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树
当时担任财政所长的武超开车去找魏江,魏江正在村里指导农民施肥、回填,为开春栽种蜜柚苗做准备。武超把魏江拉到农技站,对他说购买蜜柚树苗的事情要好好商量一下。但当时魏江很讲原则,称邓书记说了,得通过农业局找到靠得住的国营种苗基地。武超就跟魏江商量说,想把提供种苗的事交给他表弟,他在福建搞了个苗圃场,可以到他那里实地考察。
万菊再一次打断武超,直逼着他的眼睛说:“武镇长,我听魏江说,当时他并没表态同意,而是你提出全额发放农技站的工资他才答应的,而且他还征求过我的意见……”
“是有这么个小插曲,我正朝这里说哩!”武超歉意地笑笑,继续说,“大家想想,我是开发组组长,能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吗?我当时跟魏江也是这么说的——质量方面你放心,只要你点头同意,我把之前半年的工资全额发给你,以后你们农技站的工资也是全额按月发放。其实这也是我的份内之事,而且这个事情,我当时还专程跟镇委书记邓大庆同志汇报过。”
这事邓大庆也知道?万菊愣住了。张正接过话茬问后来的事情怎么样。
武超接着说下去。
第二天,魏江对武超说表示同意,然后坚决说一定要到福建实地看看,武超答应了。3天后,两个人到了福建。
武超的表弟果然拥有一个规模庞大的种苗基地。在一处山脚下用围墙围着一大片土地,围墙内是一厢厢绿油油高高矮矮的苗木。魏江和武超首先参观了园内的宣传栏,介绍此基地属农科院果树研究所和市农业局的科技示范推广基地,专业培育优质的蜜柚,随后是一些奖状和省市领导视察基地的宣传照片。最后,他们到苗圃区转了转。
参观完回到接待室,魏江喝着茶,武超满面春风地问他感觉怎么样。魏江小心翼翼地说:“不错,不错,看这规模和架势真是让人放心的。不过,武所长,这么大数目的苗子一定要签合同。”
武超眼睛不眨地盯着魏江,严肃地说当然要签合同,而且为了慎重,武超和魏江两个人都要签字。魏江愣愣地看着武超,连声说好。
听到这里,张正觉得这事办得还是很牢靠的,可后来怎么就出岔子了呢?
武超也许看出了张正脸上的疑惑,叹口气说:“哎,没想到,魏江同志一贯坚持原则,但事到临头还是经不住诱惑购买实生苗,真让人痛心!”
万菊眼含愤怒地看了看武超,又看看张正。张正不吱声。
张强却壮了胆子问:“大家都在传,我也听说,魏站长还去海南旅游了。”
武超清了清嗓子说:“这个事情可不好讲,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当时我和魏江同志到福建时,人家提了这个要求,我没有答应。至于后来,人家有没有再次邀请魏江同志,我是真的不知道!万菊同志,你知道有这回事吗?”
“我也是听别人传的,但魏江从来都是否定,我想肯定是无中生有!”万菊沉沉地低下头,语气坚定地说。
“所以,这事情到此为止吧,毕竟魏江同志已经不在了,大家再怎么说也没有证据。”武超总结性地说完这话,做出送客的姿势。
万菊一言不发地走出镇长办公室。
张正、张强跟武超握手说再见,跟在万菊后面走了。
万菊直接回家了,张正父子俩也回自己的家。一路上,张正与爸爸商量,准备明天回海南上班。张强同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自言自语地说:“万菊是个明事理的人,何况镇里给了她补偿,刚刚武镇长又告诉了她事情真相,她应该不会再来闹了。”张正也直点头。
三、杀人必须偿命
晚上,张强有事出去了,张正刚要躺下睡觉,忽然听到院子里隐隐传来魏江的叫唤声:“张强,是你领头害了我,你是主谋,你儿子是帮凶。你们还我命来!”
初一听这叫声,张正吓得三魂走了六魄:咦,魏江不是死了吗?难道真的有鬼?但他细细一回味,感觉像是万菊的声音。于是他轻轻起床,悄悄躲在暗处偷看,发现声音是从一个酷似魏江的身影发出来的。张正明白了,一定是万菊扮作魏江的声音要吓唬他和爸爸。
张正这时反倒不怕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大声喊“抓强盗”。
窗外的人一溜烟跑了,外面恢复了安静,可张正的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万菊认为他们父子俩是杀人犯,简直是无中生有。以前,作为民办老师的万菊是多好的女人,可现在怎么就是非不分不可理喻了呢?
第二天一大早,刚起床的张正把昨夜闹鬼的事情和爸爸说了。张强惊愣了片刻,嘀咕道:刚死了丈夫,心情不好,人家时时处处让着她,可她还变本加厉。但谁没有个脾气呢?可是能怎么办呢?张正急得直跺脚,恨不能跳楼,也一迭声叹息:不仅魏江完完全全变成了势利小人,连万菊也撒泼耍赖、无可救药了。张强却又长叹了一口气说:“这女人,像豆腐掉到灰窝里——吹也吹不得,打也打不得,可怜又可恶!”
张正觉得这事一定要弄清楚,就和爸爸去找万菊。父子俩正要出门,不料,就在打开大门的瞬间,张正发现大门上不知被谁贴了张纸条,而大门口前的空地上更是飘满了同样的纸条。张正迫不及待地拣起一张来看,愣怔得好半天都合不拢嘴。
冤有头债有主。张强带领老百姓压死魏江,是杀人犯,是主谋;张强的儿子张正早不回家,迟不回家,回家的当时魏江就被压死,他是当然的帮凶……杀人必须偿命!
