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头之路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机帆船悄悄地驶入宜兰县僻静的一角,所有的人都下了船,踩过礁石,沿着一条羊肠小道向深山走去。突然,从树丛里跳出一个小怪物,原来是一个侏儒,蒋光头认出他是黑蛇帮的一个看门人,外号叫矮子猩猩。矮子猩猩惊慌地告诉哑巴,黑蛇帮因涉嫌偷渡、抢劫、贩毒、卖淫,几个头头都被警察逮捕了,大概苏礼义也被抓走了。哑巴听后,依然面无表情,他挥了挥手,叫那些杀手散去,自己带着沈雨莲和孔谷兰,由矮子猩猩领路,向另一条小道走去。走了一段路,哑巴发现背后有人,立即掏枪警戒,回头一看原来跟随的是蒋光头。蒋光头镇静地说:“我没地方可去,苏大哥交待,只能跟着你们。”哑巴不作任何表示,任他跟随一路走去。
他们来到山谷中的一座深宅大院,敲了门,对了暗号,进去了。在第三进的大厅里,一个徐娘半老的胖女人一见到哑巴,就指着他的鼻子臭骂:“你这死哑巴,上月送来五个大陆妹,全是棘手货,五个就跑了三个到警察局去,害得老娘的按摩院被一锅端,警察拉走我十八个姑娘,那是十八棵摇钱树啊!死哑巴,你今天找上门来,说,拿什么赔老娘?”哑巴翘一下大拇指,指向穿着破烂、蓬头垢面的沈雨莲和孔谷兰。那胖女人斜眼一瞥,怪声怪气地叫起来:“哎哟,你把老娘的家当作乞丐窝了,拉来了一群乞丐婆。”这胖女人突然又愣住了,她歪着头上下打量着这两个女子,而后拉她们到卫生间去。大约半个钟头,当沈雨莲、孔谷兰再亮相时,两人已装束一新,光彩照人。那胖女人喜得眉毛眼睛都挤在一块,嘴里不断啧啧地赞美:“真是美人儿,又香艳,又肉感,连我老婆子都要给迷倒了。”哑巴走过去,向她伸出两根手指。那胖女人嘴巴一歪,尖叫起来:“天哪!你要老娘出二百万,你穷疯了吗?还是照老规矩,开了荤,我们对半分!”哑巴摇摇手,不同意。
看着胖女人和哑巴争得不可开交,孔谷兰开口了:“喂,老婆子,我们姐俩只借你两套衣服,不欠你什么。他要你二百万,你就自己去卖身吧!看来台湾也不是个好玩的地方,我们玩不转,就到警察局去,到头来他们会送我们回大陆去。”那胖女人立即抛开哑巴,焦急地威吓道:“噫噫,你这大陆妹说话不怕碜牙,这里是黑蛇口,蛇吞进去的东西能吐出来?”孔谷兰可不管这一套,她拉着沈雨莲,对蒋光头说:“蒋大哥,你带我们走吧!”那胖女人双臂一摊,不屑地推开蒋光头,刁滑地说:“要走也行,拿出二百万来!”蒋光头憋着一肚子的气爆发了,他吼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在我蒋光头面前买卖起我的老婆和小姨。老母狗,再不闭上你的狗嘴,看我剥下你的狗皮!”那胖女人吓得倒退几步,随后又撒泼起来:“反了,反了,老娘干的是卖春生意,管她是你的老婆还是小姨,矮子猩猩,快给他一点颜色看看!”那矮子猩猩在哑巴的示意下,拔出一把螺丝刀,出其不意地刺入蒋光头腰部,蒋光头忍着痛,伸手抓起矮子猩猩,狠狠地一扔,撞在墙上,矮子猩猩挣扎两下不动了。蒋光头又迅捷地拔出手枪对准哑巴,哑巴出手也快,砰!砰!两人同时中弹。蒋光头踉跄几步倒下,哑巴也倒地不动。