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牵梦萦生死恨
真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罗坤生细细将这闲话品味了一番,猜测这小娘儿十有八九是自己的心上人秀媛了。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实在等不及了,便在傍黑时分预先打听那肖万贯的住宅。
可到这肖家门前一瞧,罗坤生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这宅院好生气派,红漆大门高台阶,一对石狮两侧排,高墙上面拦铁网,恶奴守门恶犬随。
罗坤生初来乍到,摸不到锅灶,当然不敢冒这个险闯进去。何况,这位小娘子究竟是不是秀媛,也未落实,怎好鲁莽!思忖再三,他只好退回到村口的那座山神庙中栖身。思谋了整整一夜,猛然记起眼下正值夏收夏种季节,这肖万贯田多地广,说不准还要雇短工帮忙,我何不趁此混进宅院先打听好亲人下落再讲!
天亮以后,坤生上肖万贯家一打听,果然正需要短工,两下一拍即合。罗坤生进去吃过早饭,便随同那伙长工一块下地干活去了。晚上收工归来,他自然也住进了宅院里的长工屋里。
三天以后,坤生打听到了,肖万贯买的小老婆正是秀媛,他不由又喜又愁,可坤生把个脑壳都想疼了,还是没想出半个法子。
挨到第五天,罗坤生实在憋不住了,他决定孤注一掷,冒险幽会情人。
这天的后半夜,更深人静,万籁俱寂。罗坤生按照白天侦察好了的路线蹑手蹑脚地溜进了后院,摸进了肖万贯的住房。他已经探得这老色鬼今晚又溜进了庄里那位风流寡妇家中鬼混去了,所以只管大胆地从窗口跳了进去。
“谁?”睡梦中的秀媛被惊醒过来,惊悸地呼喊了一声。
罗坤生用手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轻声道:“别嚷!秀媛,我是坤生啊!”
“坤生!”秀媛浑身一颤,很快听出了这熟悉的声音。当她确认无疑了,终于一头扑进情人的怀里,轻轻地啜泣起来。等到哭够了,心情逐渐安定下来了,两人才开始想到了那个现实的问题:今后怎么办?
“逃走!”坤生的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秀媛摇了摇头,凄然道:“要是能够逃出这魔窟,我早就打了这个主意。且不说这肖家深宅高墙,恶奴成群;就是方圆百里之内都有他的田地庄院,处处都有他安插的鹰犬。一旦发现走了人,只要各处打个招呼,看你还能脱身吗?”
坤生听罢,不由打了个寒噤,半晌,才长叹出一声:“难道就这样听人摆布,任人宰割?你若是心甘情愿伺候这老贼,我坤生也就和你斩断情丝,就此告辞了!”
秀媛一见情人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急得眼泪又流出来了,紧紧抱住对方解释道:“坤哥,秀媛若是贪恋富贵荣华的女人,早就委身于这老贼。就因为盼你,等你!今天见了你一面,我死亦瞑目了!”
坤生晓得自己的言语过激了,急忙安慰道:“秀媛,天地间这么大,难道就容不得你我两人了吗?为什么只想到一死了之呢?”
秀媛这才擦了把眼泪,转嗔作喜:“我刚才说这话的意思是要从长计议。若要逃脱这虎口,还须做好充分准备,选择一个好机会,走得从容不迫,稳稳当当,方保无忧无虑!”
坤生依然迟疑道:“我倒没啥问题,反正已经混进这屋里来了,可以卖力气混口饭吃,可就担心你的处境啊!”
秀媛胸有成竹:“我不用你操心,这些日子都挺过来了,何况现在又有你在身边,我自有办法对付这老贼!”
当下,这对情人在黑暗中又叽叽喳喳地细声商议了一番。
“喔喔喔……”一声嘹亮的雄鸡啼晨,打断了这对情人的绵绵私语。真个是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秀媛原先总觉得这黑夜总是如此难熬,想不到今夜的时间却是如此短促!
“天快亮了,我该走了。”坤生首先惊醒过来,慌乱地提醒情人道。
“不!”秀媛紧紧地抱住他,大胆而又略为羞涩地轻声道,“天亮前,我要把一切都交给你!”
“秀媛!”坤生激动地轻呼了一声,将贴在胸前的情人搂得更紧了,几乎融化在一块了……
三
肖家庄的大财主肖万贯,乃是方圆百里之内的巨富。祖上三代为官,置下良田千亩。可惜传到肖万贯这一辈,竟没生下一男半女。这就意味着肖家的香火到此该绝灭了。乡里人背地议论,皆因肖家作恶太多,合该断子绝孙!
肖万贯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大老婆娶了多年未曾生育,他便又娶了第二房;第二房数年后未见动静,他便迫不及待地娶了第三房。这样,先后讨了大、小老婆整整八个。好在宅深院大,适宜金屋藏娇。遗憾的是这八个女人全不争气,连个屁都不曾放一个。半年前,有一位路过此间的算命先生给肖万贯算了八字,摇头晃脑地掐指胡诌了一番,然后起身拱手作贺:“恭喜,恭喜,肖翁今年之内必有弄璋之喜,定会添丁进粮啊!”
