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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下邳圯橋懷張子房[1]

子房未虎嘯[2],破産不為家[3]。滄海得壯士,椎秦博浪沙[4]。報韓雖不成,天地皆振動[5]。潛匿游下邳,豈曰非智勇[6]?我來圯橋上,懷古欽英風。唯見碧流水,曾無黄石公[7]。歎息此人去,蕭條徐泗空[8]。

【注釋】

[1]下邳(pī):唐縣名,屬河南道泗州,今江蘇邳州市。圯(yí):即橋。一説圯橋為圯水上的橋。《史記·留侯世家》:“(張)良嘗從容步游下邳圯上。”司馬貞《索隱》:“李奇云:‘下邳人謂橋為圯。’……應劭云:‘圯水之上也。’”《元和郡縣志》卷九河南道泗州下邳縣:“沂水,經縣北分為二水,一水於城北西南入泗;一水經城東屈曲從縣南亦注泗,謂之小沂水。水上有橋,昔張子房遇黄石公於圯上,即此處也。南人謂橋為圯。”張子房,即張良,字子房。張良曾在下邳圯上遇一老父黄石公,授《太公兵法》一册,曰:“讀此則為王者師矣。”後張良果為劉邦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漢朝建立,封留侯。

[2]虎嘯:喻豪傑發奮建立功業。王褒《聖主得賢臣頌》:“虎嘯而谷風冽,龍興而致雲氣。”

[3]“破産”句:據《史記·留侯世家》記載,張良原為戰國時韓國貴族,秦滅韓,張良年幼,即用全部家産求刺客為韓報仇。

[4]“滄海”二句:《史記·留侯世家》記載,張良到東方去見倉海君,得一力士,遂以一百二十斤重的鐵椎,在博浪沙狙擊秦始皇,誤中副車。始皇大怒,大索天下,張良因改换名姓,逃亡下邳。滄海,當即指“倉海君”。裴駰《集解》引如淳曰:“秦郡縣無倉海,或曰東夷君長。”《漢書·張良傳》顔師古注:“蓋當時賢者之號也。良既見之,因而求得力士。”博浪沙,《漢書·張良傳》作“博狼沙”。顔師古注引服虔曰:“河南陽武南地名也,今有亭。”師古曰:“狼音浪。”按《漢書·地理志上》河南郡陽武縣有“博狼沙。”在今河南原陽縣東南。

[5]“報韓”二句:謂張良為韓報仇雖未成功,但名聲却振動天下。《史記·留侯世家》:“不愛萬金之資,為韓報仇強秦,天下振動。”

[6]“潛匿”二句:謂其隱藏而游下邳,難道説就不是智謀和勇敢?沈德潛《唐詩别裁》云:“為子房生色,‘智勇’二字可補《世家》贊語。”

[7]“唯見”二句:流水,《文苑英華》作“水流”。曾,乃。黄石公,即張良早年於下邳圯上所遇之長者。

[8]徐泗:徐州和泗州。唐玄宗時徐州領彭城、豐、沛(今均屬江蘇),蕭、符離、蘄(今均屬安徽),滕(今屬山東)等七縣;泗州領臨淮、徐城(今已没入洪澤湖中)、虹(今安徽泗縣)、下邳(今江蘇邳州西南)、宿預(今江蘇宿遷與泗陽之間)、漣水(今屬江蘇)等六縣。《元和郡縣志》卷九河南道泗州:“後魏於此置東徐州。”

