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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杂剧剧本《赚蒯通》

《赚蒯通》【赚(zuàn钻,诳骗)蒯(kuǎi快)通】一名《智赚蒯文通》,全名《随何赚风魔蒯通》。此剧写汉相萧何设计陷害功臣韩信,韩信麾下辩士蒯文通识破萧何诡计,劝韩信不要上当;韩信被害后蒯文通装疯以避祸,被萧何所派使者随何识破;蒯文通见萧何后,跳油锅被阻,接着历数韩信开国大功,萧何和众臣为之动情,封还韩信原爵,赐蒯文通以官职和黄金,蒯文通拒受。这个剧主要表现蒯文通的智谋、对韩信的忠诚和对枉杀功臣不满的正直品质。

剧作为了表现蒯文通的先见之明以及深谋远虑,开始第一折先写萧何的预谋和张良的退隐。萧何要枉杀汉朝第一功臣韩信,先谋之于樊哙,樊哙出于嫉妒之心,极力支持;又谋之于张良,遭到反对。张良和韩信一样是有功之臣,他曾“佐高皇南征北讨,随诸将东荡西除。傍西风将楚歌唱彻,早吹散了垓下军卒”,逼项羽乌江自刎,辅刘邦天下为王。他之所以不同意杀害韩信,是因为“韩信削平四海,建立功劳,天下不知其罪”,若害韩信,有失民望,“若是那韩淮阴不肯辞西楚,这汉高皇怕不闷死在巴蜀”,“倒将他剑下诛,可不道举枉错直民不服”;接着他又直言不讳,揭穿萧何的阴谋伎俩:“你起初时要他,便推轮捧毂。后来时怕他,慌封侯蹑足。到今时忌他,便待将杀身也那灭族。他立下十大功,合请受万锺禄,恁将他百样桩诬”;他又历数韩信之功:击陈余、擒夏悦、斩龙且、虏魏豹。取齐王,“论功劳今古全无”,九里山前,垓下一战,楚王自刎,功著千秋。最后张良因说服不了萧何、樊哙,便要谢了天子,归隐学道,“见盈虚,识乘除”,隐山林,弃锺鼎,绝荣辱,辞龙凤,守蜗庐,追四皓,叹三闾。跳出是非场,抹掉功劳簿。修仙避谷,散袒逍遥。“眼见的三齐王受屈,因此上子房公归去,一任那太平天子百灵扶”。

张良乃深谋远虑、功高盖世之士,作者写他避祸归隐,为描绘蒯文通作了有力的铺垫。蒯文通曾经劝韩信留下项王,“决个鼎足三分之计”,未被采纳。韩信助汉灭楚之后,拥有雄兵数十万,战将百余员,萧何感到这对他和刘邦都是极大的威胁。现在萧何遣使传下诏书一道,说刘邦要游云梦山,宣韩信入朝留守。韩信请来蒯文通商议,蒯文通坚决劝阻:“元帅不可去,记当日亡秦之后,楚汉争锋,专为雌雄未定,元帅威名无敌,灭楚兴刘,立起汉朝社稷,加元帅三齐王之职。见今军权在手,古人有云,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正此之谓也。元帅这一去,必受其祸”。韩信恃功欲往,不相信刘邦会负了自己。蒯文通又以“太平不用旧将军”之理说服他,建议他在此被人疑忌之时,“纳下朝章,趁一带青山,逍遥散诞”,即便“不能卸职休官,也须要思前算后,做一个保身长计”。韩信仍不相信刘邦会加害于他。蒯文通提醒他此一去“多凶少吉”,“休性执,劝不的,还待要争名夺利”,“管送的你死无葬身之地”。蒯文通要他学习范蠡、张良,埋名隐迹,远红尘,守青山,挨黄齑(jī音激,碎末儿),养道德,远是非,否则“祸临头急难涌退”。韩信还是执意要去。蒯文通鉴于和他“行军数载不相离”,“刎颈为交契”,在韩信面前“瀽一碗浆饭水,烧一陌纸钱灰”,免得死后“空迎祭”;他揭露“汉萧何忒下的,救他出井底,倒将他斩讫”的卑劣品质;他提醒韩信“萧何反间施谋智,黑洞洞不知一个的实,若将军一脚到京畿,但踏着消息儿你可也便身亏。他安排着香饵把鳌鱼钓,准备着窝弓将虎豹射,咱人泰极多生否”,“再休想吉祥如意,多管是你恶限临逼”,“再休想驱兵领将元戎职,少不得做个背井离乡横死鬼”。韩信的被斩,证明了蒯文通判断的准确。

如果说蒯文通对韩信的劝阻表现了他对韩信的忠诚以及对事物的敏锐洞察力;那么韩信被斩之后的装疯避祸则是他忠诚机智的进一步表现。他面色腌臜,形容畏缩,被小儿取笑,与羊狗同坐。开国功臣不能坐享太平,与功臣同舟共济立下汗马功劳的谋士只有装疯才能苟活。面对这种残酷的社会现实,蒯文通夜晚独自在羊圈中歇息时,好生悲伤;但也为自己没有随风使舵,及时顿断名缰利锁而暗自庆幸。他的装疯瞒得过小孩,瞒不过萧何的暗探随何。当他自言“野兽尽时猎狗烹,敌国破后谋臣坏”等语时,被随何暗中听到,佯狂被识破。随何诬他“诳君之罪”,宣他入朝。他没有继续装疯,也没有乞求哀怜,而是视死如归:“便死后待如何?我舍不的兰堂画阁,任从他利名相定夺。我死呵一任入鼎镬,你你你休则管掀扬也波搬唆”。他指责萧何做事太过,说明自己故意装疯魔是因为对“立起这山河”而落得一枕梦南柯的韩信感到不平:“想着他开疆展土将君王佐,这的是收园结果。当日个未央宫枉图了他,今日个汉萧何又觑着我”。功臣的辩士连装疯作傻也难以藏身避祸苟活于世,可见萧何之狠。

