義皆無誤。

故親生之膝下,以養父母日嚴。釋文。日,人實反。注同。

養則二字補。致其樂,釋文。音洛,下樂同。居則致其敬。五字補。日釋文。行孝無怠。四字補。

箋云:孟子趙氏説:「生之膝下,一體而分,喘息呼吸,氣通於親。」告子下章指。楚辭王逸説:「孝經曰:『故親生之膝下』,言下母之體而生。」離騷章句。陸氏曰:「日者,實也。日日行孝,故無闕也,象日。」數語或本注文,以未明引,疑未敢定,要爲鄭學古義。易曰:「家人有嚴君焉,父母之謂也。」

聖人因嚴以教敬,因親以教愛。

因親嚴之性,起愛敬之教,舊説:嚴主於父,十六字補。親近於母。

聖人之教不肅而成,其政不嚴而治。

因性立教,民皆六字補。樂釋文。之。施于有政,五字補。不令而行。釋文。

其所因者本也。

本,謂孝也。注疏。

父子之道天性也,君臣之義也。

箋云:中庸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孟子曰:「人之有道也,父子有親,君臣有義。」經曰:「資於事父以事君。」

父母生之,續莫釋文作「焉」。大焉;君親臨之,厚莫重焉。

續,相續也,釋文訓,疑本注文。猶屬也。骨肉相連,屬毛離裏,恩至深,實生愛。有父之親,有君之尊,義至重,實生敬。人道大本,三十九字補。復何加焉。釋文。

釋曰:此節正明孝爲德本,教所由生之義。上言聖人愛敬天下之極功,不過盡孝之能事。蓋愛人敬人本於愛親敬親,而愛親敬親之心出於民之初生,故此節復探本言之。「親生之膝下」,親,如親見親授之親,謂親身也。據趙邠卿、王叔師説,則經意謂親身生之膝下,惟親生之,故其性爲親,而即謂生我者爲親。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也。「以養父母日嚴」,謂既生而少長,以事父母,自然知尊嚴。養則致其樂,居則致其敬,皆由幼小浸長自然而然。蓋親則必嚴,有眷戀依慕之誠,自有慎重畏服之意。孩提之童,他無所知,惟父母教令是從,惟父母顔色不悦是懼。親者性,嚴者亦性也。言孝之道出於人之所由生,故親身生之膝下,鞠育漸長,以奉養父母日加尊嚴。聖人因其性之親以教愛,且推愛親之心以愛人,因其性之嚴以教敬,且推敬親之心以敬人。聖人之教不肅而成,其施之政不嚴而治,其所因者,人之本性也,此孝所以爲德之本,教所由生也。顧氏炎武云:「孩提之童,知愛而已,稍長然後知敬。知敬然後能嚴。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别乎?』故『雞初鳴而衣服,至於寢門外』,『問衣燠寒,疾痛苛癢而敬抑搔之。出入,則或先或後,而敬扶持之』,敬之始也。詩云:『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而今而後,吾知勉夫』,敬之終也。日嚴者,與日而俱進之謂。」案因親日嚴,家人嚴君之義,父母所同。而母養之,父教之,子之於親,每覺母親而父尤尊。子之事親,必由能敬以盡其愛,以養父母日嚴,即嚴父之義所由起。親嚴其親,孝也。因嚴教敬,因親教愛,即禮也。讀孝經而後知冠、昏、喪、祭、聘、覲、射、鄉,凡所以教愛教敬者,皆順乎人情而原於天性,故曰:「其所因者本也」。「父子之道」以下,又申足其義。親生之膝下而知親,此心與生俱生,是謂性。故父子之道,本天所生之性也。性者,生也。天性,猶云天生。父母之愛其子,子之親其父母,且因親而生嚴,皆天生自然,是謂父子之道,家人有嚴君之義。由是資於事父以事君,而君臣之義起焉。人類有會歸,而後人人得保其父子,天下國家身體髮膚,父傳之,子受之。上下各思其永保其父子,而後君臣各盡其道。故父子之道爲君臣之義所自出,所以孝子事君必忠焉。「父母生之,續莫大焉」,承天性言之。「君親臨之,厚莫重焉」,承君臣之義言之。續,猶屬也。五服之親,皆骨肉相連屬,而父母生之,一體而分,血統相繼,故續莫大焉。長幼之施,朋友之誼,睦婣任恤,皆相厚之道,而有父之親,有君之尊,生養教誨,全付有家,永保勿替,故厚莫重焉。故愛敬他人,必自愛親敬親推之,而聖人之德,無以加於孝。此節言性道教,爲中庸義所本。子之親嚴其父母,天生自然,不學而能,不慮而知,所謂「天命之謂性」也。故孟子道性善,天性親嚴,是謂父子之道,五倫皆從此起,所謂「率性之謂道」,「天下之達道五」也。聖人因人親嚴之天性而教之愛敬,所謂「修道之謂教」也。「父子之道天性」,「自誠明,謂之性」也。「因嚴教敬,因親教愛」,「自明誠,謂之教」也。〇唐氏云:「讀此經而知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我,出入腹我,斯時人子親愛之心純然無所雜也。及長,父母日嚴即日疏,而人子親愛之心亦日漓矣。古人所以定父母惟親字,見其當終身親之,而痛其日疏日遠也。然則人子可不瞿然顧念,而及時盡孝乎?」案此説甚善,但父母日嚴,細擇經意,當屬以養讀。就人子言,蓋此嚴字,與上文「嚴父」下文「因嚴」義同。嚴即從親出,如視無形,聽無聲,戰戰兢兢,無敢怠忽是也。舜烝烝日致其孝,可謂日嚴之至者矣。首章言「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此言「親生之膝下」,又言「父母生之,續莫大焉」,人受氣於父而孕於母,所謂資始乾元,由坤而生。方其初妊,母體即不能平安,一月而胚,三月而胎,以至弭月。子之形益長,即母之體益困,父之心益勞,所謂其血玄黄,未離其類,陽未出震,其象爲戰者也。及生之膝下,呱呱墜地之時,動乎險中,母之安危,懸於俄頃,父之喜懼,瞬息不安。子生之日,正母難之日。故乾、坤之後繼以屯,天地生人,父母生子,一也。由是而懷抱鞠育,不知幾經勞瘁。少長而教之,使之克家,又不知幾經勞瘁,故屯之後繼以蒙。言念及此,而親愛嚴敬之心,忍須臾忘乎?天地生人,屯建侯以作之君,故君臣之義,緣父子而起。蒙養正以作之師,故聖人之教,因性而立也。〇釋文出注「親近於母」四字,元疏云:「舊注取士章之義,而分愛敬父母之别。」云舊注不云鄭注,竊謂經言「親生之膝下,以養父母日嚴」。非謂親專屬母,嚴專屬父。注引「致其樂」以釋養,必引「致其敬」以釋嚴,豈當以致樂偏屬母,致敬偏屬父?此處必自爲説而附存舊義,故補之如此。士章「資於事父以事母而愛同」,並非愛敬偏屬父母之謂。經凡言愛敬,皆先愛後敬,此獨先敬後愛者,乘上「日嚴」之文,由語勢便耳。舊説蓋以上言嚴父,則嚴義尤主於父。親生之膝下,謂兒墮地,則親義近於屬母。因此以教愛敬,則父母兼之。嚴主父,親主母,故此文獨先敬後愛,理亦通,故鄭兼存之。釋文解「日嚴」二字甚詳,蓋據鄭義爲説。然經義本明,而陸必云爾者,竊疑漢書藝文志云:「『父母生之,續莫大焉』,『故親生之膝下』,諸家説不安處,古文字讀皆異。」今其異者無考,或「日」字舊有讀「曰」字者,則義較迂回,故陸正定之。又「續莫大焉」,釋文作「續焉大焉」,或舊有此本,上「焉」當訓「何」。然漢書及注皆作「莫」,陸不分别異字,則鄭本當與各本同,作「焉」當係别本,寫釋文者偶據之,附辨以廣異義。〇治要引注云:「因人尊嚴其父,教之爲敬。因親近於其父,嚴據釋文改爲「母」。教之爲愛,順人情也。」案此與「致其樂」義歧,非鄭注,辨見上。又云:「聖人因人情而教民,民皆樂之,故不肅而成也。其身正不令而行,故不嚴而治。」義無誤。又云:「本謂孝也。」與注疏同。又云:「性,常也。」案性義本明,訓常反晦。此摘取唐注失之。又云:「君臣非有天性,但義合耳。」釋君臣之義,與父子之性劃分兩事,上下乖隔,全失經文語,如此則「之」字何解。且既訓性爲常,又云:「君臣非有天性」,君臣獨非天常乎?鄭注必不如此。又云:「父母生之,骨肉相連屬,復何加焉。」不誤。又云:「君親擇賢,顯之以爵,寵之以禄,厚之至也。」失與前同。