【評箋】

舊題嚴羽評點《李太白詩集》卷一九:“我來”以下六句:只存此六句已足。

桂天祥《批點唐詩正聲》:太白志豪,蓋有所慕而作,末句尤見感慨。

《唐詩歸》卷一五譚元春評首六句:將子房説活了。鍾惺評“豈曰非智勇”:無數斷案,在此五字,可作《留侯世家》小贊。

吴烶《唐詩選勝直解》:自寓之意,見於言表。

沈德潛《説詩晬語》卷下:詩貴寄意,有言在此而意在彼者。李太白《子夜吴歌》,本閨情語,而忽冀罷征。《經下邳圯橋》,本懷子房,而意實自寓。

又《唐詩别裁》卷二:為子房生色。“智勇”二字,可補《世家》贊語。

吴瑞榮《唐詩箋要》:雄俊事,得太白豪邁之筆傳之,倍覺生色。其豪邁處又抑揚頓挫,“雖不成”、“豈曰非”等字可味。《西清詩話》稱白“逸態凌雲”,應是此種。

《唐宋詩醇》卷八:凜然英鷙之氣,“筆落驚風雨”,此足當之。

王堯衢《古唐詩合解》:是一首絶妙詠史詩。鍾伯敬曰:“讀太白詩,當於雄快中察其静遠精出處。”有斤兩,有脈理。

翁方綱《石洲詩話》卷一:太白詠古諸作,各有奇思。滄溟只取《懷張子房》一篇,乃僅以“豈曰非智勇”、“懷古欽英風”等句,得贊歎之旨乎?此可謂僅拾糟粕者也。又曰:入手“虎嘯”二字,空中發越,不知其勢到何等矣,乃却以“未”字縮住;下三句又皆實事,無一字裝他門面,及至説破“報韓”,又用“雖”字一勒,真乃逼到無可奈何,然後發洩出“天地皆振動”五個字來,所以其聲大而遠也。不然,而但講虚贊空喝,如“懷古欽英風”之類,使後人為之,尚不值錢,而況在太白乎?

按:此詩當為天寶五載(七四六)李白由東魯南下會稽途經下邳時作。

題瓜洲新河餞族叔舍人賁[1]

齊公鑿新河,萬古流不絶,豐功利生人,天地同朽滅[2]。兩橋對雙閣,芳樹有行列。愛此如甘棠,誰云敢攀折[3]?吴關倚此固[4],天險自兹設。海水落斗門[5],湖平見沙泬[6]。我行送季父[7],弭棹徒流悦[8]。楊花滿江來,疑是龍山雪[9]。惜此林下興[10],愴為山陽别[11]。瞻望清路塵[12],歸來空寂蔑[13]。

【注釋】

[1]瓜洲:鎮名。又稱瓜埠洲、瓜州。在今江蘇揚州市邗江區南部、京杭大運河分支入江處。與鎮江市隔江相對。原為江中沙洲,因形似瓜而得名。晉時為瓜洲村,唐為瓜洲鎮。清末淪入江中。後在今址發展成鎮。《元和郡縣志》闕卷逸文卷二淮南道揚州江都縣:“瓜洲鎮,在縣南四十里江濱。昔為瓜洲村,蓋揚子江中之沙磧也,狀如瓜字,遥接揚子渡口,自開元以來漸為南北襟喉之地。”新河,指唐玄宗開元二十六年潤州刺史齊澣在瓜洲新開的運河。《舊唐書·玄宗紀下》:開元二十六年冬,“潤州刺史齊澣開伊婁河於揚州南瓜洲浦”。舍人,官名。按唐制:中書省有中書舍人六員,正五品上;通事舍人十六人,從六品上。東宫官屬有太子中舍人二人,正五品上;太子舍人四人,正六品上。見《舊唐書·職官志》。賁,《新唐書·李素節傳》:孫名賁。又《宗室世系表下》許王房:李素節之孫、巴國公欽古之子名賁,襲公。未知是否此人。

[2]“齊公”四句:齊公,指齊澣。《舊唐書·齊澣傳》:“(開元)二十五年,遷潤州刺史,充江南東道采訪處置使。潤州北界隔吴江,至瓜步沙尾,紆匯六十里,船繞瓜步,多為風濤之所漂損。澣乃移其漕路,於京口塘下直渡江二十里,又開伊婁河二十五里,即達揚子縣。自是免漂損之災,歲減脚錢數十萬。又立伊婁埭,官收其課,迄今利濟焉。”此四句即是對齊澣開新河的歌頌。