孔谷兰和沈雨莲赶紧将蒋光头扶起,他已瘫软如泥。而哑巴却呻吟着动起来,她们听到他的肚子里发出一阵怪笑声,回荡在夜空中,令人毛骨悚然。随着这笑声,窗外响起一声枪响,哑巴重新扑倒在地,那胖女人一惊,赶紧夺门逃出。在死一般的静寂中,只见苏礼义握着手枪从后花园里闪进来,沈雨莲、孔谷兰不由惊喜地叫一声:“苏大哥!”苏礼义看一眼这残局,快步走到哑巴跟前,他阴沉着脸,口中默念着什么,举枪对准哑巴的胸口连射三颗子弹。然后他过去把蒋光头扶到太师椅上,蒋光头竭力睁大眼睛,那眼神带着感激,又充满着困惑。苏礼义情不由衷地说一句:“蒋老弟,我来晚了一步!”蒋光头面露狰狞,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那苏礼义为何会在此处出现呢?他是在黑蛇帮老巢被警察围攻那当儿,趁乱逃走的。他估计哑巴一定会到胖女人这里落脚,就赶紧追来,果然在这里见到已被蒋光头击毙的哑巴,但他遗恨未消,朝哑巴身上又连开三枪。
苏礼义与沈雨莲、孔谷兰默然相对,三人都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感觉。尔后,苏礼义带她们从后门逃出,转出山谷,奔向海边,从乱石缝间找到一艘小汽轮,发动马达,向台北的方向驶去。小汽轮刚进大海,就碰上海军巡逻艇,苏礼义无视叫停的指令,拼命往前冲,巡逻艇开枪射击,沈雨莲身中数弹,流血不止。苏礼义一边开船,一边脱下上衣,叫孔谷兰把衣服撕成布条,给沈雨莲包扎伤口。小汽轮在大海中像无头苍蝇乱冲乱闯,恰好闯入了一片布满礁石的海域,那狭窄的水道只能容小汽轮通过,这救了苏礼义他们的命。
小汽轮被礁石碰得焦头烂额,开不动了。苏礼义只好抱起昏迷的沈雨莲,和孔谷兰一起登上一座浮岛。他们在一间渔舍前站立,孔谷兰环视四周,不禁呆住了,她清清楚楚地看见在一堵岩壁上,刻着一条巨大的黑蛇,随着海风的吹拂,黑蛇仿佛腾身欲动,张开血盆大口,要吞噬这些造访它的人。原来他们迷失了方向,登上了黑蛇岛。
苏礼义放下沈雨莲,孔谷兰大声地呼唤她,但已唤不醒与她同甘共苦过的好姐妹了。苏礼义轻吻一下沈雨莲的嘴唇,他发现这女人已没有了与他一夜情时的温润了。他从渔舍里找来一块木板,把沈雨莲安放在上面,慢慢地推向大海。海潮悲怆地吼叫着,把这可怜的女子卷入大海的怀抱。苏礼义沉吟道:“回去吧,闯大海的人,还是顺着海浪走吧!”
苏礼义和孔谷兰伫立在大海边,望着汹涌澎湃的海浪,苏礼义感叹道:“从我干这行当的第一天,我就想到有一天会葬身大海,可悲的是我已不能自拔,如今越陷越深——你看!”他转身指着岩壁上那条巨大的黑蛇,“这条黑蛇真可怕呀!它是我们这些人的缩影,当人变成蛇时,比蛇还凶残,还阴毒!”
孔谷兰直愣愣地望着苏礼义,她仿佛看见苏礼义渐渐拉长了身子,变成一条大黑蛇,只是已经有些僵硬不动了。同时,她感觉到自己也变成一条小黑蛇,只可惜她也挪动不了脚步了……
这些从事蛇头营生的罪犯,他们走的是一条危机四伏的蛇路,说是能把人引渡到天堂,更多的时候却是让受骗上当的人陷入地狱。在这水天茫茫的浮岛上,等待他们的又是怎样的一个明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