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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多喜悄悄走了以后,村里人正不知怎样才好,周连元恰巧赶来了。大伙一见他,立时稳定下来,轰地把他围住,七嘴八舌地问道:“老周,老周,你看顽固军占了村,咱们倒是回去好不回去好?”

周连元先不回答,反问道:“我说咱们愿意当人,还是愿意当牲口?”

大家急躁躁地说道:“修行几辈子才转生个人,谁愿意当牲口!”

周连元变得特别严肃地说道:“愿意当人就不能向敌人低头。保安队那些家伙没个正经物件,别看现时不做声,说不定藏着什么花招,一低头准给你套

上龙头。大伙也不用慌,先找些土窑歇歇,吃点干粮。堡子里的情形,我想法去探听清楚,再告诉大家。”

村里人松了口气,一齐找地方歇息去了。这里周连元派了个后生放上哨,又派大毛栏儿侦察消息,然后拉着河渠跟赵璧坐到就近一个小土窑里,悄悄说道:“川下现时可紧啦。敌人到处成立了大乡,又有奋勇队,都是些地主武装,已经不容易活动。靠山几个村抗日时期有基础,又偏僻,还能站脚。我跟那几个村的干部联络好,心挺齐,都下决心要组织护地队,只要齐心,吐的唾沫也能把敌人淹死!”

河渠的黄眼珠电似的闪了闪,问道:“那么枪咋办呢?”

周连元说:“各村都有几枝,将就着能使,主要的还是手榴弹,区里可以供给,不成问题。大王疃村是哪些人可以参加?”

赵璧拿指头点了点他和河渠,又说出大毛栏儿等几个年轻农民的名字。

周连元不停地点着头说:“这就好,合起那些村的人来,也有三十多,先拿南山一带做根据地,跟敌人打游击──你们以前打过仗没有?”

河渠轻轻笑道:“仗没打过,狐子倒打的不少,顽固军再滑也滑不过狐子吧!”

正说着,只听见大毛栏儿在附近叫道:“老周!老周!你们跑到哪去啦?”

周连元应声走出去,看见他带着个半老不老的本村农民,正在找不着人发急。这个农民本来待在堡子里,蔡八翠一抓走多喜,动手倒算,吓得他从堡子上顺着绳子溜下来,跑到半道碰见大毛栏儿,就被带来。他张嘴结舌地说了一遍蔡八翠倒算的情形,大毛栏儿的火早冒起一丈高。

河渠气得直瞪瞪地望着周连元说:“老周,人家的刀已经搁到咱的脖子上啦,咱还站着等啥?”

一时一刻也不能等了。周连元当天便传齐了各村联络好的人,集合到南山脚下谢家沟里。这沟弯弯曲曲净是小岔,有一条小岔顶严密,原有两个旧日挖好的土窑,现在铺上此干草,恰好能容三十来人。这伙人都是靠山各村的干部和年轻力壮的翻身农民,有血性,好样的。他们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紧挤在土窑前的太阳地里,竖起耳朵听着。周连元说道:

“蔡八翠干的事,大伙都知道啦。咱们受了几千年的肮脏气,刚翻了个身,蒋介石那个小子又支使土匪地主一群王八蛋,想把咱们压下去。多喜的事,真叫人痛心。你们看,谁要是警惕性一松,定准吃亏!眼前咱们只有跟敌人斗争到底,才是活路!”河渠忍不住跳起来,摇着拳头发誓道:“要命行,要地万万不能!谁要想叫我不翻身,豁出命也要跟他拚个你死我活!”全场的人都哄地叫起来了。

周连元的红漆脸兴奋得更红,话说得更有力量:“有过咱也不能光凭着一股劲,也应该讲究个战术。敌人来的少咱就打,来的多了,咱就掩护着村里人撤到南山上,不让大伙吃亏。咱们的目的是抗粮抗丁……”

河渠接嘴叫道:“还要打击敌人!”

就这样,护地队一把火便点起来了。河渠的斗争性强,自小爱摆弄火枪打狐子,枪法顶有准头,当场被举做队长。第二天,多喜的死信传到他耳朵后,简直炸了肺,当夜带着大毛栏儿几个人,手脚麻利地收拾了蔡八翠。这一镇压,全区凡是想乘机倒算的地主都缩回盖子里,不敢探头。大王疃的保安队本来数目不大,又是蔡八翠特意从齐天大圣借来搞倒算的,八翠一死,又不清楚护地队的声势究竟多大,赶忙撤走了。

这一来,一拉溜村庄谁不高兴,大王疃的老乡格外欢喜,被八翠拉走的粮食又归了原主。周连元抓紧机会对大家说:“敌人退是退了,可得防备他们再来。粮食一定得马上坚壁起来,省得再叫他们抢去,中家也该在山里有各家的土窑,好躲避他们抓丁。咱们组织得越周密,越不怕敌人。”

