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古笑流俗[2],素聞賢達風[3]。方希佐明主,長揖辭成功。白日在高天,回光燭微躬[4]。恭承鳳凰詔[5],欻起雲蘿中[6]。清切紫霄迥,優游丹禁通[7]。君王賜顔色,聲價凌烟虹[8]。乘輿擁翠蓋,扈從金城東[9]。寶馬麗絶景[10],錦衣入新豐[11]。倚巖望松雪,對酒鳴絲桐[12]。因學揚子雲,獻賦甘泉宫[13]。天書美片善,清芬播無窮[14]。歸來入咸陽[15],談笑皆王公。一朝去金馬,飄落成飛蓬[16]。賓友日疏散,玉樽亦已空[17]。才力猶可倚,不慚世上雄[18]。閑作《東武吟》[19],曲盡情未終。書此謝知己,吾尋黄綺翁[20]。
【注釋】
[1]東武吟:樂府舊題。《樂府詩集》卷四一列入《相和歌辭·楚調曲上》。前有鮑照、沈約《東武吟》,並“傷時移事異,榮華徂謝也”(《樂府解題》)。左思《齊都賦》注:“《東武》、《泰山》,皆齊之土風,絃歌謳吟之曲名也。”按:東武,漢縣名,今山東諸城市。《元和郡縣志》卷七密州諸城縣:“本漢東武縣也,屬琅邪郡,樂府章所謂《東武吟》者也。”《海録碎事》:“《東武吟》,樂府詩,人有少壯從征伐,年老被棄,游於東武者,不敢論功,但戀君耳。”此詩在李白詩集中重出,題作《還山留别金門知己》,文字小異。詩題下校云:“一本作《出金門後書懷留别翰林諸公》。”
[2]流俗:世俗,指當時社會流行的平庸風俗習慣。
[3]賢達風:賢士之風。賢達,指有才德、聲望的人。
[4]“白日”二句:高,一作“青”。燭,照耀。微躬,猶賤軀,自稱謙詞。燭,一作“矚”,又一作“照”。
[5]鳳凰詔:皇帝的詔書。見《玉壺吟》注。
[6]“欻起”句:欻(xū),忽然。雲蘿,女蘿似雲;雲蘿中,猶草間,指隱居地。欻,一作“歘”。起,《文苑英華》作“然”。蘿,一作“羅”。
[7]“清切”二句:清切,指清貴而接近帝王。劉楨《贈徐幹》詩:“拘限清切禁,中情無由宣。”紫霄,指帝王所居之處。梁簡文帝《圍城賦》:“升紫霄之丹地,排玉殿之金扉。”此句謂在帝王身邊從事清貴的工作,自由出入於紫禁城。霄,《文苑英華》二〇一作“垣”。迥,宋本作“迴”,據他本改。優游,閑暇自得貌。丹禁,帝王所居禁城。
[8]“君王”二句:賜顔色,猶賞臉。凌烟虹,猶凌雲,形容聲望和社會地位直上雲霄。
[9]“乘輿”二句:乘輿,皇帝的車隊,常指皇帝。翠蓋,猶翠輦,翠羽裝飾的車蓋,此指帝王的車駕。二句謂乘車簇擁着御駕,隨從護駕。扈從,百官從駕,謂之扈從。見《封氏聞見記》卷五。金城,堅固之城,指長安。賈誼《過秦論》:“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天府之國。”因新豐在長安東,故稱“金城東”。
[10]“寶馬”句:麗,原為“附”義,引申作拴,繫。麗,一作“驟”。絶景,極佳的風景。此句謂把寶馬拴在風景極美之地。
[11]新豐:漢縣名。治所在今陝西臨潼東北新豐鎮。按此指李白扈從温泉宫,宫在當時新豐縣驪山下。
[12]“倚巖”二句:倚巖,一作“依巖”。絲桐,指琴。琴多以桐木製成,上安絲絃,故稱“絲桐”。
[13]“因學”二句:因,一作“方”。揚子雲,揚雄,字子雲,西漢文學家。揚,宋本作“楊”,據他本改。獻賦,《漢書·揚雄傳》:“正月,從上甘泉還,奏賦以風。”甘泉宫,漢代宫名。故址在今陝西淳化西北甘泉山。
[14]“天書”二句:天書,帝王詔書的尊稱。片善,小善。清芬,喻好名聲。播無窮,形容傳播極廣。芬,一作“芳”。
[15]“歸來”二句:郭本誤失此二句。咸陽,此指長安。
[16]“一朝”二句:去,離開。金馬,即金馬門。見《金門答蘇秀才》注。飛蓬,喻行蹤漂泊不定如遇風飛旋的蓬草。
[17]“賓友”二句:友,一作“客”。亦已,《唐詩紀事》作“日成”。亦,《文苑英華》二八六作“尋”。已,郭本一五作“成”。玉樽,製作精美的酒杯。
[18]“才力”二句:才力,才能。倚,依賴。才力,一作“長才”。倚,胡本作“恃”。二句自謂尚有才能,並不因出金門而在當世英雄面前感到慚愧。
[19]作:一作“來”。
[20]“吾尋”句:一作“扁舟尋釣翁”、“滄浪尋釣翁”。扁舟,宋本校:“一作滄波。”黄綺翁,指商山四皓夏黄公、綺里季等,為漢初高士。事見《史記·留侯世家》。
【評箋】
計有功《唐詩紀事》卷一八:或曰,白以是詩留别翰苑,遂放游江湖矣。
舊題嚴羽評點《李太白詩集》卷四:“好古”二句:超邁之意,等閒説出。又評“方希”四句:是自信,非乞憐。又評“倚巖”二句:忽入清騷。又評“才力”二句:是豪士語。若“猶”字、“不”字一改,可成見道語。
《後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七七《詩話後集》:《東武吟》云:“白日在高天……飄落成飛蓬。”《贈宋陟》云:“早懷經濟策……君臣忽行路。”二詩與杜公“集賢學士如堵牆,觀我落筆中書堂”、“往時文采動人主,此日飢寒趨路旁”之作,悲壯略同。
蕭士贇《分類補注李太白詩》注:此詩乃太白放黜之後,作此以别知己者。抱材於世,始遇而卒不合,見知而不見用。……眷戀不忘之意,悠悠然見於辭外,亦可慨歎也已。
按:由此詩題下校語“一本作《出金門後書懷留别翰林諸公》”可知,當是天寶三載(七四四)出翰林院離京時之作。詩中詳叙從奉詔入京到離京還山的經歷和情景,可作史詩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