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元弼學
廣要道章 第十二
釋曰:上既舉孝子事親之節目,以指人行莫大之實,又言罪莫大於不孝,以申凶德之戒。故此兩章遂蒙君子能成德教之文,言教莫善於以孝興禮,以禮行孝,以發至德要道之精義。先要道後至德者,上言行莫大於孝,罪莫大於不孝,因歷説教民莫善之事,由孝及弟,遂及禮樂。蓋孝則必弟,而禮樂從此起,孝弟皆須禮以行之,是謂要道,而道之所以爲要,本德之所以爲至。此章由孝弟以及禮樂,而詳言禮之用,故結言要道;下章由禮樂推本孝弟,以極見孝之大,故結言至德。聖人之言,反覆相成,行乎其所,不得不行,如日月相從,山川縈抱,無非天行之健,地勢之順也。兩章大義,當通合觀之。蓋德者,愛敬也,愛敬及天下,謂之至德,孝弟是也。孟子曰:「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達之天下也。」德而曰至,以言乎其大也。道者,所以行愛敬者也,愛敬一人而千萬人説,謂之要道,禮樂是也。孟子曰:「仁之實,事親;義之實,從兄;禮之實,節文斯二者;樂之實,樂斯二者。樂則生矣,生則惡可已,則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道而曰要,以言乎莫此爲善也。愛非敬不立,愛親者不敢惡於人,敬親者不敢慢於人,不敢即敬也,故曰:「語孝必本敬,本敬則禮從起』。孝弟同體,父子之道、君臣之義相須而成,孝則必弟,孝則必忠,孝以愛興敬,禮以敬治愛。古之君子躬行至德,自盡其孝弟忠敬以事父、事兄、事君,而即以敬天下之爲父、兄、君者,是之謂教,以身教也。敬天下之爲父、兄、君者,而天下之子、弟、臣皆惻然自生其事父、事君、事兄之心,是之謂悦,悦即「樂則生矣」之樂,所謂「天地之經,而民是則之」,「孝弟恭敬,民皆樂之」也。天下之子、弟、臣悦,則興孝、興弟、作忠,而愛不可勝用,敬不可勝用。尊尊、親親、長長、幼幼,以生以養,以富以教,而上下安,型仁講讓,和親、安平、康樂,而風俗成矣,故曰:「孝經者,制作禮樂,仁之本」,夫是之謂順,此兩章通義也。上陳五孝,皆至德要道之實,此更發明其所以爲要,所以爲至,引而申之以盡其義,故曰廣。下章言教以孝、教以弟而結言至德,此章言孝弟,又言禮樂,而結言要道。首章注以至德爲孝弟,要道爲禮樂,深得經旨矣。〇又案孔子行在孝經,教孝、教忠、教弟而萬世之下皆知父之爲父,君之爲君,兄之爲兄,即所以敬萬世之爲君、父、兄者也。萬世之爲子、弟、臣者,讀孝經無不自動其孝弟忠敬固有之良心,所謂子説、弟説、臣説也。子、弟、臣説,則本立道生,親愛禮順之心惡可已,擴而充之,天下無亂不可治,無散不可聚,無弱不可强,故黄忠端之序孝經曰:「循是而行之,五帝、三王之治猶可以復。」
子曰:「教民親愛,莫善於孝;教民禮順,莫善於弟,本亦作「悌」。釋文。
弟,此字補。人行之次也。釋文。
移風易俗,莫善於樂;
樂感人情者也,惡鄭聲之亂樂也。釋文。
箋云:漢書刑法志曰:「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其剛柔緩急,音聲不同,繫水土之風氣,故謂之風。好惡取捨,動靜亡常,隨君上之情欲,故謂之俗。孔子曰:『移風易俗,莫善於樂。』言先王統理天下,一之乎中和也。」
安上治民,莫善於禮。
上好禮則民易使也。釋文。
箋云:禮記説:「禮之於正國,猶衡之於輕重,繩墨之於曲直,規矩之於方園,敬讓之道也。故以奉宗廟則敬,以入朝廷則貴賤有位,以處室家則父子親、兄弟和,以處鄉里則長幼有序。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於禮』,此之謂也。」孟子曰:「仁之實,事親是也;義之實,從兄是也;禮之實,節文斯二者;樂之實,樂斯二者。」白虎通曰:「樂以象天,禮以法地。人無不含天地之氣,有五常之性者,故樂所以蕩滌,反其邪惡也;禮所以防隱佚,節其侈靡也。故孝經曰:『安上治民,莫善於禮。移風易俗,莫善於樂。』」禮樂。
禮者,敬而已矣。
敬者,禮之本也。注疏。
故敬其父則子説,音悦,注及下同釋文。
説釋文。人心感而誠服。七字補。
敬其兄則弟説,敬其君則臣説,
盡禮以事釋文。父、兄、君,則子、弟、臣皆説。明孝弟忠敬人心同。十七字補。
敬一人而千萬人説,
箋云:舊説:「一人謂父兄君。千萬人,謂子弟臣也。」疏引舊義,疑鄭同。
所敬者寡而説者衆,此之謂要道也。」釋文。要,因妙反,下同。臧云:「下無要字,當作『注同』。」
守約施博曰五字補。要。推校釋文注當有「要」字。
釋曰:此章明禮以行孝爲道之要。夫子言教民親睦慈愛,由親及疏,以恩意相人偶者,莫善於孝。惟愛親故能愛人,而仁不可勝用也。教民由禮相順,長幼卑尊各有次序,無相奪倫者,莫善於弟。孝則必弟,父子一體,昆弟一體,親愛於所生,必親愛於所同生,而父母生之,兄先弟後,自然之序,故「孝乎惟孝,友于兄弟」,而弟必從兄,是謂弟。孝友者,天性之愛;弟者,天倫之順。由弟順於兄推之,故尊老敬長,自卑尊人,而義不可勝用也。轉移風氣,變易習俗,發育其孝弟之性,以合生氣之和,導五常之行者,莫善於樂。樂者,感人心,通倫理者也。尊安君上,使不危亡,治理民人,使遠兵刑,勸率其孝弟之行,以正五倫,修十義,講信修睦,使天下長治久安者,莫善於禮。禮者,辨上下,定民志,人類之綱紀也。此以上由孝及弟,由孝弟及禮樂,四者分言而理實一貫,故下文遂以禮言孝弟,并及資父事君之義。孟子言「仁之實,事親;義之實,從兄」,實即所謂莫善也;「禮之實,節文斯二者;樂之實,樂斯二者」,明禮樂從孝弟出。此孟子傳孝經微言大義也。記曰:「立愛自親始,教民睦也。立敬自長始,教民順也。」亦此章之義。禮無不順,禮順,亦謂相敬禮順承。「禮者,敬而已矣」以下,明孝弟皆以禮行之,言禮而樂在其中。簡氏説:「經前言禮樂,而此章先樂後禮,以連有申言禮之文也。禮獨申言者,以禮節樂,作樂在行禮中也。」案禮出於愛敬之情,而愛著於敬,惟敬能盡愛,故禮主於敬。禮之大義,尊尊也,親親也,長長也。凡親親之禮,皆所以敬爲人父者,爲人子者見之,則惻然自動其孝思,覺必如是而後心安,故敬其父則子説。凡長長之禮,皆所以敬爲人兄者,爲弟者見之,則頹然自動其順心,覺必如是而後心安,是敬其兄則弟説。凡尊尊之禮,皆所以敬爲人君者,爲臣者見之,皆肅然自起其忠敬,覺必如是而後心安,是敬其君則臣説。今試讀士冠、喪、祭之禮,鄉射之禮,聘、覲之禮,有不自動其孝親、敬兄、忠君之心者乎?又試觀古來孝子、弟弟、忠臣之行事,有不自動其孝弟與忠之心者乎?此敬與説之明驗也。凡人皆有孝弟忠之心,而或不自覺,禮之敬,所以覺人。人性皆善,有感斯通,敬一父、敬一兄、敬一君而千萬爲子、爲弟、爲臣之人皆説,所敬者至寡而所説著至衆。由是親愛、禮順、治安,教不肅而成矣。守約而施博,初不待每人而悦之。率性之謂道,易簡而天下之理得,此之謂要道也。簡氏云:「孝經諸文皆主孝而言,蓋事父孝者皆事兄悌,故遂言悌。祭義之言孝曰:『禮者,履此者也。樂自順此生。』故言樂而終言禮。曲禮曰:『毋不敬。』夫孝而敬其父者,必敬其兄,故經曰:『以敬事長則順』;孝而敬其父者必敬其君,故經曰:『資於事父以事君而敬同』,皆一以貫之也。」案不言母者,資於事父以事母,言父則母在其中。不言長者,以事兄之弟事長也。黄氏云:「孝悌者,禮樂之所從出也。孝悌之謂性,禮樂之謂教。因性明教,本其自然,而至善之用出焉,亦曰不敢惡慢而已。敢於惡慢人,則敢於毁傷人。敢於毁傷人,則毁傷之者至矣。故敬者,禮之實也。敬而後悦,悦而後和,和而後樂生焉。敬一人而千萬人悦,禮樂之本也。明主治天下,必知其本務而致力之,天下之和睦則必繇此也。詩曰:『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如文王則可謂知要也。」〇疏引制旨曰:「制旨曰」正德本誤「制百口」,閩監毛本改「樂記云」。孝經學據之以爲元氏語,未是,今審定如此。「禮殊事而合敬,樂異文而合愛。敬愛之極,是謂要道;神而明之,是謂至德。故必由斯人以宏斯教,而後禮樂興焉,政令行焉。以盛德之訓傳於樂聲,則感人深而風俗移易;以盛德之化措之禮容,則悦者衆而名教著明。然則韶樂存於齊,而民不爲之易,周禮備於魯,而君不獲其安,亦政教失其極耳。夫豈禮樂之咎乎?」案此説甚善,審其文義,與前引制旨相類,惜乎政教失其極,明皇實不能免,卒有幸蜀之變。元氏引之,殆見微知著,以將順爲匡救乎?〇「弟」,今本作「悌」。案「弟」本訓韋束之次弟,假借爲「兄弟」字,即由次弟義引申之。故弟愛敬兄,順其次弟,即謂之弟。「悌」,俗字。注云:「人行之次」,次,即次弟也。或云祭義云:「年之貴乎天下久矣,次乎事親也。」注意蓋謂孝爲人行莫大,而悌即次之,亦通。〇治要引注云:「夫樂者感人情,樂正則心正,樂淫則心淫。」義無誤。「上好禮句」同釋文。又云:「敬者,禮之本,有何加焉。」以「有何加」釋「而已矣」,語意似未甚協。此「敬而已矣」乃起下之辭,言禮非他,即敬耳。故下遂歷説敬,不必贅此一語。又云:「所敬一人是其少,千萬人悦是其衆。」不悞。又云:「孝弟以教之,禮樂以化之,此謂要道也。」與首章注以至德爲孝弟,要道爲禮樂不免齟齬。
廣至德章 第十三
釋曰:道之所以爲要,本德之所以爲至,由要道推本至德,故以廣至德名章。
子曰:「君子之教以孝也,非家至而日見之也。
言教不必家到户至日見而語之,但行孝於内,其化自流於外。注疏。文選庾元規讓中書令表注引作「非門到户至而見之」。任彦昇齊竟陵王行狀注引作「非門户至而日見也」。釋文出「語之」、「但」三字。
箋云:禮鄉飲酒義曰:「君子之所謂孝者,非家至而日見之也。合諸鄉射,教鄉飲酒之禮,而孝弟之行立矣。」
教以孝,所以敬天下之爲人父者也;