[3]“愛此”二句:甘棠,果木名,即白棠,又稱棠梨。《詩·召南·甘棠》:“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鄭玄箋:“召伯聽男女之訟,不重煩勞百姓,止舍小棠之下而聽斷焉。國人被其德,説其化,思其人,敬其樹。”朱熹注:“召伯循行南國,以布文王之政,或舍甘棠之下。其後人思其德,故愛其樹而不忍傷也。”二句意謂百姓愛護新河兩岸的芳樹,就像周代百姓愛召伯的甘棠一樣,無人敢去攀折。

[4]“吴關”二句:吴關,指瓜洲渡。唐代此處為江北通向江南的交通咽喉,潤州春秋時屬吴國,故稱吴關。一作“美關”,誤。此固,一作“北固”。按:北固為潤州山名。然據詩意,仍當作“倚此固”為是,謂倚瓜洲新河而固。天險,指長江。謂瓜洲南依長江天險,從此設置了通往吴地的關隘。

[5]斗門:古代指横截河渠、用以壅高水位的閘門,或堤、堰上所設的放水閘門。《新唐書·食貨志三》:“江南户口多,而無征防之役。然送租、庸、調物,以歲二月至揚州入斗門。四月已後,始渡淮入汴,常苦水淺。”

[6]“湖平”句:湖,一作“潮”。泬,一作“汭”。沙泬,沙岸洞穴。沙汭,水灣邊的沙灘。兩者皆可通。《文選》卷一二木華《海賦》:“若乃雲錦散文於沙芮之際。”李善注:“芮,崖也,芮與汭通。”江淹《雜體詩·謝臨川靈運游山》:“赤玉隱瑶溪,雲錦被沙汭。”

[7]“我行”句:我行(háng),我這裏。季父,叔父。

[8]“弭棹”句:弭棹,停船。江淹《雜體詩·謝法曹惠連贈别》:“弭棹阻風雪。”流悦,流連悦目,耽樂。《後漢書·蔡邕傳贊》:“苑囿典文,流悦音伎。”

[9]龍山雪:《文選》卷三一鮑照《學劉公幹體》:“胡風吹朔雪,千里度龍山。”吕向注:“胡在北,朔亦北也。龍山,山名。言風雪自北來,度於龍山。”

[10]林下興:指放浪山林的逸趣。《高僧傳·義解二·竺僧朗》:“朗常蔬食布衣,志耽人外。……與隱士張忠為林下之契,每共游處。”林,郭本作“花”,非。

[11]“愴為”句:為,郭本作“與”。山陽别,據《三國志·魏志·嵇康傳》裴松之注引《魏氏春秋》,阮籍、阮咸叔姪與嵇康、向秀等寓居河内山陽,共為竹林之游。向秀《思舊賦》:“濟黄河以泛舟,經山陽之舊居。”《文選》卷二一顔延年《五君詠·向常侍》:“流連河裏游,惻愴山陽賦。”劉良注:“(向)秀嘗與嵇康寓居河内山陽,後經山陽舊居,因聞笛作《思舊賦》。……河裏,河内也。惻愴,悲傷也。山陽賦,則《思舊賦》也。”山陽,漢置縣名,以在太行山之陽得名。治所在今河南焦作市東。北齊時廢。此處喻指李賁與自己的叔姪之别。

[12]清路塵:曹植《七哀》詩:“君若清路塵。”

[13]寂蔑:一作“寂滅”,同音通假,並為疊韻聯綿詞。按佛家言寂滅,乃“涅槃”之意譯,意謂超脱一切境界入於不生不滅之門,即寂寞清静、無色聲香味觸覺之意。謝靈運《鄰里相送方山詩》:“各勉日新志,音塵慰寂蔑。”《晉書·張駿傳》:“江吴寂蔑,餘波莫及。”

按:此詩當為天寶五載(七四六)自東魯南下經瓜洲時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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