故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謂之悖德。釋文悖,補對反。注及下同。

悖,釋文。猶逆也。三字用鄭大學注補。

不敬其親而敬他人者,謂之悖禮。

箋云:明皇曰:「於德禮爲悖也。」

以順則逆,民無則焉。不在於善,而皆在於凶德。

以悖爲順,則逆天地之經,民所不則,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本實先撥,阿私黨惡,天下受其亂,四十一字細繹經注義補。若桀、紂是也。釋文。疏引此句上有「悖」字,蓋約注上文。

雖得之,君子不貴也。

箋云:春秋繁露曰:「『雖得之,原誤「難得者」,今讀正。君子不貴』,教以義也。」爲人者天。

釋曰:此以下反覆推論。明聖人愛敬政教一本乎孝,更無以加。記曰:「樂自順此生,刑自反此作。」此節言其反以爲戒,春秋所以討亂賊、撥亂世反諸正也。父母生之,續莫大,君親臨之,厚莫重。故愛親,愛之本也,推愛親之心以及他人,各稱其情以行吾愛,而仁不可勝用,是之謂德。敬親,敬之本也,推敬親之心以及他人,各隨其分以致吾敬,而義不可勝用,是之謂禮。若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其愛也,於天性之恩反,謂之悖德而已。不敬其親而敬他人者,其敬也,於天秩之義反,謂之悖禮而已。愛敬統言皆德也,亦皆禮也。析言則愛屬仁,敬屬義,德主仁,禮行義,德禮即仁義,亦即仁禮。孟子言「親親仁,敬長義」,又言「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皆本孝經義。德禮本於愛親敬親,故以順天下而順,所謂「天地之經,而民是則之」。若以悖德悖禮爲順,則是逆也,反易天常,拂人之性,民無則焉。不在乎博愛廣敬之善道,而皆在乎大亂之凶德。雖以詐力得人,終必積惡滅身。君子之所甚賤深惡,不以爲貴也。注以桀、紂擬之,蓋悖德悖禮之人,其愛敬他人,豈出於仁義之良心?不過與我善者則以爲善人,淫朋比德以大惡於民,若桀、紂不念厥祖,爲天下逋逃主萃淵藪,以行暴虐姦宄,是也。凡善必吉,惡必凶,經上言善,下言凶德,即易吉凶垂教之義。德禮本主善,反之則爲悖爲凶。他經或言惡德,或言慝禮,皆同義。〇春秋傳季文子使太史克數莒僕之罪,以對宣公,曰:「先君周公制周禮,曰:『則以觀德,德以處事,事以度功,功以食民。』作誓命曰:『毁則謂賊,掩賊爲藏,竊賄爲盗,盗器爲姦,主藏之名,賴姦之用,爲大凶德。有常無赦,在九刑不忘。』行父還觀莒僕,莫可則也。孝敬忠信爲吉德,盗賊藏姦爲凶德。夫莒僕,則其孝敬,則弑君父矣;則其忠信,則竊寶玉矣。其人則盗賊也,其器則姦兆也。保而利之,則主藏也。以訓則昏,民無則焉。不度於善而皆在於凶德,是以去之。」案史克述周公之訓,以正亂賊之罪,孝經用其語,此即魯之春秋其文則史,而孔子取其義,可見春秋、孝經相輔爲教。又可見孝經明大順,春秋誅大逆,皆本於周公之則。則,法也。至德要道則天下順,悖德悖禮則民無則,此可見人性之善好惡之同。「則以觀德」者,立父子君臣之則,以觀孝敬忠信之德。有孝敬忠信之德,則親親、仁民、愛物、相生、相養、相保之事功皆從此起,未有事功不本於德者。漢制使天下誦孝經,東漢節義之所以盛,國本之所以固也。曹操欲求不孝、不弟、污辱之人而有濟國安民之略者,魏之所以遽見篡奪。魏、晉以後,所以數百年天下大亂,綱常墜地,生民塗炭,所謂『雖得之,君子不貴』,聖人之言,豈不大彰明較著哉?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鮮不爲大姦慝。不愛敬其親而愛敬他人者,豈真能愛敬他人哉?將收拾人心,要結死黨,以濟其大姦大惡,其始誘以鈎餌,其終納之湯火。先爲邪説淫辭,以蠱惑迷亂人之心志,而後使人忘其親、忘其身而從之,如病風發狂,蹈河掬火,陷於悖逆誅死之地而後已。故墨翟之兼愛,非兼愛也,兼惡也;其無父也,將以無君也。彼其人有精明强忍之才,博物多能之學,以兼愛之説招集徒黨。設積日累久,諸侯稍衰,將無事不可爲。彼見君臣之義之出於父子也,於是先决父子之倫,彼恐人之讀書,知大義而不信己也,於是教人不讀書。鞅、斯之焚書,以肆其凶虐,曹操之求不孝不弟之人,以爲篡漢先聲,皆此意也。三綱相須而成。今日之爲邪説者,又欲决夫婦之綱,以亂天下之父子,以顛倒君臣,則其智更奸,其禍更速矣。夫人情莫不欲人之愛己,聖人之愛人也以至誠,姦人之愛人也以大僞。誠僞之别,萬萬生靈生死之關,何以别之?以其愛親與不愛親别之。故孝經者,仁之至,智之盡。以孝經之道觀人,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心之厚薄邪正不爽毫黍。莊子曰:「盗不得聖人之道不行,爲之權衡以信之,則并與權衡而竊之。」夫苟以孝經爲權衡,凶德之盗惡從而竊之哉。鄭君謂「悖若桀、紂」,舉人所共知者以曉人。今更推此義,以見聖人憂患萬世之心。世衰道微,邪説爲暴行之先驅,天下將有生民糜爛、積血暴骨之禍,必先變亂是非,顛倒順逆,彼其持之有故,言之成理,而實反易天明,以蕩衆心,使元元之民喪其所大欲,而得其所大惡,亂靡有定,悔無可及,所謂「以順則逆,民無則焉,不在於善,而皆在於凶德」。聖人在千載上提撕警覺、大聲疾呼如此,可謂肫肫其仁,悲憫萬世之深者矣。〇董子云:「『雖得之,君子不貴』,教以義也。」義者,好惡之正也。天地之性人爲貴,雖庶人之卑,廝役之賤,其可貴之性則同。故君子使民如承大祭,不敢失於臣妾,貴之也。若悖德悖禮之人,自賊其性,自外於人,雖以詐力取勝,惡燄鴟張,而君子避之若浼,賤之甚於狗彘。自古亂臣賊子如商臣、陳恒之等,能逭一時之王誅,必不能逃萬世人心之天討。雖刑餘隸人,之其罪狀,皆恥與爲比。羞惡之心,人皆有之,君子不貴,實人心所同賤。春秋記惡,與萬世之衆棄之,是義之至也。〇治要引注云:「人不能愛其親而愛他人嚴云:「疑有『之』字。」親者,謂之悖德。不能敬其親而敬他人之親者,謂之悖禮也。」「之」、「親」二字,於經外别生枝節,非,辨見前。又云:「以悖爲順,則逆亂之道也。則,法。」不誤。又云:「惡人不能以禮爲善,乃化爲惡,若桀、紂是也。」「惡人」二句非其義,疏引「若桀、紂」上有一「悖」字,與此二句不合。又云:「不以其道,故君子不貴。」義無誤。