天子父事三老,釋文 舊脱「父」字,今依盧校。所以教天下孝。六字補。
教以弟,今本作「悌」,據前後兩章釋文,則此字亦當作「弟」。釋文有「弟」、「悌」二本。出經字蓋皆作「弟」,注則「弟」、「悌」錯見。臧氏謂皆當作「弟」。今審定經字一作「弟」,注姑隨本。所以敬天下之爲人兄者也;
天子兄事五更,釋文。舊誤「兄弟」,今依盧校。所以教天下弟。六字補。
教以臣,所以敬天下之爲人君者也。
郊宗之禮,君事天,宗廟之禮,君事尸,所以教天下臣。二十字補。
箋云:孟子曰:「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達之天下也。」禮文王世子記説世子齒學之禮曰:「國人觀之曰:『將君我而與我齒讓,何也?』曰:『有父在則禮然。』然而衆知父子之道矣。其二曰:『將君我而與我齒讓,何也?』曰:『有君在則禮然。』然而衆著於君臣之義也。其三曰:『將君我而與我齒讓,何也?』曰:『長長也。』然而衆知長幼之節矣。故父在斯爲子,君在斯爲之臣。居子與臣之節,所以尊君親親也。故學之爲父子焉,學之爲君臣焉,學之爲長幼焉,父子、君臣、長幼之道得而國治。」大傳曰:「親親也,尊尊也,長長也,此不可得與民變革者也。」
詩云:『愷悌君子,民之父母。』非至德,其孰能順民如此其大者乎?」釋文。愷,本亦作豈。悌,本亦作弟。臧云:「石臺本、唐石經本、岳本皆作『愷悌』,鄭本當本作『豈弟』。」釋文蓋出後人改,今姑仍其舊。
箋云:爾雅釋詁:「愷,樂也。弟,易也。」表記曰:「豈以强教之,弟以説安之。使民有父之尊,有母之親,如此而後可以爲民父母矣。非至德其孰能如此乎?」
釋曰:此章明孝以起禮,爲德之至。上言禮主於敬,而敬以行孝,禮之所以一敬而天下皆説,爲道之要者,由孝本天下人心所同,爲德之至也。故夫子遂申言之曰:君子之教民以孝也,身行孝於内,而化自流於外,禮自達於下,非家至日見每人而語之也。蓋天下之理一也,教以孝,即所以遍敬天下之爲人父者也。愛敬盡於事親,於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使天下之民無凍餒之老者。又於太學行養老之禮,天子父事三老,執醬而饋,執爵而酳,而天下曉然於事父之道,是不啻胥天下之父,由吾而敬之也。孝則必弟,教以弟,即所以遍敬天下之爲人兄者也。禮,族食,君與父兄齒。長我之長亦長人之長,自朝廷州巷獀狩軍旅,弟道無不達。又天子兄事五更,而天下曉然於事兄之道,是不啻胥天下之兄,由吾而敬之也。孝則必忠,由子道以立臣道。教以臣,即所以遍敬天下之爲人君者也。天子至尊,而郊祭册祝稱臣,以君禮事天;君入廟門,全乎臣,全乎子,以君禮事尸,天下由是曉然於臣道,而各有禮於其君,是不啻胥天下之君,由吾而敬之也。敬即禮也,所以起敬者孝也,所敬之大如此,故所説之衆如彼。蓋親親敬長,達之天下無不同,「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在此。而君臣之義,所以保全天下父子兄弟,尊尊、親親、長長之道得而國治。是皆出於天命之性,易簡之至德,實爲禮之大本,人心所同然。是以措之天下無所不行,百姓親,五品遜,而愛敬不可勝用也。故復引詩以嘆美之。詩大雅泂酌之篇。愷,樂也,樂以强教之。孝悌恭敬,民皆樂之,因其所樂以勸强教諭之,所謂教以孝、教以弟、教以臣也。悌,易也,易以説安之,易則易知,簡則易從,令順民心,民日遷善而不知爲之,所謂子説、弟説、臣説也。聖人通天地生人之本,因其固有而利導之,民由是親愛禮順,以相生相養相保。故君子之於民,其教之説之,有父之尊,有母之親,非體至德,其孰能舉道之要,以順民心如此其大者乎?故曰:「堯、舜之道,孝弟而已。」子曰:「民之所由生,禮爲大」,要道也。傳曰:「孝,禮之始也」,至德也。孝故敬,敬故説,説故順。敬者,禮之本也。説者,樂之本也。敬天下之父、兄、君而天下之子、弟、臣説,禮樂之所由作也。聖人致中和、贊化育之功,盡於是矣。夫父子之道,天地生生之大德也。孝者,子道,人之所以生也。本人之所以生,而擴充其生機,以大生廣生天下萬世之人,是謂民之父母,是君道也,是師道也,是天道也。嗚呼,至矣。〇注説「教以孝」云:「行孝於内,其化自流於外。」又云:「天子父事三老,兄事五更。」此義至精。蓋君子篤行至孝,誠中形外,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養老之禮,非虚加之文,乃孝弟之德充積發見而不能自已者,所謂推恩也。聖人制禮,皆身教之實,所以天下觀感興起,亦皆勉爲孝子、悌弟、忠臣而不能自已,所謂「孝子不匱,永錫爾類」也。文王世子言世子齒學之禮,自爲世子時而學父子、君臣、長幼之道,此所以自上至下皆兢兢爲子、臣、弟、少之事。雖天子必有父必有兄,博愛廣敬,不敢惡慢於人,而德教普施,爲民父母也。曰「衆知」者,即遍敬盡説之意。祭義曰:「孝弟發諸朝廷,行乎道路,至乎州巷,放乎獀狩,脩乎軍旅。鄉里有齒,而老窮不遺,强不犯弱,衆不暴寡。」此由大學而來者也,所謂「親愛禮順,和睦無怨」也。古之教與學在此,故曰「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弟之義」。三代之學皆所以明人倫,此孝經於大學一貫之大義也。學者,學禮。學者以孝經之意觀禮,則本立道生,神而明之矣,本感應章義及孝經緯文,白虎通、公羊解詁説皆同。祭義云:「食三老五更於大學,所以教諸侯之弟。」以食三老并屬弟者,孔疏云:「以上文祀文王於明堂爲孝,故以食三老五更爲弟,文有所對也。」元疏非。「愷」,詩作「豈」,假借字。禮記作「凱」,俗字。「悌」,禮記、爾雅皆作「弟」,與「孝弟」字同義近。悌,俗字。〇治要引注云:「非門到户至而日見之也,但行孝於内,流化於外也。」又云:「天子父事三老,所以敬天下老也。天子兄事五更,所以教天下悌也。天子郊則君事天,廟則君事尸,所以教天下臣。」義皆是。又云:「以上三者教於天下,真民之父母。」又云:「至德之君,能行此三者,教於天下也」義不誤而稍淺。
廣揚名章 第十四
釋曰:上言教孝、教弟、教臣,弟主於兄而兼事長,故此章遂備言孝弟忠順,不出家而成教於國,以申首章立身行道揚名之義。孝始於事親,終於立身,五孝皆必有始有終,則揚名之實已具,此章更詳説其義,故曰廣。聖治章言人之行莫大於孝,紀孝行章引舉孝子事親之節目,而孝弟一體,忠孝一體,順即弟之别,故此章遂承上兩章詳言之。結言「行成於内」,蓋人行之大於是乃備。孝弟忠順本士章之義,而士之所以立身,即王者之所以順天下,内聖外王之學,一察於人倫而已。
子曰:「君子之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
以孝事君則忠,注疏。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九字補。
事兄弟,故順可移於長。釋文。弟,本作悌,下注皆同。長,丁丈反,注皆同。案下注皆同,謂感應章「孝弟之至」及注中有「弟」字,容此注亦有。云「注皆同」,謂此注有「長」字,且不一見也。
以敬事長則順,注疏。弟愛敬兄謂之六字補。弟,釋文。賈子道術語。弟弟善事四字補。長。釋文。曾子語。
居家理治,可移於官。釋文。治,直吏反,注同。讀「居家理故治」絶句。疏云:「先儒以爲『居家理』下闕一『故』字,御注加之。」 臧云:「按釋文、正義知經作『居家理治,可移於官。』疏疑脱『故』字,明皇加之。今石臺本、唐石經皆有『故』字。釋文據鄭注本無『故』字。是以云『居家理治絶句』,與上文異讀。今釋文有『故』字,淺人加。」 案臧説甚是,今據删。
君子所居則化,故可移於官也,注疏。家齊而後國五字補。治。釋文。
是以行成於内,而名立於後世矣。」
修上三德於内,名自傳於後代。注疏 臧云:「當作『後世』,唐人避諱改『代』。」
釋曰:上明君子以孝順天下,此明君子以孝立身。夫子言君子之事親能孝,故至誠惻怛之意,可移於君而爲忠。蓋人非父母不生,亦非君不生。天下一日無君,則弱肉强食、争奪相殺之禍立至,人莫得保其父子,故孝子事君必忠。孝出於誠,故曰:「忠者其孝之本」。事君之忠,即由此誠心推之。「資於事父以事君而敬同」,敬者,慎重懇誠之至,非虚爲恭也。事兄能弟,故敬遜從命之道,可移於長而爲順。弟必賴兄之率先,卑幼必賴尊長之率先,内則宗族婣黨之長及師長,外則官長,皆所以佐君親生成我者也。兄弟天倫,長幼天秩。弟非兄,幼非長,則倀倀乎其何之,故善兄弟爲友。手足一體,天性相愛,而弟於兄必愛又加敬,謂之弟。弟者,心順行篤也。惟然,故其道可移以事長。先王之世,弟達乎朝廷,弟達乎州巷,天下所以無鬥辯暴亂之禍,皆由家庭之間從兄後長基之也。居家能理治,言有物,行有恒,本身作則,妻子好合,兄弟既翕,得人之歡心以事其親。家事無不理治,則移以居官,出門如賓,使民如祭,夙夜匪懈,以事一人,而官事亦無不理治矣。君子之立身行道如是,是以行成於内,措之天下無不行,而名自立於後世矣。此君子之成身以成親也。名之立由行成於内,蓋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其所厚者薄而所薄者厚者,未之有。故孝乎惟孝,友于兄弟,即施于有政。曾子曰:「未有君而忠臣可知者,孝子之謂也。未有長而順下可知者,弟弟之謂也。未有治而能仕可知者,先修之謂也。故曰:『孝子善事君,弟弟善事長。』君子一孝一悌,可謂知終矣。」故孝經爲教忠之本。入則孝,出則弟,即可以守先王之道而垂法後世。在上者之官人,在下者之取友,亦視其家庭之間厚薄何如耳。經三言「可」,不待其事君、事長、居官而知其可也。孝者所以事君,弟者所以事長,慈者所以使衆。正家而天下定,行而世爲天下法,言而世爲天下則矣。〇黄氏云:「君子之立行,非以爲名也,然而行立則名從矣。