肖万贯听说自己还会晚年得子,如何不惊喜欲狂?他当即重赏了算命先生,并欲追问个一清二楚。岂料,算命先生只是含笑拱手:“天机不可泄露,日后自有灵验!”说罢,扬长而去。
肖万贯将信将疑,沉吟半晌,寻思道,若是这算命先生真个是神机妙算,难道这灵验便在这八个老婆身上?于是,这老家伙便迫不及待逐个打听这八位夫人的生理状态。仔细一盘问,他可气得双眼直翻白,算命先生的“天机”分明是一派胡言!
这天,又有那管家前来禀报,说有一人贩子携带一位妙龄女子,愿意卖给富家为妾。肖万贯正闲愁在家,无处消遣,听说又有这么一桩好事,正需要刺激一下。于是,他传命将那女子带进肖家大厅。细细一打量,肖万贯就像苍蝇见了血,叮住不放,脑子里还转悠开了:“算命先生说的弄璋之喜,莫不就应在这美人儿身上?”当即一拍板,买下这小女子,作为自己的第九房小老婆。
这位美人儿便是金秀媛。
肖万贯本以为一块肥肉落了口,合该自己快活受用。岂料,新婚之夜,这位美人儿便不让他近身,还把他的脸抓破了。肖万贯毕竟上了年纪,且这小女子年轻力壮,身子灵活。几个回合斗下来,老家伙累得气喘吁吁,还是没占到美人儿半点便宜。
这简直是肖万贯的奇耻大辱!
可老奸巨猾的肖万贯斟酌再三,最后,只得将牙一咬,忍了!悄悄退出了洞房,心里却不住地自我安慰自己:“反正是煮熟了的鸭子,还怕它飞上天去不成!”
以后,肖万贯每隔一天,便要前来纠缠一番,对金秀媛软硬兼施。他自信,好姐难禁十次缠。日子长了,还怕这美人儿不会软下心来?
不过,近些日子,肖万贯发现这位美人儿似乎对他的态度确有所转变,再也不是冷若冰霜,或者横眉怒目。肖万贯自以为机会成熟了,于是涎着一张老脸皮,不知羞耻地凑上前去,便又想动手动脚。
“别胡来!”美人儿一声怒喝,吓得肖万贯打了个寒噤,他急忙缩回手来,嘴里却讪笑道:“我的心肝宝贝,你反正是我的人了,迟早就是那么一回事,还害什么羞呢?”
金秀媛将脸一沉,正色相告道:“老家伙,实话告诉你,我早已有了喜孕在身!”
“啊!”肖万贯惊得张大嘴巴,久久合不拢,半晌,才回过神来,猛地迸出了一声:“谁的?”
金秀媛漫不经心地嫣然一笑:“从我娘家带过来的。”
“你……这小婊子!”肖万贯气得抡起巴掌,便要搧将过去。
“且慢动手!”金秀媛一把架住老家伙的胳膊,故意装作卖弄风情般地甜甜一笑:“你不是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吗?瞧你这副老不中用的样子,还能生儿育女?哼!”
好家伙,美人儿的这一席话语果真提醒了肖万贯。真个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这老家伙顿时心扉大开,恍然大悟:“瞧我德性,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连自己朝思暮想,日盼夜梦的那件最要紧的东西都忘了哩!算命先生说的‘弄璋’之喜,果真就应验在这美人儿身上!”想到此间,他不由转怒为喜。当即和颜悦色地向着金秀媛赔罪道:“我的乖乖,你怎么不早说哩!你要真个为我添下了一丁半子,我肖某人便要封你为皇后娘娘,这万贯家财日后全是你的了!”
当下,双方言明,订立协议。肖万贯保证日后决不前来纠缠金秀媛,只待她平平安安生下这孩子来。金秀媛自然也答应保密,就说这腹中的生命是肖万贯的“种子”,以后自然也是肖家祖业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了!
翌年春上,金秀媛果然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子。肖万贯喜不自胜,大摆宴席,并从外地请来戏班子,热闹了三天三夜。四乡豪绅也纷纷前来,拜贺肖万贯老年得子。
然而,谁也压根儿想不到,金秀媛生下的这个男孩,竟是她和留在肖府打长工的罗坤生,两个人爱情的“结晶”啊!当然,这桩“秘密”同样也只有他们这对情人知道。
肖万贯有了后嗣,自然兴奋异常。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为儿子庆贺、祷告,恨不能一口气将这婴儿吹成一位青年后生。爱屋及乌,由此也就更加宠爱第九房小老婆了,有求必应,从不犯疑。倒是惹得那八房母老虎一个个醋性大发,嫉妒得背地里诅咒,恨不得让这小杂种早日夭折,方才遂了她们的心愿。
也许是兴奋过度,也许是酒烟过度,也许是纵欲过度,或者三者兼而有之,肖万贯在这婴儿刚刚满月之后,便病倒了,拖了半个月,双腿一蹬,眼睛一闭,呜呼哀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