君子則不然,言思可道,

言中丁仲反,下同。詩、書,釋文。故可道。三字補。

行思可樂,釋文。如字,音洛。注同。盧引孔云:「『如字』疑當在『行』字下。」 案行,當讀下孟反。

行此字補。中釋文。禮樂,故可四字補。樂。釋文。

德義可尊,

箋云:春秋傳曰:「詩、書,義之府,禮、樂,德之則。」

作事可法,

箋云:孟子曰:「孰不爲事,事親,事之本也。」大學曰:「其爲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

容止可觀,

箋云:孟子曰:「動容周旋中禮。」易曰:「節,止也。」又曰:「艮其止,止其所。」

進退可度,

難進而盡中,當爲「忠」。易退而補過。釋文。

箋云:易虞説:「容止可觀,進退可度,則下觀其德而順其化。」觀卦注。春秋繁露曰:「衣服容貌者,所以説目也;聲音應對者,所以説耳也;好惡去就者,所以説心也。故君子衣服中而容貌恭,則目説矣;言理應對遜,則耳説矣;好仁厚而惡淺薄,就善人而遠僻鄙,則心説矣。故曰:『行思可樂容止可觀』,此之謂也。」五行對。

以臨其民。

箋云:易臨:「説而順」,「君子以教思無窮,容保民无疆。」

是以其民畏而愛之,則而象之。

心服曰畏,曲禮注文。言民畏敬而親愛之,法則而象十六字補。傚釋文。之。此字補。酌取疏義。

箋云:匡衡曰:「聖王之自爲動靜周旋,奉天、承親、臨朝、享臣,物有節文,以章人倫。蓋欽翼祗栗,事天之容也。温恭敬遜,親承之禮也,正身嚴恪,臨衆之儀也,嘉惠和説,饗下之顔也。舉錯動作,物遵其儀,故形爲仁義,動爲法則。孔子曰:『德義可尊,容止可觀,進退可度,以臨其民,是以其民畏而愛之,則而象之。』」漢書本傳上疏。

故能成其德教,而行其政令。

教不肅而成,德行而其下順之,陸賈新語義。風化以十五字補。漸也。釋文。政不嚴而治,君爲正則百姓從正。十三字補。不令力政反。下文并注同。案此音當在經「政令」下。誤在此。下文,謂諫諍章經文。而伐謂之暴。釋文。令順民心,故行。六字補。

釋曰:此節言其順以爲法,正孝經博愛廣敬,以順天下之事也。不然者,絶相反之辭。上言悖德悖禮,君子不貴,此即繼之曰:「君子則不然」,以撥亂反諸正之意。君子盡愛敬於事親,而後推以及人。言必思可道,非詩、書之法言則不言,故身言之,後人揚之也。行必思可樂,非禮樂之德行則不行,所謂「孝弟恭敬,民皆樂之」也。思,即「無念爾祖」之「念」,樂正子春所謂「一舉足一出言不敢忘父母」也。曾子十篇亦亟言思,思而後言,思而後動,所以可道可樂,而德義、作事、容止、進退皆當其可,所謂順,所謂則也。得於身曰德,宜於事曰義。周禮有三德、六德,禮記有十義。前章云:「陳之德義而民興行。」凡所陳以教民者,皆脩之身而可爲民表,故可尊。詩、書,義之府,禮樂,德之則。德以處事,去私欲,從事於義。君子黄中通理,美在其中,發於事業,以愛敬之德,盡愛敬之義,立愛敬之事,故作事可法,曾子立事篇是其準。容,容貌也。止,所止處也。詩「人而無止」,鄭箋引此爲證。動容貌,斯遠暴慢,如足容重、手容恭之等。敬其所以自止處,故可觀。簡氏云:「容止,禮容之節。止,節也。德容中禮節。」案容節以威儀言。進退,鄭以出處言,引表記「難進易退」,合事君章義爲説。難進者,仕爲行道,不爲利也。天下惟難進者能盡忠,熱中患失之鄙夫,其於君也,利之而已。易退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也。天下無不是之君親,故思補過。此進退之大者,盡忠補過,故可爲法度。其在威儀,則三揖而進,一辭而退,亦其度也。皮氏云:「鄭以此君子不專屬人君,如卿大夫亦可言臨民也。」案此君子,據聖賢在位者言。雖無其位而有其德,則其所以臨民者,已裕在身,所謂「大人之事備」也。以上六句,皆安親敬親之稱所推暨弭綸,根於心,生於色,施於四體,舉而措之事業。敦德崇禮,以臨撫其民,本立道生,盡性以盡人性如是。是以民心悦誠服,畏而愛之,有父之尊,有母之親,則而象之,如天之明,如地之義。故以德爲教而教無不成,由是發政施令而政無不行。蓋必如是,乃能成其德教而行其政令,非是則民所不則,以在民上,不可以終,所謂「雖得之,君子不貴」者。數語以左傳證上文,本唐氏。天下惟愛敬其親者,能愛人敬人,極於使天下觀感興起,合敬同愛,然則聖人之德,又何以加於孝乎?〇阮氏云:「此章兩言政字。論語引書云:『孝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此政必從孝友而施,即孔子孝經之所由來,猶之詩云:『民之秉彝,好是懿德。』爲孟子性善所由來。孔、孟之學,未有不本之詩、書者也。」案經言政令者,政必申令,故易蠱卦爻稱「幹父之蠱,幹母之蠱」,而彖辭曰:「先甲三日,後甲三日。先王以孝治天下,故敬事愛民如此其至。」注云:「不令而伐謂之暴。」明經言政又言令之意。「伐」,或當作「罰」〇治要引注云:「君子不爲逆亂之道。言中詩、書,故可傳道也。動中規矩,故可樂也。」又云:「可尊法也。」又云:「可法則也。」又云:「威儀中禮,故可觀。」義無誤。惟「行思可樂」,鄭注原文當以禮、樂對詩、書,「尊法」二字以未甚協。又「難盡」二句與釋文同。「中」做「忠」是也。又云:「畏其刑罰,愛其德義。」案以上六句,皆以德禮順民之事。此畏字,當與曲禮「賢者狎而敬之,畏而愛之。」大學「大畏民志」義同。言畏刑罰,非也。下五刑章始言刑,此非其語次。或據左傳引周書「大國畏其力」證畏爲畏刑。然彼據征討强暴諸侯,此據化民,義各有當。