蒯文通始终不为自己的不幸悲痛,而时刻都在为功臣韩信伤怀。虽然他知道自己来见萧何死路一条,但仍然为“擎天白玉柱”、“驾海紫金梁”韩信叫苦叫冤,为“展土开疆,生扭做歹勾当”的人鸣不平。他一进屋,不言不语,假意往油镬中跳去,以激萧何审问于他。果然,萧何拦住了他,问他为什么不辅佐汉天子,却去顺那韩信,他振振有词地回答:“丞相你岂不知,桀犬吠尧,尧非不仁。犬固吠非其主也”。“当那一日我蒯彻则知有韩信,不知有什么汉天子。吾受韩信衣食,岂不要知恩报恩乎”?萧何以昔日韩信请做假王为据,称韩信有反叛之心,理当斩首。蒯文通反驳道:“嗨,丞相说那里话!我想汉天子所以得天下,是靠着谁来?运筹决策,多赖张良;战胜攻取,多赖俺韩元帅。如今闲的闲了,斩的斩了,岂不理当”!萧何诡称刘邦起兵汉中,非韩信一人之功,靠众位功臣之力。蒯文通摆事实说:“楚汉争锋,鸿沟为界”,当时韩信投楚则楚胜,投汉则汉胜,“天下之势决于一人”,韩信不听蒯彻之言,助汉灭楚,今日反遭白刃,“屈死了盖世英雄”。他指责萧何“成也是你,败也是你。我蒯彻做不得反面的人,惟有一死,可报韩元帅于地下”。接着他历数韩信的“十大罪状”,实际上是助汉灭楚的十大功劳;又列举韩信有三愚,实际上是韩信在三个关键时刻可以反叛刘邦自立为王而没有反叛刘邦自立为王,这所谓三愚实际上是三忠,这三忠也是对所谓韩信有反叛之心的有力回击。说到油烹蒯彻、兔死狐悲、芝梵蕙叹,满座公卿文武为之“感伤”、悲怆,连萧何也泪滴罗袍,悔之不迭,要奏明圣上,将韩信墓顶上封还原爵,给蒯文通加官赐赏。蒯文通却没有因此而稍减其对韩信的感念和对萧何的憎恶之情:

想起那韩元帅葫芦提斩在法场,将功劳簿都做招伏状。恰便似哑妇倾杯反受殃,枉了这五年间把烟尘荡,才博的个三齐王,又不得终身享,哎,谁知你这宰相厅前,倒做了闹市云阳。

……。

呀,畅好是没算计的汉贤良,左使着这一片狠心肠。早知道屈死了韩元帅,何不还留他楚霸王。图什么风光,气昂昂端坐在中军帐,只不如守着农庄,倒也稳拍拍常为田舍郎。

兀的不是狡兔死走狗僵,高鸟尽劲弓藏。也枉了你荐举他来这一场。把当日个筑台拜将,到今日,又待要筑坟堂。

便做有春秋祭饷,也济不得他九泉下魂魄凄凉。倒不如早将我油烹火葬,好和他死生厮傍,我可也不慌不忙,还含笑的就亡。呀,这便算做你加官赐赏。

蒯文通不但把萧何那种视功臣如猛兽而枉杀之,事后又封还其原爵的假慈悲已经看穿,就是对刘邦所谓为韩信“还其原爵、立墓祭祀”、给蒯文通加官封赏的作法也不买帐:

若是汉天子早把书明降,韩元帅免受人诬罔。可不的带砺河山,盟言无恙,我蒯彻也装什么风魔,使什么伎俩。(还冠带科唱)这冠带呵添不得我荣光。(还黄金科唱)这金呵铸不得他黄金象。只要你个萧丞相自去思量,怎生的屈杀了什大功臣被万民讲。

萧何见他还了御赐冠带黄金,以“违宣抗敕”的罪名相威胁,更衬托出蒯文通的正直忠诚,毫无私心。刘邦萧何给蒯文通加官赐赏,是清除了韩信这一对刘邦萧何的“威协”之后所采取的对其部下的收买措施,既为掩人耳目,又为笼络人心。蒯文通早看穿了他们这一套把戏,他深知这并不表示萧何、刘邦的真正悔悟,只是因为自己对他们没有直接的威胁。

剧中的萧何是个老奸巨滑的阴谋家形象。他陷害韩信表面上是为刘邦翦除后患,实际上是为自己稳坐丞相宝座扫清障碍。他害韩信之后宣来蒯文通,说是要斩草除根,蒯文通跳锅他却两次阻拦,可见他并无杀蒯之真心,而是要在蒯文通评摆韩信十大功、三大愚(实际上是三大忠诚)之后装作悔悟的样子,以掩盖或减轻自己残害忠良的罪名。事实上在萧何与张良商议杀害韩信时,张良已经给他讲了韩信十大功劳,讲了韩信不可杀的理由,但他丝毫也没有动摇杀害韩信的决心。即使张良为抗议杀害韩信辞官退隐,他也不予挽留。现在一个小小的蒯文通竟能让他悔悟,未免有点滑天下之大稽。不挽留张良而厚待蒯文通,说明他不仅要除去韩信,也希望张良这类对他有威胁的人退出政治舞台,这样他萧丞相吹胡子瞪眼睛全由自己,政治舞台的主角再也不会有人来争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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