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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豹子头出镇临清军 张亚雄大闹曹州府

话说宋江,因听着丁进话里带着讥刺,赶着往密室,坐下低低说道:“兄弟,兄弟你道我真要降吗?俺这心意唯天可表。只因我看着朝廷小人在位,人民都忍饥受苦,不见天日。俺虽愚陋,于古代二帝三王与民同乐的景象也还知道。如今要结连各山寨共举大义,杀贪官、治奸宦,出民于水火之中,登之于衽席之上,替天行道,与古维新,这是我宋江志愿。投降那话,贤弟你当作怎的吗?就对于高托山,愚兄也实不得已,一则怕坏了江湖大家义气,二则要不去临阵,唯恐那老高粗鲁,再伤了杨兄弟的性命。以此我派着人去,明为出战,暗去讲和。贤弟要鉴谅则个。”丁进笑了笑,心里暗道:“不想宋江对我也这样讲话。”因便笑道:“兄长莫怪,小弟情实有事,要先回去,望借我几只船,由水路去。”宋江允许道:“这有何难?”因忙着知会李俊,拨了船只,又备酒送行。一日三宴,各寨也轮流饯送。宋江暗道:“凭着丁进年纪又轻,料着也没谋略,连日饮宴,只当是孩儿耍弄。”丁进面上只是装傻不知,那英雄成事不在年纪。因本着真诚二字,无往不利。中庸上说不诚无物,为人要宅心不良、图谋不轨,外面又假装正大,如宋江等,终究是不能长的,一切后话,姑且不提。

单言丁进,这日往林冲寨里,前来辞行。只见那护卫军卒,多是苗兵,进来又看见林冲与谭稹、冯有德正然说话,林冲荐道:这是某人,这是某人。丁进笑着道:“俺都久仰。那日与大王杨进较量比试,俺也曾见过面的。”谭稹亦谦逊让坐,一时茶罢,丁进因看着谭稹面上憔悴,又屡屡蹙着眉,林冲、冯有德亦不住咨嗟叹气,像是有什么难为事,闷闷已极的光景。丁进言道:“不须避忌,三位的心腹事,俺都省得。今有一事,忠告三位,莫想那招安事了。”因将那宋江前日怎样说的话,略述一过。随便说道:“三位心意,敢莫要真去投降不成?”冯有德道:“谁言不是。只因有校尉沙贵立又寄来一封书,据说有假冒林兄抢劫了睢州府的,今日详探,敢都是这里人,即是赵立。林兄听了甚是有气,唯念是歃血兄弟,不好反目。一恐是坏了义气,江湖耻笑。二来也难对晁天王在天之灵。因此已伤感半日,方才又知会尚礼司预备祭礼,林兄要哭祭晁天王一回。然后要自己下山,不问人事了。以此我等正然相劝。”丁进道:“这须不必。俺来为报告此事,就便告辞。”林冲问道:“何这样忙?”丁进道:“不是我忙,只因贵寨作事叫我害怕。事无几日,已派了六路人马下山去了。第一是王英,第二赵立,为追赶杨进去,迄无音信。或者亦必有密报到山,亦未可定。但所作什么事,令人纳闷。第三又派着吕方前往睢州去,刘唐在后。第五、六起,又派是杜兴、朱贵前后去了,其中密事,据我的承局禀报,有贵寨戴将军,叫什么神行太保的,连日很是忙碌。各处走报,不得歇息。据闻与普陀山的张仙,在曲阜邹县等处已然打仗。杨雄、石秀有报,已夺了濮州。营中有一个军汉与俺的承局的两人相好,据说已升了副牌军,明日要跟随某将军镇守曹州去。这一些话,应不是虚。目下又想要出兵去打杨进,大王告我说,明为出兵,暗为讲和。俺恐是这个里头犹有虚假,不能不抵备则个。在初俺闻知贵寨颇有威名,今时一看,只除是林兄长与朱关呼董几位将军,俱都厌恶权奸,秉心忠正的人。其余诸位,据俺的冷眼一看,俱是鬼鬼祟祟的图谋帝业,再不是随大伙的。俺不相瞒,俺领着众多人,原不得已,只因是金辽扰害,官家不顾,以此都举我为首,团练兵马。一为是保护村坊,遵行天子的正朔。二为是他方强盗不来侵扰,只待有贤明在位,俺便投诚。非是俺丁进欺人,边庭要用着我时,幽蓟舆图在俺心里。”因将那童贯、马良嗣等攻辽之举,怎样愚劣,激昂慷慨的议论一回。四人都越说越近,各谈心府。林冲又治备酒宴,欢饮彻夜。次日又备酒送行,不在话下。