詩云:「淑人君子,其儀不忒。」

淑,善也。忒,差也。注疏。文選王元長策秀才文注引「忒,差也」句。釋文訓同。

釋曰:詩曹風鳲鳩篇。言善人君子,其威儀不有差失,引以證愛敬德禮,有順無悖,爲民法則之義。大學引詩下二句,釋之曰:「其爲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意正同。詩箋讀儀爲義,訓忒爲疑。親親仁民,愛敬各當其義,禮以行之,各有威儀,不疑則不差,義相表裏。黄氏云:「君子而思以淑人善俗,非禮何以乎?禮儀之在人身,所以動天地也。孝子仁人必謹於禮,謹禮而後可以敬身,敬身而後可以事天。傳曰:『大哉聖人之道,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於天。優優大哉,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待其人而后行。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至德者,孝敬之謂也。」〇阮氏云:「晉、唐人言性命者,欲推之於身心最先之天。商、周人言性命者,祇範之於容貌最近之地,所謂威儀也。春秋左傳襄公三十一年衞北宫文子見令尹圍之威儀,言於衞侯曰:『令尹似君矣,將有他志。雖獲其志,不能終也。詩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終之實難,令尹其將不免。』公曰:『子何以知之?』對曰:『詩云:「敬慎威儀,惟民之則。」令尹無威儀,民無則焉,民所不則,以在民上,不可以終。』公曰:『善哉,何謂威儀?』對曰:『有威而可畏,謂之威。有儀而可象,謂之儀。君有君之威儀,其臣畏而愛之,則而象之,故能有其國家,令聞長世。臣有臣之威儀,其下畏而愛之,故能守其官職,保族宜家。順是以下皆如是,是以上下能相固也。衞詩曰:「威儀棣棣,不可選也。」言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大小皆有威儀也。周詩曰:「朋友攸攝,攝以威儀。」言朋友之道,必相教訓以威儀也。周書數文王之德曰:「大國畏其力,小國懷其德。」言畏而愛之也。詩云:「不識不知,順帝之則。」言則而象之也。紂囚文王七年,諸侯皆從之囚,紂於是乎懼而歸之,可謂愛之。文王伐崇,再駕而降爲臣,蠻夷帥服,可謂畏之。文王之功,天下誦而歌舞之,可謂則之。文王之行,至今爲法,可謂象之,有威儀也。故君子在位可畏,施舍可愛,進退可度,周旋可則,容止可觀,作事可法,德行可象,聲氣可樂,動作有文,言語有章,以臨其下,謂之有威儀也。』又成公十三年曰:『成子受脤於社,不敬。劉子曰:「吾聞之,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是以有動作禮義威儀之則,以定命也。能者養之以福,不能者敗以取禍。是故君子勤禮,小人盡力。勤禮莫如致敬,盡力莫如敦篤。敬在養神,篤在守業。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祀有執燔,戎有受脤,神之大節也。今成子惰,弃其命矣。其不反乎?」』觀此二節,其言最爲明顯。書言威儀者二,顧命『自亂於威儀』,酒誥『用燕喪威儀』。詩三百篇中,言威儀者十有七,朋友相攝以威儀,已見於左氏所引。此外『敬慎威儀,維民之則』,『威儀抑抑,德音秩秩,受福無疆,四方之綱』,『抑抑威儀,維德之隅』,『敬慎威儀,以近有德』,則皆同乎北宫文子、劉子之説也。威儀者,言行所自出。故曰:『慎爾出話,無不柔嘉。淑慎爾止,不愆于儀』,此謂謹慎言行、柔嘉容色之人,即力威儀也。是以仲山甫之德,則『柔嘉維則,令儀令色,小心翼翼,古訓是式,威儀是力』矣。魯侯之德,則『穆穆敬明,敬慎威儀,維民之則』矣。成王之德,則『有孝有德,四方爲則,颙颙卬卬,四方爲綱』矣。且百行莫大於孝,孝不可以情貌言也。然詩曰:『敬慎威儀,維民之則,靡有不孝,自求伊祜』矣,又言『威儀孔時,君子有孝子』矣。且力於威儀者,可祈天命之福。故威儀抑抑,爲四方之綱者,受福無疆也。威儀反反者,降福簡簡,福禄來反也。此能者養之以福也,反是則威儀不類者,人之云亡矣,威儀卒迷者,喪亂蔑資矣。且定命即所以保性,卷阿之詩言性者三,而繼之曰:『如圭如璋,令聞令望,四方爲綱。』凡此威儀爲德之隅,性命所以各正也。匪特詩也,孔子實式威儀定命之古訓矣。故孝經曰:『君子言思可道,行思可樂,德義可尊,作事可法,容止可觀,進退可度,以臨其民,是以其民畏而愛之,則而象之,故能成其德教而行其政令。詩云:「淑人君子,其儀不忒。」』論語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此與詩、左傳之大義,無毫釐之差也。」阮氏福曰:「曾子曰:『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動容貌,斯遠暴慢矣。正顔色,斯近信矣。出辭氣,斯遠鄙倍矣。』亦曾子傳孝經容止威儀之義也。」案威儀所以定命,不敢毁傷,自力威儀始。凡人之目動言肆、舉趾高、心不固者,必有異事邪慮意外之憂。凶悍好陵人者,其後必有非常之禍;輕佻無度,作事有始無終者,其後多有夭折之患。四語得之吾友梁氏鼎芬。而家庭之閒,恣睢自由,疾行先長,尤爲世道之大憂。犯上作亂,必自幼而不孫弟始。此語得之吾友沈氏曾植。故曲禮、内則、少儀爲平治天下之本,其爲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也。詩曰:「威儀是力」,力者,躬行實踐之謂。君子有其容,則實以君子之德,若色取仁而行違,則忒而非力矣。〇治要引注云:「善人君子威儀不忒,可法則也。」不誤。

