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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壺吟[1]

烈士擊玉壺[2],壯心惜暮年。三杯拂劍舞秋月,忽然高詠涕泗漣[3]。鳳凰初下紫泥詔[4],謁帝稱觴登御筵[5]。揄揚九重萬乘主[6],謔浪赤墀青瑣賢[7]。朝天數换飛龍馬[8],敕賜珊瑚白玉鞭[9]。世人不識東方朔,大隱金門是謫仙[10]。西施宜笑復宜嚬,醜女效之徒累身[11]。君王雖愛蛾眉好[12],無奈宫中妒殺人[13]。

【注釋】

[1]玉壺吟:《世説新語·豪爽》:“王處仲(敦)每酒後輒詠:‘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曹操《步出夏門行》詩句)以如意擊唾壺,壺口盡缺。”本詩即以此故事為題。玉壺,玉製的唾壺。

[2]烈士:剛烈之士。李白自謂。烈,宋本作“列”,據他本改。

[3]“三杯”二句:謂酒後拔劍於月下起舞,一時激憤高歌,涕淚縱横。一作“三杯拂劍舞,秋月忽高懸”。涕,眼淚。泗,鼻涕。漣,不斷流淌。《詩·陳風·澤陂》:“涕泗滂沱。”毛傳:“自目曰涕,自鼻曰泗。”

[4]“鳳凰”句:《初學記》卷三〇引晉陸翽《鄴中記》云:“石季龍(虎)與皇后在觀上為詔書,五色紙,著鳳口中。鳳既銜詔,侍人放數百丈緋繩,轆轤回轉,鳳凰飛下,謂之鳳詔。鳳凰以木作之,五色漆畫,脚皆用金。”後因稱皇帝的詔書為“鳳詔”或“鳳凰詔”。紫泥,一種紫色有黏性的泥,古代用以封詔書袋口,上面蓋印。《漢舊儀》上:“皇帝六璽……皆以武都紫泥封。”後又稱詔書為“紫詔”、“紫誥”、“紫泥詔”。《元和郡縣志》卷三九隴右道武州:“武州有紫水,泥亦紫。漢朝封璽書用紫泥,即此水之泥也。”

[5]“謁帝”句:稱觴,猶舉杯。稱,舉。御筵,皇帝所設酒席。

[6]“揄揚”句:揄揚,贊揚。揄,宋本作“愉”,據他本改。九重,指皇帝所居之處。《楚辭·九辯》:“君之門以九重。”萬乘主,指皇帝。周制:王畿方千里,能出兵車萬乘,後因以“萬乘”指皇帝。

[7]“謔浪”句:謔浪,戲謔放浪。《詩·邶風·終風》:“謔浪笑敖。”毛傳:“言戲謔不敬。”赤墀(chí),皇宫中用丹漆所塗的臺階。青瑣,古代宫殿門窗上雕刻的連鎖文,並塗以青色。《漢書·元后傳》:“曲陽侯根驕奢僭上,赤墀青瑣。”顔師古注:“青瑣者,刻為連環文,而以青塗之也。”賢,指朝廷大臣。

[8]“朝天”句:謂上朝時經常换乘飛龍廄中的好馬。朝天,指朝見皇帝。飛龍,唐代御廄名。按唐代制度,學士初入翰林院,例借飛龍廄馬一匹。李白《答杜秀才五松山見贈》詩:“敕賜飛龍二天馬,黄金絡頭白玉鞍。”

[9]“敕賜”句:敕,皇帝詔令。珊瑚白玉鞭,用珊瑚、白玉裝飾的馬鞭。

[10]“世人”二句:《史記·滑稽列傳》記載東方朔事云:“時坐席中,酒酣,據地歌曰:‘陸沉於俗,避世金馬門。宫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廬之下。’”其時李白正供奉翰林,故以東方朔自喻。金門,即金馬門,因宫門旁有銅馬,故稱。見《金門答蘇秀才》注。謫仙,謫居凡間的仙人。賀知章初見李白,呼之為謫仙人,詩人深喜之,常用以自稱。

[11]“西施”二句:《莊子·天運》:“故西施病心而矉其里,其里之醜人見而美之,歸亦捧心而矉其里。其里之富人見之,堅閉門而不出。貧人見之,挈妻子而去之走。”矉(pín),同“嚬”、“顰”,皺眉。梁簡文帝《鴛鴦賦》:“亦有佳麗自如神,宜羞宜笑復宜嚬。”此謂西施無論微笑或皺眉均美,而醜女效之,却只增其醜態而已。笑,宋本作“美”,據他本改。累,宋本作“集”,據他本改。

[12]蛾眉:代指美女,此處用以自喻。

[13]宫中:指妃嬪,此處喻讒毁自己的小人。屈原《離騷》:“衆女嫉余之蛾眉兮,謡諑謂余以善淫。”

【評箋】

舊題嚴羽評點《李太白詩集》卷六:“揄揚”二句:去“九重”、“赤墀”字,便成好句。

劉克莊《後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八一《詩話新集》:《玉壺吟》云:“西施宜笑復宜顰,醜婦效之徒害身。君王雖愛娥眉好,無奈宫中妒殺人。”則妃嘗沮白,信而有證。

蕭士贇《分類補注李太白詩》:此詩乃太白自述其知遇始末之辭也。觀太白傳及前後詩集序,其意自見矣。

陸時雍《唐詩鏡》卷一八:步驟之奇,歌頌之妙。

吴喬《圍爐詩話》卷二:太白云:“君王雖愛蛾眉好,無奈宫中妒殺人”,無餘味。

余成教《石園詩話》卷一:太白《梁父》、《玉壺》兩吟,隱寓當時受知明主、見愠群小之事于其内,讀之者但賞其神俊,未覺其自為寫照也。

按:此詩當作於天寶二年(七四三)秋天供奉翰林時,其時已遭小人讒毁,帝王疏遠他,故心情激憤。全詩波瀾起伏,收放自如。洋溢着憤慨不平之氣,但不作悲酸語,不流於粗野。仍顯示出壯浪豪放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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