单讲宋江,这日与吴用说道:“我看林冲过于骄慢,怎么也不禀大寨,将所有军卒们全数换了。若这样不依法度,别人亦多要仿效,如何了得?”吴用道:“岂但这事!昨日又传告尚礼司预备祭礼,今日要祭奠晁天王。按我山中祭奠有时,有人要私自祭奠,仅可于殿中跪拜。除了大王,断没有传令司中备祭礼的。昨日二王和我一说,俺恐是触恼林将军,权且答应。只是要长此以往,成何法度?”宋江寻思道:“不如这样,我看着长留寨里终究是害,不如捡一个地方,命他镇守。谅他也有了妻子,儿女情长,志气必短,安乐一久,自无他变。你看这计策何如?”吴用踌躇道:“好固是好。只是那丁进与他,因着有秀英关系,很是近便。也当有一个计策,离间他们,才保无别的变动。”宋江道:“这事都交与军师,全权办理。怎样设法,俺都依得。俺今为各寨之事,立一草约,军师要替我游说,教大家画了押,那是要紧。俺今之意,欲借着联盟之后,先灭张仙,后除杨进。这是我一件心事。第二是盟主的实惠,尚不曾享宜,如何设个法,教各寨服从我,听我调动。”吴用笑着道:“这有何难?小弟已为着此事,与林大虎、朱武、裴宣等商议就了。明日大宴,就可提说,兄长也不用发急。”因附耳笑着道:“如此如此,兄长你看着如何?对于林冲是这样办,他必要中我计。古语谓天下事成于密,内里机关,不可泄露。”宋江大喜道:“军师你真是张子房,果然好计!”当日无话。

次日,那林冲夫妇往祭晁盖。有宋清、李应、柴进,并孔明、孔亮等都往观礼。林冲祭毕,忽见有吴用自外哭了进来,穿的道袍,仍是那旧时之物,头上儒巾,足下是多耳麻鞋,拜倒殿前,大哭不止。众人都过去劝解,不知何故。哭的言语,倒引着林冲不由堕泪。这时,因听着忠义堂咚咚击鼓,正每日宋江等议事时刻,军卒喝喊。那堂前卫士等都忙排列,旌旗伞扇一律张齐。只见有各寨将军,都至阶下。宋江正座,左侧是二王卢俊义领班,以次是护国军师朱武、裴宣等文职座次,右班是林冲领班,以次是关胜、董平、秦明、呼延灼等五虎上将军,及马步骠骑大将军骠骑将军的位次。朝见已毕,有裴宣、乐和、萧让、蒋敬等呈上公事,裴宣禀道:“吴军师因病请假,林柴两将军未到班。”宋江点点头,又见有凌振回道:“委造的二十号炮并飞天火炮等皆已完工。”刚正说着,有林冲、柴进等同了吴用,一同入来。吴用也未着冠服,进来就伏地哭道:“小弟吴用,如今因身体多病,难当大任,拟请将护国左军师金紫光禄大夫功臣郡公等一切各位,全行开去。俾小弟退归闲散,好去休养。”说着从打袖里取出辞本,有当执郭盛取了呈进,吴用也不待回答,只装是病重模样,拜了两拜,起身便走。宋江要命人追赶,已来不及。遂问着柴进等道:“军师是怎样恼了,这般不快?”众人都默默相视,柴进、李应道:“俺等就看着军师祭晁天王,哭了好半天,所因何故,并不知道。”林冲亦愤愤说道:“想是心里有不大舒展之处,不然也不致如此。”宋江便道:“这话倒是,想是我宋江平日有不周不备的,得罪了他,亦未可定。林兄既知,望传着我的将令,前去开导。如其有病,有神医安大夫尽心诊治,叫他就安心静养。有什么不舒畅,尽可直说,俺等都上应天星,替天行道的朋友,有一人不痛快,即是合寨的不吉利。林兄要善体我意,前往慰问。宋江要有甚不是,众人都可以直言,莫负了当日神前那一股香,和弟兄们歃血义气。”说着眼中蓄泪,似极凄楚。又命着安道全同去诊病。案上公事,当日也不及阅看,都交与公孙胜、林大虎二人办理。大众亦不欢而散。