紀孝行章 第十

釋曰:元氏云:此章記録孝子事親之行。案説文:「紀,别絲也。」詩棫樸箋云:「以綱罟喻,張之爲綱,理之爲紀。」自首章以來,論孝之大綱備矣。前章云:「人之行莫大於孝。」故此章遂分别條理,紀録孝子事親守身之行,以申孝始於事親,及不敢毁傷之義,是行孝之大目,故以紀孝行名章。陳氏澧云:「陶淵明有五孝傳,蓋陶公於家庭鄉里,以孝經爲教,稱引故實以證之。故其庶人孝傳贊云:『嗟爾衆庶,鑒兹前式。』司馬温公家範録孝經『居則致其敬,養則致其樂,病則致其憂,喪則致其哀,祭則致其嚴』五句,每句各引經史以證之。蓋孝經一篇,皆論以孝順天下之大道,惟此五句爲孝之條目,故加以引證,亦所謂『鑒兹前式』也。」案此章五致,爲人子者,當深思力行,以保其天性;又宜將古來孝子仁人行事,依類纂輯,證明經義,隨時爲人講説,以感發其善心。則所以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培生機而挽殺運者,其益無方矣。前式不遠,愿共勉之。

子曰:「孝子之事親也,居則致其敬,

居處温愉,先意承志,聽於無聲,視於無形,温恭朝夕,二十字補。必原誤也。嚴云:「明皇注『平居必盡其敬』,則『也』字當做『必』。」盡禮也。釋文。

養則致其樂,

樂其心,不違其志,樂其耳目,安其寢處,以其飲食忠養之。據内則補。

病則致其憂,

色不滿容,行不正履。注疏。

喪則致其哀,

擗踊哭泣,盡其哀情。注疏。北堂書鈔原本九十三居喪無「哀」字 釋文出「擗」、『踊」、「泣」三字。

祭則致其嚴。

齊書鈔作「齋」,此依釋文。戒沐浴,明發不寐,齊必變食,居必遷坐,敬忌踧踖,若親存也。北堂書鈔八十八祭祀總 釋文出「齊」、「必變食」、「敬忌踧」七字。云「齊,本又作齋。」 明皇注有「齋戒」二句。

五者備矣,然後能事親。

箋云:陸賈新語曰:「曾子孝於父母,昏定晨醒,周寒温,適輕重,勉之於靡粥之間,行之於衽席之上,而德美重於後世。」慎微。孟子曰:「事親若曾子者可也。」

釋曰:人之行莫大於孝,孝始於事親,故夫子既極論孝道之大,遂指實事親之行曰:孝子之事親也,隨父母舉出則致其恭敬,奉養父母則致其愉樂,父母有疾則致其憂謹,不幸而遭喪則致其哀戚,喪畢而祭則致其尊嚴,五者皆備矣,然後爲能事親。致,盡也,謂行之至也。此五句,事親之大目,凡禮經、記所言事親之道皆統之。故孝經,孝之經也,群經所言孝道,皆孝之傳也。居也,養也,病也,喪也,祭也,事親所歷之境也。敬也,樂也,憂也,哀也,嚴也,愛敬之天性發而不能自已者也。致則積誠積學以盡其性,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居則致其敬」者,居,謂隨父母居處。論語、禮記皆以養與敬對,統居而言,所謂「就養無方」也。此以居與養析言,則養專謂供奉飲食,而其餘隨侍之事皆屬之居。事親主於愛,而愛必將以敬。曲禮稱:「爲人子之禮,冬温夏清,昏定晨省,出必告,反必面,居不主奥,坐不中席,恒言不稱老。」内則稱:「子事父母,婦事舅姑,雞鳴盥漱,衣服佩用,以適父母舅姑之所,下氣怡聲,問衣燠寒,疾痛苛癢而敬抑搔之。出入,則或先或後,而敬扶持之,問所欲而敬進之。有命之,應唯敬對,進退周還慎齊。」傳言:「舜見瞽叟,虁虁齊栗。」「文王之爲世子,雞初鳴,至寢門外,問安否何如,安乃喜。日中又至,亦如之,莫又至,亦如之。」商子教伯禽見周公,入門而趨,登堂而跪。伯魚見孔子獨立,趨而過庭,皆致敬之事。敬者,愛慕之深,卑順之至,眷戀捧持,此心長存也。唐氏云:「曲禮『聽於無聲,視於無形』八字,最得難達之隱。鄭注『恒若親之將有教使然』,以曲得孝子之心,所謂敬之至也。人子事親,首能致敬於無形無聲之際,則於所謂先意承志者,庶乎能曲體一二,而於安親之心,樂親之情,代親之勞,預防之疾病,或可以少有所失矣。」案推致敬之心,即身不在親側,而依戀慎重之意,無斯須閒。故曾子在外,母思之嚙指,而心痛急歸,誠感千里也。「養則致其樂」者,孝子以親之加餐爲樂。曾子曰:「飲食移味,居處温愉。」記曰:「孝子之有深愛者,必有和氣。有和氣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祭時之和氣愉色婉容,即生時所以致樂也。惟其和順婉愉出於深愛至隱,如幼小嬉戲忭躍之真,故父母樂而安之,内則所謂「樂其心,不違其志」也。由致樂之心,則所以深體食性,調和滋味,慎察寒温,必曲中幾微,且使家人供殽中饋,皆欣欣有勸勉之心,而以善養爲樂矣。文王食上必在,視寒煖之節,食下,問所膳,命末有原。曾子養曾皙必有酒肉,將徹,必請問所與,問有餘,必曰有。孔子論孝曰:「色難」,曰:「啜菽飲水盡其歡」,皆致樂之事。唐氏説:「人壽大率不過七八十年,即百年亦爲時至速。人子真能養親之時,至多五六十年,轉瞬即逝。曾子曰:『親戚既没,雖欲孝誰爲孝。』養親之時日少一日,思之喜與懼并,而可不致其樂乎?衛將軍文子篇稱曾子養曾皙:『常以皓皓,是以眉壽。』父母之壽否,係於心境之鬱舒,爲人子者不可不隨時加省也。」「病則致其憂」者,對文疾甚曰病,散文則通。人子於父母之疾,雖輕而視若重,小愈而防其加,故以病言之。