詩曰:『文王有聲,遹駿有聲。』周公之告召公曰:『丕單稱德。』皆不諱名也。而今之君子必以名爲諱,故孝弟衰而忠順息,居家不理,治官無狀,而猥享爵禄者衆也。」顧氏炎武云:「今人自束髮讀書之時,所以勸之者,不過所謂千鍾粟、黄金屋,而一旦服官,即求其所大欲。君臣上下懷利以相接,遂承風流,不可復制,後之爲治者宜何術之操?曰:唯名可以勝之。名之所在,上之所庸,而忠信廉潔者顯榮於世。名之所去,上之所擯,而怙侈貪得者廢錮於家,即不無一二矯僞之徒,猶愈於肆然而懷利者。南史有云:『漢世士務修身,故忠孝成俗,至於乘軒服冕,非此莫由。晉、宋以來,風衰義缺。故昔人之言,曰名教,曰名節,曰功名,不能使天下之人以義爲利,而猶使之以名爲利。雖非純王之風,亦可以救積污之俗矣。』」又曰:「漢人以名爲治,故人材盛。今人以法爲治,故人材衰。」又曰:「宋范文正上晏元獻書曰:『夫名教不崇,則爲人君者謂堯、舜不足法,桀、紂不足畏,爲人臣者謂八元不足尚,四凶不足恥。天下豈復有善人乎?人不愛名,則聖人之權去矣。』」案聖人正名百物,善善而惡惡,是是而非非,使天下灼然知善之爲善而力行之,力行之而孝敬忠信之名歸焉。身有盡而名無窮,必使言爲世法,動爲世道,篤實輝光,永久弗替,而後立身行道爲無遺憾。孝經曰:「行成於内,而名立於後世。」行成於内者,務其實不願乎外也。論語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稱」,疾其無爲善之實也。是故日月有明,人皆見之,不求名而名自歸者,上也。秉燭幽室之中,有求必見,顧名而思義,循名以致實者,次也。若夫不顧名義,不恤公論,惟利是圖,昏不知恥,則民斯爲下,其禍將使天下清濁淆亂,邪慝並興,反易天明,决裂綱常,而大亂起矣。故名之所繫至大,顧氏之言,雖未及乎孝經揚名之義,亦愛禮存羊、剝極思復之苦心至論也。〇簡氏云:「孝經言孝不言慈,言弟不言友,何也?蓋孝經者,專與人子言孝者也。瞽叟不慈,舜以孝事之而底豫,是能以子之孝成父之慈也。彼子不孝者,豈不曰父不慈乎?禮坊記云:『父母在,言孝不言慈。』此其慎也。爾雅曰:『善兄弟爲友。』孝經言弟善於兄,而不言兄善於弟,猶其言子慈於親,據諫諍章言慈愛,與内則「慈以旨甘」同義。而不及親慈於子也,亦坊也。彼弟不悌者,豈不曰兄不兄乎?若夫治家而家理者,必無失於子矣,亦必無失於弟矣。無失於子,慈也;無失於弟,友也。事親者得子弟之懽心以事其親,是事親者之慈之友,皆事親者之孝也。純乎其爲孝經也。」案兄弟相愛爲友,而弟於兄愛又加敬謂之弟。言弟則友在其中,而順由此推,此孝經立教之精義也。天下之患,必起於幼而不孫弟,由其不弟,則不孝不忠將無所不至,此孝經防患之至意也。居家理治,則父慈子孝,兄良弟弟,夫義婦聽,長惠幼順,無所不用其極,而皆以一孝統之。此孝經所以爲天下之大本也。〇據疏則「理」下「治」上本無「故」字,據釋文則鄭以「理治」絶句,蓋鄭學之徒相傳舊讀。臧氏云:「忠與孝,悌與順,各兩事,故分言之。居家、居官之理治一也,故合言之。唐本增經字,非。」案易家人初九,荀注引孝經「居家理治,可移於官」,與鄭本鄭讀同。〇治要引注云:「以孝事君則忠,欲求忠臣,出孝子之門,故可移於君。」義是。又云:「以敬事兄則順,故可移於長也。」義可通而文與經相參錯。又「所居則化」下,有「所在則治」四字。
諫諍章 第十五
釋曰:上論孝道已備,曾子更欲顯諫諍之義,以盡愛敬之誠,使安親揚名之道無時而窮。夫子爲詳説之,故以諫諍名章。
曾子曰:「若夫慈愛、恭敬、安親、揚名,則聞命矣。敢問子從父之令,可謂孝乎?」釋文。令,力政反。下及注皆同。
事親有隱無犯,故疑從九字補。令釋文。爲孝。二字補。取唐注引檀弓義。
釋曰:若夫,從上轉狹之辭。慈愛,愛也。恭敬,敬也。安親,天子不毁傷天下,諸侯、大夫、士不毁傷家國,庶人不毁傷其身,生則親安之也。揚名,立身行道,行孝有終,以顯其親也。上文所言孝道,不外此八字。曾子言若夫盡慈愛恭敬之道,以致安親揚名,既聞夫子之教命矣,敢問子一於從父之令,可謂孝乎?蓋愛則不忍拂意,敬則不敢違命,而父之令設有不善,從而不諫,或致親身危而名辱,又非所以爲愛敬,二者兩難。欲夫子明示其義,故發此問。上言愛敬詳矣,曾子更以慈恭二字足其義。皇氏謂:「慈恭者,愛敬之小别。慈者孜孜,愛者念惜,恭者貌多,敬者心多。上陳愛敬,則包慈恭。」劉炫云:「愛出於内,慈爲愛體。敬生於心,恭爲敬貌。」義皆是。又對文則子愛親爲孝,親愛子爲慈,散文則慈即愛也,上下通稱。劉氏引「内則子事父母,『慈以旨甘』,喪服四制云:高宗『慈良於喪』,莊子曰:『事親則孝慈』,並施於事上。」是也。
子曰:「是何言歟?釋文。音餘,下同。案今本作「與」。「歟」,正字,「與」,假借字。是何言歟?
孔子欲見諫諍之端。釋文。諍,鬥也。案「諍」與「鬥」義絶殊,又萬無以「争鬥」訓「諫諍」之理。且「諍」字何以無音?竊意釋文此句脱誤殊甚。「諫諍」下當本云:「側迸反,止也。通作争,音同。諫争,非争鬥也。」義乃可通。蓋經作「争」,注以「諍」釋之,以正字釋借字也。經之「争」字當讀如「諍」,故釋文音注「諍」字,即音經「争」字讀同之,而又辨其與「争鬥之争」異讀。事君章釋文「争鬥之争」上亦當有「非」字。寫者不察,文乖理謬。正與喪親章「哭不偯」,陸氏所譏俗作「哀」,同一瞀亂。傳寫之失,悖經反傳如此,故校勘之學不可不講。
者天子有争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天下。釋文。本或作「不失其天下」,其,衍字。臧云:「石臺本正義無『其』字。」
争,諫諍。三字補。七人,謂三公及左輔、右弼、前疑、後丞。後漢書劉瑜傳注。「丞」作「承」。「前疑後丞」在「左輔右弼」上。釋文出「左輔右弼」、「前疑後丞』八字。云:「弼,本又作拂,音同。丞,本亦作承。」今依陸本。維持匡救,使不失愛敬。九字補。
箋云:「争」,古本或作「諍」。白虎通曰:「臣所以有諫君之義何?盡忠納誠也。論語曰:『愛之能勿勞乎,忠焉能勿誨乎?』孝經曰:『天子有諍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天子置左輔、右弼、前疑、後丞。陽變於七,以三成,故建三公,序四諍,列七人。雖無道不失天下,杖仗通。群賢也。」諫諍。
諸侯有争臣五人,雖無道,不失其國。
防其驕溢,四字補。使不危殆。
大夫有争臣三人,雖無道,不失其家。
箋云:明皇曰:「降殺以兩,尊卑之差。言雖無道,爲有争臣,終不至失天下,亡家國。」
士有争友,則身不離於令名。釋文。「離」上無「不」字,偶脱耳,非異本。
士卑無臣,以友輔仁。八字補。
父有争子,則身不陷於不義。釋文。陷,没也。陷,從爪下非。下同。案「下同」當作「注同」。
父失則諫,故免陷於不義。注疏。
箋云:論語曰:「事父母幾諫,見志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内則曰:「父母有過,下氣怡色,柔聲以諫。諫若不入,起敬起孝,説則復諫。不説,與其得罪於鄉黨州里,寧孰諫。父母怒,不説而撻之流血,不敢疾怨,起敬起孝。」易蠱六四:「裕父之蠱,往見吝」。虞氏曰:「裕,不能争也。孔子曰:『父有争子,則身不陷於不義。』」
故當不義,則子不可以不争於父,臣不可以不争於君。
君父有不義,臣子不諫諍,則亡國破家之道也。臣軌匡諫章注。
故當不義則争之,從父之令,又焉得爲孝乎?」釋文。焉,於虔反,注同。
委曲從君父之令,善只爲善,惡只爲惡,又焉得爲忠臣孝子乎?臣軌匡諫章注。
釋曰:兩言「是何言歟」,蓋深見曲從之不得爲孝,以起諫諍之端,爲深愛篤敬者發其疑,非以曾子爲大誤而斥之也。「昔者天子有争臣」以下,詳論諫諍之義。「争」者,「諍」之借,故鄭注釋爲「諍」,或鄭本經字亦作「諍」。夫子言昔者天子有諫諍之臣七人,陳善納誨,勉以先王之道,惕以亡國之戒,雖或無道,不至於大惡於民以失天下。諸侯有諍臣五人,戒以天子之削黜,百姓之怨叛,鄰國之侵伐,雖或無道,不致驕溢以失其國。大夫有諍臣三人,勗以法言德行,敬恭君命,無曠官守,雖或無道,不至事君無義、敗國病民以失其家。士卑無臣,有能直言諫諍之友,或仕或學,以孝弟忠順之道相切直,則身不離去於善名。自上至下,爲父者有賢智能諫諍之子,先意以迎機,承志而歸美,至誠懇惻,彌縫變易其失,以諭之於道,則親之身不陷没於不義之中。故當不義,將至身危而名辱,則子不可以不諍於父,不諍是漠視其親之陷也;臣不可以不諫於君,不諍是漠視其君之失也。於愛敬之心,必不忍出,必不敢出,故當不義則諍之,所以安榮其君親也。若徒從父之令,而不顧親之安危榮辱,又何得爲孝乎?蓋孝經大義,在天子、諸侯、卿大夫、士、庶人各保其天下、國家、身名。君有争臣,士有争友,父有争子,則雖有失道而不陷於兵刑亂亡,故當不義則不可以不争。嗚呼,臣子睹君父危亡將至,而秦、越相視,不關痛癢,朝廷之上,維諾泄沓,持禄保位,遂使蠻夷猾夏、寇賊姦宄之禍日甚一日。安危利菑,欺飾如故,至於河决魚爛,淪胥以亡而後已,此又與亂賊之甚者也。荀子曰:「孝子所以不從命有三,從命則親危,不從命則親安,孝子不從命乃衷。從命則親辱,不從命則親榮,孝子不從命乃義。從命則禽獸,不從命則修飾,孝子不從命乃敬。故可以從而不從,是不子也。未可以從而從,是不衷也。明於從不從之義,而能致恭敬、忠信、端慤以慎行之,則可謂大孝矣。」又説:「子貢以子從父命爲孝,臣從君命爲貞。孔子曰:『昔萬乘之國,有争臣四人此與孝經小異,蓋傳聞異辭。則封疆不削;千乘之國,有争臣三人,則社稷不危;百乘之家,有争臣二人,則宗廟不毁;父有争子,不行無禮;士有争友,不爲不義。故子從父,奚子孝;臣從君,奚臣貞,審其所以從之之謂孝,之謂貞也。」子道。王符潛夫論曰:「君子夙夜箴規蹇蹇非懈者,憂君之危亡,哀民之亂離也。