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头之路
夜幕降临了,凉风在空荡荡的老屋子里穿来穿去,摇曳的烛光恍恍惚惚,真有点像飘忽的鬼影。两个年轻女子偎倚在墙角的一张破席上,沈雨莲抖抖地缩成一团,孔谷兰也很害怕,她后悔自己怎么会出这个守灵的馊主意?忽然,响起了“吱呀、吱呀”的推门声,在这沉寂的黑夜显得格外恐怖,大门慢慢地被推开一角,进来了一条黑影,慢慢地走近。两个女子毛骨悚然,睁着惊恐的眼睛叫不出声来。
“我是苏礼义,今晚船刚到岸,特来看望你们。”来人说着,在烛光下,沈雨莲和孔谷兰看清他果然是台湾的苏老板,不由得长吁一口气,身子快瘫了下去。苏礼义慰惜地说:“请沈小姐节哀,蒋老弟一生豪爽,他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前程坦荡。这是10万块钱,你先拿去分给那些债主吧。死者无法复生,就让蒋老弟一身轻松地到天国去吧!”
都说人走茶凉,想不到蒋光头竟交了个如此仗义的朋友。沈雨莲用感激的目光第一次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苏礼义很年轻,外表斯斯文文,活脱脱的一个白面书生,难以相信他会在风口浪尖上做起走私生意,干这危险的行当。故此,沈雨莲对苏礼义好感之余,又存有疑虑。她一个身无分文的女子,哪能偿还这新债呀?
苏礼义看出了沈雨莲的心思,他淡然地说:“沈小姐不必多虑,这就算我给蒋老弟祭奠的薄礼吧。往后,只要我们同心协作,挣钱的门路多的是。”“那还要请苏老板多指点。”孔谷兰抢了一句。
苏礼义见她们有了兴致,就说出了一个挣大钱做大事的计划:组织大陆人员偷渡到台湾!他说得娓娓动听,描绘出一幅美妙的前景,仿佛他们都成了救世主,把渴望发财的人都引渡到了天堂。孔谷兰听得怦然心动,她早想拼搏一场,做个叱咤风云的女中豪杰。苏礼义的计划正合她意,她便鼓动沈雨莲也下海一试。
说干就干,第二天,她们请人把老屋子打扫干净,买来了新家具,装上了电话,然后叫来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债主。在众人惊讶和疑惑的目光中,沈雨莲端坐在办公桌后,旁边的孔谷兰叫那些债主们拿出蒋光头打的收条,说出自己几天前抢走蒋家多少东西,面对面来个清算,若有剩余,立即现金退还。只一天时间,所有的债务都结清了。随着这些债主一个个走出蒋家大门,沈雨莲的做法竟成了一个活动的大广告,第二天,全村便传遍了一个消息:谁要想到台湾发展,找蒋家去!
