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字算命
卞朝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人生自古谁无死,反正活到头,都是要见阎王的,想到这,卞朝心里多少平衡了一些。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测出自己的死期,那样也好提前做些准备,说不定并不是立马会发生的事呀!
老头似乎看穿了卞朝的心思,也不废话,径直道:“出字吧!”
“朝!”犹豫了很久,卞朝才从牙缝里迸出了这个字。既然老头的归纳也不靠谱,那还不如自力更生,这毕竟直接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卞朝决定赌一把,押上了自己名字中的“朝”字。
“确定是‘朝’吗?”老头目光闪烁,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卞朝心一横,道:“嗯,确定!”
老头用满是惋惜的口吻说道:“‘朝’字一拆开,是‘十月十日’四个字,唉,这恐怕就是你的大限之日了。”
“什么?”卞朝一下子跳了起来,颤抖着嘴唇问道:“今天……今天几号?”
“十月九号。”老头仿佛已看见了卞朝的死亡,说出来的话跟吊丧一样。
“不、不、不!错了,错了!一切全错了,我说的不是这个‘朝’,是……”卞朝在脑海里急速搜索着和“朝”同音的所有字,他不甘心,他一定要翻牌,他决不能让生命在明天就吹灯拔蜡,他还不到三十岁啊!
老头步步紧逼道:“那是什么字?”
“是……”和“朝”同音的无外乎是“潮”“嘲”等,可这些字里依旧都带着“十月十日”,卞朝怕说出来还是不吉利。在焦灼之间,他脑海里灵光一闪,终于想到了另一个字,大声喊了出来:“晁,晁盖的晁。”
“晁者,日兆也,正好应了今日拆字之兆!”
“不、不、不!还不是这个字,我又错了,是、是、是……是‘巢’,鸟巢的‘巢’!”卞朝好不容易歇了口气,找到了一个看起来似乎怎么都沾不上晦气的字。
“这次是最终确定吗?”
“嗯,确定。”卞朝仔细想了一下,除了“巢”之外,再也想不出其他和“朝”同音而自己又没提到的字了,好与歹都只能押在这个字上了,一切听天由命吧!
“‘巢’字上面有三折,那是‘’字头!”老头边说边写下了异体字的灾(),“这说明你这次是大灾压头,无论如何躲不掉了!再看下面是个‘果’,‘果’字是由‘田’‘木’两字组成,‘田’是‘十口’,木是‘十人’,合起来就是‘十人十口’,也就是说,我俩的缘分也尽了!”
“什么?缘分怎么就尽了?”此刻,老头就是卞朝眼中的救星,卞朝在想怎么能想方设法地把对方给留住。
“‘十人十口’,也就意味着是十次问答,现在掐指算来,老朽正好为你拆了十次字,第一次是‘卞’,第二次是‘上’,第三次是‘卡’,接下来分别是‘雀’‘继’‘续’‘死’‘朝’‘晁’,最后一个收尾的就是现在的‘巢’,加起来,不多不少,正好十次。唉,这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天意啊!”老头一边说一边摇头,同时还动手收拾起了摊子。
“不,老神仙,你听我说,你可不能撒手不管了啊,你把我的命给算没了,你不能见死不救,这样是杀人不见血啊!”情急中,卞朝也顾不得礼节了,一把抱住了准备离开的老头,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抱住自己正在流逝的生命一样。
老头没有挣扎,只一个劲地往后看,卞朝也跟着扭头瞧了一下,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一辆巡逻的警车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停在了他们身边。
警察把在街边又喊又闹的卞朝带走了。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带给了卞朝最黑暗的绝望。
6。十月十日
在派出所里关了几个小时,被民警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后,卞朝才被放出来,这时,老头早已开溜,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找不到踪迹。
老头的消失,彻底摧垮了卞朝,他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开始在街头游荡,直到凌晨的钟声敲响,才又感到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惧,十月十日来临了,老头的拆字预言就要启动了,自己的命运终将如何呢?