单言吴用,这日与夫人秦慧奴悄悄言道:“林将军来,只说有病。他等要劝慰我时,你便于屏后听着,如此如此。”慧奴答应道:“是。”有常言道的好,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夫妇两人计议已定,果见有承局来回林将军、安大夫二位到了。慧奴听了,出来接见。那林安两个人施礼,问道:“嫂嫂安好?”慧奴亦道了万福。林冲便道:“小弟要会见兄长,望嫂嫂说一声。俺等有大王言语,前来慰问。”慧奴笑着道:“有劳挂念,拙夫因病的很重,如今正睡,望叔叔原谅则个。”命丫鬟道:“你去看看,官人要醒了时节,速来回话。”丫鬟答应了是,转身去了。工夫不大,出来回话道:“官人说了,要请着林将军一人先去。”林冲答应,即忙与慧奴两个来至寝室,望见吴用,正自看书,不独没病,而且是欢欢喜喜。见了林冲,先来握手,慧奴笑着道:“拙夫没病。只因要告辞下山,所以托病。”林冲坐下道:“这事何苦!今日把大王急得,叫我来看。既是这样,就告诉大家去,不要急了。”吴用摇手道:“兄长不知。俺因与大王哥哥意见不合,在我是愿招安的,在他是也愿招安,临事又畏首畏尾,优柔寡断,全无有半点主宰。以此我告辞求退,免坏了弟兄义气。以后就由他作去,俺不问了。林兄你看着何如?”林冲因这一些话出乎意外,夙日因知道他等推心置腹,并无有半点意见,今听这话,公然与宋江两个大相泾渭,与自己心里话倒是一样。遂不禁慨然长叹,问吴用道:“大王是怎样意思?如此迟滞?我等也夙盼招安,报效国家。如今已有了赦旨,怎又不去?”吴用道:“不是不去,一恐是朝廷招安不是实意,侯相公作不得主。二恐是高俅节制,受他欺辱,以此他犹豫不定,误了正事。那日又见了鲁智深一封密信,史进、时迁亦有密报,有张三、李四等济州刺探,官军是先至东平,将我等喽罗们全行击散,各军因一闻此信,惊慌失措。那日,把曹州濮州馆陶冠县连高唐州肥城县都一齐抢掠了,这样变故,怎容袖手?因派着杨雄、石秀分驻于曹州濮州,王小二、樊小乙分驻兖州邹县,机灵狗魏铎草、刺猬毛江和东平的提辖郑大,现驻于高唐肥城馆陶一带,只得出示,先去安民,大王又特差朱富,陶宗旺各路宣抚,只因这事闹的我五日五夜不曾合眼。兄长请想,大王要早受招安,焉有此变。古人谓当断不断,其丝自乱。今已如此,济州已调动官军要来剿我,又闻有河北大王杨进,现已有朝廷招抚,与童贯、高俅等夸下海口,部领着官军一万、精兵五千,目下由临清馆陶业已进兵。祸至眼前,大王又想受招安,和我商议,问怎么收束收束,将所有兵卒将弁交与当官。你道系这样魍魉混沌人,是要入虎口不是?因此我告职自退,不闻不问。他等要飞蛾投火,俺亦无法。兄长亦夙日知我不是畏难,不是我不愿招安,因这样血海干系,眼看着我等同人将归于尽,不能不告知兄长提备一些。大王要愿欲投诚,兄长亦不可不谏。这时已刀在颈上,非平时了。只还有三个痴子,尚在梦里。”林冲因不知是计,听到这里,满身冷汗。啊呀一声叫,又擦拳磨掌道:“今日人心可端的太坏了。朝廷赦罪,也是虚假,世路还问的么?”吴用笑着道:“那赦旨并不假,只因是童贯、高俅借着要显他手段,倒不予官家事。”林冲又道:“军师,你说那痴子是哪三个?”吴用道:“三位是兄长朋友,谭吴冯三个人。他等都义气很重,肝胆相照,似这些苟且小人事,哪里省得?”林冲亦不胜慨叹,不禁点首,误信此话以为真话。沉吟半晌,倒问着吴用道:“你想怎样?俺今是大王命我来看病的,叫你亦不必辞职,有安道全大夫尚在外面,少时要小弟回去,怎样回复呢?”吴用笑道:“且叫那安先生来,我自治病。你等就复告大王说,吴用是情实无用,又自有病,绝意辞卸。明日要前往东阿县就医调养。”因命着丫环道:“你去把安大夫请了来。”丫鬟答应,慧奴亦急忙走来,安置吴用卧于榻上,一面将被儿盖好,案上又放些药品及瓜果食物等类,望那光景,装的很像。林冲也不禁好笑,这时心里已然为吴用所惑,想着招安极是危险,一心倒唯恐宋江受人愚弄。一时有安道全走来,慧奴迎着道:“叔叔费心。这里有裴将军开的药方,已服了一帖药,叔叔请看。”道全把吴用看看,面色极黄,不知是颜色染的,倒在床上,吁吁气喘。看那药方,注的那病像很重,乃和中理气的药品,安道全道:“俺细与诊诊脉。”慧奴笑着道:“不用看了,这才经合了眼,告叔叔说,这都是大王气的,久在这里,必然加病。方才已告知林将军,就上复大王,说情实病重,不是儿戏。明日往东阿县访个朋友,那人与拙夫最厚,往常要犯了这病,非他不可。”说着,有承局来回,有马小光、徐蕴华、公孙胜、林大虎、宋太公等都来看病。二人亦不便久坐,即便告辞,一同往中军寨来复禀宋江。

