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１９４９年初秋的一天黄昏，川北边境盘龙镇外。半夜时分，月色溶溶，四周静谧无声。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声音由远而近，不一会儿，几匹飞驰的马便跑进了伏击圈。随着“轰隆”几声巨响，奔驰在前面的两匹马和骑马人像面粉口袋般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另一匹马高高地扬起两只前蹄，仰天嘶鸣一声，正要回身跑去，灌木丛中早已冲出两个人，将那马背上的人拖了下来。十几个伏兵一拥而上，将三个骑马人生擒活捉了。
这三个骑马人是乌龙山的匪首程大山和他的两个卫兵。程大山与盘龙镇的袍哥大爷是拜把子兄弟。他是应袍哥大爷之邀前去祝寿的，不想走漏了风声。伏兵中间有一个挥手枪的排长，用手电照着年过五旬的程大山，嘻笑道：“这家伙想必就是匪首程大山了，郭县长真是神机妙算啊！弟兄们，快把他带走。明天到了县城，我们就可以拿到一千块大洋奖金啦！”
这帮国民党士兵将程大山等人连推带拉地带到白龙江边，但见不远处停泊着一只帆船。一老一少两个渔夫，睡眼惺忪地见到来了这么多荷枪实弹当兵的，那老的吓得瞠目结舌，直往后缩。年轻的倒是见过世面，他问清原由，表示同意连夜撑船跑一趟县城。
帆船顺风而下，往县城方向驶去。那排长怕生意外，将程大山几个绑在一起，捆在桅杆上，并留下一个士兵持枪警戒，其余的，一头钻进了低矮的船舱。船老大在船头掌舵，年轻的渔夫抱出一坛酒，又端出一簸箕花生、核桃。在野外蹲了半夜的士兵们，见到有吃的一个个立即狼吞虎咽起来。不多一会，包括排长在内的十几个人，全都东倒西歪地不动了。一枚用来锤核桃的手榴弹骨碌碌地滚下桌子，“咚”的一声掉在舱板上。外面站岗的士兵觉得不对劲，怎么没动静了呢？他提心吊胆地端着枪走过来，刚用枪筒子掀开竹帘，船舱里“呼”地窜出年轻的渔夫，抡起那枚手榴弹劈头盖脸地砸向那士兵。那士兵脑门上挨了一手榴弹，见势不妙，几步窜至船舷边，一纵身跳江潜入水底。年轻渔夫要跳江去追，年老渔夫拦住他：“别追了，救程司令要紧。”
刚才这一幕，程大山和两个卫兵都耳闻目睹了。当年轻渔夫上前给他们松绑时，程大山这个闻名遐迩的土匪司令，竟然感动得热泪盈眶。他一把抓住年轻渔夫的手，哽咽着说：“多谢贤侄救命之恩，我程大山今生今世忘不了你！”年轻渔夫说：“久闻程司令威名，相见恨晚。今夜之事，也是程司令吉人天相，我只不过用了一点儿蒙汗药罢了。来，我们赶快靠岸吧。”两个渔夫熟练地拨转船头，渔船向岸边驶去。
年轻渔夫向程大山道了姓名，他姓洪名明轩，２８岁。这时，一个土匪问：“司令，这些丘八如何处置？”程大山恶狠狠地说：“掀下河去喂鱼，以解我心头之恨！”洪明轩阻拦道：“程司令请息怒，还是饶他们不死吧，这些兵都是抓壮丁抓来的。先前听他们在喝酒时说什么郭县长神机妙算，我看准是郭文庭那老狗的差遣，再说杀了他们，我们这些打渔船就不能在这白龙江上做生意了。”程大山点头同意了：“贤侄，跟我上乌龙山，我封你为团长！”洪明轩婉言谢绝道：“承蒙司令看重，小侄在家中还有老母，我要打渔养家糊口。不过，假如有那么一天，小侄走投无路了，一定会去投靠乌龙山。到那时，还望司令多多栽培。”说话间，帆船已经靠岸。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十几个昏睡的国民党士兵拖向岸边，程大山等三人与船家拱手告别，向盘龙镇疾步而去。
二
帆船上的两个人，目送程大山等人的身影在夜色中消失后，洪明轩这才喊道：“赵队长，快上来吧！”岸边草丛中横七竖八躺着的十几个国民党士兵，一个个生龙活虎地跳了起来，爬上了帆船。原来伪装的国民党排长，却是赫赫有名的共产党游击队队长赵飞！他紧紧握着洪明轩的手激动地说：“明轩，好样的，戏唱得不错！”洪明轩笑道：“赵队长，你和同志们也演得很像啊！”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原来，这些人都是共产党游击队装扮的。当时，刘邓大军逼近川东，解放大西南已成定局。川北平武县委接到上级指示，要尽快瓦解或争取程大山武装，控制乌龙山，堵住川北国民党残兵败将的退路。平武县委决定派富有斗争经验的洪明轩打入匪巢，争取或瓦解程大山。于是，经党组织精心策划，演了这一出戏。
乌龙山地处川北门户，北接甘肃边境，自北向南绵延一百多公里，地形十分险要，好几条上山的路口均是一夫当关万人难过。进，可以直下川北平川；守，可以凭借乌龙山天险；退，可以北走甘肃地盘。统率四五百土匪的土匪司令程大山２８年前是川北平武县盘龙镇的山民，只因娶了个花容月貌的村姑刘氏，引起大地主杨广财的淫念。杨广财心生歹计，不但抢夺了程妻，还买通警察队长郭文庭，将程大山打进了监牢。五年牢狱的折磨，加上痛失娇妻的仇恨，令程大山的胸中燃烧着复仇的怒火。一个腥风血雨之夜，他腰插一把砍刀，翻墙而入，砍死了仇人杨广财。在寻找妻子刘氏时，他从一个长工嘴里得知，刘氏不屈从杨广财的淫威，在遭到凌辱以后跳白龙江自杀了。程大山听后咆哮如雷，恶向胆边生，他来到杨家前院，放了一把火，这才趁着夜色的掩护，一口气上了七八十里外的乌龙山，落草为寇，当了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