故君子推其仁義之心,愛君猶父母,愛民猶子弟,父母將臨顛隕之患,子弟將有陷溺之禍,豈能默乎哉。易曰:『王明,並受其福』,是以次室倚立而嘆嘯,楚女揭幡而激王,忠愛之情固能已乎?」釋難。此臣子所以當諫諍之義也。曾子曰:「父母有過,諫而不逆。」又曰:「父母之行若中道,則從;若不中道,則諫;諫而不用,行之如由己。從而不諫,非孝也;諫而不從,亦非孝也。孝子之諫,達善而不敢争辨。争辨者,作亂之所由興也。」白虎通曰:「人懷五常,故諫有五。其一曰諷諫,二曰順諫,三曰闚諫,四曰指諫,五曰陷諫。諷諫者,智也,知患禍之萌,深睹其事未彰而諷告焉,此智之性也。順諫者,仁也,出辭遜順,不逆君心,此仁之性也。闚諫者,禮也,視君顔色不悦且卻,悦則復前,以禮進退,此禮之性也。指諫者,信也,指者,質也,質指其事而諫,此信之性也。陷諫者,義也,惻隱發於中,直言國之害,勵志忘生,爲君不避喪身,此義之性也。」此臣子所以致諫諍之禮也,皆孝經之微言大義也。五諫蓋因事之輕重而爲之,曾子云:「達善而不敢争辨」,此尤足明經所云「當不義則争之」者。諫止君父之失,一出於愛敬之誠,而不敢稍涉於意氣。此經「争」字,與「在醜不争」之「争」異讀異義,絶不相涉。彼争勝之争,在儕輩且不可,而况於君父乎?曰「争辨者,作亂之所由興」,可謂深得聖人立教之旨,爲萬世臣子大爲之坊者矣。達善不敢争辨,事親如此,事君亦然。苟以至情至理懇誠規諫,自非桀、紂之昏暴,當無不見聽。若稍近意氣之争,則本意雖善,所言雖當,或激之使變本加厲,其去孝經争之使不失、不陷之道遠矣。唐氏説:「曾子所言,皆幾諫之法式,而諫而不用,行之如繇己,尤宜出自然。古人云:『天下無不是之父母』,此語有功名教不淺。蓋家庭之間,非計較是非之地。自來拂逆父母者,祗因見己是而親非,不知爲人子而不能先意承志、諭親於道,而動輒與親相違,縱令所據之理極是,已屬不合,而况所見之實謬乎?總之一與親有計較是非之心,則其人决非孝子矣。曾子曰:『孝子惟巧變,故父母安之。』巧變者,非機械變詐之謂。人子事親之心,愈真則愈巧,赤子之良知發於笑啼動作者皆是也。良心不泯,斯能由至誠而巧變,此亦生於自然,非可有意而爲之也。」案此説深得經旨。曾子所謂行之如繇己者,有弭縫變易之巧而無矯拂之迹。臣子之於君親,諫而不從,則引爲己之罪,故凱風成言君子自責之志,而大夫去國,不説人以無罪,諫而從,則貴美於君親。故易曰:「幹父之蠱,意承考也。」記引書曰:「此謀此猷,我君之德。」曲禮曰:「爲人臣之禮不顯諫,三諫而不聽,則逃之。」逃之者,自以無益於君,不敢虚縻爵禄也。又曰:「子之事親也,三諫而不聽,則號泣而隨之。」號泣而隨之者,若小兒之有求不得而啼,以至誠感動之也。夫然,故諍之而有濟,君父得以不失不陷,猶士之争友忠告善道,則能使不離於令名也。經傳言諫諍之道詳矣,此章其提綱也。〇黄氏云:「君父皆聖明,而亦有不義何也?曰:聖明之過,不裁於義,則亦有不義者矣。裁而後顯之,裁而後安之。」案臣子視君親皆聖明,故凱風曰:「母氏甚善」。昌黎述文王之意曰:「天王聖明」,於其有不義,視之若日月之食,言諍之如救天灾也。易曰:「王明,並受其福。」王之不明,而曰王明,求其明而受福也。此聖人所以爲人倫之至也。〇賀氏長齡曰:「子不能成親,不得爲孝;臣不能成君,不得爲忠;君不能成天,則於君道有闕,萬古綱常所以爲天柱地維也。此章乃萬世法鑒,與對定公一言興邦之問同義,乃於論孝發之,遂及天子、諸侯、大夫、士。凡敗國喪家亡身,皆由便於己之一念爲之,便於己者必不便於人,故禍患隨之。諫諍所以去其便己之私。臣之所以成其君,子之所以成其父,士之所以成其友,扶綱常而維世道,此聖人大作用。故曰:『我志在春秋,行在孝經。』春秋誅亂賊以罪臣子,而君父之失自見,是春秋乃萬世之争臣争子也,聖人之憂天下後世至矣。」案此説甚有意理。不善而莫之違,則一言而喪邦,故當不義則臣子不得不争。孝子忠臣極愛敬之誠,以救其君父之失,則思患豫防,絶惡未萌,辯之早辯,而亂賊之篡奪,兵刑之覆亡無由至矣。此孝經與春秋一貫之大義也。義非學不明,臣子欲安樂其君親,必先博學篤行,明善誠身,以順乎親而獲乎上。且通達古今治道,精義窮理,以權衡當世之務,方不至失言以誤家國,此又孝經與大學相成之要道也。〇經「争」字,各本多作「争」,而白虎通引經作「諍」,臣軌引經注皆作「諍」。釋文出注「諍」字,不出「争」字,文多脱誤,前已辨之。竊意注當以章名「諫諍」釋「争臣」、「争子」之「争」,而「諍」從「争」聲,童蒙讀不能别,教授之師或於注旁添注「非争鬥也」四字,寫者誤以入注,故釋文詳辨鬥字之形。或可注本有此語,以曉童蒙。且當時漢室已衰,争奪之臣接迹,故鄭特辨之,以此坊民。近世亂賊,猶有誣借争字以飾逆節者,豈知經所謂諫争,務以安利其君親,忠孝之至也。彼乃敢肆行争奪以危害其君親,此孝經所謂五刑之罪莫大,春秋所必誅之亂臣賊子也。亂賊侮聖言,故備論經義,以息邪説,詳校誤文,以爲寫古書不慎者戒。〇「争臣七人」,注據文王世子以爲三公四輔,確不可易。古者凡臣皆得諫,而七人特以老成人有盛德者充之,且官不必備,惟其人,如周公、太公、召公爲三公,加史佚又爲四輔,并下兼師氏、保氏之職,是也。皮氏謂後世皆得諫而特設諫官,亦此意。「争臣五人」,簡氏以酒誥太史友、内史友、圻父、農父、宏父三卿當之,近是。「使不危殆」,與諸侯章「高而不危」注義相應,蓋釋不失其國之義。「争臣三人」,經傳無成文可考,要不外室老、士、宗人之等耳。臣軌引注「善只爲善,惡只爲惡」,謂善祗從而爲,善惡祗從而爲惡,不能諫諍以易其惡爲善。臣軌之書,亦未免可疑,姑存之。〇治要引注云:「七人者,謂太師、太保、太傅、左輔、右弼、前疑、後丞。維持王者,使不危殆。」又云:「尊卑輔善,未聞其官。」又云:「令,善也。士卑無臣,故以賢友助己。」又云:「委曲從父命,善亦從善,惡亦從惡,而心有隱,豈得爲孝乎?」義皆無誤。惟「使不危殆」四字,似當屬「諸侯」二句下。「士卑無臣」,與禮注合,末條與臣軌引注大同,且似較勝。兩文不謀而合,或治要所引不盡僞,約而論之,如此章「士卑無臣」二句,廣至德章「郊則君事天」三句之等,雖謂真鄭注可也。若聖治章釋「君臣之義」及「君親臨之」兩注之等,則决非原文,學者擇焉可也。
感應章 第十六
釋曰:自廣揚名章以上,言慈愛、恭敬、安親、揚名之道已備,更陳諫諍之事以盡其義,故此章遂概栝首章以來之旨,言孝德感通,天人皆應,以極歎美之。易上經首乾、坤,下經首咸。咸,感也,彖曰:「二氣感應以相與。」天地感而萬物化生,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天地所以生萬物,聖人所以繼天立極,盡其性以盡人物之性,致中和,贊化育者,一感而已矣。故臨:「君子以教思無窮,容保民無疆。」初、二皆曰咸臨,感之所以臨之也,感則無不應。先王以至德要道順天下,則民用和睦,上下無怨,即感應之義。全篇所言皆此理,而此章義尤明顯,故以名章。今本作「應感」,謂應其所感,不如鄭本於經文爲順。
子曰:「者明王事父孝,故事天明;
盡津忍反,下同。孝於父,釋文。推以尊天,祭帝於郊,以定天位,欽若奉時,審諦五精,順其氣化。二十四字補。
箋云:春秋繁露曰:「事天與父同禮也。」堯舜不擅移湯武不專殺篇。禮哀公問記曰:「仁人之事親也如事天,事天如事親。」鄭氏曰:「事親事天,孝敬同也。孝經曰:『事父孝,故事天明。』」
事母孝,故事地察;
盡釋文。孝於母,推以親地,祀社於國,以列地利,教民美報,分别五土,二十三字補。視其分符問反。理也。釋文。
箋云:禮鄭説:「察,猶著也。」中庸注。
長幼順,故上下治。
長釋文。幼有序,故上下無相奪倫而十一字補。治。釋文。
天地明察,神明章矣。釋文。章,如字。本又作彰。案今本作「彰」。
箋云:周禮曰:「天神降,地示出,可得而禮。」易虞説:「章,顯也。」
故雖天子必有尊也,言有父也;
謂養老也。禮記祭義疏。雖貴爲天子,必有所尊事若原誤君,今依嚴校。父者,謂三老也。北堂書鈔原本八十八養老無「謂」字。祭義疏作「父謂君老也」。「君」當作「三」,今正。
箋云:春秋繁露曰:「教以孝也。」爲人者天。
必有先也,言有兄也。
必有所推先若兄者,謂五更也。十二字補。
箋云:春秋繁露曰:「教以弟也。」同上。 白虎通曰:「王者父事三老,兄事五更者何?欲陳孝弟之德以示天下也。故雖天子必有尊也,言有父也;必有先也,言有兄也。」鄉射。
宗廟致敬,不忘親也;
箋云:高誘引此經曰:「四時祭祀,不忘親也。」吕氏春秋孟秋紀注 案此合喪親章「春秋祭祀」二句而約舉之,其意則是,足正唐注之失,故引之。
脩身慎行,恐辱先也。
箋云:祭義曰:「父母既没,慎行其身,不遺父母惡名。」
宗廟致敬,鬼神著矣。
事生者易,事死者難。聖人慎之,故重其文也。疏無「也」字。釋文出「事生者易」,「故重」、「其文也」九字。
孝弟之至,通於神明,光于四海,無所不通。「弟」,釋文作「悌」。據廣揚名章釋文則此字本作「弟」,今據改。
若周公成文、武之德,立孝十字補。弟見廣揚名章釋文。之極,通於神明,則天無疾風暴雨,光于四海,十七字補。則重譯來貢,釋文。明光上下,勤施四方,無所不通。十二字補。