宋江把眉头皱了皱,告安道全道:“烦你再回去看看,若是真病,我去看看。若是假病,回来报我。”道全亦只得答应,又去二次。只剩那林冲一个,坐在椅上,宋江叹说道:“人心隔肚皮,果然是一点不假。俺告与兄长说,投诚之事,已有端倪。多是那军师拦阻,不得商议。不然已早到东京得了请受。”林冲气得道:“拦兄好意。这事俺林冲听说,内中有诈。童贯对我更非好意,各军已因此哗变,军师因此很是忧虑,唯恐都陷入网罗,俱遭险害。兄长亦谨慎则个。”宋江把眼色一定,黑苍苍的脸儿立时有不悦之色,向林冲道:“林将军,怎你也这样说法。俺等同心报效王室,今日有赦书已下,何可犹疑。粉身碎骨,也应该的。再告于兄长说,俺一日不受招安,心里是惶恐一日。”林冲笑着道:“兄长如此,俺林某如何呢?众人如何呢?不都是企盼招安、封妻荫子吗?如今也不是林某畏惧,高俅若欲招安,也须把各宗各件都有安置,不但各军的弟兄头领,就死的晁天王,祠庙也须有一定安置春秋祭祀。”宋江笑着道:“这事却难。”林冲道:“怎样为难?”宋江把脑袋晃了晃,似答不答的,先叹口气,林冲为激于义愤,谅着在这个里面更有缘故,遂接连不住的往下追问。宋江未言,又叹口气,只见有郭盛、张青在窗外张望,听着那宋江无语,进来回道:“启禀大王,有紧要机密大事禀告大王,大王升帐要屏退左右人。”宋江喝道:“是什么大紧事这么紧要,这当着林将军不是外人,有话但讲。”张青道:“不是别事,有跟随王将军追赶杨大王的一名副将,外号叫赛张飞周二虎,昨日由兰封跑了来,报说那马步全军被杨进一个人全行击散,死亡有战将二十余名,兵卒无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所幸是日,王将军与副将刘二猾未在营内,二虎已当时被捉,要割耳级,幸仗有一人谏言,在面上脊背上俱刺有字,有识字小军们仔细辨识,是辱骂大王的言语,禀告军师,军师因告病有假,置之不理。故禀告郭将军来见大王,请示办法。此人已送交军政司裴将军那里审问,大王宜早日发兵,前往援救。”林冲大怒道:“有这等事?杨进也太欺人了。”宋江拦着道:“不要着忙。”问张青道:“寨里我父亲、扈三娘知此事吗?”张青回道:“他等不知,这事是军情大事,未奉有军师将令,未敢乱报。”宋江点点首连说好好,又令着郭盛与他暂先退去。与林冲道:“这事以忍让为要,俺等已身受招安,兴兵讨罪,不能自主。只好与吴冯两都监说明此事,叫他与侯相公商议,行文都省,再听分饬。”林冲急了道:“哪可再缓?俺等于那日神前订盟歃血,虽然是异姓兄弟,亲如手足,不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口血未干,哪能背盟?大王要顾念义气,即令由军政司中点拨人马,林冲不才,愿领着部下苗兵前往复仇,必觅有王英下落,砍得那杨进首领,方见功劳。”宋江劝着道:“好固是好,将军若一人前去,未免孤单。况说杀鸡亦不用宰牛刀,只是有这样一来,吴冯两个人怎样遣去?”林冲思量道:“这样也罢,俺等以义气为重,不予加害,就是人情。大王就予个手简,叫他自裁,若欲回去,有兵相送。不欲回去,在此就守吾纪律,一同聚义。”宋江道:“如此甚好!”即刻于中军传点,集众升帐。点林冲为征北大将军临清节度使,领兵五千,连苗兵苗将等共一万人,即日于忠义大堂设酒饯行,并亲自校阅,军卒各加犒赏。又命由公孙一清写了简帖,着人去交与谭稹、吴天锡等,亲自开拆,谭稹一见,气得把英眉倒竖,在此有二十余日,所费唇舌,不知多少,归期都付之流水,落一场空。不由的仰天叹气,即日与吴天锡等发些牢骚,收拾行李,连夜下山。那时也端的可怜,当日来时,路上有人马迎接,排开队伍,大吹大擂到了,又设有客馆,每天饮宴。至此,连一个喽罗都不相送,到了客馆,领着那来的伴当并绅士王老好等,即日起程。