元氏云:「盡其憂謹之心」,侍疾必謹,惟憂故能謹。記曰:「父母有疾,冠者不櫛,行不翔,言不惰,琴瑟不御。」又曰:「親有疾飲藥,子先嘗之。」傳稱:「文王事王不怒。」謂事王季。記稱:「王季有不安節,文王色憂,行不能正履。王季復膳,然後亦復初。文王有疾,武王不説冠帶而養,文王一飯亦一飯,文王再飯亦再飯。」又引世子之記:「有不安節,『世子色憂不滿容』。」史稱漢文帝侍薄太后疾,三年衣不解帶,皆致憂之事。子曰:「父母唯其疾之憂。」孩提幼兒,往往多病,而所苦不能自言,父母心誠求之,曲中其隱以療之。自少至長,不知幾經憂勞。人子思此,則父母之疾,其憂當何如乎?况子疾,父母憂之而愈,父母之疾,子或憂之而仍不能愈。人子思此,其憂更當如何乎?痛自衰世人心陷溺,竟有久病無孝子之諺。所謂哀莫大於心死者,苟尚有人心,清夜思之,其可以爲人,可以爲子乎?唐氏云:「色不滿容,行不正履,所以如此者,蓋爲人子而至於親病,已不免於罪矣。其飲食之失節耶?寒煖燥溼之失宜耶?抑吾拂親之意而觸親之怒耶?思之重思之,推究其所以致病之由,忽作一萬一不愈之想,焉得而不憂。故愚嘗謂人子致謹於無形無聲之際,而不可稍忽者,當在親未病之時。若吾親既病,則雖悔恨涕泣、奔走祈禱,已無及矣。矧或親病日增,竟至於不忍言乎?禮記曰:『親癠,色容不盛。』此孝子之疏節也。」黄氏道周曰:「得其疏節,則其精意亦見,况并疏節而忽之乎?」案致其憂者,心專壹於親之病,而無絲毫他念之雜,如此則凡奉湯藥、進飲食、適寒燠之等,皆極和至順,曲得親意,周詳巧變,動中竅要,庶幾减其疾苦而轉危爲安。侍疾之道,至危至微,苟百密一疏,則萬悔莫追,人子所當深思也。「喪則致其哀」者,記曰:「親始死,雞斯徒跣,扱上衽,交手哭,惻怛之心,痛疾之意,傷腎,乾肝,焦肺。」蓋子於父母,一體而分,鞠育恩勤,劬勞罔極。一旦嬰兒中道失其親,其痛何若。故三年之喪如斯,痛之極也。斬衰之哭,往而不反,哀之至也。禮經士喪、既夕、士虞等篇,皆稱情立文,曲達孝子哀戚之至隱。故曾子讀喪禮,泣下沾襟。禮記説喪禮諸篇,語語沈痛,而檀弓「喪禮,哀戚之至也」一章,及問喪、三年兩篇,發抒致哀之誠,尤不忍卒讀。昔曾子執親之喪,水漿不入於口者七日。高子羔泣血三年,未嘗見齒。少連、大連三日不怠,三月不懈。期悲哀,三年憂,所謂致其哀也。雜記稱喪禮敬爲上,哀次之,此於致哀中更申一義,惟其致哀,是以致敬。子思所謂「必誠必信,勿之有悔」也。唐氏云:「先儒有言,人子既遭親喪,當知親生之時既不可復得,既喪之時亦不可復得也。痛哉言乎!是故親始死之時,則非復疾病求藥之時矣。既葬之時,則非復始死之時矣。思之尚忍不致其哀乎?」案夫子曰:「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親喪乎?」人子於親喪之初,悲哀痛疾,天良發不可遏。念屬毛離裏以來,鞠育恩勤,瞻依怙恃,俄頃訣别,其痛若木之斷根,身之殊死也。屬纊聽息之時,猶冀有一綫之生機,而親竟長往不返,呼號攀援,直欲舍生而從之也。環顧兄弟,與我同受形於父母,不勝其相憐相痛也。凡人皆有此心,所可歎者,才發見旋梏亡耳。孝子致其哀,則三年之喪,如駟之過隙,而終身之慕,至死不窮矣。「祭則致其嚴」者,初喪,殯宫有奠,而燕養饋羞湯沐,饌於下室,鬼神無像,設奠以憑依之,又孝子不忍一日廢其事親之禮也,及既葬而以虞易奠,卒哭而以吉祭易喪祭,由是祔練祥禫,以漸即吉。此勢之無可如何者,而孝子哀痛思慕之情,豈能忘乎?聖人通幽明之故,制祭祀之禮,報氣報魄,以追養繼孝。然神人渺隔,非精誠之至,則不能感通。孝子感時物之變,悽愴怵惕,追思其親,齊戒沐浴,專致其精明之德,以交於神明,如執玉,如奉盈,其嚴乎!禮記説祭禮最詳,而祭義一篇,尤足深動人孝思。文王之祭也,事死如事生,孔子祭如在,曰:「吾不與祭如不祭」,皆致其嚴也。嚴者,愛敬之心專壹深重,合莫通微,誠中形外者也。唐氏云:「人子而至於祭其親,亦可哀矣。生時視膳,未克盡心,至親没之後,欲再進一勺水,不可得也。曾子曰:『椎牛而祭墓,不如雞豚逮親存也。』歐陽修述其父之言曰:『祭而豐,不如養之薄也。』其言均絶痛。禮記曰:『君子有終身之喪,忌日之謂也。忌日不用,非不祥也。言夫日,志有所至,而不敢盡其私也。』又曰:『齊之日,思其居處,思其笑語,思其志意,思其所樂,思其所嗜。祭之日,入室,僾然必有見乎其位,周旋出户,肅然必有聞乎其容聲,出户而聽,愾然必有聞乎其歎息之聲。』如是而祭,猶恐失之,而可不致其嚴乎?」案禮經特牲、少牢、饋食之禮,節文至詳,由其文以深求其義,則致嚴之意自生於心矣。禹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今之人往往自奉甚厚而祭祀簡忽,人之無良,吁可慨矣。祭喪之禮廢,則臣子之恩薄,而偝死忘生者衆。欲厚民德而正人心,則禮經、記喪祭諸篇,不可不亟講矣。此五致者,論語所謂「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自始至終,一有不備,即不可爲能事親。孟子曰:「事親若曾子者可也。」蓋必如曾子之備致,然後爲能事親也。〇治要引注云:「樂,竭歡心以事其親。」説「樂」字,是。