这到底是馅饼,还是陷阱?许多人都想一试,但谁也摸不准,要知道这是危险的事儿,何况每个偷渡者还要交1万元钱偷渡费。这时,苏礼义发话了,偷渡成功后再交款。
龙头村的人愿意一试。一个夜晚,在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独眼、哑巴的台湾人的带领下,十八个龙头村的年轻人爬上了一艘台湾渔船。苏礼义目送他们起航后,在偷渡者亲属一步不离的陪同下,回到了蒋家。
蒋家的大厅灯火通明,坐满了偷渡者的亲属,他们默然无声,喝着茶,抽着烟,几十双眼睛都盯着桌上的那台电话机,空气紧张得快要爆炸。这时,只要电话里传来偷渡者有什么不测的消息,这些绷断神经的人立即会把苏礼义他们撕成碎片。看此架势,沈雨莲和孔谷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苏礼义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时还对大家说些台湾的趣闻轶事。他们等呀,等呀,等到了凌晨六点,电话铃声才响起来,从香港转来了台湾电话,偷渡者一个个都向自己的亲人报了平安。在家的亲人一个个都欣喜地掏出1万块钱,苏礼义似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一下收进了十几万元,让沈雨莲和孔谷兰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第一次的偷渡成功,开通了一条偷渡入台的地下航线。往后,苏礼义与沈雨莲、孔谷兰更配合得当,连连得手。没多久时间,两女子就腰缠万贯,过上了富婆的快乐日子。
有一天傍晚,孔谷兰到福州组织偷渡人员,沈雨莲独在家中,刚洗完身子,她黑发散乱,酥胸微露,拖着长长的裙衣,一副娇懒的样子,恰好苏礼义进来,她不免眼波含羞,脸色泛红。苏礼义与她已很亲密,便赞叹一句:“好个美人儿!”接着又说:“雨莲小妹,你这个蛇头真的是一条美人蛇啊!”沈雨莲佯嗔着回应一句:“苏大哥戏弄我了!”苏礼义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不,这是社会公认的一个称呼,我们组织偷渡,走的是一条险恶的、弯弯曲曲的蛇路。我们是头儿,理当称呼为蛇头,你出落得如此美丽,当之无愧为美人蛇。”沈雨莲羞怯地低下头,细声低语:“美人蛇?这多可怕!”苏礼义轻揽过她,温柔地说:“我喜欢!”沈雨莲趁势倒在他怀里……一番云雨过后,沈雨莲像一朵雨后开放的莲花更加鲜艳,苏礼义不禁感叹:“蒋光头真够朋友,给我留下了一朵清香四溢的白莲花!”
第二天清晨,当两人打开房门时,蓦然看见孔谷兰站在庭前,沈雨莲不由得脸红到脖子,苏礼义却神态自若地上前招呼:“孔小姐这么早赶回来,一定带来了好消息。”孔谷兰目光一斜,平静地说:“对不起,打扰了。”听得出,那声音有着酸酸的味道。苏礼义有点不好意思,紧忙说:“别客气,我们乘的是同一艘船了,你尽管说吧!”孔谷兰说道:“有一个老相识,犯了大案,劫了财,又杀了人,要逃到海那边去,我们敢不敢接?”苏礼义琢磨着:“犯了大案,老相识,那只有罗圈子了。”
这时,罗圈子悄然从院子里的树丛后紧步走出,他抱拳一拱,谦恭地说:“苏老板,我罗圈子有礼了。这次兄弟我又撞上了灾星,大陆已无我立足之地,求苏老板引渡我一条生路。兄弟我六人,愿出高三倍的过船费。”
苏礼义沉吟一会儿,问:“什么时候走?”
“今晚。”罗圈子回答。
“好!”苏礼义立即出去安排。
三
天黑了,有人敲响蒋家大门,来的是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独眼、哑巴的台湾人。此人递上苏礼义写的一张纸条,说他有事不能前来,让哑巴代他为罗圈子等六人引渡。罗圈子得知苏礼义不能亲自领航,很不高兴,他瞪着一双狡狯的眼睛,绕着哑巴、沈雨莲他们转了一圈,冷嗖嗖地说:“好,我要两个小姐陪船。”沈雨莲听了心头一惊,孔谷兰则火性顿起,撩起衣襟,冲口道:“本姑娘在风口浪尖讨生活,何惧陪你走一趟!”罗圈子的脸色转晴了,他调笑道:“这回又是孔姑娘相陪,我罗圈子不枉再闯一回鬼门关。”
他们趁天黑登上一艘机帆船,顺风行船,至下半夜,船过龟山海面,船老大警觉地喊道:“海军巡逻艇过来了。”果然,远处有灯光闪现。哑巴一挥手,船老大赶紧加大马力向一座浮岛冲去。船老大叫大家先到浮岛上的一间渔舍内隐蔽一下,等巡逻艇盘查过后,再来接人。因为一旦被台湾海军查获船上有大陆客,谁也担当不起“通共”的罪名。
他们趴在渔舍的破墙内,只见巡逻艇射来雪亮亮的探照灯,把浮岛扫荡个遍,然后向机帆船的方向开去。他们终于捱过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