这日渡过了万福河,至一村落。只见一大户庄院,悬灯结彩,有牵羊的,有担酒的,来来往往不少庄家。众人由门外经过,询问道路。有一个庄家道:“列位是错了宿头,前面是定陶县,离此尚远,须绕过河水去,离此二十余里有个宿店。”谭稹下马道:“拜问庄家,俺们要在此借宿,借一斗米自己作饭,应敬是房金多少?一总拜纳。”那庄家翻眼道:“你这人好不晓事!这里俺太公病得只在旦夕,今晚要为着女儿招赘女婿,大家都忙乱不了,哪有闲房住居你们?”又一个庄家道:“别的事小,这里有杨大官人在此下马,晚间还要到这里赏光喝酒。倘他要看着你们是军官模样的,须有干系。”王老好道:“这里是什么县管?”那庄家道:“这里是梁山地面,定陶县界。”谭稹笑着道:“原来这样,俺等是梁山来的,他等看见也不妨事。”庄家因听了梁山二字,变了笑脸,四五个人都忙下拜,这个也过来牵马,那个也呼唤,庄家打扫客舍,并陪礼道:“俺等不知是大王那里人。言语冒犯,休要见罪。”谭稹也不禁好笑,不想梁山却名望这样好。因让吴天锡、冯有德等齐至客舍,有庄家伺应着洗脸吃茶,一时有现成酒肉摆满桌上。有年老一个人进来斟酒,满面堆笑,那手却颤巍巍的,怀着畏惧。又陪笑道:“小人是这里管家,名叫张顺。只因是太公病了,家人正忙,小人因怕是庄家们伺候不周,将军要吩咐什么,尽可言语。”说着,有两个庄家又担了大桶酒,谭稹谢道:“如此丰盛,实不敢当。俺等是行路之人,由梁山来。”因通了三人名姓,怎样由来,说了一遍。张顺便道:“原来也都是勤劳王室的,如今这里......”说到这里,急缩住口,望院里张了张,回来又低低说道:“这里是贼世界了,不知何日才可出头。”王老好道:“但说不妨,这三位都监相公,是到梁山上去说降的。”张顺说道:“原是钦差干办,小人不知。”谭稹问道:“你道那杨大官人他是兀谁?敢莫是失了生辰纲的杨制使吗?”张顺摇首道:“不是,不是。这人是新任知县相公一位亲眷。”吴天锡道:“知县是谁?”张顺笑了道:“说来也是笑话,闻说这知县相公,前在东京旧曹门里当个酒保,只因他妹子花艳春,生的好面孔,唱的好曲词,如今已嫁了梁山一位将军,作了夫人。将军又很是宠爱,夙日与军师夫人和二王千岁夫人又拜的异姓姊妹,因此把他的兄长花占荣荐作定陶知县。这个杨某名叫小梅,旧日也跟着花艳春拉吹弦索,有个家口非常淫荡,因常向酒楼去作些生意,与这位知县相公有些苟且,亏这杨小梅很是旷达,索性与自家娘子和酒保说明了,就赠与花占荣,作了老小。”说到这里,引的谭稹三人哑然失笑。吴天锡道:“这样的好亲眷倒也近便。”王老好道:“这叫同淫,又叫同僚。但是那二王千岁是谁?”张顺道:“闻说是大王宋公明的令弟,叫宋清的。”谭稹笑了道:“这样官员怎能叫百姓心服?”问张顺道:“这人是在此作什么?”张顺笑了道:“提起可笑。这人就因是官亲,到处欺人,那诈哄民财的事不知多少。本县有两个缉捕都头,都属他管,名位与县尉差不多,不知是什么职名,也部领不少的军卒,又不是本地士兵。有山东的、有河北的,俱是一等泼皮无赖货。本地住民谁人敢惹,向日因太公为人不惜金钱,不时的买哄他,不然也早受蹂躏了。”说着,见有庄家跑来喊嚷,说杨大官人到了,张顺忙着便去迎接。谭稹四人道:“我等且睡,这样的事,乡民亦真个吃苦。宋江等贼真是该死。”因一面说着话,就着春凳上解了衣服,脱了鞋袜。方欲合眼,猛听那正院里面一片声嚷,随着有哭的声音。