釋曰:此章概栝全經論孝弟之義,而與三才章以下三章尤相表裏。天地明察,通神明,光四海,蓋就郊祀宗祀而極言之。夫子言昔者明王事父盡孝,故事天能明,事母盡孝,故事地能察,在家長幼順序,故在國上下理治。惟孝故順,孝而至於天地明察,則神明之道章矣。天道遠,人道邇,神明章,天地應,則順之而無不順可知矣。蓋事天明者,尊之至也,事地察者,親之至也。孝莫大於嚴父,先意承志,纘緒成德,凡父所爲,子無不奉承而敬行之,不敢不致如父之意。推此以事天,則天之明以道民,通神明之德,類萬物之情,合天下愛敬之心以尊天,窮元氣運行、於穆不已之神而精意以享,是謂事天明。資於事父以事母而愛同,樂其心不違其志,樂其耳目,安其寢處,以其飲食忠養之。推此以事地,因地之利以利民,養其欲,給其求,樹木以時伐,禽獸以時殺,致天下愛敬之利以親地,辨厚德載物、高下九則之理而美報其功,是謂事地察。易乾爲天爲父,坤爲地爲母,王者父天母地,所以由事親而事天,而祭天地以祖考配,孝敬同也。上下治者,順之至也。長幼天倫,上下天秩,一家之中,長惠幼順則倫理正,恩義篤,群居和壹。推此以治國,則小德役大德,小賢役大賢,士讓爲大夫,大夫讓爲卿,官職相序,君臣相正,天下相厲以禮,尊讓不争,潔敬不慢,而犯上作亂之萌絶矣。堯典九族既睦,然後百姓昭明,百姓,謂百官族姓。黎民於變時雍,是上下治,此孝弟之感應也。但上下治即長幼順之應,而事天明、事地察猶是明王孝德之感,故復申言「神明章」以著其應。且弟出於孝,詳言孝而弟義該矣。此事父事母之孝,蓋統王者爲世子時,及即位後奉養祭祀而言。長幼順,謂王者自敬順其諸父諸兄,如族食、族燕『公與父兄齒』之等是也。「故雖天子必有尊也」四句,承孝與順而申言之。明王所以明察天地而治上下者,由孝與順,故雖天子之貴,必有所尊也,養老之禮,天子父事三老,以言有父也。天子繼世而立,不得事父矣,而特起養老之禮,以明有父之義。此所以追養繼孝,必得萬國之歡心以事其先王,而創業之君或父在者,則如舜之事瞽瞍以天下養也。必有所先也,天子兄事五更,以言有兄也。天子以正體繼世,無嫡長兄,而於養老明有兄之義。此所以皇矣之詩,追述泰伯之德先於王季也。養老之禮,教天下事父事兄,禮之大者,孝經古義皆以説此文。明皇以尊諸父諸兄,蓋上文「長幼順」之義,貴老爲其近於父,敬長爲其近於兄,則諸父諸兄與尊者一體。諸兄同出於父祖而年長,其必尊之先之可知。詩行葦序曰:「内睦九族,外尊事黄耇。養老乞言,以成其福禄。」則理固一貫矣。上兼陳事父母之孝,言有父,則天子母在者,自盡孝於母可知,故下文以「親」字總承之。「宗廟致敬」以下,承有父有兄而舉孝思以明感應,因極歎孝弟之至。自天子至士皆有宗廟,庶人祭於寢,而致敬則一。宗廟祭祀,致其誠敬,事死如生,事亡如存,不忘親也。自天子至於庶人,皆以脩身爲本。父母既没,將爲善,思貽父母令名,必果。將爲不善,思貽父母羞辱,必不果。脩正其身,謹慎其行,惟恐辱其先人也。夫惟脩身慎行,不辱其先,而後致敬於宗廟者爲真能致敬。故孝子臨尸而不怍,祝史誠信於鬼神無愧辭。宗廟致敬,則合莫通微,祖考來格,鬼神之道著矣。人神曰鬼。上言神明章,天地之應也,此言鬼神著,祖考之應也,皆孝德之所感。至孝者必至弟,孝弟之至,精誠通於神明,所以能嚴父配天,德教充於四海,故萬國各以其職來祭。博愛廣敬,弭綸周浹,無所不通。蓋聖人之爲孝也,必使天下盡被其愛敬,而後孝德乃大,必使萬世永被其愛敬,而後孝德乃久。王者父天母地,孝於父母者,以身存父母之神,大孝尊親,博施備物,必合萬國之歡心以事其先王,使神罔時怨,神罔時恫,而後孝思乃盡。孝於天地者,以身立天地之心,必使天之所生,地之所養,各得其所,升中於天,足以顯神明,昭至德,自天祐之,吉無不利,而後孝道乃備。故曰:「郊社之禮,所以事上帝也。宗廟之禮,所以祀乎其先也,明乎郊社之禮、禘嘗之義,治國其如示諸掌乎?」夫天道遠,人道邇,行遠自邇,守約施搏,德極於神明彰,而不外事父母之孝,化極於上下治,而不外長幼之順,信乎「夫孝,天之經也,地之義也」,「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堯、舜之道,孝弟而已」。夫明天察地,孝德所推,宗廟致敬,孝思之至,而繼以孝弟並言者,孝則必弟,合而成體。且周公成文、武之德,宗祀明堂,初既以文王配帝,繼則祖文王而宗武王,率天下諸侯而見文、武之尸,則孝弟並立其極。此章所言,蓋即指周公之事,與聖治章義相足。孔子潛心文王,夢見周公,學禮從周,如有用我,其爲東周,蓋欲以此道順天下也。春秋經世,先王之志,孝經其大本乎?〇黄氏云:「凡爲明王,父天母地,宗功祖德,因郊祀以致敬於祖禰,祀天以祖考配。因禘嘗以致愛於邦族,愛其所親,由孝而弟,即長幼順之義,此邦族,猶言公族。因祖禰以敬人之父老,因邦族以愛人之子弟,博愛廣敬,長幼順而上下由此治。因天下之父老子弟以自愛敬其身。身者,天地鬼神之知能也。天地鬼神有天子之身以效其知能,而後禮樂有以作,位育有以致。」案此論孝道,貫徹天人之立。此章精義,見易、禮記者,取之可左右逢原,後世惟張子西銘最得其意。〇又案鬼神之説,儒釋各家互争,惟聖人之言中正無弊,得乎人心之所同安。禮記曰:「氣也者,神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也。合鬼與神,教之至也。衆生必死,死必歸土,此之謂鬼。骨肉斃於下陰爲野土,其氣發揚於上爲昭明。焄蒿悽愴,此百物之精也,神之著也。」聖人之言鬼神也如是。孝經曰:「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天地明察,神明彰矣。宗廟致敬,鬼神著矣。」又曰:「春秋祭祀,以時思之。」禮記曰:「惟聖人爲能饗帝,孝子爲能饗親。饗者,鄉也。鄉之,然後能饗也。」聖人之事鬼神也如是。論語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傳曰:「聖王先成民而後致力於神。」又曰:「國將興,聽德於民,將亡,聽於神。神,聰明正直而壹者也,依人而行。」聖人之務民義而不瀆鬼神也如是。蓋氣也者神之盛,天有日月星辰,地有山川丘陵,皆積氣成形,則必有神以宰之。神形合則爲人,形神離則爲鬼。魂氣歸天,而祖考與子孫,喘息呼吸,精氣相通。苟有子孫,則其必憑依之而不遽散。其先有功德,後世賴其功思其人者,其神亦必依之而常存。故天有神,地有祇,人有鬼。雖視之不見,聽之不聞,而其理固平易可得而質言也。神與人異道,聖人之爲祭祀也,非曰神嗜飲食也,以爲萬物本天,人本乎祖,報本反始,時思追養,通其精誠於神明,因以教天下順天事親,以立愛敬之本也。神與人異職,聖人之言禍福也,曰:「神福仁而禍淫」,曰:「求福不回」,曰:「自求多福」,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仁則榮,不仁則辱,國家明其政刑,則莫敢侮之,般樂怠敖,則自求禍。故聽於民者必興,聽於神者必亡。又曰:「賢者之祭必受其福」,非世所謂福也。福者,備也。備者,百順之名也,無所不順之謂備。彼諂瀆鬼神以求福者,其流入於左道亂政,蔑視鬼神爲無知者,其流至於悖逆不順,二者相反相因。蓋瀆鬼神者,其心徒爲徼福求利,本不知有天人之理,本不出於敬天愛親之誠。其畏父兄也,不若其畏鬼神,其信聖經也,不若其信釋氏。故邪説左道易以惑,而一反之,則敢於慢天,忍於忘親,犯上作亂相因而至矣。苟知孝經之教,則安有溺於虚無以誤家國,悖於倫理以陷逆亂之患哉。〇治要引注云:「盡孝於父則事天明,盡孝於母則事地察。其高下視其分察「察」字誤,嚴改「理」。也。」義淺,文又不完。又云:「卑事於尊,幼事於長,故上下治。」不誤。又云:「事天能明,事地能察,德合天地,可謂彰也。」説『神明」章未當。又云:「雖貴爲天子,必有所尊,事之若父者,三老是也。必有所先,事之若兄,五更是也。」義不誤。「兄」下脱「者」字。又云:「設宗廟,四時齊戒以祭之,不忘其親。修身者,不敢毁傷,慎行者,不歷危殆,常恐其辱先也。」亦不誤。「事生者易」四句同疏引。又云:「孝至於天則風雨時,孝至於地則萬物成,孝至於人則重譯來貢,故無所不通也。」亦無誤。
詩云:『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
義取德教流行,莫不被唐注作「服」,今從釋文。義從化也。注疏。釋文出「莫不被」三字。
箋云:詩鄭説:「自,由也。武王於鎬京行辟廱之禮,自四方來觀者皆感化其德,心無不歸服者。」
釋曰:詩,大雅文王有聲之篇,引以證「光於四海,無所不通」之義。天心即人心,四海無思不服,則通於神明可知矣。孔氏云:「辟廱之禮,謂養老以教孝悌也。」案此經所引,正詩之本意。周公治定功成,制禮作樂,此詩兼述文、武之功德,所謂孝弟之至。曾子言孝塞乎天地、横乎四海,亦引此詩,本夫子之訓。〇治要引注作「孝道流行,莫敢不服」,與唐注、釋文皆不合。
事君章 第十七
釋曰:上章極歎孝弟之至,而孝經大義,以孝道維持君臣,使天子至於庶人,各保其祖父所傳之天下國家、身體髮膚,則天下世世太平,灾害不生,禍亂不作。君臣之道立,而天下人人永保其父子。故孝道於五倫無所不周,而君臣之義,與父子尤始終相維。忠孝同理,聖人所以愛敬天下之本,故於篇將終極贊孝德之後,特出事君專章,以申首章孝中於事君之義。士章言資父事母,資父事君,廣要道以下三章歷言敬父、敬兄、敬君,故前章言事父孝、事母孝,言必有父、必有兄,而此以事君繼之。又諫諍章言諍臣諍子,此章子道既備而特説臣道,皆其相次之理。子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經。」孝經發事君章,而春秋之大義著矣。
子曰:「君子之事上也,
上陳諫諍釋文。争鬥之争。案「争」上脱「非」字。陸氏蓋特辨之,不料後人亂之至此。之義畢,欲見釋文。臣道之全,故發此章。八字補。
箋云:易鄭説:「上,謂君也。」
進思盡忠,
公家之利,知無不爲,正色立朝,十二字補。死君之難,爲盡忠。文選曹子建三良詩注。釋文出「死君之難」四字。
箋云:韋氏曰:「進見於君,則思盡忠節。」注疏。
退思補過,
雖在畎畝,猶不忘君。自咎效忠有所未盡,故思補過。二十字補。
箋云:韋氏曰:「退歸私室,則思補其身過。」疏舊注同。
將順其美,
善則稱君。臣軌公正章注。
箋云:詩鄭説:「將,猶扶助也。」樛木箋。
匡救其惡,
過則稱己。同上。
箋云:論語馬氏説:「救,猶止也。」八佾集解。鄭氏詩譜序曰:「論功頌德,所以將順其美,刺過譏失,所以匡救其惡。」
