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龙玉佩情
“好,只要妈妈还在人世,比什么都好!”习文隆赶忙问明敬老院的地址,一打方向盘,车子调头,马不停蹄直奔敬老院。
敬老院整洁漂亮,院长是一名中年妇女,她热情地接待了程、习二人。但一说起姚玉凤,脸色便僵硬起来。她说,姚玉凤来这儿一开始还好,人老些,话多些,可没人嫌弃她。时间一长,她的哭病犯了,日也哭,夜也哭;哭瞎了左眼,又哭瞎了右眼。哭瞎了自己眼睛不说,搅得全院的老人都不得安宁。最让人讨嫌的是,她见人便拜托:“你们行行好,帮我找回旺儿,帮我找回聋儿———”我们了解后知道,她的旺儿死去好多年了,聋儿又去哪儿找?她患上精神分裂症,疯了!我们没办法,上个月只好把她送进福清市精神病康复医院。对不起,麻烦你们去那儿走一遭。
姚玉凤又瞎又疯苦不堪言,程忠石听了非常懊悔。当初自己工作再忙,也该挤点时间去找找她呀!习文隆一听心急如焚,拉起老程的手,说:“您别内疚,走,继续找她去!”
汽车离开敬老院,又飞也似的赶往精神病院。一进院门,说明了来意,老院长出面接待。老院长拿出一份诊断书,说:“二位请看,我们院里原本打算替姚玉凤老人拟定一套电疗方案,可这一周,我们再一次检测、化验,发现老人家不像精神分裂症,而是长期思念、郁闷,患的该是神经官能症。你们来得太及时了,我们请家属密切配合,采用更合理的心理治疗方案,好吗?眼下,你们大老远的来了,是不是先看看她老人家的精神状态?”
二人紧跟老院长急匆匆地来到一间洁白的病房,护士长把姚玉凤老人搀扶过来。只见双目失明的姚玉凤穿着一身蓝布衣裤,边走边喊:“旺儿,聋儿……”护士长说,老人终日这样胡乱叫喊,旁边的人听不明白,也没当一回事。然而,这一刻怪事发生了,习文隆听到“聋儿”二字,便跑上前去,不由分说一把抱住瞎眼老人叫道:“娘,我的亲娘,我就是隆儿!”原来,老人日常念叨的“聋儿”实际上是“隆儿”。
疯院认母再现真实身份,姚玉凤就是蔡月琴,她就是习文隆的妈妈,习冲的奶奶。一个八旬老母与失散半个世纪的台湾儿子相拥在一起,他们时哭时笑,相互倾诉衷肠,在场的人无不感慨万千……心绪激动的程忠石也控制不住自己,拉住蔡月琴的手说:“大妹子,还记得我吗?我是程忠石、程秘书呀!”听说是程秘书,蔡月琴老人猛地抱住他,泪水涟涟地说:“程大哥,我好想你!眼下咱俩重逢是真的吗?我在做梦吧?”
程忠石双手抱住姚玉凤的肩膀,热泪盈眶地回答道:“老妹子,不是梦,你听,咱们还在医院里哪!”他让大伙儿静一静,不说话。老人侧耳一听,可不是吗,左右两侧房间里,精神病患者或“嗬、嗬、嗬”地狂笑,或“哇、哇、哇”地嚎哭……不一会儿,老人神智清醒地说:“程大哥,对不起你呀!我本名叫蔡月琴,只因当年怕周围人怀疑我是台湾派来的奸细,不得不隐瞒身份谎称自己叫姚玉凤,就这样撒了几十年的谎,你别介意呀。”程忠石说:“那是个头脑发热的特殊年代,‘运动’一来,人人自危,人要活下去,没办法的事太多。单说咱们牛尾镇与台湾一水相隔,谁家在对岸没个亲友,可来个亲友便有敌特嫌疑……现如今政通人和,依法治国,以人为本,那个时代是一去不复返了!往后,海峡两岸要是三通了,两岸同胞来去自由,那就是极平常极平常的事喽。”
六雨后彩虹
精神病院隔壁有一幢接待客人的贵宾别墅楼,院长亲自登楼,泡上茶水摆上瓜果,把宾客们请过去。院里的护士、职员,听说“台胞精神病院内认疯母”,一个个都来祝贺。人们众星捧月似的把蔡婆婆、习文隆簇拥在中间,服伺过老人的护士好奇地问瞎眼婆婆的身世,问她的不幸遭遇,问她什么时候不叫蔡月琴,改叫姚玉凤……
蔡月琴老人抚摸着习文隆递给她的玉佩,庆幸地说:“要不是那年急中生智把玉佩托付给程秘书,哪里有今天母子相逢的大喜事啊!”于是她说起了50年前经历的惨痛往事———
那年夏天,蔡月琴得知丈夫习宾的噩耗,告别了公婆,抛下儿子文隆直奔机场。黄昏时刻,坐上台北飞往南非首府比勒陀利亚的航班。飞机一路上起降三次,第二天夜里才到达南非都城,而后坐计程车到达马塞卢殡仪馆。可恨殡仪馆没等家属到达已经火化了习宾的尸体,蔡月琴哭得死去活来!使馆的负责人劝蔡月琴节哀,并悄悄告诉她:“眼下这里治安状况很不好,当地官员嘲笑说,国民党蒋家王朝逃亡台湾孤岛,好比是秋后的蚂蚱,该寿终正寝了!你带上骨灰盒赶紧乘飞机离开这里,返回台湾领取抚恤费和赔偿金去吧。”但是,极度悲痛中的蔡月琴一提起飞机,立即联想到是空难要了丈夫的性命,害怕极了,要求改乘轮船。凑巧附近海港拍来电报说,有一艘商贸货船准备回台湾。于是,使馆人员带上蔡月琴改搭货轮返回台湾岛。