竟然是告发他们父子俩的传单,张正气得肺都快炸了。他正要把纸张拿给爸爸,却发现爸爸的脸也涨成了猪肝色。张正把地上的纸条一张张拣起来,语气坚定地说:“带着这些东西,我们去问她道理。”
可哪里知道,万菊像是算准了时间似的,就在这时出现了,开口带有浓烈的火药味:“冤有头债有主,就算魏江购买假树苗有罪,但也不至于死。所以,杀人必须偿命!”
“明明是魏江购买实生树苗害了农民,可你在这里瞎胡闹,真是怪人不知理!我还是受害者哩,我怎么办?”万菊的到来太出乎张强的意料了,他不耐烦地说,脸上青筋暴起。
但万菊不依不饶:“魏江犯罪那是政府、公安局管的事,你领头压死了他,你就是杀人犯。”
“是我爸领头的没错,可是其他人呢?你怎么不找他们?而且,武镇长不是说了吗?是魏江禁不住诱惑购买实生苗啊!”张正没想到万菊还像王八咬人不松口了,就愤愤然地说。
万菊像一下散了架子,双脚一软,“扑通”一声坐在地止,撕心裂肺地嚷道:“好你个张正,早不回来,晚不回来,你一回来,咱家魏江就被压死了。告诉我,这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张正气得脸都变了颜色,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万菊却咬着牙根,说出来的还是那句话:“魏江罪不该死啊!你们父子俩一个是主犯,一个是帮凶。无论如何,杀人必须偿命!”
张强把纸条一股脑儿摔在万菊面前,恶狠狠地说:“你这个疯女人,不要再和我们闹。我们看在过去两家关系好的情份上,不跟你计较,但你如果再闹,我们就真的去告状了!”
万菊出人意料的冷静,仍然坚持道:“我不怕,魏江是被你和儿子领头压死的,杀人必须偿命!”
“偿命?既然你要偿命,我就去纪委告状,看到底是要我们偿命,还是要你赔偿我们的损失?你等着!”爸爸刚才说的告状的气话提醒了张正,他忍无可忍地说。
张正没想到,万菊听这话后立即站起来,一个转身走了。
张正无可奈何地摇头。他想:我同学方明乾在市纪委工作,不如找他帮忙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看魏江到底拿了多少好处,竟然拿老百姓的利益做交易。这事往大了说,是要证明魏江罪有应得,压死他是为民除害!往小了说,是为父子俩洗清罪名,要不,父子俩就是杀人犯,即使不坐牢也要被万菊闹来闹去折腾个半死。
张正把想好的主意告诉爸爸。可张强不同意:“这话说说就算了吧。万菊孤儿寡母的,也真可怜!何况,她本来就有气,要是真查出魏江有罪,对她不是雪上加霜吗?”
“这几天的事情您也看到了,先是要说法,再是夜晚扮鬼,今天又乱发传单,还哭闹着要偿命,层层加码,步步升级啊!我估计这事情一天没有个结局,她就一天不会善罢甘休。”张正像是下定了决心,大义凛然地说。
张强愣愣地看了张正半天,终于沉沉地点了下头。
张正马上乘车去市纪委。方明乾听说事情的经过后,陷入沉思中——当事人身亡,案件死无对证,从哪里打开缺口呢?他觉得像面对刺猬似的无从下手。
半晌,方明乾豁然开朗地说:“武超是开发组组长,魏江是副组长,魏江被镇委书记邓大庆安排负责技术质量,但一定得通过武超同意,所以通过调查武超也许能有收获。而且,还有一种可能,也许魏江和武超同流合污,所以事发后镇里迅速给了万菊10万元,还安排她儿子的工作,这叫息事宁人啊!”
“问题就在这里。武超虽然是镇长,但也并不是好鸟!再说,上次我和爸爸还有万菊去镇里问过他,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呢?”张正并不觉得这是上策。
方明乾愣住了,不一会儿却突然发问:“你的老家在江南水乡?”
“是啊!你不也是江南水乡吗?我们同属一个市里的相邻两个县,都是江南水乡啊!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张正脸上露出不悦之色,现在这紧要关头,说这些无关的有什么意义呢?
方明乾眉飞色舞地说:“有的!怎么会没有呢?你现在只要打听一下,看武超是否爱吃河豚,如果爱吃,事情就好办了!”
虽然不明就里,但张正还是拨打了爸爸张强的电话。张强告诉他武超最爱吃河豚了。
电话按的是免提键,方明乾一听别提有多开心:“这就好,这就好!你再与你爸爸商量,然后你们一同去找武超,说你这次回来,其实是为本镇引进一个工业养鲟投资合作项目的。武超靠开发升了官,凡是开发项目他一定会非常乐意,如果果真如此,事情就OK了!”
张正如坠五里雾中,但方明乾不动声色地走近他,轻轻向他说出了智取武超的办法。张正大眼瞪小眼地问到底行不行。“放心吧,只是要牺牲一回镇长喽!”方明乾拍拍张正的肩膀说。
但张正担心拿镇长“开刀”有点悬。
方明乾分析道:“没事。如果武超和这事没关系,但是帮我们破了案,那是功德无量,他事后自然高兴都来不及;如果他有罪,那我们更应该感到庆幸……”
张正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