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關饒風沙[1]，蕭索竟終古[2]。歲落秋草黄[3]，登高望戎虜。荒城空大漠[4]，邊邑無遺堵[5]。白骨横千霜[6]，嵯峨蔽榛莽[7]。借問誰陵虐[8]？天驕毒威武[9]。赫怒我聖皇[10]，勞師事鼙鼓[11]，陽和變殺氣[12]，發卒騷中土[13]。三十六萬人[14]，哀哀淚如雨。且悲就行役[15]，安得營農圃[16]？不見征戍兒，豈知關山苦[17]！李牧今不在[18]，邊人飼豺虎[19]。

【注釋】

[1]“胡關”句：胡關，近胡地之關。張正見《雨雪曲》：“胡關辛苦地。”饒，多。

[2]“蕭索”句：蕭索，聯綿詞，音義與“蕭颯”同，索，宋本校：“一作颯。”蕭條冷落之意。竟，盡。終古，自古以來。

[3]歲落：一作“木落”。

[4]“荒城”句：謂荒僻的城垣徒然屹立在大沙漠中。

[5]“邊邑”句：堵，土牆。張載《七哀詩》：“周墉無遺堵。”

[6]千霜：猶千秋，千年。

[7]“嵯峨”句：嵯（cuó）峨，高峻貌。榛莽，蕪雜叢生的草木。

[8]陵虐：欺凌殘虐。陵，一作“凌”。

[9]“天驕”句：天驕，“天之驕子”的略語。漢時匈奴自稱天之驕子，意謂為天所驕寵，故極強盛。後以“天驕”泛指強盛的邊地胡族。毒，動詞，毒害；肆意殘害。此句謂胡人以威武肆意殘害人民。

[10]“赫怒”句：赫怒，勃然震怒。《詩·大雅·皇矣》：“王赫斯怒。”鄭玄箋：“赫，怒意。”聖皇，指玄宗。

[11]“勞師”句：勞師，興師。鼙鼓，古代軍中所用之騎鼓，此指戰争。此句謂煩勞軍隊去從事戰争。

[12]陽和：指温暖和平的氣氛。

[13]“發卒”句：發卒，發兵。騷，騷擾。中土，指唐王朝境内。

[14]“三十”句：泛指發兵數量之多。

[15]行役：因服軍役而在外跋涉。

[16]營農圃：從事農業生産。古稱種五穀為農，種蔬菜為圃。

[17]“豈知關山苦”：宋本校：“一本此下添‘争鋒徒死節，秉鉞皆庸豎。戰士塗蒿萊，將軍獲圭組’四句。”

[18]“李牧”句：李牧，宋本校：“一作衛霍。”《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李牧者，趙之北邊良將也。常居代雁門，備匈奴。……習騎射，謹烽火，多間諜，厚遇戰士。……匈奴小入，詳北不勝，以數千人委之。單于聞之，大率衆來入。李牧多為奇陳，張左右翼擊之，大破殺匈奴十餘萬騎。……單于奔走。其後十餘歲，匈奴不敢近趙邊城。”今不在，《唐文粹》作“今不存”。

[19]“邊人”句：邊境人民經常被豺虎般的敵人吞噬。

【評箋】

舊題嚴羽評點《李太白詩集》卷一：此首可與老杜《塞上》諸篇伯仲。

蕭士贇曰：此詩雖微而實顯，其深得風之體歟？

應時《李詩緯》卷二：通體沉着，結峭勁，氣從漢魏來。

沈德潛《唐詩别裁》卷二：天寶中，上使王忠嗣攻吐蕃石堡城，忠嗣言：堅守難攻。董延光自請攻之，不克。復命哥舒翰攻而拔之，獲吐蕃四百人，而唐兵死亡略盡。其後世為仇敵矣。詩為開邊垂戒。

《唐宋詩醇》卷一：此詩極言邊塞之慘，中間直入時事，字字沉痛，當與杜甫《前出塞》參看。别本多四句，語盡而露。詩詞意已足，不當更益。

方東樹《昭昧詹言》卷七：此言窮兵之害。

趙翼《甌北詩話》：述用兵開邊之事，譏明皇黷武，則天寶初年事也。

按：此詩蕭士贇注以為是為哥舒翰攻吐蕃石堡城之事而作，時在天寶八載（七四九）；胡震亨注謂哥舒翰攻石堡城只用兵十萬，與此詩所説“三十六萬”不合，故謂“此亦約略言開、天數十年間用兵吐蕃之概，歎中外之騷蔽耳。指石堡一役言則非也。”其説誠是。陳沆《詩比興箋》卷三：“‘李牧今不在’，思王忠嗣也。忠嗣嘗言：平世為將，以安邊為務，不肯疲中國以邀功。見可勝乃興師，故出必有成。自忠嗣讒死，而邊人塗炭矣。”此亦可備一説。則此詩當作於天寶八載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