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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東魯二稚子[1]

吴地桑葉緑[2],吴蠶已三眠[3]。我家寄東魯,誰種龜陰田[4]?春事已不及[5],江行復茫然。南風吹歸心,飛墮酒樓前[6]。樓東一株桃,枝葉拂青烟[7]。此樹我所種,别來向三年[8]。桃今與樓齊,我行尚未旋[9]。嬌女字平陽,折花倚桃邊。折花不見我,淚下如流泉[10]。小兒名伯禽,與姊亦齊肩[11]。雙行桃樹下,撫背復誰憐[12]?念此失次第[13],肝腸日憂煎。裂素寫遠意[14],因之汶陽川[15]。

【注釋】

[1]東魯:指今山東兖州、曲阜一帶。二稚子,指李白之女平陽、子伯禽,當時寄居在兖州。魏顥《李翰林集序》:“白始娶於許,生一女一男。(男)曰明月奴,女既嫁而卒。”明月奴當為伯禽小字。

[2]吴地:當時詩人所在地金陵,在春秋時屬吴國。

[3]三眠:王琦注:“蠶將蜕,輒卧不食,古人謂之俯。荀卿《蠶賦》‘三俯三起,事乃大已’是也。”後因稱“三俯”為“三眠”。《本草》:“蠶三眠三起,二十七日而老。”

[4]龜陰田:《左傳·定公十年》:“齊人來歸鄆、讙、龜陰之田。”孔穎達疏:“山北曰陰,田在龜山北,其邑即以龜陰為名。”《水經注·汶水》:“龜山在博縣北十五里……山北即龜陰之田也。”《元和郡縣志》卷十河南道兖州泗水縣:“龜山,在縣東北七十五里。”在今山東新泰市西南。陰,胡本作“兹”,誤。

[5]春事:指春天的農事。

[6]酒樓:舊注以為指任城(今山東濟寧市)酒樓。《太平廣記》卷二〇一引《本事詩》:“初白自幼好酒,於兖州習業,平居多飲。又於任城縣構酒樓,日與同志荒宴其上,少有醒時。邑人皆以白重名,望其重而加敬焉。”按此處“酒樓”當非任城酒樓,而應在兖州。

[7]拂青烟:形容枝葉繁密。

[8]“此樹”二句:我,咸本作“昔”。向三年,向,將近,接近。陶潛《歲暮和張常侍》詩:“向夕長風起。”李白在天寶五載離東魯南下,至寫此詩時已近三年。

[9]旋:回歸。《詩·小雅·黄鳥》:“言旋言歸。”朱熹集傳:“旋,回。”

[10]“嬌女”四句:胡本作“嬌女字平陽,有弟與齊肩。雙行桃樹下,折花倚桃邊。折花不見我,淚下如流泉”。劉琨《扶風歌》:“據鞍長歎息,淚下如流泉。”

[11]“小兒”二句:伯禽,李白之子。李白有《送蕭三十一之魯中兼問稚子伯禽》詩,又《贈武十七諤》詩序云:“余愛子伯禽在魯,許將冒胡兵以致之。”李華《故翰林學士李君墓誌》云:“有子曰伯禽。”范傳正《唐左拾遺翰林學士李公新墓碑》亦云:“得公之亡子伯禽手疏十數行。”姊,王本作“姐”。

[12]“撫背”句:謂又有誰撫摩和愛憐他們?撫背,撫摩其背。

[13]失次第:失去常態,形容心緒紊亂。劉楨《贈徐幹詩》:“起坐失次第,一日三四遷。”

[14]裂素:猶裂帛。撕裂白絹寫信。徐彦伯《擬古》其一:“裂帛附雙燕,為予向遼東。”古常以素絹代紙。

[15]“因之”句:之,往。汶陽川,即汶水,今名大汶河。源出今山東萊蕪市北,西南流經古嬴縣南,古稱嬴汶,又西南會牟汶、北汶、石汶、柴汶至今東平戴村壩。自此以下,古汶水西流經東平且南,至梁山東南入濟水。此句意謂就此將家書寄往汶水那邊的家中。見前《沙丘城下寄杜甫》詩注。

【評箋】

舊題嚴羽評點《李太白詩集》卷一二:評“南風”二句:太白善用“吹”字,都在意象之外。又評“桃今與樓齊……與姊亦齊肩”:桃與樓齊,弟與姊齊,人境俱可念。又評“裂素”二句:是家常寄書語,有情景映帶,書愁亦逸。

范梈批選《李翰林詩》卷三:天下喪亂,骨肉離散,此《北征》(當作《詠懷》)入門啼唾以下意也。然彼合此離,彼有哭其死,此則憐其生;彼兼時事,此乃單詠。要皆得憂思之正者也。

《唐詩歸》卷一五鍾惺評:家書語入詩,妙在不直叙,有映帶。又曰:田園兒女,老杜妙於入詩,老杜愁苦得妙,妙在真;李擺脱得妙,妙在逸。又評“雙行”二句:細極,却不家常瑣碎。亦有家常瑣碎妙者,不讀老杜諸詩不知。譚元春評:“折花倚桃邊”,“雙行桃樹下”,寫嬌女、孤兒,無情無緒,的的可思。

應時《李詩緯》卷一引丁谷雲評:讀杜家室詩令人情深,讀李家室詩即説得婉摯却令人達情,何也?曰:以太白氣概爽朗,子美心情誠摯。

沈德潛《唐詩别裁》卷二評“樓東”四句:家常語瑣瑣屑屑,彌見其真。得《東山》詩意。

按:詩云“别來向三年”,李白天寶五載(七四六)離東魯,則此詩當為天寶八載(七四九)春在金陵作。詩中想像兒女的體態、動作、神情、心理活動,都描繪得惟妙惟肖,生動逼真,由此亦反映出詩人思念之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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