事親者,居上不驕,

箋云:書曰:「慎乃在位。」

爲下不亂,

箋云:易侯氏説:「臣子當至順。」坤卦注。論語曰:「其爲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

在醜不争。

不忿芳粉反,下同。争也。釋文。醜,衆也。三字據曲禮注補。

箋云:記曰:「爲人子之禮,在醜夷不争。」

居上而驕,則亡;

箋云:易曰:「亢之爲言也,知存而不知亡。」大學説治國平天下曰:「驕泰以失之。」

爲下而亂,則刑;

好亂則刑罰及其身也。釋文。

在醜而争,則兵。

一朝之三字補。忿,釋文。 忘其身以及其親。七字補。

箋云:明皇曰:「謂以兵刃相加。」

三者不除,雖日用三牲之養,猶爲不孝也。」

愛親者三字補。不敢惡於人親。釋文。「親」字衍。敬親者不敢慢於人,而三者不去,灾及於親。養雖隆,猶是不孝而已。二十六字補。

箋云:孟子曰:「不失其身而能事其親者,吾聞之矣。失其身而能事其親者,吾未之聞也。」

釋曰:五致備然後能事親,而事親必先守身,故此遂論守身之道,蓋不敢毁傷之目也。言事親者常念爲父母之身,惟恐近於危辱以貽親憂。居上位,則思天道盈虧,居高疾顛,載舟覆舟,小人難保,不敢以富貴而驕。爲人下,則思貴有常尊,賤有等威,盡忠守順,以率天常,不敢挾是非不平之見而在亂。在醜類群衆之中,則思敬而無失,恭而有禮,横逆之來,情恕理遣,不敢逞血氣之勇而争。蓋居上而驕,則百姓怨叛,必亡;爲下而亂,則王法不容,必刑;在醜而争,則暴亂侵陵,必致兵刃相加。驕、亂、争三者不去,則亡、刑、兵三禍必至。身且不保,親復何賴?雖日用太牢之養,親將憂不能下咽,猶是不孝之子也。故事親者,必始於不毁傷其身,惟三者除所以能備五致也。簡氏云:「事親者敬以脩身,斯居上不驕矣;順以從法,斯爲下不亂矣;和以處衆,斯在醜不争矣。」唐氏云:「居高俯視,常覺下墜之可危,斯不驕矣。居上而驕,盈滿之至,死氣至矣,焉得不亡。作亂之事,每起於犯上,犯上之事,每起於心之不平。其幾甚微,深可畏也。懷才負氣之士,往往激於一時之不平,不較事之大小,理之邪正。及躬被刑罰,念及父母所生之全體,以及平日鞠養之恩,而悔已無及矣,可不痛哉。易曰:『亂之所生也,則言語以爲階。』朋衆相處,往往於言語之中殺機已伏,是以君子慎密不出也。」案五者皆出於心之仁,三者皆出於氣之暴。五者備而三者除,則所以致家庭聚順之歡者,即以養天下和平之福矣。黄氏云:「若是者何也?敬身之謂也。敬身而後敬人,敬人而後敬天。頌曰:『敬之敬之,天維顯思,命不易哉,無曰高高在上。』爲天子者如此,又况其下者乎?爲下而争亂,忘身及親,是君子之大戒也。孝經者,其爲辟兵而作乎?辟兵與刑,孝治乃成。兵刑之生,皆始於争。爲孝以教仁,爲弟以教讓,何争之有?傳曰:『堯、舜帥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帥天下以暴而民從之。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故恕者,聖人所下脱「以」字。養兵不用而藏身之固也。」案黄氏之言,深得經之神恉。抑又思之,驕以致亡,亂以致刑,争以致兵,此之謂毁傷。非是則殀壽不貳,脩身以俟之,命也。所欲有甚於生者,所惡有甚於死者,致命遂志,殺身成仁,義也。是故驕也、亂也、争也,雖幸而無患,君子謂之毁傷,所謂「罔之生也幸而免」也。不驕、不亂、不争,雖不幸而死,若比干之極諫,孔父、仇牧之死難,君子謂之全歸,「未見蹈仁而死者」也。蹈仁而死,猶不死也,以其無毁傷之道也,故曾子臨大節而不可奪。又案,「爲下不亂」,中庸作「不倍」。倍,背也。背者,亂之階也。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所以守身即所以立身也。〇治要引注云:「雖尊爲君而不驕也,爲人臣下不敢爲亂也。」義無誤。又云:「忿争爲醜。嚴云:「當云『朋友爲醜』。」醜,類也,以爲善。嚴云:「當云『助己爲善』。」不忿争也。」文既脱誤,即如嚴校,義亦未允。又云:「富貴不以其道,是以取亡也。」「不以其道」四字未甚允。又云:「爲人臣下好爲亂,則刑罰及其身。」不誤。又云:「朋友中好爲忿争,惟兵刃之道。」「醜」字不必專指朋友。又云:「夫愛親者不敢惡於人之親。今反驕亂忿争,雖日致三牲之養,豈得爲孝乎?」據釋文誤本,遂於經愛人外增出「親」字。天子、聖治兩章注由此皆誤矣。

五刑章 第十一

釋曰:上言驕、亂、争三者不除,養雖隆,猶爲不孝。蓋不孝始於忘身,充忘身之極,則無父無君,殫殘聖法,無惡不爲。故此章遂極言不孝之罪,所謂「刑自反此作」,故以五刑名章。蓋蒙聖治章「悖德」、「悖禮」之文,以反結首章「事親」、「事君」、「立身」之義。春秋所以討亂賊,明王法以遏亂也。

子曰:「五刑之屬三千,而罪莫大於不孝。

科條三千,謂劓、墨、當爲「墨、劓」。宫割、臏、此字補。大辟。穿窬盗竊者劓,嚴云:「當作墨。」劫賊傷人者墨,嚴云:「當作劓。」男女不與當爲「以」。禮交者宫割,壞人二字盧補。垣墻、開人關者臏,二字盧補。手殺人者大辟。釋文。

