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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不起的凤凰


  
  当晚,刘三猴睡南厢房,危小凤睡西厢房。睡到半夜,危小凤听到门栓响了几声,在月光中,她看见刘三猴竟赤裸着身子走进门来。她一边骂着:“你这臭不要脸的!”一边害臊地用手遮住双眼。刘三猴借着酒力,嘿嘿地笑着说:“小凤,咱俩圆房是迟早的事。你可怜可怜我吧,让我快乐快乐吧!”说着就动手扯危小凤的裤头。危小凤意识到大难已经临头,再不反抗,一旦生米做成熟饭,那就是哭天也没用了。她急中生智地摸到一把剪刀,手握剪刀,犹如握紧了自己的生命线,危小凤登时变成了一只雌狮,她怒吼道:“刘三猴,你这个王八蛋,要是胡闹再进一步,你姑奶奶就与你同归于尽!”刘三猴没想到只有四两力气的危小凤,闹起来会这么胆大,他酒醒了一半,暗骂自己不走桃花运,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刘三猴悄悄地滚回去了,爹装着不知道的样子照旧喝自己的酒。危小凤黑着脸,她想不到当爹的竟这样狠心,没有爹的默许,刘三猴敢这样待她?
  
  经刘三猴骚扰之后,危小凤变沉默了,她不出家门一步,只默默地做着家务事,默默地等待师范的录取通知书。今年中考很有些怪,都两个月过去了,怎么通知书还没个影子?危小凤只好又去学校打听,班主任张老师也觉得奇怪,便往县教委招生办公室挂电话。电话是教委胡主任接的,胡主任说:“上次分数可能是我们统计有误,一时疏忽通知错了,是袁月晴598分,而不是危小凤。”
  
  胡主任的话说得像喝凉粉一样轻松,却不知危小凤听了张老师的转告后,就如头上响个炸雷,她惊得两腿一软,当场晕厥在地上。
  
  三
  
  危小凤是刘三猴用架子车拉回家的。她人是回来了,可魂儿还没回来。接连几天她和谁都不讲话,倒是爹一直在她耳边唠叨了:“咱家老坟没对准文曲星,考不上学,爹不说你一个字,你现在回来了,会干活,照样过日子。”
  
  “不,就不,今年考不上,我明年还考。”危小凤突然开了口,话说得很死,说完哇哇大哭起来。
  
  爹摊牌了:“小凤,你还再上学,你是让爹去偷还是去抢呢?爹双腿没用了,你这不是逼爹去死吗?”说着也呜呜哭起来。
  
  看爹伤心,小凤心碎了,最后父女俩达成了协议:小凤先出去打短工,把学费挣够,再回学校去复读。再考不上,她就死了心回家种田。
  
  隔天,危小凤一咬牙,就搭车到榕城去。她在劳务市场站了三天,终于有人要雇个小保姆,每个月管吃管住,净落300元。雇主是榕城师范学校的一位姓黄的美术教师,听了危小凤讲述自己的情况后,很受感动,愿意雇她去帮工,白天替他带带孩子做做饭,晚上下班,可以由她自行安排复习功课。危小凤就这样跟他去了。
  
  有一天,黄老师回来说,危小凤,真是巧了,我教的一个学生和你同名同姓,也叫危小凤。小凤问,她是哪儿的?黄老师说不知道。小凤又问,你们学校有没有一个叫袁月晴的新生?黄老师说,我再留意点,给你查查看。
  
  过了些日子,黄老师对她说,学校新生没有名叫袁月晴的学生。危小凤感到百思不解,难道她考了598分,第一志愿还录取不了?她想自己还是去学校找找她,又一想找她说什么呢?现在人家是城里的中专生,而你是帮人打工的小保姆,天差地别的,还有什么共同语言可讲?她犹豫好一阵子,终于打消了去找袁月晴的念头。
  
  过了不久,师范学校要开运动会,黄老师让危小凤带孩子一块儿到校园玩玩,当她看到那些和自己年纪一般大小的中专生,个个光洁生辉,他们或拉手,或勾肩,无拘无束地边说笑边走在路上,馋得她恨不得立马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中去。但她是个落第生,还要复读再考;在羡慕之余,只能无不惆怅地在校园转来转去。她信步走到一个宣传橱窗跟前停了下来,上面一组校园文艺生活剪影紧紧地吸引了她。其中有一个卡拉OK独唱的镜头,让她看了有说不出的激动,那个手执话筒的姑娘一眼就认出了,她不就是袁月晴吗?你瞧,迷人的单眼皮,高高的鼻梁,还有两个小酒窝,不是她是谁?世上哪有长得如此相像的另一个人?危小凤决定,既然来了,还是要找找她才对。
  
  危小凤抱着孩子找到了女生宿舍楼,值勤人员说,这里好像没有叫袁月晴的新生,叫她自己上楼去看吧。危小凤就一个门一个门地挨个查找,果然没有袁月晴。在她感到失望之时,无意间发现一间宿舍门上有贴着名单,她瞅见一个和自己相同的人名——危小凤。她突然想起宣传橱窗里的那个手执话筒的女生,名单上这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人会不会是……是袁月晴?她记起了当初张老师说袁月晴只考405分,后来怎么又变成598分了呢?真的是中招办胡主任传话错了?会不会袁月晴就是冒她的名上了师范学校?这个大胆的联想使得危小凤周身都震颤不已。她想既然来了,就该先了解了解情况再说。
  