午夜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吹得卞朝受不了,身上又没钱,无处可去,因此在犹豫半天后,卞朝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家。
一进门,卞朝就愣住了,他原以为,指不定有啥倒霉事在等着自己呢,可事实却恰恰相反,昔日凌乱的家中此刻竟焕然一新。客厅里开着水晶吊灯,亮着柔和的光。雀儿脸上浮着两片红霞,正在含情脉脉地等他。她见到卞朝灰头土脸的样子后,非但没有像往常一样责骂,反倒是主动迎上去,温柔地替他解下了外套,挂在了衣架上,同时笑吟吟地将卞朝拉到圆桌边,那里已摆好一大桌丰盛的饭菜,开好了一瓶窖藏几十年的拉菲红酒。
世界怎么了,是所有人都活颠倒了吗?卞朝觉得今天的经历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倏忽之间,自己就在天堂地狱间跑了一个来回,连雀儿都开始变得温柔起来,那么宇宙万物,还有什么是不可征服的?
卞朝想到了拆字老头的预言,再面对此刻的现实,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原来,老头只能猜中开头,却无论如何也猜不中故事的结尾。
他认为自己会死,而实际上,自己不但没死,反而变成了这个家中的上帝!
见卞朝一个人在疯癫大笑,雀儿始终温柔地看着他,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一样。她站起来,斟满了两大高脚杯的红酒,递了一杯给卞朝,再端起自己的,举起来,轻轻和卞朝碰了一下。
干杯!卞朝一饮而尽,雀儿看卞朝喝完后,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轻轻将杯口搁在唇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完,直到一滴都不剩。
“卞朝,我有话想对你说。”时间气氛都刚刚好,雀儿说道,“你知道我这段时间为什么会痴迷奇门八卦、占卜算命吗,那是因为我怕。有一天,我打开门一看,竟然发现了那张消失了十年之久的《天涯歌女》的唱片,它让我一下子想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我知道,冥冥中注定,也许我的报应就要到了,可我费尽心机,又查不出任何的线索。所以,我才努力地去学习占卜算卦,我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掌控我们自己的命运。”
雀儿的话听得卞朝很不自在,便连忙宽慰道:“说那些干什么,都过去那么久了,或许只是个恶作剧罢了。”
雀儿仿佛是接卞朝的话,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突兀地感叹道:“是啊,终于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卞朝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该不会……”下面的话卞朝问不出来了,因为雀儿嘴角淅淅沥沥的鲜血已说明了一切问题。卞朝像见到了厉鬼一样,吓得大叫一声,一下子跳了起来,浑身簌簌发抖,拼命向墙角躲去。
“卞朝,别怪我,酒里有毒!这两天,我遇到了一位算命大师,他说我们的结局只能是……十月十日……殉情……很好……解脱了……希望你记……记住我们……最后的……美好……”雀儿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头就无力地垂下了,软绵绵地抵在了桌子上。
卞朝害怕到了极点,很想走过去看看她,可等他挪步时才发现,脚边的木地板上不知何时,也正在滴滴答答地滴着鲜血……
当拆字老头再次出现时,卞朝和雀儿自杀未遂的消息已过去了三个月,人们开始逐渐淡忘。据说后来有人匿名打了120急救电话,两人才最终保住了性命,但神志一直恍恍惚惚,和常人有异。
这天,那算命老头走进了写字楼,保安笑嘻嘻地迎了上来:“老卜,恭喜啊,你女儿从疗养院出来了,你也可以安心陪着她了,不用再来兼职修电梯了。”
老卜点了点头,在保安递过来的一份辞职文件上签了字。这时,保安又拿出了一大包东西,打开一看,全是一些占卜图书和一个GPS跟踪器,保安笑道:“这些都是你留下的,不要的话,可要卖给垃圾站了。你也真是个怪人,天书似的书也能看得那么入迷,还一看就那么多年。”
“呵呵。”老头还是一笑,没有回答保安的话,转身走了。
“喂,等一等!”保安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从后面叫住了他,“老卜,你听说过咱们写字楼卞朝和雀儿服毒自杀的事情没?”
老卜身上微微一抖,不过很快镇定了下来,他缓缓转过了身子,对着保安面无表情地说道:“听说过,怎么了?”
“听说,那天那个救命电话是从咱们这儿打出去的,你说奇怪不奇怪……”
老头平静地笑了笑,径直朝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