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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龙玉佩情


  
  三牢房托付
  
  一半是治疗及时调理得当,一半是青春活力蓬勃旺盛,程丽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不到二十天,她便慢慢地下地了。周末,吃过午饭,习冲用轮椅把程丽推到医院草坪上晒太阳。闲谈中程丽告诉习冲,她的老家毗邻海边,在一个叫“牛尾镇”的地方。爷爷程忠石是市经济开发区的退休干部。谈着谈着,天性爽直的程丽突然问他:“习经理,明人不做暗事,我发现你挺关注我身边的这块玉佩,对吧?”习冲笑了笑,也毫不掩饰地说:“是呀,程小姐,我很想知道它的来历,你能告诉我吗?”
  
  程丽仰起头说可以。不过,她只知道一鳞半爪,那是爷爷告诉她的———
  
  事情得追溯到“文化大革命”初期,那是个动荡不安的特殊年代。一天,身为牛尾镇镇政府小秘书的程忠石竟然被当成走资派抓了起来。当晚,造反派头头“一只眼”放出话来,说程忠石不仅是走资派,还是台湾特务的同伙!这下子麻烦大了。他们弄来一辆大卡车,车帮上贴满造反标语,十几个人荷枪实弹立在车厢两边,而后把程忠石五花大绑架在车上,说是去捉特务。
  
  夜空中没星没月黑漆漆的,卡车出了镇进了山,车子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半夜时分开进一个叫柴树庄的地方。柴树庄掩蔽在杂树丛中,民房低矮而破旧。“一只眼”恶狠狠地踹开一扇破门,“啪”地朝天开了一枪,拽出一名女子,不由分说把她推上车。上了车,车上的人便高呼:“把台湾来的女特务揪出来示众!”一呼百应,村子里的狗也一齐吼叫起来。一刻钟过后,车子又往回开,那女人的丈夫跟着车子紧追,两条腿哪里撵得上四个轱辘,追不上车子,整个人倒在尘土飞扬的土路上打滚……天快亮时,卡车回到牛尾镇。两个人被押进一个杂草丛生的大院,那儿有造反派私设的牢房,牢房里关押着十多名无辜百姓。
  
  经过三天重刑审讯,两个人被折磨得变了人形。经过核查,那名妇女的确是从台湾过来的。不过,程忠石早先就认识她,也知道她平头百姓一个,想当特务没那么容易!一天后半夜,那女子推醒程忠石,说:“老程呀,这座牢房看来我是进得来,出不去了。”程忠石劝她要顶住,还说当心隔墙有耳。她把声音压得很低,继续说:“今天过堂,‘一只眼’下了命令,把我塞进麻袋,扎紧袋口,往死里打。且不说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骨架散了,眼下我的心已经死了。”说着,她掏出一块玉佩递给程忠石,话说得更悲伤了:“人死如灯灭,我死了算了,只是我有个小儿子在台湾让我牵肠挂肚。我们母子俩曾约定用一对玉佩作见面团聚的物证。现在我一只脚跨进了鬼门关,在人世间的时间不长了,我想把这块玉佩托付给您,有朝一日遇上我儿,程大哥,您把它交给我儿吧。”说罢,嘤嘤地埋头痛哭。果真,第二天她被拉去批斗,被当作潜伏特务押进死囚牢,再也没回来。
  
  说到这儿,程丽告诉习冲,可惜那位妇女姓什么,叫什么,爷爷没对她说,她也没多问。因为爷爷把这块玉佩当作“宝”,一直精心保管在自己身边。前年才对她说:“小丽,光阴似箭,我年事已高,与外界渐渐断了往来,而你们剧团经常在各地巡回演出,你把这块玉佩带在胸前,说不准能碰上那位生死不明的老奶奶。要是真碰上了,你对她说,不论儿子找没找到,也请到我们家来作客,彼此会会面吧。”
  
  习冲如实地把程丽的一番话转告父亲。习文隆一掂量,玉佩吻合,那位受难的妇女又是台湾人,极有可能就是阿妈了。然而,一细想,其中的疑点又太多:一是那位妇女既不姓蔡,也不叫月琴;其次,这件事一晃过去了三十多年,阿妈她老人家恐怕也不在人世了。
  
  四不忘父仇
  
  怎么办?习总认定当前最重要的是表达对程丽及其家人的感激之情,决不能为了寻母主次不分。
  
  习文隆向程丽一家发出邀请,小程浅浅一笑说:“受伤的事我没有告诉家里,不想让他们担心受怕。谁知方才来了电话说,家中已经得知我受伤的消息,除了骂我一顿,决定立即来看望我,车子正在路途中。”于是,习文隆吩咐习冲赶紧挑一家上等酒店张罗接待。
  
  傍晚,程丽的爷爷、父母、姨妈包一辆面包车过来了,习文隆、习冲热情地欢迎。寒暄过后,他们并肩走进彩灯高挂、音乐袅袅的包厢,台湾风味的酒席已安排停当。席间,两家人推杯换盏亲密无间,程家人自谦“小丽这样做是应该的”,习家人对程家出了这等文武兼备的闺秀夸奖不已。
  
  酒席到了尾声,习文隆才提起玉佩的事。他把地龙玉佩递给满头银丝的程忠石。程忠石接过玉佩,眼睛一亮,十分惊讶。他又从程丽手里接过天龙玉佩,把两片玉佩背对背相靠,沿着一条小小的凹凸槽口,轻轻一插,就严丝合缝成一个腾龙伴神蛇浑然天成的双面玉佩。程忠石心想:“难道说姚玉凤她苦苦寻找的儿子,就在眼前?”
  
