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
看着远去的汽车,韩强发出一阵狞笑,可是,他在车底只看到两只脚,他并不知道开车的不是聂飞,而是他叔叔的司机。
司机开车驶往郊外,途中他拨通了韩昌文的电话,告诉对方自己正在通往迪园的路上。车子快到小树林时有一个大下坡,在下坡路上车子越开越快,司机踩下刹车,可完全没用。很快,车子失控撞向一棵大树,然后在路上翻滚着,车体零件四下飞溅,最后随着一声巨响,车体撞断一棵大树,像一堆废铁,卡进了断枝残叶之间。
那头,韩昌文接完司机电话后,做了几个深呼吸,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开始拨打梁栋的电话,吩咐梁栋立即做好手术准备:“昌文医院收到一名病人,已经确诊大脑海马体病变,接近脑死亡。我仔细看了,现在唯一有效的方案就是海马体蛋白置换。病人是遗体捐献志愿者,已经签订了协议,接受医学试验。”
这样的巧合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尽管梁栋已经为这样的机会准备了很久,但他还是迟疑地问:“手术没有问题,只是……供体在哪里?我们从哪里取到蛋白?”
韩昌文沉默了一会儿,语调变得极为低沉,但很坚决:“我来做供体!”
梁栋吓了一跳:“这怎么可以……”
韩昌文打断他说:“我没几天好活了,对我、对病人,这也许就是最后的机会……”
梁栋“啊”了一声,他突然意识到这个手术里面似乎含有一些超出手术本身的意味。
韩昌文大义凛然地接着说:“你什么也别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早说过,为了这个项目,我死而无憾!”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轰响,梁栋吓了一大跳,他将视线投向迪园外浓浓的树荫,心中莫名其妙产生了一丝不安……
6。阴差阳错
过了一个小时,韩昌文开车抵达了迪园,浓浓的夜色里,他并没有注意到路边的树木和平时有什么不同。他推开手术室的门,看到两张手术台并排放置着,两盏无影灯灯火通明。聂飞躺在其中一张手术台上,戴着氧气面罩,脸色苍白,额头上有一道伤口,脖子以下被雪白的床单覆盖着。呼吸机、体外心跳辅助仪都已开始工作,梁栋背对韩昌文站在手术台前,盯着聂飞一动不动。
看到聂飞头上的伤口,韩昌文一阵心痛,心里暗暗埋怨司机不小心。他又凑近看看似乎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吩咐梁栋:“准备手术吧,要赶在大脑完全死亡前把病人救回来。”
梁栋依然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声音有些古怪,似乎有着浓浓的悲伤:“他还这么年轻……”
韩昌文看看手术台上的聂飞,一脸惋惜地说:“是啊,他也是我的一个学生,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梁栋有些意外地问:“您认识他?”
“当然,如果不是恰好送到昌文医院,又恰好碰到了我,没有哪个医生会想到检查这个部位。”韩昌文说,“海马体病变!病变正在向其他部位扩展,蛋白置换是我能想到的唯一有效的方法。”
“海马体病变?”梁栋诧异地看着韩昌文,问,“你确定?”
“当然,是我亲自做的检查,绝不会错。”韩昌文侧身把背部朝向梁栋,“人命关天,别再犹豫了,开始吧。”
梁栋呆立片刻,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双手开始剧烈颤抖。他开始整理麻醉静滴注射器,平时熟练的动作此时却显得异常生疏,把滴瓶碰得叮当作响。
韩昌文回头看了一眼梁栋,安慰说:“不要紧张,你是全国最好的脑外科专家,只要按照我们平时制订的方案,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梁栋咬着牙,右手捏着注射器针头,左手食指按住韩昌文脊椎第三节,在针头刺入皮肤前,梁栋又停下来问:“是你亲自做的检查?你确定是海马体病变?”
韩昌文奇怪地看着梁栋说:“是呀,绝不会错。”
梁栋不再犹豫,针头猛地扎进椎管,韩昌文疼得“哼”了一声。梁栋看着麻醉液一滴一滴注入韩昌文的脊椎,忽然说:“老师,今天上午方师母说‘你想……’,我知道你想要干什么了。”
“你胡说什么!”韩昌文的音调尖锐刺耳,他回头严肃地盯着梁栋说,“你是一名医生,现在两条人命在你的手中,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梁栋等着药力慢慢扩散,过了一会儿才幽幽地说:“老师,你还记得我以前的恋人吗?”
韩昌文感到渐渐麻木迷糊,梁栋的声音像隔了层墙,他努力想了想说:“唔,那个和你好过的女生?”
二十多年前,梁栋有一个初恋情人,在大学时两人便如漆似胶,竟然偷偷地住在了一起,后来被人发现,捅了出来。那时社会风气十分保守,此事一下子引来轩然大波。当时,梁栋是韩昌文最得意的门生,韩昌文出面力挺,保住了梁栋的学籍,而那名女生在羞愤之下不知所踪。毕业后梁栋多方寻找,她却像消失了一样,音信全无。梁栋心灰意冷,从此不再沾惹男女之情,一直待在这个小院里做医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