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屠刀
下车后天已经快黑了,贺猛领着凯凯又步行了半个多小时,来到了一家位置偏僻的旅馆。一个中年汉子正趴在前台上打盹,贺猛走过去,突然一拍台子,汉子从梦中惊醒,睡眼惺忪地看着贺猛,贺猛直接喊出了他的外号:“螳螂!”
这汉子奇瘦无比,脸长腿长胳膊长,还真像一只大螳螂,贺猛身边的凯凯早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螳螂显然没认出乔装打扮后的贺猛,一脸困惑地问道:“这位兄弟,你是哪位?”贺猛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螳螂脸色大变,上下打量着贺猛。
贺猛对身旁的凯凯说道:“你先去房间歇会儿,我和朋友说几句话,待会儿去找你。”
安顿好凯凯后,螳螂拉住贺猛,热情地说:“猛哥,想不到我们还有再见面的一天,你在这儿等着,我去买酒,咱哥俩今晚不醉不休!”
贺猛察颜观色,见螳螂眼珠子乱转,已经猜到他不怀好意,当下冷着脸说道:“你是不是想去报警?拿我贺某换赏金,我劝你别动那歪心思,我要进去了,第一个把你咬出来,你这些年干的非法勾当还少吗?我坐牢后没把你小子供出来,已经很讲义气了!”
螳螂被贺猛戳破心事,讪讪地笑着:“猛哥,你把小弟当成什么人了,我哪能干那种生孩子没屁眼的事?”
贺猛懒得听他多说,他很了解螳螂这个见利忘义的小人。他开设这家旅馆只是为掩人耳目,背地里什么都干,贺猛当年抢劫得来的贵重物品,就是在他这里销赃的,没少被这小子明坑暗骗。不过螳螂路子还是挺广的,三教九流各式人物,没他不认识的。
贺猛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今天找你,是有事相求。”
螳螂想都没想,连连摆手道:“猛哥,我可不敢收留你,不是小弟不讲义气,主要是我这里人多眼杂,万一走漏了消息,我就对不起朋友了……”
贺猛打断他的话头:“你误会了,我不需要你收留我,看到刚才那个孩子了吧?我想让你帮我找个人贩子,把那孩子卖掉,钱可以归你,我只有一个要求,必须把他卖到最偏远的山区,让他永远无法找回来。”
一听有利可图,螳螂眉开眼笑:“那是你仇家的孩子吗?这一招可真高!猛哥,你放心,那孩子要能找回来,你把我脑袋拧下来!”
随后,贺猛来到房间门口,敲了几下门,凯凯过来把门打开了。房间里陈设很简单,除了床和沙发,只有一张茶几,茶几上放着一张白纸。贺猛随口问道:“你刚才在干吗?”
凯凯笑嘻嘻地说:“你猜!”
贺猛哪有心思跟他逗闷子玩儿,他把手里的饮料递过去,说:“大半天都没喝水,渴了吧?”
凯凯也不客气,接过饮料,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可他哪里知道,这饮料里放了安眠药,很快,药性发作,凯凯躺到地上沉沉地睡着了。
不一会儿,螳螂拿着个蛇皮袋进来了,他把凯凯装进袋子里,扛到肩上,冲着贺猛打了个响指,乐颠颠地出去了。
贺猛呆呆地看着,他下意识地问自己:这就算大仇得报了吗?可自己为什么完全没有复仇后的快感,反而心里空落落的?
外面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贺猛心烦意乱地坐下,顺手把茶几上那张白纸翻了过来,他的眼睛突然一下瞪圆了。
纸上画着一只硕大无比的生日蛋糕,几个小朋友手拉手围着蛋糕又唱又跳,中间那个小男孩,不是凯凯又是谁?在蛋糕旁边坐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笑得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根上了。在这幅充满童趣的画作上,还写着一行字:“胡子叔叔,生日快乐!”
贺猛拿起那幅画,他的手在不停地发抖。原来他在车上说的那句话,凯凯当时是听清了的,凯凯装作没听见,是在想着给他一份惊喜!而他贺猛当时在想什么?想着怎样把凯凯卖掉!
汽车的发动声变成了驶离声,贺猛发疯般冲出门外,连续几个箭步,赶上那辆汽车,拍着车门大吼:“下来,快下来!”
等螳螂从车上下来,贺猛冲着他劈头说道:“我改变主意了,把孩子还给我!”
螳螂急了:“猛哥,你什么意思?这不耍人吗?”
贺猛不理对方,他把昏睡的凯凯从蛇皮袋里抱出来,横抱在臂弯中,走入黑暗的夜色,身后传来螳螂骂骂咧咧的声音。
5。路见不平
贺猛抱着沉睡的凯凯,在荒野中坐了整整一夜,好在现在是盛夏,夜晚并不那么难挨。天快亮的时候,凯凯醒了过来,他坐起身来,揉着眼睛,环顾四周,越看越惊讶:“胡子叔叔,我们怎么会在这儿?”
贺猛想了想,说:“我和开旅馆的那位朋友闹了点意见,不想在他那儿住了,可你睡得太实,我叫不醒你,就把你抱到这儿来了。”
凯凯很好奇,问贺猛为啥和那位螳螂叔叔生气,贺猛正不知该怎么回答,凯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道:“糟了,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落在那儿了,不行,我得回去取。”
“不用去了,你说的是这个吧?”贺猛很小心地从怀里取出了那幅画,叠得整整齐齐。
凯凯吐了吐舌头,说:“我画得很差劲,是不是?”
“不,你画得很好。”贺猛有些动情地说,“我活了将近四十岁,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谢谢你凯凯,难得你有这份心,毕竟你只是个孩子,我们认识也不过才一天时间。”
凯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就是感觉和你特亲近,就像老早就跟你认识似的,胡子叔叔,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我小时候你就抱过我?”
贺猛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其实他内心何尝没有这样的困惑?在黑暗中抱着熟睡的凯凯时,他有种强烈的怜惜感和保护欲,仿佛在他怀里的,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那幅让他感动的画作吗?好像也不完全是。也许人和人之间,真的有种缘分吧?如果说他和高峰是恶缘,那他和凯凯就是善缘,除此之外,贺猛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解释。
但不管怎样,贺猛已经想好了,他和高峰那笔账,他会去找高峰算清楚,他杀了高峰也好,让高峰抓住他也罢,就看老天爷向着谁了,但他不想再把凯凯牵扯进来。
想到这里,贺猛说道:“你还没醒时,我接到了你爸爸的电话,危机已经解除了,我这就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