故上下能相親也。
箋云:易泰彖傳曰:「上下交而其志同也。」
釋曰:此章明移孝作忠、以忠成孝之義。夫子言君子之爲人臣下而事上也,進而在朝,思盡其忠誠,常則竭力盡能,以立功於國,變則見危授命,有死無二。退而在野,思補其身過,不以爲君無知人之明,而自咎所以效忠者有未至。惓惓之誠,必求所以致君濟國之方,以圖異日之仰報。君有美善,扶助而奉行之,使善日以長。君有過惡,匡正而救止之。使過無由遂。夫然,故上下以至誠感孚,而能相親如腹心手足也。君子之所以事上者如此,蓋父子之道,天性也,君臣之義也。以孝事君則忠,故孝子之事君也如事親,至誠惻怛,善惡吉凶視爲切身。公家之利,知無不爲,密勿從事,自知不足。其陳善納誨,一以悱惻忠厚出之。其愛國也至,故其謀國也審,其愛君也誠,故其告君也明。因勢利導,先事豫防,萬不忍以維諾誤人家國,亦不忍以毫末意氣,激成朋黨,釀成事變。殺身非痛,負國爲痛,深思熟計,必求有濟,故事君之敬,皆出於愛。上下相親,則君臣同慶。夫子此章,立萬世人臣之極,其言婉篤誠懇,本孝而出。後世大臣惟諸葛武侯、陸宣公諸人近之,學而入政、移孝作忠者,所當深長思也。黄氏云:「生我者父,父有過,諫之。諫之不聽,而號泣以隨之。至於君,則曰非獨吾君也,是愛敬其君不若其父之至也。且以父爲得罪於周里鄉黨,不憚勞身以成父之名。至於君而獨不然者,寧使君取咎於天下萬世,不欲當吾身失其禄位,則是以身之禄位重於君之社稷。君臣上下亦泮乎如道路人之不相親而已。此後世持禄保位之臣,不忠之尤,與孝經之義以忠順保禄位者相反。親之莫若以忠與上,盡忠事上。以過自與,過則歸己。以美救惡,引君之美以除其惡。以惡匡美,易君之惡以全其美。 是仲尼所以取諷也。」又云:「愛,資母者也。敬,資父者也。敬則不敢諫,愛則不敢不諫。愛敬相摩,而忠言迸出矣。忠者,孝之推也。孝者,天地之經義,物之所生成。忠者,孝之所中務也。以孝作忠,其忠不窮。」案事君之敬資於事父,則敬之至節即愛之至也。故孔子論諫取諷,而此章論事君曰「上下相親」,下引詩「心乎愛矣」之文。忠者孝之中務,所謂「中於事君」也。以孝作忠,其忠不窮,所謂本立而道生也。愛敬相摩,忠言迸出,此黄氏自道忠孝之誠。〇注云:「死君之難爲盡忠。」此上有闕文。故取左傳荀息語,公羊説孔父之事以補之。論語云:「事君能致其身。」死難尤忠之大者,自此義不明,而反顔事讎、行同狗彘者比比矣。韋氏以進爲進見,退爲退朝,與鄭聖治章注異,而謂補其身過則同。元氏引國語「夜而記過」證韋説。鄭以「善則稱君」釋「將順其美」,竭力贊襄,一歸美於君也;以「過則稱己」釋「匡救其惡」,君有過舉,臣自以爲不能格心匡德之罪也,故思補過。〇治要引注云:「君臣同心,故能相親。」義無誤。
詩云:『心乎愛矣,遐不謂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箋云:禮表記曰:「事君欲諫不欲陳」,引詩「遐」作「瑕」。鄭氏曰:「瑕之言胡也。謂,猶言也。」詩箋曰:「遐,遠。謂,勤也。」「藏」,詩鄭本作「臧」,曰「善也。」
釋曰:詩小雅隰桑之篇。上文所言皆愛君之意,故引此詩以證之,與表記義同。言心乎愛君,何有不盡忠以告。此忠愛之意,中心藏之,非可陳之於外,無進無退,惓惓不忘也。「瑕」、「遐」皆「胡」之借。胡,猶何也。詩箋以「遐」爲正字,訓遠。謂,訓勤。「不謂」,謂也。言雖遠在野,猶殷勤於君。「藏」,後出字,本作「臧」,訓懷、訓善字同。詩箋訓臧爲善,謂中心好君也。據毛詩序,則此及記引詩皆斷章取義,要其深愛殷勤之意則同。〇檀弓云:「事君有犯而無隱。」表記云:「事君欲諫不欲陳。」義似相反而實相成。蓋有犯無隱者,事君之義,欲諫不欲陳者,愛君之心也。欲諫不欲陳,則其犯顔非不遜,而其無隱也,非訕上以爲己名矣。晏子、叔向論齊、晉公室之失政,乃無可如何而相與歎息痛恨,非有意彰君之過也。或疑孔子謂魯昭公知禮,而言衛靈公無道,孟子稱齊宣王猶足用爲善,而言梁惠王不仁。蓋孔子之於魯,孟子之於齊,臣也,故爲尊者諱。雖去而有餘望,其於衛於梁,應聘而未用,客也。故不在其國,則從春秋褒貶諸侯之正,論事是非之公。昔人云:「仲尼之徒皆忠於魯國」,蓋皆體夫子愛君之心也。
喪親章 第十八
釋曰:上言事親之道,雖兼生養喪祭,而主於事生。然事生者易,事死者難。人子不幸而遭親喪,如天崩地坼,創鉅痛深,所以自盡其心力者,一而不可復得,惟送死可以當大事,故特發喪親章以終篇。七十子之徒述夫子微言爲禮記,論喪禮最多,其語絶沈痛,皆此章之義。
子曰:「孝子之喪親也,
生事已畢,死事未見,故發此章。注疏。「章」,今本或誤作「事」。石臺本、岳本作「章」,與疏合。釋文出「死事未見」四字。
箋云:白虎通曰:「喪者,亡也,人死謂之喪,言其喪亡不可復得見也。不直言死,稱喪者何?爲孝子之心不忍言也。生者哀痛之,亦稱喪。孝經曰:『孝子之喪親也。』天子下至庶人俱言喪何?言身體髮膚俱受之父母,其痛一也。」崩薨。
哭不偯,釋文。於豈反俗作哀,非。
氣竭而息,聲不委曲。注疏。
箋云:間傳曰:「斬衰之哭,若往而不反。齊衰之哭,若往而反。大功之哭,三曲而偯。」鄭氏曰:「偯,聲餘從容也。」雜記曾申問於曾子曰:「哭父母有常聲乎?曰:『中路嬰兒失其母焉,何常聲之有。』」鄭氏曰:「言其若小兒亡母啼號,安得常聲乎?所謂哭不偯。」偯,説文作「」,曰:「痛聲也。聲下或當有「餘從容」三字。方與依聲及引孝經義合,今本脱之。从心依聲。孝經曰:『哭不。』」
禮無容,言不文,
禮無容,觸地無容。言不文,不爲文飾。北堂書鈔九十三居喪。案此陳禹謨本。或疑此誤以唐注爲鄭注。然於義不誤,或元疏偶未注明,今從嚴氏存之。父母之喪,不爲趨翔,唯而不對也。北堂書鈔原本九十三。釋文有下九字,嚴本節「父母之喪」四字。
箋云:問喪曰:「稽顙觸地無容,哀之至也。」喪服四制曰:「三年之喪君不言。然而曰「言不文」者,謂臣下也。」鄭氏曰:「言不文者,謂喪事辨不,所當共也。孝經説曰:『言不文者,指士民也。』」
服美不安,
去文繡,衣衰服也。釋文。
箋云:問喪曰:「夫悲哀在中,故形變於外也。痛疾在心,故口不甘味,身不安美也。」
聞樂不樂,
悲哀在心,故不樂也。注疏。釋文出「故不樂也」四字。
食旨不甘,
不嘗鹹酸而食粥。釋文。
此哀慼之情也。釋文。慼,七歷反。案「慼」,即説文「慽」字之變,今本多作「戚」,假借字。
箋云:檀弓曰:「喪禮,哀戚之至也。」
三日而食,教民無以死傷生,毁不滅性,此聖人之政也。
毁瘠羸,孝子有之。文選謝希逸宋孝武宣貴妃誄注 釋文「毁瘠羸」四字。
箋云:問喪曰:「親始死,雞斯,徒跣,扱上衽,交手哭,惻怛之心,痛疾之意,傷腎,乾肝,焦肺,水漿不入口,三日不舉火,故鄰里爲之糜粥以飲食之。」檀弓曰:「節哀順變也,君子念始之者也。」鄭氏曰:「始猶生也,念父母生己,不欲傷其性。」
喪不過三年,示民有終也。
三年之喪,天下達禮。注疏。不肖者企而及之,賢者俯而就之。釋文。禮記曰:「三字補。再期釋文。之喪三年也。」五字補。
箋云:禮三年問曰:「創鉅者其日久,痛甚者其愈遲。三年者,稱情立文,所以爲至痛極也。斬衰,苴杖,居倚廬,食粥,寢苫枕塊,所以爲至痛飾也。三年之喪,二十五月而畢;哀痛未盡,思慕未忘,然而服以是斷之者,豈不送死者有已,復生有節哉!凡生天地之間者,有血氣之屬必有知,有知之屬莫不知愛其類。今是大鳥獸,則失喪其群匹,越月逾時焉,則必反巡,過其故鄉,翔回焉,鳴號焉,蹢焉,踟躕焉,然後乃能去之;小者至於燕雀,猶有啁噍之頃焉,然後乃能去之;故有血氣之屬者,莫知於人,故人於其親也,至死不窮。將由夫患邪淫之人與?則彼朝死而夕忘之,然而從之,則是曾鳥獸之不若也,夫焉能相與群居而不亂乎?將由夫脩飾之君子與?則三年之喪,二十五月而畢,若駟之過隙,然而遂之,則是無窮也。故先王焉爲之立中制節,壹使足以成文理,則釋之矣。然則何以至期也?曰:至親以期斷。是何也?曰:天地則已易矣,四時則已變矣,其在天地之中者,莫不更始焉,以是象之也。然則何以三年也?曰:加隆焉爾也,焉使倍之,故再期也。由九月以下何也?曰:焉使弗及也。故三年以爲隆,緦小功以爲殺,期九月以爲間。上取象於天,下取法於地,中取則於人,人之所以群居和壹之理盡矣。故三年之喪,人道之至文者也,夫是之謂至隆。是百王之所同,古今之所壹也,未有知其所由來者也。孔子曰:『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達喪也。」喪服四制曰:「三日而食,毁不滅性,不以死傷生也。喪不過三年,告民有終也,以節制者也。」士虞禮記曰:「朞而小祥,又朞而大祥,中月而禫。」鄭氏曰:「中,猶間也。自喪之此,凡二十七月。」檀弓曰:「是月禫,徙月樂。」禮記説喪服喪禮精義,皆此章微言。其引經文,真孔門相傳古義,今引爲箋。
