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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议第二十六

【题解】

此篇是丞相史和文学继续前篇的辩论,作者认为文学的发言是对丞相史的讽刺,故名曰“刺议。”文学就丞相史所提出的“使文学言亡而非,虽微丞相史,孰不非也”,反唇相讥,直接刺讥丞相之议是“顺流容身,从风悦上”,“终无所是非”,“非吾徒也”。

丞相史曰:山陵不让椒跬(1),以成其崇。君子不辞负薪之言(2),以广其名。故多见者博,多闻者知,距谏者塞(3),专己者孤。故谋及下者无失策,举及众者无顿功。《诗》云:“询于刍荛(4)。”故布衣皆得风议(5),何况公卿之史乎?《春秋》士不载文,而书咺者,以为宰士也(6)。孔子曰:“虽不吾以,吾其与闻诸(7)。”仆虽不敏(8),亦尝倾耳下风,摄齐句指(9),受业径于君子之涂矣(10)。使文学言之而是,仆之言有何害?使文学言之而非,虽微丞相史(11),敦不非也?

【注释】

(1)“陵”原作“林”,“跬”原作“桂”,今据张敦仁说校改。椒跬:山巅之半步也。

(2)负薪:见《毁学篇》注释。这里指普通人。

(3)距谏:“距”同“拒”,拒绝。谏,旧时称规劝君主尊长使改正错误。

(4)这是《诗经·大雅·板》文。刍荛:指砍柴的人。

(5)风议:同讽议,议论,建议。

(6)《公羊传·隐公元年》:秋七月,天子使宰咺(xuan)来归惠公仲子之赗(f8ng),古时指帮助人办丧事的财礼。宰者何?官也。咺者何?名也。曷为以官士?宰士也。”“春秋”书法,照例不载士人。其所以书咺者,因为咺是宰士(宰相的属官)的缘故。

(7)语本《论语·子路篇》。《论语》“诸”作“之”。原文“诸”下衍“侯”字,今删。

(8)仆:这是丞相史的谦称。

(9)摄齐,见《殊路篇》注释。句指:卑恭的样子。

(10)“受业”应在“经”字下。涂,同途,道路。

(11)微:无,没有。

【译文】

丞相史说:山陵不排斥山巅的小丘,才成为其高大。君子不拒绝普通人的意见,以便名声远扬。所以,看得多的人知识渊博,听得多的人聪明智慧,不接受别人规劝的人耳目闭塞,独断专行的人必然孤立。所以,遇事能和下面商量的人不会失策,和众人一起办事的人不会不成功。《诗经》上说:“向砍柴的人征求意见。”百姓都可以议论政事,何况是公卿的下属呢?《春秋》上是不记载士人的言行的,但写了宰咺的事情,因为他是宰相的属官的缘故。孔子说:“即使现在不任用我,我还是知道很多朝政的事情。”我们虽然不聪明,也曾倾听过下面的意见,恭恭敬敬地接受君子之途的教育。假使文学说的话是对的,我们说话又有什么害处呢?如果文学说的话不对,即使没有丞相史,谁还不可以批评呢?

文学曰:以正辅人谓之忠,以邪导人谓之佞。夫怫过纳善者,君之忠臣,大夫之直士也。孔子曰:“大夫有争臣三人,虽无道,不失其家。今子处宰士之列,无忠臣之心,枉不能正,邪不能匡,顺流以容身,从风以说上。上所言则苟听,上所行则曲从,若影之随行,响之于声,终无所是非。衣儒衣,冠儒冠,而不能行其道,非其儒也。譬若土龙,文章首目具而非龙也。葶历似菜而味殊,玉石相似而异类。子非孔氏执经守道之儒,乃公卿面从之儒,非吾徒也。冉有为季氏宰而附益之,孔子曰:“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故辅桀者不为智,为桀敛者不为仁。

丞相史默然不对。

【注释】

怫(f*):愤怒,憎恨。

这是《孝经·谏诤章》文。争,同诤,直言进谏。

土龙:用泥土塑成的龙。汉时,天旱,即用土龙求雨。见《淮南子·说林篇》及《续汉书·礼仪志》。

文章:指颜色、花纹。

葶(t0ng)历:即葶苈,二年生草本植物,可入药。

《论语·先进篇》:“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附益:增加。

【译文】

文学说:用正道帮助人,叫做忠诚,用邪道引诱人,叫做伪善。能憎恨错误并采纳好的意见的人,才是君主的忠臣、大夫的正直之士。孔子说:“大夫身边要有三个直言进谏的人,即使不懂得治国之道,也不会家败人亡。”现在你们占着宰士的位置,却没有忠诚正直的心意,对错误不能制止,对邪气不能制止,随波逐流以保全自身,顺从主子以求得上司的喜欢。上司说什么,你们就听什么,上司干什么,你们就跟着干什么,就像影子随身,声响的回音一样,始终不明是非。你们穿着儒家的衣服,戴着儒家的帽子,但并不实行儒家之道,你们不是真正的儒生。好比泥土捏成的龙,虽然颜色、花纹、脑袋、眼睛等都齐备,但不是真正的龙。葶历像菜但和菜的味道不同,玉和石相似但属于不同的种类。你们不是坚持儒家的经说,坚守儒家之道的儒生,而是看公卿眼色行事的儒生,不是我们同一派系的人。冉有当了季氏的家臣而积极辅助季氏聚敛,孔子说:“弟子们可以大张旗鼓地声讨他。”所以,辅助夏桀的人不是明智的人,为桀横征暴敛的人不是仁义的人。

丞相史沉默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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