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渡18天
上了船,男的全都进了下层的大货舱,女的进了中层的一个小舱。章爱莲不愿意和他们分开,想跟着去货舱,被大蛇头训斥了一声,无可奈何地走进了中舱。上层小舱住着十几个水手、打手,最上面是单间,那是船长和蛇头睡的。
大家刚坐下,船就起锚了,发动机轰轰地响起来,船起航了。打手们下来关上舱门,命令他们不要说话,就上去了。货舱里一片漆黑,好在大家都是年轻人,又都是海边人家出生,对船并不陌生,也不觉得害怕,反而一想到马上就要到美国去,都很兴奋,大家躺在舱板上,摇摇晃晃地做着美国淘金梦,不一会儿,在海浪的颠簸下慢慢进入了梦乡。
一丝光亮从舱门射到江开航脸上,他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身在何处,用手揉了揉眼睛想起床,身子却动不了,低头一看,原来腿上被一个人的腿压住了。他用手推了推,那人咕噜了一声,翻了个身又睡了。江开航坐起来,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偷渡的货舱里,刚才压住他的原来是陈木洲。
货舱里充满了发动机的汽油味和汗臭味,舱底开始渗水。江开航有些担心,这么差的条件,这一个多月能熬得过去吗?
三
突然一声尖叫,伴随着船身一阵猛烈的摇晃,章爱莲跌进了货舱。货舱的偷渡客们都被这一阵剧烈的晃动摇醒了。有一些航海经验的江开航知道这是到了外海了。这天是个阴天,有风浪但是不太大,江开航还顶得住。他上前扶起跌倒在货舱门口的章爱莲,陈木洲、郑立建也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开航,可找到你们了!我一个人在上面好害怕。”章爱莲脸色发白,紧紧地抓住江开航的手。
江开航觉得章爱莲的手很冷,并且还在颤抖,看样子像是晕船,忙扶着她坐下。章爱莲有气无力地靠在货舱门口,满眼泪水地说她已经吐了一个晚上了,难受死了。话没说完,船身又一阵摇晃,章爱莲冲到门口又呕起来。他们三人忙跟过去,只见她吐出的只是一些清水,她的胃早就吐空了。江开航想到船上水手那里去要一点开水给章爱莲喝,迎头却碰上了那群打手。
打手们一个个气势汹汹,蛮不讲理,上前就把江开航推了一个跟头,不听他的解释,拿着棍子挥舞着,把他们赶进货舱,威胁说要是被警察查到他们偷渡,就会把他们全抓起来关大牢。江开航气愤地说他们又不是猪仔,怎么连一口开水都不给,他们可是交了钱的。这时候蛇头过来了,他见江开航说话有点水平,于是把打手打发走了,递给江开航一瓶矿泉水,劝说他们赶快回舱,等过一会离大陆远一些再让他们出来。
江开航这时候才感受到偷渡客的身份,他明白自己已经踏上了违法的罪船,身不由己了,只能无奈地走回货舱,把水递给章爱莲。
舱门又被关上了,船颠簸得更厉害,货舱里一片呕吐声,一阵阵酸臭味扑鼻而来,陈木洲、郑立建也忍不住开始吐了。江开航忙叫大家不要动,尽量躺着,这样会好一些。
船上的水手挑来了一桶稀饭,大家吐得都不想吃,江开航大声劝大家一定要吃一些,不然身体会吃不消的。陈木洲、郑立建吐了一会好些了,端起碗吃了些稀饭。章爱莲勉强吃了几口又吐了出来,江开航拿出家里带来的小西瓜,切开给章爱莲吃了几口,章爱莲才感到好些。
这时候风浪小了一些,但货舱渗的水更多了。大蛇头带着几个打手下来清点人数,说是女舱少了一个人。查到章爱莲,大蛇头让她回去,陈木洲求蛇头让他们在一起,说他们是一起来的,好互相照应。蛇头不肯,叫打手把章爱莲架回女舱。江开航想到女舱空气好些,人少宽敞,在男舱也不方便,于是也劝说章爱莲上去。看着有气无力的章爱莲不情愿地被架上去,江开航开始后悔了,当初就不该答应坐船偷渡,更不该答应让章爱莲也来。
四
郑立建原来身体就比较弱,在家时胃肠也不大好,又常犯感冒,由于体质差,坐车坐船都会晕。这次偷渡去美国也是迫不得已,因为他身体不好,初中毕业后每回找到一个工作都干不长。可是没想到,他们坐的船会这么差,路上这么不顺利,一个星期了,现在几乎连水都喝不上。
郑立建不吃不喝了好几天,又闷在货舱里,加上天又热人又挤,他开始发起了烧来,热度吓人,昏迷不醒。
陈木洲见郑立建病得这么重,心里很害怕,抱着郑立建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掉。江开航也没有办法,他从家里带来的一些仁丹和风油精早就给大家用完了,去对蛇头讲,蛇头根本不管,只有水手们还有点良心,还会偷偷给他们一点水。江开航只得把毛巾在海水中浸湿,敷在郑立建的额头上帮他降温。他默默地在心中祈祷,恳求妈祖娘娘保佑郑立建,保佑他们快点到美国。
可是妈祖娘娘好像没有听见江开航的祈求,海上的风越刮越大,卷起了滔滔巨浪,偷渡船就像一片枯叶,被巨浪抛来抛去,货舱里的偷渡客就像一个个破麻袋包被甩得滚来滚去。船长和水手们一筹莫展,只能努力把稳舵,不让船翻掉,至于航向,只有估摸着航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船上的人几乎都失去了信心,上面却传来了水手们欣喜的欢呼声。原来他们看到了陆地,大风也停了。
可是没等大家高兴多久,头上响起了飞机声,岸边传来了巡逻艇声。船长拿起望远镜一看,全都是日本的。糟了!船长这才发现,原来水手们看见的海岸不是美国而是日本,破船早就被风浪吹转向了。
船长看清情况,连忙调转船头仓皇逃离日本海岸,船又驶向茫茫无际的大海。
舱里的偷渡客们知道了这个情况,一个个顿时泄了气,又有气无力地躺下了。这时候,陈木洲发现郑立建不对劲了,原来的高烧退了,整个身体变得冷冰冰的,脸全是黑的。陈木洲一边摇郑立建,一边喊江开航,江开航忙用手在他鼻子下试了试,已经没有了呼吸。
江开航慌了,大声叫蛇头。蛇头带着两个打手下到货舱,看了看郑立建,挥了挥手,叫打手们把他抬上去。
“你们要干什么?”江开航拦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