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趨紫禁中[2]，夕待金門詔[3]。觀書散遺帙，探古窮至妙[4]。片言苟會心，掩卷忽而笑[5]。青蠅易相點[6]，《白雪》難同調[7]。本是疏散人，屢貽褊促誚[8]。雲天屬清朗[9]，林壑憶游眺。或時清風來，閑倚欄下嘯[10]。嚴光桐廬溪[11]，謝客臨海嶠[12]。功成謝人君[13]，從此一投釣[14]。

【注釋】

[1]翰林：指翰林院。玄宗開元初，置翰林院，設翰林供奉。至二十六年，“始别建學士院於翰林院之南”（李肇《翰林志》），“由是遂建學士，俾專内命”（韋執誼《翰林院故事》）。同時在翰林院中仍有供奉，“其外有韓翃（汯）、閻伯璵、孟匡朝、陳兼、蔣鎮、李白等，在舊翰林中，但假其名，而無所職”（同上）。所謂“外”，即學士院之外。説明李白只是翰林供奉，從未進學士院為學士。集賢，指集賢院。《新唐書·百官志二》：“（開元）十三年，改麗正脩書院為集賢殿書院，五品以上為學士，六品以下為直學士，宰相一人為學士知院事，常侍一人為副知院事。……玄宗嘗選耆儒，日一人侍讀，以質史籍疑義，至是，置集賢院侍講學士、侍讀直學士。”時李白正供奉翰林，集賢院亦在宫禁中，故與集賢院學士往來甚密。按：他本題中或無“院内”二字。咸本“賢”下多“及”字。

[2]紫禁：古人以紫微星垣喻皇帝居處，因稱皇宫為“紫禁宫”。《文選》卷五七謝莊《宋孝武宣貴妃誄》：“收華紫禁。”吕延濟注：“紫禁，即紫宫，天子所居也。”

[3]金門：即金馬門。《漢書·東方朔傳》：“因使待詔金馬，稍得親近。”此借指唐代翰林院。詳見前《金門答蘇秀才》詩注。

[4]“觀書”二句：遺，咸本作“道”。帙，用布帛製成的書套，亦可作書籍的代稱。王琦注：“散帙者，解散其書外所裹之帙而翻閲之也。”《文選》卷二五謝靈運《酬從弟惠連》詩：“散帙問所知。”李善注引《説文》曰：“帙，書衣也。”遺帙，前代之書。二句意謂公餘博覽群書，深入鑽研其中奥妙。

[5]“片言”二句：片言，猶一言半語。《論語·顔淵》：“片言可以折獄者，其由（子路）也與？”會心，領悟。《世説新語·言語》：“簡文入華林園，顧謂左右曰：‘會心處不必在遠，翳然林水，便自有濠、濮間想也。’”忽而，《文苑英華》作“而忽”。

[6]“青蠅”句：《詩·小雅·青蠅》：“營營青蠅，止於樊。豈第君子，無信讒言。”點，點污。陳子昂《宴胡楚真禁所》詩：“青蠅一相點，白璧遂成冤。”意謂蒼蠅遺糞於白玉，致成污點；此喻讒言使正人蒙冤。

[7]“白雪”句：《白雪》，古樂曲名。宋玉《對楚王問》：“客有歌於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國中屬而和者數千人……其為《陽春》、《白雪》，國中屬而和者不過數十人。……是其曲彌高，其和彌寡。”同調，曲調相同。此句謂因己所持甚高而知音難得。

[8]“本是”二句：疏散，閑散，不受拘束。屢殆，多次招致。貽，招致。褊促，狹隘。誚，譏嘲。二句謂自己本是閑散之人，經常遭到小人狹隘的譏諷。

[9]“雲天”句：謂正值天氣晴朗。比喻朝廷清明。屬，適值；正當。

[10]欄下嘯：欄，胡本作“簷”，《文苑英華》作“門”。嘯，撮口發出長而清越的聲音。

[11]“嚴光”句：嚴光，東漢初會稽餘姚（今屬浙江）人，字子陵，曾與光武帝劉秀同學。劉秀即位後，改名隱居。後被召至京師洛陽，任為諫議大夫，不受，歸隱富春山。《後漢書》有傳。桐廬溪，指今浙江桐廬縣富春江上游，今江邊有嚴陵瀨和嚴子陵釣臺，即嚴光游釣遺迹。

[12]“謝客”句：謝客，南朝宋代詩人謝靈運，小字客兒，時人稱為謝客。臨海嶠，謝靈運有《登臨海嶠初發彊中作》詩。臨海，郡名，今浙江臨海市。嶠，尖而高的山。以上二句表明對嚴光、謝靈運等古人清閑生活的嚮往。

[13]“功成”句：謝，辭别。人君，指朝廷。君，一作“間”。

[14]一投釣：一，《文苑英華》作“亦”。投釣，指過隱居生活。

【評箋】

舊題嚴羽評點《李太白詩集》卷二〇：“觀書”四句：真得讀書味。

蕭士贇《分類補注李太白詩》：此太白寫心之作。

按：此篇當為天寶二年（七四三）秋後在翰林供奉時作。時已遭讒，詩中充滿憤懣之情。全詩屬賦體直叙，語言平實，却不乏比興。句多對仗，却自然流暢。是詩人豪放以外的又一種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