商船行至马六甲海峡,正值子夜时分,漆黑的洋面上忽然“呼”地升起照明弹,十几艘海盗船把台湾货船团团围住。这批海上强盗凭借虎爪钩、软梯,很快涌上甲板。强盗们端着冲锋枪、轻机枪,见人就杀,杀了就抢,抢了就烧!也许是蔡月琴命不该绝,她躲在一只废弃的铁皮油桶内,船被炸沉了,油桶在水面上随波逐流,蔡月琴命悬一线。再后来,疲惫加饥饿的她昏死过去。当她醒来时,已经被一艘渔轮救上船。
好心的船长和水手小丁端来姜汤、鱼粥,蔡月琴喝了一碗,才渐渐清醒过来。当她得知这是一艘大陆渔船时,内心一方面感激,另一方面也明白,下一步,她将身不由己进入大陆,那可是共产党管辖的地方!她对船长明说了自己的身份,说大陆她万万去不得,听说那儿的人哪怕住一天旅馆,也要登记造册,她一去绝无生路。船长听了,觉得这女子年岁不大,考虑问题挺周到。他和水手们商量,要送她回台湾无能为力,能不能想个办法,帮她进了大陆还能生活下去?小丁听了说:前不久,他们家隔壁的姚姓邻居在海上出事,一家人全都溺水身亡。不过他家的户口本放在小丁那里,原打算托小丁代他家领粮票的。如今不妨让这位女子顶替这家女主人姚玉凤,正巧她们俩年龄差不多。
“冒名顶替,好!”船长赞同这个办法,并约定众人守口如瓶。打那以后,蔡月琴更名为姚玉凤。在乡政府程秘书的帮助下,姚玉凤在大陆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七玉佩传承
母子相认,习文隆也简要地叙述了蔡妈妈离开台湾之后家中的大致情况:
父亲惨死,母亲失踪,习文隆每时每刻都在巴望见到亲娘。因为在小学里,顽皮的同学总爱欺侮他,骂他没爹、没娘、没教养!后来,一家人搬到乡间,在爷爷奶奶督促下他奋发读书,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但因经济窘迫,习文隆放弃了报考大学的机会,进了一所商业中专学校,毕业后进入商界。1999年,习文隆来到广东,请求市县户籍部门帮助查找蔡月琴,结果是竹篮打水,没有得到一点消息。
说到这儿,习文隆喝了口水,拢了拢花白头发,接着说:“而今,海峡两岸和平统一是众望所归。再看大陆经济实力雄厚,国际威望愈来愈高,台商频繁往来两岸,这是投资经商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妈,短短几年的发展,我的小商场已经做大做强,成为跨省的连锁超市,从广东到福建总资产近10个亿。这是在台湾想也不敢想的事。我一边做买卖,一边寻找您,但几年下来,得不到您一点音讯,我几乎绝望了。多亏了程忠石伯伯和他的孙女程丽,这是天意,咱们习家终于劫后重逢,苦尽甜来,如今可以共享天伦之乐了!”
从乡村回到福清,习冲对奶奶细细讲述了双龙超市遭歹徒抢劫,程丽出面勇斗盗贼,身上多处受伤的经过。蔡月琴老人高兴得把程丽揽入怀里,闭着眼,双手在她脸上摸来摸去,像永远抚摸不够似的。
腊月二十八就是旧历小年,福清街头巷尾时不时响起烟花爆竹,渲染得小城的年味愈来愈浓。习文隆和程忠石决定,今天是个好日子,两家人一道去超市广场合个影。当两家人排坐停当准备按下相机快门的时候,老人却说:“等一下!”只见穿了一件长羽绒大衣的蔡月琴,把习冲、程丽拉在身旁,把双龙玉佩分别佩戴在两个年轻人的胸前。
喜事接踵而至。赶巧两辆轿车徐徐地开到他们面前,一辆是从福清市税务局开来的,来人把一面“经营有方,诚信纳税”的铜牌奖给习冲;另一辆车是市见义勇为基金会开来的,来人在程丽胸前先戴上一朵大红花,再献给她一面“不顾安危勇斗歹徒好青年”的奖旗。场面热烈而感人,近百名来超市购物的顾客不约而同地报以热烈的掌声。
摄影师按动快门连拍3张,程丽与习冲不经意中对视了一眼,双双低下了头,两个人的脸红得好似二月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