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螺救孤
彩螺一见大脚嫂的身影,心里有底了。她想慢慢靠近大脚嫂,却被一个伪军拦住了,非要看看她鱼篓里的“海蛎子”。大脚嫂一见忙上前挡住那伪军:“哎哎,老总,我这有滚滩大蛎子,买我的吧!”
伪军一把推开大脚嫂,追上彩螺,伸手要抓彩螺背上的鱼篓。
彩螺惊呼道:“大兄弟!快来呀!”
马愣子手持渔叉冲了过来,怒斥那伪军:“住手!”彩螺趁机跑了。那伪军见马愣子挡道,端起枪来:“闪开!”马愣子扬起渔叉就要刺。这时马侯德跑过来了:“马愣子!别胡闹。”
马愣子说:“这小子想讨彩螺的便宜!”
伪军指指远去的彩螺:“赶海蛎子用得着那么大的鱼篓吗?”
大脚嫂这时忙又走上来挡住他的视线:“长官,你不是要买我的海蛎子么?”
伪军一推大脚嫂:“走开!”大脚嫂的斗笠滑到背后,露出脸来,她转身欲走,马侯德还是认出了她来:“你……大脚嫂!”大脚嫂飞快地奔向海边,一头扎入海中。马侯德掏枪要向海中射击,却听身后有人高叫:“别开枪!”马侯德回头一看,是汉奸队长老解。老解朝海里喊道:“回去告诉你们罗司令,三天之内不来谈判,我就火烧石龙湾!”又对马侯德说:“马掌柜的,我再给你最后三天时间,再找不着那个八路崽子,你的万贯家财也要变成一堆废墟!”
第二天黄昏时分。黄叶飘零,黑云密布,天阴得像一口倒扣着的大铁锅。彩螺正在屋中央洗尿布,里屋里传出了小虎头的啼哭声。她忙进屋把小虎头抱了出来,一边嚼糠面饼子喂他,一边哄他不哭。
有人敲门。“彩螺,是我!”是牛大壮的声音。彩螺道:“大壮哥,以后你别来了,让村里人看见。”大壮压低声音:“我是来送羊奶的。”
彩螺一听大壮来送羊奶,忙把小虎头放到里间炕上,出来把门打开,问,“你怎么想起给我送羊奶来了?”
大壮说,那天大脚嫂抱着罗司令的儿子上她家来躲,他正好都看见了,这才想起来送羊奶。
彩螺激动得一把抓住大壮的手:“大壮哥!你真好……”忙不迭地跑进里屋抱出孩子,“小虎头,看呐,这是你大壮叔,他给你送奶来了,快吃顿饱饭吧!”
大壮帮着倒出一碗奶,找出一把小勺,凑近彩螺。两人在一条板凳上坐下来,彩螺一勺一勺地给虎头喂奶,大壮在一边都看得痴了……
突然,远处传来几声犬吠,两人忙站了起来。犬吠声中,马愣子大呼小叫地跑来了,砰砰敲门:“嫂子,开门,告诉你件事!”
大壮吓得直哆嗦,彩螺急得抱着孩子在原地转圈儿。大壮见墙根下放着一个大鱼篓,弓腰就往里钻,彩螺又忙把孩子也递给他,大壮接过孩子,往鱼篓里一蹲,就不见了。
彩螺把门拉开一条缝,对门外的马愣子说:“大兄弟,天快黑了,你别进来。”
马愣子一弯腰从彩螺的腋下钻到了屋里。彩螺怒喝:“你干什么呀?”马愣子一眼看见了锅台上的瓦罐,又把鼻子凑上去嗅一嗅:“奶?嫂子,你这么大个人还喝奶?”
彩螺忙把瓦罐夺过去放好,问:“你到底找我啥事呀?”
“你让我坐下慢慢说嘛!”马愣子说着就要坐到墙根下的鱼篓上。彩螺急得一把拖住他:“哎哎……那不能坐!”
马愣子啪啪地拍打拍打鱼篓,道:“没事,挺结实的。”
彩螺忙拉他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来,让他有话快说。
马愣子道:“嫂子,我今个讨来咱五爷爷的圣旨了,他答应我娶你了。”原来,马家在村里虽是个大族,可大多以打鱼为生,夫遇海难妻守寡,穷家儿郎娶妻难。所以,自打宣统三年又在族规中添了一项:男三十无力娶妻者,族中尊长可指配本族同辈寡妇为妻;但寡妇不许自谋外嫁。“只要嫂子你一点头,五爷爷愿意成全咱们。”
彩螺闻听此言,如五雷轰顶,差一点没晕倒在地:“你……你胡说!”