箋云:舊説:「不孝之罪,聖人惡之,去在三千條外。」疏。易:「突如,其來如,焚如。」鄭氏曰:「不孝之罪,五刑莫大。焚如,殺其親之刑。」

要君者無上,

箋云:明皇曰:「君者,臣所稟命也,而敢要之,是無上也。」

非聖人者無法,

非侮聖人者,釋文。其心無法。四字補。

箋云:明皇曰:「聖人制作禮法,而敢非之,是無法也。」

非孝者無親,

非此字補。人行者,釋文。其心無親。四字補。

箋云:明皇曰:「善事父母爲孝,而敢非之,是無親也。」

此大亂之道也。」

箋云:元氏説:「人不忠於君,不法於聖,不愛於親,此皆爲不孝,罪惡之極,故以大亂結之。」

釋曰:此承上章推極不孝之罪。言五刑之屬,科條總有三千,而罪莫有大於不孝。不孝則無父無君,凶德悖禮,與聖人之道全反,惡逆滔天,將使人類相殺無已時,此是大亂之道也。「五刑之屬三千」,述尚書吕刑文。吕覽引商書曰:「刑三百,罪莫大於不孝。」或三百係三千之誤。或三百其綱,三千其目,皆大分言之,科條三千。蓋聖人惟刑之恤,一條之中,或故或誤,輕重出入,分析至詳,務在化惡爲善,弼教棐彝,並生並育。據吕覽,則夫子此言本商書古訓。周書言:「元惡大憝,矧惟不孝不友」,亦此意。説文云:「,不順忽出也,从到同倒。子。」易稱:「突如,其來如」,不孝子出不容於内也。,即易突字也。易稱:「突如,其來如,焚如」,蓋不孝之極,如商臣、莒僕之等,凡在人類莫不欲處以極刑。五刑之常,雖大辟不足以蔽其辜,故殺而焚之。唐氏説:「周禮大司徒賈疏云:『孝經不孝不在三千者,深塞逆源。蓋三千科條,均係人道之刑。人而至於不孝,則非人行而淪於禽獸,故當處以待禽獸之法,如後世淩遲之刑。此聖人之所以不忍言,故不在三千之條。』賈公彦謂深塞逆源,得禮與刑之精義矣。」案凡人出於禮則入於刑。黄氏謂:「禮有三千,刑亦三千。禮刑相維,不孝之罪,豈惟禮所不容,亦刑所不容,故别著三千條外,所謂罪不容於死也。」阮氏云:「志在春秋,爲弑君父者嚴刑法也。行在孝經,爲事君父者率性道也。文言曰:『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此易教兼春秋、孝經言之也。」「要君者無上」以下,申言不孝爲罪之至大。簡氏云:「三者皆自不孝而來。不孝則無可移之忠,由無親而無上,於是乎敢要君。不孝則不道先王之法言而無法,於是乎敢非聖人。不孝則不愛其親而無親,於是乎敢非孝。故曰:『此大亂之道也』,明其當爲莫大之罪也。」元氏云:「凡爲人子,當須遵承聖教,以孝事親,以忠事君。君命宜奉而行之,敢要之,是無心遵或當爲尊。於上也。若臧武仲以防求爲後於魯,晉舅犯及河授璧請亡之類,是也。」唐氏:「論語朱子注云:『要,有挾而求也。』有所挾以求君,其居心不敬之甚矣。」案要者,有所挾以與君約,使君不得不從己。要,如要於路之要,蓋持其要害之意。臣之禄,君實有之,臣言情於君可也。予奪可否,惟君作命,無敢强求。若惟恐君之不許,而迫以不得不許之勢,則要君矣。武仲本非有叛君之心,其事本迫於勢之不得已。然迫於勢而反以據邑之勢迫君,則其心固已不顧君臣之義,故夫子正其名曰要君。舅犯於君倚己如左右手之時,而乘機以堅君之信,故趙文子謂見利不顧其君。充類至義之盡,則凡亂臣致難於其君,不奪不饜者,孰非由勢迫利疚而然?君至尊也,而敢要之以從其私,天澤定分何在?是其心無上也。非者,不以爲是而毁謗之。正朝夕者視北辰,正嫌疑者視聖人,聖人制爲禮法,輔翼刑法,使天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以相生、相養、相保而不相殺。不忠不孝之人,行事皆悖禮法,犯刑法,與聖人之道無一不相反,故舉天下萬世所公是者而非之。唐氏説:「此言所以尊經也。孔子謂君子畏聖人之言,小人侮聖人之言。禮記王制云:『析言破律,亂名改作,執左道以亂政,殺。行僞而堅,言僞而辯,學非而博,順非而澤,以疑衆,殺。』夫析言破律等事,其罪至於誅不以聽者,謂其非經而侮聖也。法,謂法律。近世無知妄作之徒,常欲軼乎名教之外,深憚聖經法典,動輒以廢經爲言,且以似是而非之辭侮慢聖人,此法律之所以不容者也。」案聖人先知先覺,行爲世法,言爲世則。非之者傲很明德,以亂天常,是其心無法也。要君、非聖之惡皆由於不孝。孝者,天經地義,人所率乎性以爲行。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天下雖至驕悍不馴之夫,聞孝子之行,無不惻然自動其天良。不孝之子喪其本心,竟忍以孝行爲非,曾不念身所從來。屬毛離裏,天性至親,是其心無親也。簡氏云:「今之非孝者云:『孝知有家,不知有國。』韓非子云:『魯人從君戰,三戰三北。仲尼問其故,對曰:「吾有老父,身死莫之養也。」仲尼以爲孝,舉而上之。是以觀之,夫父之孝子,君之背臣也。』甚哉韓非之誣也。周官有養死政之老。曾子云:『事君不忠,非孝也。戰陣無勇,非孝也。』故經曰:『君子之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孝子忠臣相成之道也。」案人而至於非孝,則天理絶滅盡矣。孝則事君必忠,而聖教行,天下治。不孝不忠,則聖法斁而乾坤或幾乎息矣,故曰:「此大亂之道也」。人生於三,事之如一。故天地者人之本,祖父者類之本,君師者治之本,事親、事君、事師其義同。大戴禮言大罪有五,殺人爲下。蓋殺人者,所殘止一人,自取誅戮而已。要君、非聖、非孝,則逆天悖禮之極,將驅天下爲禽獸,以召禽獼草薙、積血暴骨之禍,故聖人必首誅之。所以救同類於水火,以至順討至逆,迫於愛敬萬不得已之心而出之者也。孔子誅少正卯,誅亂臣賊子,豈得已哉?〇黄氏云:「兵刑雜用而道德衰,聖人之禁也,曰示之以好惡。示之以好惡,則猶未有禁也,刑而後禁之。周禮司徒以六行教民,司寇以五刑匡其不率。於是有不孝之刑,不友之刑,不睦婣之刑,不任卹之刑。此六者,非刑之所能禁也。刑之能禁者,寇賊姦宄耳。然其習爲寇賊姦宄者,刑亦不能禁也。必以之禁六行,禁其不率。則是束民性而法之也。言束縛民性而歸於法。束民性而法之,不有陽竊,必有陰敗。言民以詐相遁。繇是則堯、舜之禮樂,與名法争騖矣,此爲明代用刑刻深而陳忠諫,痛乎言之。争騖必絀。然且夫子猶言刑法,何也?夫子之言,蓋爲墨氏而發也。人情易媮,媮而去節,則以禮爲戎首。夫子之時,墨氏未著,而子桑户、原壤之徒,皆臨喪不哀,遯於天刑。夫子逆知後世之治必入於墨氏,臨喪不哀,其變則爲墨氏薄葬,不愛其親矣。墨氏之徒,必有要君、非聖、非孝之説以爚亂天下,使聖人不得行其禮,人主不得行其刑。刑衰禮息而愛敬不生,愛敬不生而無父無君者始得肆志於天下,故夫子特著而豫防之,辭簡而旨危,憂深而慮遠矣。」唐氏云:「按近世墨氏之學勝矣,聰穎之士喜其新奇,迷入其中,良可憫痛。黄氏之言,所見尤遠,可謂得孔、曾之精意。」案觀於今日無父、無君、非聖之禍,真如孟子所云:「率獸食人,人將相食。」乃知不愛其親而愛他人爲大凶德,墨氏兼愛之爲兼惡,而猖狂浮游之言,視君臣父子若萍浮江河而適相合,實有以啟其先,其流毒至今二千餘年而驟發不可遏。此聖人以至德要道順天下,所以不得已而用刑遏亂也。孝經十八章而言刑祇此一章,聖人體天地生生之德,任德不任刑也。言刑而大聲疾呼如此,誠不忍天下萬世赤子匍匐將入井,而異端之徒肆其不仁,將推而下之,且投石也。〇注云「劓、墨、宫割、臏、大辟」者,陸氏云:「墨,刻其額而涅之以墨。劓,截鼻之刑。宫割,男子割勢,女子宫閉之。」白虎通五刑篇曰:「臏者,脱其臏也。」案「臏」,書吕刑作「剕」,周禮司刑作「刖」。大辟,死刑。五刑之條,周禮每罪各五百,合二千五百。吕刑則墨、劓各千,剕五百,宫三百,大辟二百,凡三千。變周初法從夏制,所謂刑罰世輕世重,各因時宜。其次,吕刑先「剕」後「宫」,周禮先「宫」後「刖」。注説五刑所犯之罪,與周禮注引書大傳有異同,各有所本,要皆舉其大略。釋文不見「臏」字,亦不見「剕」、「刖」字。考易困卦「刖」字,書吕刑「剕」字,周禮司刑注「臏」字,皆有音。孝經童蒙始習,何反無音。竊疑釋文「宫割』條下必有闕文。據注「宫」下有「割」字,周禮注述書作「臏辟」,蓋皆據今文尚書,與後注古文異,此注蓋本作「臏」字。陸以「宫割」字、「臏」字皆與當時所行吕刑異,故先據吕刑正文解經,乃爲注作音,别其異同,以「宫割」條稱吕刑及周禮並直作「宫」字例之。當補云:「臏,頻忍反。吕刑作『剕』,周禮作『刖』。」盧氏於「宫割」下補「臏」字,於「關鑰」下空缺處補「者臏」二字,皆是,今從之。先宫後臏,或因所據成文傳寫倒置。至聖人制刑及誅大不孝大義,余於易噬、嗑、坎、離箋釋論之詳矣。〇治要引注云:「五刑者,謂墨、劓、臏、宫割、大辟也。」又云:「事君先事而後食禄,今反要之,此無尊上之道。」又云:「非侮聖人者不可法。己不自孝,又非他人爲孝,不可親。」又云:「事君不忠,侮聖人言,非孝者,大亂之道也。」義皆無誤。惟釋「非孝」句與釋文引注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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