釋曰:此章説孝子之喪親,爲喪禮提綱。凡三節,首節言孝子居喪之禮,次節言奉喪之禮,末節深重歎息而結言之,并以結全經之義。説文:「喪,亡也。从哭从亡,會意。亡亦聲。」喪親者,親亡而哀痛之之謂。夫子言孝子之喪親也,惻怛之心,痛疾之意,若欲從之者然。其哭往而不反,氣竭而止,無委曲餘聲。其行禮也,拜賓則以頭觸地,行如匍匐,無趨翔之容。其言非喪事不言,質直而不文飾,其視平常所服之美飾,則怵惕不安。倚盧堊室之中,不欲聞人聲,如聞樂聲,則悽愴感觸,益增其哀而不樂。其於平常所食之美物,則感念親不服食,嗚咽哽塞,不知其甘。此哀戚自然之情也。由其哀戚之情,親既没矣,何以生爲。故自始死之殯,孝子勺飲不入口三日。然三日之後,禮必使之食粥,教民無以死而傷生,雖毁瘠羸而不滅其性。蓋生必有死,人道之常,無如何者。而子與父母一體,子之身存,即親之心存。父母生子,欲其生,惟恐其傷,故不敢毁傷爲孝之始,此天性也。毁而傷生,是滅其性,親死而更傷其心矣。故三日而强之食,使無傷生滅性。此聖人達於天道人道之政也。由其哀戚之情,親無再生之日,則喪無可終之時。然聖人制禮,服喪不過三年,示民送死復生有終極之時。事君立身,孝道所以不匱者猶有在也。此節言孝子居喪之禮,其詳具於禮記。「哭不偯」者,「偯」,説文引孝經古文作「」,从心依聲。今文及禮記作「偯」,隸變从口依聲。阮氏福云:「偯、皆從依生義,依有抑揚委曲之義,故説文云:『依,倚也。』禮記間傳『三曲而偯』,又雜記『童子哭不偯』,言童子遂聲直哭,不能知哭之當偯不當偯,故『哭不偯』與此經相同。又曾子曰:『中路嬰兒失其母,何常聲之有。』鄭注;『所謂哭不偯』,以此知孝子之哭親,悲痛急切,如童子嬰兒之哭,不作委曲之聲。曾子之言,即孝經之義。」唐氏云:「喪大記『始卒,主人啼,兄弟哭。』鄭君注:『若中路嬰兒失母,能勿啼乎?』蓋啼者,哀痛嗚咽之至,哭不成聲也。又人痛極則號,啼與長號,皆所謂哭不偯。讀曾子『中路嬰兒失其母』一語,痛心如刺。嗚呼,人子至此,尚忍言乎?」『禮無容』者,檀弓曰:「拜稽顙,哀戚之至隱也。稽顙,隱之甚也。」注云:「隱,痛也。稽顙者,觸地無容。」蓋悲哀在心,形變於外,孝子遭喪,哀痛迫切,賓來吊之,感激增慟,故叩顙觸地以謝之,哀之至也。又禮鄭注云:「容,謂趨翔。」曲禮曰:「父母有疾,行不翔。」况匍匐攀號之際而有趨翔乎?「言不文」者,檀弓曰:「愠,哀之變也。」孝子之心悲悶愠恚,至痛内結,不欲與人言。其有喪事不得不言者,則質直言之無文飾。雜記曰:「三年之喪,言而不語,對而不問。」喪服四制曰:「禮,斬衰之喪唯而不對。」注云:「此謂與賓客也,侑者爲之應耳」,皆其義。唯者,答其意。不對,嗚咽不能言也。「服美不安」三句,言孝子痛疾在心,求死不得,無纖毫生人之趣。其於安體悦耳悦口之具,皆痛念親之不復服、不復聞、不復食,觸物增哀,不知其可欲。如人厲疾危急、痛苦無聊之際,設有美服好音嘉殽在前,適生厭惡。論語:「夫君子之居喪,食旨不甘,聞樂不樂,居處不安,故不爲也。」問喪曰:「成壙而歸,不敢如處室,居於倚盧,哀親之在外也。寢苫枕塊,哀親之在土也。」親在外在土,人子何以爲心,而忍服美聞樂食旨乎?惟服美不安,故初喪二日去筓纚而括髪,三日既殯,服齊衰之服。檀弓曰:「袒括髪,變也。去飾,去美也。袒括髪,去飾之甚也。」雜記曰:「三年之喪如斬」,故其服稱斬衰。閒傳曰:「斬衰何以服苴?苴,惡貌也。所以首其内而見諸外也。斬衰貌若苴,齊衰貌若枲。」衰之言摧也,絰之言實也,明小子有哀摧忠實之心也。惟聞樂不樂,故大祥之日始鼓素琴,而孔子既祥五日彈琴而猶不成聲也。惟食旨不甘,故初喪三日始食粥,朝一溢米,夕一溢米。既虞,疏食水飲;既練,始食菜果也。禮者,人情而已矣,不服美,不聞樂,不食旨者,其禮也。不安,不樂,不甘者,其情也。元疏述韋氏義引書云:「成王既崩,康王冕服即位,既事畢,反喪服。據此,則天子諸侯俱定位初喪,是皆服美,故宜不安。」此非常之事,當何如惻怛震動。又曲禮云:「有疾則飲酒食肉」,是爲食旨,故宜不甘,此亦必不得已而然,皆非孝子之本情也。士喪禮曰:「三日成服杖。」鄭注云:「既殯之明日,始歠粥矣。」檀弓曰:「歠主人、主婦、室老,爲其病也,君命食之也。」教民無以死傷生,勸强之辭也。喪不過三年,不足之辭也。喪服四制曰:「始死三日不怠,三月不解,期悲哀,三年憂。」此喪之所以三年。賢者不得過,不孝者不得不及,此喪之中庸也。古者喪期無數,聖人制禮,法天地四時自然之節,至親以期斷。父子首足,夫妻牉合,昆弟四體,是爲至親。服之本意皆期,然父母生我,恩至深,痛至甚,故加隆而倍之,至二十五月而畢,入三年之限。又以孝子哀痛未盡,思慕未忘,更閒一月,至二十七月而禫,始除服即吉。是月禫,徙月乃正作樂。父母之喪皆三年,父在爲母雖期,必心喪三年。此外母服或有降屈。及爲人後者爲其父母期,心喪皆必三年。蓋衰麻哭泣,喪之文也。不飲酒,不食肉,不處内,哀之實也。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此君子所以不忍乎親而喪必三年,猶以先王制禮而弗敢過也。黄氏云:「子曰:『喪,與其易也,寧戚。』易則文也,戚則質也。天下之文不能勝質者,獨喪也。聖人以孝治天下,本於人所自致而致之。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出必告,反必面,告面二字原倒,今正。聽無聲,視無形,不登高,不臨深,不苟訾,不苟笑,不服闇,不登危,此非有物力致飾於生也。擗踊號泣,啜水枕塊,苴杖居盧,哀至則哭,升降不繇阼階,出入不當門隧,默而不唯,唯而不對,對而不問,此非有物力致飾於死也。凡若是者,性也。性者,教之所自出也。因性立教,而後道德仁義從此出也。夫談道德仁義於孝子之前者,抑末矣。故以喪禮立教,猶萬物之反於霜雪也,帝王禮樂之所著根也。」案曾子聞之夫子曰:「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親喪乎?」曾子讀喪禮,泣下沾襟。經解曰:「喪祭之禮,所以明臣子之恩也。」盛德記曰:「凡不孝生於不仁愛也,不仁愛生於喪祭之禮不明。喪祭之禮,所以教仁愛也。致愛故能致喪祭,春秋祭祀之不絶,致思慕之心也。夫祭祀,致饋養之道也。死且思慕饋養,况於生而存乎?故曰喪祭之禮明,則民孝矣。故有不孝之獄,則飾喪祭之禮也。」曾子曰:「人之生也,百歲之中,有疾病焉,有老幼焉,故君子思其不可復者而先施焉。親戚既没,雖欲爲孝,誰爲孝?年既耆艾,雖欲弟,誰爲弟?故孝有不及,弟有不時,其此之謂與?」故喪禮者,聖人爲中道失母之嬰兒立中制節,而即爲朝露未晞、暫依膝下者動喜懼愛日之誠。讀孝經喪親章、禮喪祭諸篇而不動心者,必無此人。後世廢棄不讀,是以人心日薄,孝道日衰,而犯上作亂之禍易起。喪服四制曰:「高宗即位而慈良於喪。當此之時,殷衰而復興,禮廢而復起。」春秋傳説魯昭公居喪不哀,在戚而有嘉容,君子是以知其不能終。天下國家之治亂,有不根於本原之厚薄者哉?
爲之棺槨衣衾而舉之;「槨」,後出字,今本作「椁」,正字。
周尸爲棺,周棺爲椁,注疏。衾爲單被,此字依疏增。可以亢尸而起也。釋文。
箋云:子思曰:「喪三日而殯,凡附於身者,必誠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三月而葬,凡附於棺者,必誠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
陳其簠簋而哀戚之;
簠簋,祭器。簠,内圓外方,五字見周禮舍人疏。彼疏稱孝經注云:「内圓外方受斗二升」,直據簠而言。旅人疏亦引注「内圓外方」之文。案内圓外方專據簠,受斗二升兼簋言之。受一斗二升。方曰簠,圓曰簋。盛黍稷稻梁器,陳奠素器而不見親,故哀之也。陳本北堂書鈔八十九。此注周禮疏與書鈔所引頗齟齬。今悉心推校,故合之如此。或疑陳本多誤以唐注爲鄭注。説見前。書鈔原本殘闕,有「内圓外方曰簋」六字。「簋」或「簠」之誤。
箋云:檀弓曰:「奠以素器,以生者有哀素之心也。」
擗踊哭泣,哀以送之;
啼號竭情也。釋文。
箋云:檀弓曰:「辟踊,哀之至也。」問喪曰:「三日而斂,在床曰尸,在棺曰柩,動尸舉柩,哭踊無數。惻怛之心,痛疾之意,悲哀志懣氣盛,故袒而踊之,所以動體安心下氣也。婦人不宜袒,故發胸擊心爵踊,殷殷田田,如壞牆然,悲哀痛疾之至也,故曰:『辟踊哭泣,哀以送之。』送形而往,迎精而反也。其往送也,望望然、汲汲然如有追而弗及也;其反哭也,皇皇然若有求而弗得也。故其往送也如慕,其反也如疑。求而無所得之也,入門而弗見也,上堂又弗見也,入室又弗見也。亡矣喪矣!不可復見已矣!故哭泣辟踊,盡哀而止矣。」
卜其宅兆而安厝之;
宅,葬地,吉兆也。葬事大,故卜之,慎之至也。北堂書鈔原本九十二葬 注疏引「葬事大,故卜之」二句。陳本書鈔作「宅,墓穴也。兆,塋域也」云云,全同唐注,與周禮小宗伯疏引此注以兆爲龜兆不合,恐誤。
箋云:士喪禮曰:「筮宅,冢人營之。」鄭氏曰:「宅,葬居也。兆,域也。所營之處,孝經曰:『卜其宅兆而安厝之。』」
爲之宗廟,以鬼享之;
宗,尊也。廟,貌也。親雖亡没,事之若生,爲立宫室,四時祭之,若見鬼神之容貌。詩清廟疏 元疏引舊解云:「宗,尊也。廟,貌也。言祭宗廟,見先祖之尊貌也。」與鄭大同。
箋云:問喪曰:「心悵焉愴焉,惚焉愾焉,心絶志悲而已矣。祭之宗廟,以鬼饗之,徼幸復反也。」
春秋祭祀,以時思之。
四時變易,物有成熟,將飲食之。先薦先祖,念之若生,不忘親也。北堂書鈔八十八祭禮。御覽五百二十五。
箋云:祭義曰:「霜露既降,君子履之,必有悽愴之心,非其寒之謂也。春雨露既濡,君子履之,必有怵惕之心,如將見之。」易損二:「簋應有時」。虞氏曰:「謂春秋祭祀,以時思之。」孝經虞注盡亡,易注有引孝經數事,采之以存費學。