  停了一会儿,程忠石拿定主意,把两块玉佩都交给习文隆,说:“我想,姚玉凤半个世纪的寻子梦,现在该划上句号了。我天天打听、月月打听,多少年了,你们该是玉佩的主人。”习冲推开程爷爷的手,说:“不对,那婆婆分明姓姚,叫姚玉凤。而我奶奶姓蔡,叫蔡月琴,不是一个人哪!”玉佩在两个人手里传来传去,最后习文隆接过玉佩,把它们戴在程丽的脖子上说:“还是程丽保存,是她福星高照,开了个好兆头。我们要找的人,会找到的。”
  
  在热烈欢快的气氛中,大家提议,是姚玉凤也好,是蔡月琴也好,还是先请程爷爷讲一讲当年是怎样遇到那位台湾来的女同胞的。
  
  习冲给他满上酒,程忠石点点头,讲起当年往事———
  
  20世纪50年代末的一个夏日上午,几名渔家大嫂簇拥着一名妇女,到镇政府寻求帮助。大嫂们求助秘书程忠石,说这名女子在大海上遇到狂风,船沉海底,丈夫儿子和一船的人都死了,唯独她命大,遇上我们乡里的渔轮,水手们放下小舢板把她救了起来。大嫂们恳求说:“程秘书你发发善心,把她安置下来,找个糊口的工作。”程忠石边听边翻开往来人员登记簿,问她姓名、年龄。她回答,她叫姚玉凤,24岁,孤身一人无家可归。程秘书一笔一划登记在本子上。程秘书皱皱眉头说,这里的工作不易找,是不是政府出钱送她回娘家?不说回家也罢,一说,姚玉凤“呜呜”大哭,她说夫家、娘家连一个人影子也没有了,你哪里知道我们的船是如何失事的?不是风暴,不是触礁,而是遇上杀人越货的海盗!随后她把海上遇盗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程秘书最不愿意听别人说这类杀人抢劫的事情,一听到这类事,他的心就滴血、就心软。
  
  原来,程忠石6岁那年,父亲与二叔在一艘海运货船上做苦工。一天顺风顺水,船走得很顺畅。但是,太阳西下的时候,没料到一群海匪冲上船,要了一船人的性命。父亲、叔叔被残忍的歹徒用斧头劈杀,踢尸下海。母亲承受不了如此沉重的打击,上吊自杀身亡。从此,程忠石成了孤儿,小小年纪流落街头,日子过得非常凄苦。1948年他投身革命队伍,渐渐成了一名经验丰富的国家干部。他处理日常公务时,但凡遇上受过盗贼匪徒伤害的人,都尽力帮助,一是同病相怜,二是用实际行动怀念父亲,借此抚平受伤的心灵。
  
  同是天涯沦落人,姚玉凤一个懦弱女子,程秘书当然更要拉她一把。程忠石告诉她,户口的事他会去公安部门替她办理,眼下先办个临时户口,解决粮油问题。再后来,他撮合姚玉凤成了家,嫁给镇政府食堂里的炊事员———柴来喜。不久,人员精简,夫妻二人回到山区老家柴树庄,种田养蚕为生。
  
  说到这里,老程一拧眉,抬头问习文隆:“玉佩如此吻合,但她却叫姚玉凤,而你们要找的人叫蔡月琴。这样吧,你有你母亲的照片吗?”习文隆立即从公文包中取出蔡月琴年轻时的照片交给程忠石。老程仔细端详:丹凤眼,鹅蛋脸,嘴边有一颗福痣。他蛮有把握地说:“除了服饰、打扮不一样,脸形轮廓没错,我认定蔡月琴就是姚玉凤!”大伙儿听完都议论纷纷。
  
  当晚,文隆和忠石两人一合计,柴树庄距离福清200华里,明天由程丽的父母和习冲继续照顾程丽吃药调理,他们俩一起去探访柴树庄。
  
  五疯院认母
  
  第二天一早,习文隆和程忠石驱车前往柴树庄,两人恨不得一步赶到目的地,见到照片中人。他们加大油门,提早20分钟赶到了柴树庄。柴树庄今非昔比了,二层楼房的农舍整齐划一。然而岁月沧桑,进村一打听,才知道人事已经大变迁。
  
  在宽敞的村委会里,村主任告诉习文隆:1961年,姚玉凤和柴来喜夫妇回到村里,一年后生了个儿子叫旺儿,夫妻俩挺高兴。可旺儿来的不是时候,正赶上三年困难时期,家家户户吃糠咽菜,有时一天吃不上一顿稀粥,姚玉凤哪来的奶水?“屋漏偏逢连阴雨”,后来玉凤又被造反派抓去坐了死牢,是中级法院否定了莫须有的罪名,才放她回家,可旺儿早已死了。1978年三中全会召开了,农村形势开始好转,偏不巧,柴来喜得了急病过了世。姚玉凤孤苦伶仃,这一年她50岁。从此她以泪洗面,逢人便说:“我苦命的旺儿呢?”“我苦命的聋儿呢?”大家明白,旺儿是她和柴来喜生的孩子,至于“聋儿”又是谁?村里人猜测,大概老人是在埋怨自己耳朵聋了,人老了不中用了吧?后来,村委会商量,如今村民安居乐业,姚玉凤应该老有所养,于是送她进了敬老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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