马愣子嘻笑道:“嫂子,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牛大壮,可马家的族规不许寡妇外嫁。”
“我不嫁!我谁都不嫁!”彩螺拉开门,推着马愣子往外走,“你出去!”
马愣子步步后退,一下子把墙根的鱼篓撞倒了。屋里响起了婴儿哇哇的啼哭声,大壮一手抱着孩子从鱼篓里爬了出来。
马愣子这回真愣住了:“牛大壮?这是谁的孩子?”
大壮的舌尖像是打了结:“孩子是……是……”他看着彩螺,不敢说下去。
“啊?你……你们都有孩子啦?我……我找五爷爷告你们去!”马愣子疯狂地推开大壮和彩螺,冲进了茫茫的夜色中。
这时,就见一道闪电划破夜空,一串炸雷震得大地在颤抖!雨,刷刷地落了下来。
彩螺心想,倘若马愣子真的跑到马五爷那里胡说一通,她是死是活事小,小虎头可就暴露了。她叮嘱牛大壮一句:“你替我看好孩子!”连草帽也顾不上戴,一头扎到雨中追马愣子去了。
电闪雷鸣,小虎头在大壮的怀里嗷嗷大哭。
三、黎明时分燕分飞
马愣子一路小跑,路过渔具商行时,马侯德正在陪着汉奸队长老解喝酒。马侯德招呼他:“愣子,下雨天不往家跑,这是上哪儿?”
马愣子道:“哼!我找五爷爷告状去,彩螺和牛大壮那小子胡搞,连孩子都有了!”
说完马愣子却头也不回,直奔马五爷家而去。
一旁的老解听了,眼睛一亮:“孩子?不会是小虎崽子吧?”
马侯德说:“我先带人把她和孩子抓起来再说,是虎崽子还是鳖羔子,一审便知。”
老解阻止:“不,马愣子既然已经向你们族长禀告,何不借他的手,用家法逼李彩螺说出真情!”
马侯德跷起大拇指:“嗯,还是队长高明!”
彩螺抄近路去追马愣子,还是差一步没能追上。眼看着马愣子进了马五爷家的门楼,彩螺急得像陀螺似的团团转。最后,她牙一咬,现如今,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和大壮做好扣,就说那孩子是我们俩的!
彩螺回到自家门前,见门虚掩着;进屋一看,大壮和小虎头已经不见了。她擦擦脸上、身上的水,找出件干净衣裳换上,忙着上大壮家去。
彩螺悄悄叫开大壮家的门,见孩子在里屋睡得正香。大壮问彩螺可追上马愣子了,彩螺摇摇头:“没有,孩子的事已经捂不住了。”
“啊……”大壮一听吓得跌坐在椅子上。
远处隐隐传来敲锣声和喊声:“马家老少爷儿们听着,族长吩咐,天一亮到祠堂前集合啦!”
彩螺叹道:“要救小虎头,只有这一个办法了——认他作私生子。”
大壮一听很害怕:这不是玩命么?彩螺告诉大壮,她已经想好了,豁上自己的命去也要保住虎头,可现在光有她一个人还不行,还得请他帮忙。
大壮问:“你……你想让我出面当……奸夫?”
彩螺的眼泪像珍珠豆似的往下滚:“等见着五爷爷,我就一口咬定是我勾引你。依马家族规,不杀外姓,不伤婴儿。只要能救下虎头,天大的罪责我一人承当。”她两眼紧盯着大壮,等待他的回答。
大壮却把头耷拉下去了,默默无语。
彩螺到里间屋抱起正在炕上酣睡的小虎头,出来却见大壮正在抽抽搭搭地哭。彩螺还以为大壮是在心疼她呢,就说:“大壮哥,不用哭,先救孩子要紧。等八路军来了,乡亲们就知道我是清白的了。到那时候,你就带着小虎头到我的坟前,浇奠一杯清水,放一枝迎春花,我在九泉之下也就无怨无悔了。”
大壮听她这么一说,反而呜呜地哭出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