谭稹坐起,又见有两个伴当亦站在院里踅,只当那病的太公必已绝气。迟了半日,又听着一片声喊,又闻有打人声音,乒乓乱响。接着,又妇人乱哭。忽见有庄家跑来,低低与谭稹等道:“诸位救命,俺家的人都被打了。几位若肯去求情,救得性命也是好的。”谭稹道:“是什么大紧事。”庄家喘了口气道:“真是畜类!那那杨相公,不知有哪个坏种唆使他,来说我们姑娘好面庞儿俊俏,如今把接的女婿硬打跑了,强令姑娘与他拜堂,姑娘不依,老娘也破着死命与他拼死。仗他是手下人多,都捆倒了。如今连院公张顺也吃缚了,要送到县里去治以重罪。”吴天锡道:“这厮敢这么无礼!”掖了衣服,扎缚了衣襟袖口,掇一条枪,谭稹、冯有德也俱都穿战靴,各执兵刃,都拥到院里来。小梅正骂:“你这些囚囊的,不识抬举,俺堂堂的两院节级,哪一星儿辱没你,必与那庄家汉吃糠咽菜去。俺成匹穿锦绣,论秤分金银,时来运转,也作个钤辖判官,哪个英雄不出自草莽中。”一面骂着,叫手下喽卒们:“抄掠物件,把所有的俱上簿子,俺不看太公病,也一齐缚了去。”刚说到此,谭稹已提了朴刀,三人都脚前脚后慢慢的走至跟前,小梅喝问道:“你等甚人?”吴天锡也不答话,伸手一枪,刺中左腿。听啊呀一声叫,本来又是个乌龟,毫无筋骨,缩头大喊,把好爷好祖宗叫个不住,余的喽卒望外便跑。冯有德道:“你等有一个要跑,看这棒么?”闻嗖的一声响,抡个旋转,众人都吓得吐舌,唱着把张顺老娘都解了缚。有贺喜亲眷们亦吃捆倒,当时扒起都望着谭稹等跪倒便拜。三人扶了道:“都不要拜,且看那女婿新娘是怎样了,如有闪失,俺支解这乌龟。”那小梅疼的叫苦,满地鲜血。众人把老娘挽着拜谢谭稹,又延至里院去,母女哭道:“三位好意,老身就死也难报。只是我一家男女命该如此,虽然遇救,早晚也必遭贼毒手。只除是依了畜类作了亲事,不然也没有活路。拙夫又病在床上,明日县里必定来人,倘如要为这杨某来报此仇,一家也全是一死。如今三位救了一回,请看有什么手使物件、金银器皿,有爱要的尽管拿去,下余叫庄家一分,老身点火,也就是一家全尽了。”说到这里,哭成一片。三人也急的擦手,新娘哭的更不可言,庄家也各自抹泪,张顺下跪道:“只求三位不要动身,且看着杨某等不往定陶送信,小的我有个计策,不知使得使不得。三位要肯其答应,这里有小的出头,连合那四乡里正,连县里节级使臣缉捕都头,里应外合,克复此县,拿了那花占荣去,解至都省。”谭稹也激于义愤,慨然答应道:“这事倒当得效力,但你要劝慰妈妈和这个新娘子,少忍些苦,这便是国家无福,民遭涂炭。”遂叱令跟来的伴当道:“你等去看护贼人,不许出去。”张顺道:“这须不妥。他们于西边庙里还有军卒,也一齐收拢来,不许走漏才好。”谭稹道:“这不干你的事,你今就劝他母女莫行短见。俺等是国家军官,遇这样事自有处置。”因告知吴天锡领着那庄客伴当等守护宅院,并看管杨小梅等,不许擅动。一面与冯有德云将所有庙里的大小喽卒一总和牧羊一样,乘夜唤了来,又用着大长索子穿了发髻,都交与吴天锡按名监管。又去与张顺计议,怎样破贼。

次日,邀了于保正辅仁、程里正小杰,晓以利害,及怎样捉贼法,又算着县城里并无兵卒,曹州军马一时也未必赶到,巨野郓城虽然有,李立、孙新、杨春、宋万等两处镇守,料定要不奉军令,不敢救援。只有城武,据说是石秀勇猛,万人莫敌。单县是花项虎龚旺,曹县是鼓上蚤时迁、白日鼠白胜两人,为走漏消息,在此居住,镇守之人据闻是金枪手徐宁,但是还没有到任,只有汤隆在此代管。谭稹算了算,无可畏惧,议着于明早辰牌,命保正于辅仁和张顺两个去说了,那马步都头再作计议。

单说那马步都头,姓姚名远山,因幼年放过牛颇有膂力,又刺枪使棒的喜说大话,以此都叫他牛腿子。那步军都头,姓刘名玉,因自幼红眼边,外号叫红眼狗。衙门因忌讳狗字,叫的口顺,都唤作刘红眼。这日于早衙以后,到使臣房,忽见有一个士兵正来寻找,随着一客店伙家进来声喏道:“二位都头,如今有北乡于保正在店相候,并治的好酒宴,请去喝酒。”二人一听,素日与这个保正又是至厚,当时答应,料着也必是有事,不然为保下人家有了官司,进城为托恳人情释放宁家的。二人一面猜着,来至店内。只见有张顺在此,于辅仁道:“这人是孟太公家一位院公,与兄是一处来的。”彼此唱个喏,于辅仁道:“俺来也没有别事,只因保下应交粮秣,这月还没有交足,企求着知县相公宽恩予限。”刘红眼笑道:“保正要见了一说,焉有不许?只是这知县相公向不坐厅,保正若必欲见时,俺等引进。”于辅仁笑道:“多感分心,此来也专请二位,正为此事。”因让着入了座,排下酒菜及诸般按酒的果品食物,席间讲些闲话。刘红眼道:“今日有南乡贾保正亦来见官,闻说有曹县时将军今午必到,衙门已预下酒宴,等候接风。”于保正道:“俺今有一件大事,告知二位。”刘红眼道:“是甚大事。”张顺摇手道:“事关机密,等着无人再讲。”因忙着催着喝了酒吃了饭,将桌上盏箸等收拾已毕。张顺低声道:“如今有官军来此,收复此县。你等也知道信吗?”二人因听了这话,吃一大惊,赶着问于保正道:“甚时来的?这事可关系很大,官军一到,我等都担着干系,如何是好?”刘红眼道:“俺等也无权无勇,又有老小,如今从贼,也非情愿。”于保正道:“你等莫惊。”因将那谭稹三人现在北乡,已将那杨小梅等全数捉获的话,有枝添叶说了一遍。又顺着张顺说道:“今日是特差我等晓喻都头来,宜怎么设个法城里接应,你们去一人接见,也是功劳。”姚远山道:“这事要刘兄长去,俺今要随着花知县迎接上司,与贾保正又有公事,兄长要奉了言语订了日期,这县的城里人都是容易。”张顺大喜道:“这事却好。”当时议定,各自分手。刘玉也回到下处,备匹快马,告士兵说北乡有事,相公要呼唤我时少刻就来。遂同着于保正竟自去了。