  贴名单的那间宿舍门紧紧关着,想个什么理由进去呢?危小凤正在犹豫,这时来了一个留长发的男生,他在走廊的另一头大声喊叫危小凤的名字。这太巧了,危小凤便躲在一个不显眼的楼梯拐角里,仔细观看是不是袁月晴出来。然而看了一眼,危小凤失望了,出来开门的女子是个双眼皮、长睫毛的姑娘,而且说一口带京韵的标准普通话。这女子做一副热情邀请的样子,对那个喊她名字的男生道:“尊贵的客人,请进吧。”
  
  危小凤在极度的失望中怏怏归去。她骂自己瞎猜,痴人做梦呀,人家凭什么要冒充你呢?
  
  四
  
  时光飞逝,一晃四年过去了,危小凤变成了野猴岭地地道道的一个农村少妇,是有了一个两岁孩子的妈妈。这一切,似乎又是上苍对她的安排,她已经不再做上学读书的梦了。
  
  话说危小凤在榕城当小保姆刚过半年,爹因喝劣质白酒中毒而暴毙。危小凤赶回家时,弟弟和妹妹像无依的雏鸟投在她怀里,姐弟三人哭得个昏天黑地。这样,生活的担子不可推卸地全部压在了她肩上。她心情坏透了,也试着喝酒来麻醉自己,这时她才明白爹的一生为何总与酒作伴。在一个狂风暴雨的黑夜,她又喝得烂醉,不省人事,刘三猴趁机强暴了她。第二天,她也就糊里糊涂地让刘三猴成了危家的上门女婿。命该如此,有啥办法呢?从那一天起,危小凤渴望读书、渴望进城的一切念头全部毁灭了。
  
  四年之后,危小凤沉寂的心才又活动起来。有一天,她下山经过十字路口,发现神庙里的裴仙师竟然换了金装,闪着亮光,她触景生情,仿佛又看见了当年自己与袁月晴一同许愿的情景,这是多么难以忘怀的日子呀!她不由自主地喊道:“袁月晴,这是你给老仙师塑的金身吗?袁月晴,你在哪儿呀?”
  
  回家的路上,她听一个收山货的熟人说,县第一实验小学不久前分配来了一个女老师也叫危小凤。危小凤心里一下子翻滚起来,一个强烈的感觉告诉她:这个危小凤会不会就是袁月晴?会不会是四年前见过的那个师范学校的叫危小凤的陌生女子?袁月晴又是怎么顶替她的?难道真有同名同姓的巧合?她想想,最后决定还是去探个明白。
  
  刘三猴知道危小凤的想法后,溜转了几下眼珠子,说他去更方便些,于是就下山转了一天一夜。第二天穿着一套新西装,醉醺醺地回家了。他结结巴巴地说:“我见过那个危小凤了,又白又嫩,比袁月晴漂亮一百倍,但绝对不是袁月晴。算了吧,天下同名同姓多的是……”
  
  危小凤不死心,过几天她对刘三猴说要赶集去,其实是去了县城。她直奔县第一实验小学,走到校园里一个光荣榜前立住了。一张“危小凤”的工作照映入她的眼帘。危小凤一看气坏了,这不是袁月晴又是谁?可是袁月晴是单眼皮,怎么成了双眼皮?毛茸茸的睫毛像嫁接过来的。一个闪念提醒了她,有可能袁月晴做了美容手术。因为她那高鼻梁,嘴边的两个小酒窝,那是假不了的,危小凤记起了四年前那一次见面,她不敢认她,肯定是美容师的高超技艺在帮她做假。危小凤心里喊着:袁月晴啊,这次我要扒掉你的伪装!
  
  危小凤很快在一间教室里发现了目标。袁月晴正手执教鞭,领着学生们朗读汉语拼音。平心而论,她的普通话说得够标准,音调清晰又悦耳。危小凤听着听着就跑了神,她仿佛看到这个站在讲台上教书的人就是她自己。是的,站在这个岗位上的人应该是她,而不是袁月晴!
  
  这时,在教室里教课的“危小凤”不经意地用眼角瞟了门外一眼,当她发现往日的老同学危小凤站在面前时,她突然心慌意乱,气促声哑,她已经失去分寸,发音走调,咿咿呀呀,语无伦次,弄得下面的孩子们个个瞠目结舌,不知所措。幸好这时下课铃声响了,袁月晴只得硬着头皮从教室里走出来。
  
  “月晴!”危小凤对着她叫了一声。“危小凤”瞥了她一眼,脸刷一下红到了耳根。但她咬住牙,像是听不见似的,就是不答腔。
  
  危小凤见她不答应,心里别提多恼火,突然心生一计,叫袁月晴你不应,那么叫你“危小凤”,看你理不理?“喂,危小凤,你当上老师啦,架子大了是不是?”危小凤扬起手有意地大声叫着,惹得旁边几位教师和同学都扭过头来看。但危小凤还是低着头快步离开。危小凤接着又高声喊道:“危小凤你怎么不答应?再不答理,我可要吆喝了!同学们,大家都听好,前面这个女教师是一个骗子,她骗了我,更骗了你们学校和老师!她叫袁月晴,是袁家店袁乡长的女儿,她是冒名顶替危小凤才当上教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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