就由周连元亲自帮助村里整顿起原先的民兵,白天黑夜站岗放消。各家连夜都到山沟野地去窑粮食,外边只留下十天半月吃的。护地队变成一支机动武装,经常拿谢沟的两个土窑做落脚地,四处扰乱敌人。

保安队财迷心窍,十个八个,有时想来抢粮讹诈,没等进村,左也响枪,右也打手榴弹,也不知有多少人,看又看不见,谁知道藏在什么坑坑坎坎里。他们听说过什么麻雀战,也许这就是吧。吓得夹着尾巴跑了。

人少不行,就调大队来。护地队果真不敢顶,保安队一路冲进村来。可是村里除了跑不动的老老少少外,都走光了。家家倒锁着门,想去砸开,又怕有地雷炸弹。不管跳进哪个院,粮食,粮食找不着,牲口,牲口找不见。都弄到大南山去了。护地队顶多一二十枝破烂枪。顶啥用?追去!不知死活的保安队便闯到南山根底,满心想圈走些壮丁,好回去补兵。但是东一条沟,西一个坎,哪有正经路,一个人也碰不见。冷枪倒来了,吱吱的,压得他们不敢抬头。忽然间,半山顶上发一声喊,一时就像山崩地裂似的,大石头从各个山头忽隆忽隆滚下来,打得那些保安队又叫爹,又叫娘,抱着头往回乱窜。

护地队声势却越来越壮,劲头十足。川下的电线一宿工夫就会搅走几大盘,电线杆子也好不好叫人锯断,不知抬到哪去烧火了。汽车路上走的大车,驮着县里的布匹、军装,冷不妨会响了枪,河渠他们就会从路旁跳出来,吆呼一声连车带东西一起赶走。

敌人气极生疯,便集中许多队伍来“扫荡”,闯到村里乱抢东西,有时还点房子,闹完了就走。吴宝山趁机暗暗散出一些破坏话说:“恶煞星临头,大王疃该遭劫啦!今年太岁在南,准应在河渠那侉子头上!”

大毛栏儿是个直简筒,烧煤冒黑烟,烧柴冒蓝烟。吴宝山见他常说个怪话,觉得是个空子,可以钻一钻。有一天,护地队宿在村里,大毛栏儿早晨在堡子上放哨,冻僵了,就着真武庙廊檐下点起堆柴火,蹲着烤火。吴宝山悄悄走上去,咝咝地吸着气,也蹲到火前说:“这个天真够冷的。你太辛苦啦,老弟,为了大家,自己熬夜受冻的,真叫人过意不去。”

大毛栏儿往火上架了几根干树枝说:“咱天生是挨冻的命,没啥。”

吴宝山道:“虽说没啥,总叫我心里难过。不瞒你说,老弟,我心里有块病,老放不下。要是别人,我就不说了,你比他们都开朗,说出来也不要紧。我觉得咱们枪又不多,这样干恐怕不大好……”

大毛栏儿抢着道:“有什么不大好的。远的不管,你就看看往北十五里那些村吧,糟成个啥样子?人都圈到堡子里,出门就得花钱买路条,一回一张。粮啊草的不算,还要什么买兵款、买马费、买枪费、羊皮费、狗皮费,叫不上名的糊涂费。又乱抓兵,家里搜,路上拾,撵的走投无路,好多人都跑上大南山了。咱这仗着有护地队,总算没受大害。”

吴宝山摇摇头道:“但愿不受大害!我一个草木之人,拙嘴笨舌的,说话也没分寸。我跟你是一个性子,心里存不住话,说错了,你也别怪。”

吴宝山走后,大毛栏儿腻味的不行。别看他粗,可又粗中有细。他越想越不对,当时找到周连元,告诉了这事。

周连元听了说道:“吴宝山这个里外讨好,我早就疑心他不可靠,你先不要打草惊蛇,好好钉住他再讲。”

斗争一紧,大王疃的年轻的男女怕叫敌人堵在家里,不管刮风下雪,夜夜要睡到山沟野坡去。吴宝山抓紧空子,背后偷偷撺掇说:“像这样下去,几时是个头,倒不如出点粮款,支应支应,也就算啦。”有些熬不过的人,嗷嗷嘈嘈,都跟着埋怨起来。

周连元便对大家道:“眼前苦是苦,可是俗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再说咱们在这,并不孤立。旁的区,旁的县,到处都有护地队。咱们的大队,又在南山那边,东挡西杀的,支持着咱,咱也配合着他们。各方面联在一起,就像一根链子,早早晚晚一定会把敌人勒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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