单说贾保正,这人也在此南乡充当保正,只因是白手成家,为人吝啬,在乡亦为害,乡里无恶不作。如今与这位知县异常亲近,不时也献个计策,苦害乡人,与有隙的,更不肖说。这日有他的女婿贩来绸缎,他看着买卖好,要他女婿全数留下,自己再买。女婿也慨然允许,将钱与货交代已清,女婿又从打南方运一船的绸缎来,彼此开市。人家是又新又贱,自己货物又低又劣,开张有两个多月,不能利市。因此于心下妒忌,和知县道:“相公要穿用绸缎,向俺那女婿去索。”花知县道:“这事正巧,今日有时将军来,他的部下正难打点。”因差个承局道:“你带士兵往东街姓郑的绸帛店里,要他绸缎。俱用那上等颜色,花样好的。”承局领命,工夫不大,只见有探马跑来,回报说道:“时将军人马快要到了。”知县听了,便命备马,又命个承局道:“你去催去,绸缎要赶急送到。少时便用。”那承局领了命,来到东街,只见有去的承局埋怨说道:“哪有绸缎?郑家都早卖净了。”这承局道:“有人没有?”那承局道:“那里有?衙门刘都头聚了不少的本城铺户,在那里议事。”这承局道:“议什么事?”三步两步赶至店里,只见有若多的买卖客商,都聚在屋里边,内中有一个说道:“我等也就是听信一齐上门。”一个又道:“但保要不烧不抢,不至打仗,捉了那贼,更是好事。”刚说到此,见他由外面闯入,都缩住口,这承局道:“老郑向哪里去了?”姚远山道:“你作什么?敢莫又来索绸缎不成?我告你说,你是本城人,这事也不便瞒你,你且坐下。”就拉他坐下道:“小二哥,你是明白有出息的人,只因你娘待你奉养,没奈何作了承局,混个食饭。但你要自己知道,这样的贼知县能长久吗?眼今有官军人马前来剿贼,三日之内,准要大乱。俺等在这里商议,官军要围了城时,俺等就将那知县缚了去见。一来我都是大宋百姓,食毛践土,当报国恩。二来要奉侍这样知县,合县就全都苦了,不如及早大众齐心。你若是能以擒他,更是功劳,将来都省必要申奏,那时要谋个出身,侍奉你娘,你看着哪个好、哪个长久。”承局因听了这话,忖度半晌。众人亦你言我语,一说有官军将到,不容不答应,小二应道:“俺依是依。但我是来取绸缎,相公要等着送礼,没有绸缎,怎么回复。”姚远山道:“你莫作难,方才那郑大官人因才有承局来索要绸缎,这里因销售净了,没得送去。现往他岳父店里前去挪借,少时也必送去。”小二道:“这话真么?”众人都笑了说道:“不然还哄你不成?”小二又道:“那官军几日来?”姚远山道:“你不要对人说,如其泄漏,官军要进了城时,你须仔细。”遂附着小二耳畔,告说一遍。小二答应道:“行得,行得,这事我倒都明白。只那绸缎务必送去,将来要用我时节,估量我能的无不从命。”众人都拍掌道:“好,好,应该这样,这真是痛快人,将来大功都是你的。”众人亦你谈我论,各自四散。

小二亦回至屋内,见贾保正立在厅下,见他进来,满脸堆笑。一旁又堆着绸缎,笑着说道:“我正候小二哥,来了正巧,等相公回来时,替我回话,这是我店里选的上等的衣料缎匹,孝顺相公的。只有一事关系很大。”附耳低声道:“你看我那个女婿,方才向我借用绸缎,你说有多么可恶。因他和知县相公不大投缘,才对我说。如今有官军人马要平本县,不知由哪里说起,叫我也赶紧回家躲避灾祸。二哥你想这人是疯了不是?这话是从何说起?想他是恨恶相公,这样诅咒。”小二笑了笑,知他与女婿两个平日有隙,劝他躲避那是良言,他倒要这样说,真是可笑。因唤着当执的收了绸缎,引他于大厅之侧,房里吃茶。一时有报马飞报:将军到了,钟楼击钟,鼓楼击鼓。又闻有三声炮响,画角齐鸣,鼓乐大作,有都头姚远山部引着马步兵卒排班侍候。只见时迁将军,戴一顶将军软盔,穿一件金线镂丝燕尾青的战袍,威威武武。有本县知县花占荣,在前边牵着马,一直往县衙里来。开了屏风,时迁下马,已早有县衙里备下接风酒,有知县陪侍着,卑颜奴膝敬了数杯,时迁座上道:“这里倒很是平静,旧日官军哪里去了?”花占荣道:“都仰仗大王洪福将军威望,所有官军都录用了。如今有马步两都头团练教管,都很是受约束。”因唤着姚远山冠带进见。