釋曰:上言孝子居喪之禮。其奉喪也,爲之棺椁衣衾而舉尸以斂,舉柩以葬,以安體魄也。陳其簠簋祭器,朝夕、朔月、薦新,奠而哀戚呼號之,以事精神也。其斂其葬,擗踊哭泣,盡哀以送之。將葬,先卜其宅兆,得吉而後安厝之,所以奉體魄者,必誠必信,勿之有悔焉。既葬,迎精而反,爲三虞以安之,卒哭而祔於祖,終喪而遷於禰廟,爲之宗廟,以鬼禮享之。自是春秋祭祀,終身以時思之,所以事精神者,僾見愾聞,追慕無窮也。棺椁所以殯葬,白虎通喪服篇曰:「所以有棺椁何?以掩藏形惡也,不欲令孝子見其毁壞也。棺之爲言完,所以藏尸令完全也。椁之爲言廓,所以開廓闢土,令無迫棺也。」士喪禮曰:「棺入,主人不哭,升棺用軸,蓋在下。」又曰:「主人奉尸斂於棺,踊如初,乃蓋。」注云:「棺在肂中,斂尸焉,所謂殯也。」棺之制,據檀弓,天子四重,諸公三重,諸侯再重,大夫一重,士不重。喪禮又曰:「既井椁,主人西面拜工,左還椁,反位,哭。」注云:「匠人爲椁,刊治其材,以并構於門外也。」案既哭自古,則往施之壙中,俟葬而納棺於其中。槨之制,據檀弓及喪大記,天子柏槨,諸侯松槨,大夫柏,士雜木。孟子曰:「蓋上世嘗有不葬其親者,其親死,則舉而委之於壑。他日過之,狐狸食之,蠅蚋姑嘬之,其顙有泚,睨而不視。夫泚也,非爲人泚,中心達於面目。蓋歸反虆梩而掩之,掩之誠是也,則孝子仁人之掩其親,亦必有道矣。」易曰:「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槨。」檀弓曰:「有虞氏瓦棺,夏后氏堲周,殷人棺椁,周人牆置翣。」蓋孝子所以安固其親之形體者,因時加詳以盡其心焉。注云:「周尸爲棺,周棺爲椁」者,檀弓云:「葬也者,藏也。藏也者,欲人之弗得見也。是故衣足以飾身,棺周於衣,椁周於棺,土周於椁」,是其義。衣衾所以襲斂,元氏云:「從初死至大斂,凡三度加衣。一是襲,謂沐尸竟著衣。天子十二稱,公九稱,諸侯七稱,大夫五稱,士三稱。二是小斂,天子至士皆十九稱。三是大斂,天子百二十稱,公九十稱,諸侯七十稱,大夫五十稱,士三十稱。」案士喪禮小斂章曰:「陳衣于房,南領,西上。絞,横三縮一。緇衾。」又曰:「商祝布絞,衾,散衣,祭服。」大斂章曰:「絞、紟、衾二。」又曰:「商祝布絞,紟,衾,衣。」注云:「紟,單被也。」蓋小斂先布絞,次衾、次衣。既衣尸,以衾裹之,以絞結之。大斂先布絞,次紟,次一衾以薦,次衣。既衣尸,又以一衾覆之,而以紟合裹之,乃以絞結之。斂衣多,必裹之以衾,又裹之以紟,而結以絞,然後妥帖,可舉尸而起。衾,被也。紟,單被也。經以衾包紟,故注以紟言之。亢,舉也。既施衣衾,舉尸而入棺。及葬,舉柩而入椁。唐氏云:「嗚呼,人子而忍其親乎?疾病而扶持之,愁慘之至矣。至此而舉之,尚忍言乎?禮記子思曰:『喪三日而殯,凡附於身者,必誠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誠信者,盡我之心思,竭我之財力,曾子所謂自致,孟子所謂當大事是也。親死則無再生之期,亦更無再死之期。嗚呼,當斯時也,敬之慎之。」「陳其簠簋」,謂朝夕哭及朔月、薦新奠。士喪禮,朔月、薦新有瓦敦,瓦簋也。大夫以上月半又殷奠,或更有簠。經舉簠簋以包籩豆等。唐氏云:「嗚呼,人子而至於哀戚其親乎。生而視膳,未必盡心,至此雖欲再進一勺水而不可得已。人子之哀戚當何如?簠簋者,非吾親所用之器也。變飲食而爲祭,變桮棬而爲簠簋,生前景象逐日更移。人子之哀戚當何如?」案大斂之後,親之形體藏矣。朝夕哭,呼號而不見其來也,奠而不見其饗也。朝奠日出,夕奠逮日,庶幾其隨陽氣而反也。朔月奠則日以遠矣,薦新奠則感弭深矣。既奠於殯宫,又饋於下室,孝子不忍一日廢其事親之禮,然何益哉,哀戚而已矣。注釋「簠簋」,諸書所引不同,如今所集合,則「簠,内圓外方」句,專説簠,受「一斗二升」句,仍兼簋合言之。竊疑賈所見注已有脱文,而書鈔原本又闕且誤。當正讀云:「簠簋,祭器,受一斗二升,内圓外方曰簠,内方外圓曰簋,盛黍稷稻梁器。」義乃明備。擗,拊心也。踊,跳躍也。哀極則拊心跳躍,且恐其鬱悶昏暈,故屢使之袒而踊,竭其哀以散其氣也。泣,聲盡而嗚咽流涕不已,所謂泣血也。哀以送之,兼小斂、大斂、殯時而主於送葬也。士喪禮,小斂主人馮尸,主人踊無筭,主人奉尸斂於棺,踊如初。既夕禮,啟殯,踊無筭,遷于祖正柩設奠,主人踊無筭。自是至葬,哭泣之哀,擗踊之多,與初喪同。檀弓曰:「喪之朝也,順死者之孝心也,其哀離其室也,故至於祖考之廟而后行。」雜記曾子説遣奠苞牲之義曰:「大饗,有司卷三牲之俎歸於賓館。父母而賓客之,所以爲哀也。」此情此境,思之猶心惕不已,况當起時,能無啼號竭情乎?唐氏説:「嗚呼,人子而忍送其親乎?禮,遷柩朝祖以後將行之奠,謂之祖奠,所謂父母而賓客之。人子當親是殁,宜呼天而痛絶矣,然猶依乎父母之形體也。至此則并生我鞠我拊我之形體而取矣,永不能相依矣。故予讀祖奠二字,且念祖奠之情,每不覺泣下之霑襟也。案祖奠,行始也。至大遣奠,則竟送親以行矣。既夕禮曰:『主人哭,踊無筭,襲,贈用製幣,拜稽顙,踊如初。』嗚呼,人子而竟用幣以送其親乎?哀莫哀於此矣。」「宅兆」,此注以爲龜兆,蓋如石祁子兆之兆,謂葬地之得吉兆者。周禮小宗伯「卜葬兆」,注訓兆爲墓塋域,士喪禮注亦訓兆爲域,引孝經爲證,義得兩通。但經宅兆二字似平列,鄭注孝經在前,注禮在後,似禮注爲定解。賈疏既云:「彼注兆爲吉兆」,又謂:「孝經注亦云:『兆,塋域』」,豈鄭於孝經爲兩解,稱或云兆塋域歟?厝,置也,字亦作「措」。士喪禮,筮宅卜日,大夫則卜宅與葬日。葬事大,慎之至,故必竭誠卜筮以求其安。唐氏云:「嗚呼,人子而至於卜親之宅乎?生前遷宅,求得父母之歡心,至此奉安體魄不能復聞父母之一言,此古人筮宅所以歸哭於殯前也。士喪禮,筮者南面受命,命曰:『哀子某爲其父某甫筮宅,度兹幽宅,兆基,無有後艱。』鄭君注:『艱難,謂有非常若崩壞也。孝經曰:「卜其宅兆而安厝之。」』蓋古時之卜兆,非如近世惑於風水之説,特期地之驗,而又言五患當避。五患者,謂他日不爲道路,不爲城郭,不爲溝池,不爲貴勢所奪,不爲耕犁所及,蓋此五患者,皆所謂後艱。孝子當注意於此,準之古禮,如期即葬,而又藏之深,營之堅且固,庶乎得之。」案元疏引孔安國云:「恐其下有伏石涌水泉,復爲市朝之地,故卜之。」此言良是,不可一起僞而廢之。古者有故而未葬,雖出三年,子之服不變,豈有親體未安而子心能頃刻安者乎?檀弓曰:「葬日虞,弗忍一日離也。是月也,以虞易奠。卒哭曰成事,是日也,以吉祭易喪祭,明日,祔于祖父。其變而之吉祭也,比至於祔,必於是日也接,不忍一日末有所歸也。」所謂『爲之宗廟,以鬼享之』,生事畢而鬼事始矣。鬼神所在曰廟,始祭於殯宫,終遷於禰廟也。唐氏云:「嗚呼,人子而忍以鬼享其親乎?聽於無聲,視乎無形,平時色笑承之,惟恐不及,曾幾何時而爲鬼乎?問喪曰:『祭之宗廟以鬼饗之,徼幸復反也。』夫人子之心至於徼幸復反,是明知吾親體魄之不能復反,而徼幸鬼神之尚存也。是孝子不得已痛極之心也。」案問喪引此,鄭注以爲説虞之義,蓋卒哭以後諸祭皆統之,至是而始以鬼禮尊饗其親,與葬前之未異於生者異矣。此注與卿大夫章同,嚴輯兩見,今姑因之,與問喪注義得相足。「春秋祭祀」,言喪畢而祭。喪三年以爲極亡,則弗之忘矣。天時有運轉,我親無還期,感念代序,追養繼孝。既有四時正祭,又隨時薦新,思其居處,思其笑語,思其所樂,思其所嗜,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夫然故一舉足、一出言不敢忘父母,而修身慎行,不辱其先也。君子有終身之喪,忌日之謂也,椎牛而祭墓,不如雞豚逮親存也。明發不寐,有懷二人,思之至也。唐氏云:「嗚呼,人子而至於祭其親乎?親存時不能注意而忽焉,遂至於祭其親乎?祭義曰:『霜露旣降,君子履之,必有悽愴之心。春,雨露旣濡,君子履之,必有怵惕之心。』蓋時愈變而父母愈杳,曰悽愴,曰怵惕,思之至也。又曰:『先王之孝也,色不忘乎目,聲不絶乎耳,心志嗜欲不忘乎心。』蓋父母愈杳而想像愈益恍惚,曰不忘,曰不絶,思之更至矣。致愛致慤,是孝之精誠也。」案孝子以身存父母之精神,詩曰:「先祖是皇」,蓋子孫賢而祭祀誠,則祖考之精神因之而旺,極於德爲聖人,宗廟饗之。若孔子以布衣而享祀萬世,則祖考之精神亦與天無極矣,所謂大孝尊親也。凡爲人子讀聖人書者可不勉乎?
生事愛敬,死事哀戚,生民之本盡矣,死生之義備矣,孝子之事親終矣。」
無遺纖毫憾二字依嚴氏説補。也,尋繹天經地義,究竟人情也。行畢孝成。釋文。
箋云:陳忠曰:「孝經始於愛親,終於哀戚,上自天子,下至庶人,尊卑貴賤,其義一也。」後漢書陳寵傳子忠上書。
釋曰:此節總結全章之義,即總結全經之義,言親生事之盡其愛敬,死則事之盡其哀戚,惟愛敬之至,故震發而爲哀戚之至,如是則生人之根本盡矣,謂報本無遺憾,盡其天性也。事死事生之義備矣,謂愛敬哀戚各極其情,養生送死之道備也。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終身弗忘弗辱,則孝子之事親終矣。曾子曰:「孝子之身終,終身也者,非終父母之身,終其身也。」此所謂孝有終始也。凡人於遭喪之初,哀痛迫切,天良感發,自痛侍奉之無狀,而思所以盡心於喪,盡心於祭葬。環顧兄弟,惻惻相憐,此時純乎天良,無毫髮不善之念以雜之,終則又始。孝之出於天性,爲至德要道,於此益明矣。此節數句,語意深重,總括全經,謂如上十八章之義,孝子之事親乃終也。注意亦極沈至,謂人行如此,乃盡其情於親,揆之天經地義而無遺憾,孝道方成也。此學者所當服膺深思也。黄氏云:「本生則末生,本盡則末盡,以愛敬而事生,天下之人皆有以事其生,則鉶羹藜糗,等於五鼎,皆有以事其死,則孺泣號跳,齊於七廟。故義者文也,本者質也,本盡則義備,質盡則文至。故聖人著其真質以示其至要,曰先王之至教所順,底於無怨者,不過若此而已。使世之王者皆繇其道以教民愛敬,感民哀戚,養生送死各致其質,則天下大治也。」案此孝經所謂爲禮之綱,六經之本也。中庸曰:「惟天下至誠,能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經綸者,文也;立本者,質也。質者,誠也。誠者,肫肫之仁也。讀喪親章而喪禮之本盡在其中矣,讀孝經全篇而六經之文盡在其中矣。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文王之所以爲文,其大本在此。自伏羲以迄周公,宣教明化,備物致用,經天緯地,撥亂反正,其大本盡在此。此孔子所以以至誠仁覆萬世也,德至矣哉!大矣哉!
事君章箋補脱文一條。
易繫辭:「無咎者善補過。」虞氏稱孔子曰:「退思補過。」義與鄭、韋同。春秋傳曰:「進思盡忠,退思補過,社稷之衛也。」屬「韋氏曰」云云夾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