这时刘玉因同了于保正见了谭稹,把所有破城事已经议妥,定于明晚三更四面攻城,城内要缚了知县开城接应。当时议定,这时也奔回县衙参见。时迁刚至阶下,只见有知县引着,有南乡贾保正也来拜见,口说有要紧机密大事禀报,将军只求把左右叱退。时迁喝着道:“左右退去。”知县亦敕令阶下,连刘玉、姚远山亦皆回避。贾保正道:“小人因一片公心,不敢隐瞒。如今有女婿郑致仁,要勾引着城里官军,不久就反。方才劝我回家躲避,大致于明日晚间,一同起事。”并说有什么谭吴冯等三个都监,率兵于明晚攻城,小人因一片公心,唯恐人民再遭涂炭,特来与将军驾前指名举告。时迁大怒道:“有这等事?”知县亦慌了手脚,跪下说道:“仰仗洪福,得先发觉。”时迁笑了道:“你去将那个郑致仁捉来见我。”知县领命,赶着就密差心腹,引导军卒先捉了郑致仁。这时又有个士兵厅前献媚,他伏地禀报:“县里有都头刘红眼,方才亲往北乡见了官军,怎样约的,小人不知,望拿了刘玉来,自有分晓。”知县也就把刘玉赚入厅来,喝说绑了。左右有不少军卒,一齐动手,都推至阶前道:“你等大胆,干的好事,这时还不速招认,还等何时。”时迁喝叫道:“都与我打。”左右又一声答应,当时用棒,各打了三百棒。一旁有贾保正又作证鉴,刘玉供认道:“情实不假。只因有北乡于保正,进城邀我。”因将那店里所说及见了谭稹等如何议定的话,说了一遍。时迁大叫道:“都推入死牢去,等缚了谭稹时,一齐问斩。”又喝叫喽卒道:“你等往城武曹州府,快去告密,星夜要前来援救。”又喻知知县道:“此事宜特加严密,不可泄漏。明日要听我调度,捉拿谭稹。(原缺约四千余字)

孟娘子笑着道:“你的心意奴却省得。只为去找了他去。”亚雄啐道:“呸!你净是遭践人,去不去的只在你们。”张志功道:“妹妹也不须烦恼,如今裘家也已经搬走了。只因有开封府的厢官常去寻隙。又说:“那王英与他孙子相好,以此把老人气的上了濮州,那里有他的朋友,姓曾名十朋。在初是大金国人,当过军官,如今在濮州柳下屯落户,有个女儿,名唤俊英,如今算隐在草泽不出世了。”亚雄问道:“这话是真是假?”志功道:“有谁还骗你不成?”孟大娘子笑道:“你休着恼,奴家也知这女子有大本领。但是已三旬以外,真假怎的?终不然还劫你婚姻不成?”亚雄又啐一口道:“呸!偏你又多口嚼舌,哥哥若这样说时去也使得。”孟大娘子笑道:“你看如何?但有了裘剑韬时,去也使得了。”说着,姑嫂两个即日收拾,将所有的金银酒器尽皆踏扁,包了一包。店中之事就托于本村包义代为照看。志功把一条长枪担着行李,又牵了一匹马、一头驴,叫姑嫂分乘着。当日起程,往曹州来。路上那亚雄动问濮州多远,两人都含混答应,心里暗笑。

这日已行至东明界,沿路打听,说这里临濮镇有个大寨,寨主叫山里猫孟大嘴,其人之嘴大至耳,尽日际打家劫舍,无所不为,村坊都怕他厉害,此时怨道:“如今算有了忠义军镇喝住了。不然像你们孤行客,又有女子,哪能不抢劫了去。”二人笑了笑,谢了村坊。姑嫂又抱孩子骑了驴马,一直往临濮镇来。约方日落,只见有几个喽卒在一处村林下探望寻风,见有人来,又见有志功扛枪,便来喝道:“你等往哪里去的?”志功答道:“俺等是东京的人,投亲来的。”喽卒又问投什么亲,一语未完,林中有一条大汉跳将出来,一手拿刀,一臂有绸布缚着,大声叫道:“是张家姊姊吗,来的正巧,小弟已被了伤了。”喝叫着喽卒等牵驴拉马,引至林内。亚雄一见这人,有七尺以外,虎背熊腰,两道浓眉,一双豹眼,嘴角都至于耳际,满部红虬髯,嫂嫂指引道:“这是奴家小姑,拜见伯父。不想在这里相见,却是何故?”孟康洒泪道:“实是惭愧,为因有宋江人马来此说降,因俺不依,约定在此处交战。若战败了,俺便将这里让他,不想鸟贼倚仗人多,轮番与洒家交战,因左臂受了伤,不能取胜。侄女你来的凑巧,替我报仇。”说着有一片锣鼓声响,从林的那一面闪出一队人马来,刀矛乱舞,旌旗蔽空,战将是叱吒风云,喽卒是杀声彻地。欲知那来者为谁,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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