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纪委书记都说，苦了百姓，富了小三，死了站长，提了贪官，十足的开发闹剧啊！”方明乾也感慨万端。
　　
　　但张正仍然不明白：“可魏江没有发现他们的阴谋吗？还是他和他们同流合污了？”
　　
　　方明乾清了清嗓子说，根据市纪委的调查得知，自从魏江当上站长，农技站就没有按时发过工资，少则三五个月，多则半年，就算好不容易发工资，也只有预算的70%，至于公用经费就更可怜了，全被财政部门挪作他用，搞得魏江威严扫地，甚至安排的工作也没人落实。武超就是利用魏江这一点击中要害，一步步逼他钻进早已设计好的笼子里。福建的那个苗木基地只是当时签了合同，相当于作假证明，并拿到了一笔帮忙做假证的钱。后来真正的树苗是苗青的爸爸苗兴权从邻县一个非法苗圃低价买进的实生苗。
　　
　　“这么说来，魏江的悲剧在于自己有软肋，农技站的确需要武超的帮助，因而导致他一方面没有坚持到国营种苗基地买树苗，另一方面，耿直且具有书生意气的他根本就想不到，苗青的爸爸苗兴权会精心布局偷换树苗。”张正恍然大悟地说。
　　
　　方明乾继续说道，邓大庆、武超一伙为了达到目的，可谓不择手段。据苗青交代，3年后大家都知道蜜柚苗是公树后，邓大庆、武超害怕真相暴露不好收场，就散布谣言说是魏江接受老板的邀请到海南旅游了，他们是要嫁祸于人，让群众把矛头指向魏江，让万菊也没有理由找他们闹事。
　　
　　另一方面，他们要隐瞒事实真相，所以疯狂谋划着置魏江于死地。那天，魏江正在农户王兵家里指导生产，忽然接到武超的电话：“老魏啊，跟你关系不错的那个村民，叫张强的吧，他刚才找到我办公室来了，说是邻县有农民3年前栽蜜柚树，今年挂了很多果子。他说一定是镇里在骗他们，我好说歹说把他支走了，可他说要联合其他村民再来镇里问个清楚。我估摸他们也快到了，你的群众基础好，农民最信任你，你快来！”
　　
　　魏江吓得一身冷汗，连声说好。可王兵不让他去，说你这不是自投罗网吗？但魏江觉得自己应该给农民兄弟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一个补救的办法，于是不由分说骑上摩托车就往镇里跑。谁知这一去，竟被愤怒而又不明真相的村民压死了。
　　
　　六、悲愤充满心间
　　
　　放下电话许久，张正还沉浸在与方明乾的对话中，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然是这个样子，他一直误解了魏江和万菊！半晌，他觉得应该给万菊打个电话，一是祝贺魏江事件终于有了说法，二是向她说对不起，因为万菊和他们闹的时候，他说过一些过头的话。
　　
　　可张正拨通万菊的电话时，万菊也刚听人讲到邓大庆和武超被“双规”的消息，她正要给张正打电话说对不起。
　　
　　张正纳闷了，刚才准备好的一番话无从说起。
　　
　　万菊却说：“其实这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张正更奇怪了。
　　
　　原来，3年前武超找魏江商量树苗事情后，当天晚上魏江就告诉了妻子万菊。万菊太理解魏江了，农技站里的困难她也都清清楚楚。她知道，丈夫做农业技术人员很优秀，可做站长不太合格。她问魏江是不是担心武超有阴谋。
　　
　　“是啊，农技站的情况你是清楚的，武超平时对农技站不冷不热的，可现在这个条件多么诱人啊！”魏江仍然是一脸的担忧，农技站毕竟只是几个人的小单位，但如果全镇的农民因为这事遭殃，那他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你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武超是有野心的，这小小的40万元种苗他也许并没有放在心上，倒是他要借开发往上爬，他要依靠你，要得到你的支持。”
　　
　　“对了，武超一开始就是这么说的。”魏江想妻子的话似乎有道理。
　　
　　顿了一会儿，万菊说：“也许是他表弟要赚钱，这也情有可原。但无论在哪里买，你都得多留个心眼，只要种苗质量方面有保证咱就不怕！”
　　
　　“那就一定去实地看看，另外还要认真签好合同！”魏江终于下定决心，万菊鼓励地连连点头。
　　
　　3天后，魏江和武超到福建考察苗圃基地。回来后万菊问魏江怎么样，他说苗圃规模倒是没问题，只是武超的表弟要邀请他们旅游，魏江拒绝了。万菊倒吸一口凉气，赞许地说这就对了，魏江也点头。
　　
　　几个月后，蜜柚树苗栽植完成。魏江比以前更加勤勉地往农户家里跑，指导施肥、整枝，日盼夜盼树苗长大、挂果。他不止一次地向万菊描绘他想象中的美好画面——树上垂下一个个排球大小的柚子，农民们在树下采摘柚子，运送整车整车柚子出山销售……
　　
　　魏江盼望了3年，可遗憾的是，蜜柚树长得倒是青绿高大，但除少数几根挂了两三个果子，其他都只是疯长树干。作为多年的农业技术人员，魏江知道这很可能是疯长树干却不开花结果的公树，他心里像撕碎了一般疼痛，万菊也着实为魏江捏着一把汗。
　　
　　魏江去镇政府找武超，已经升任镇长的武超说：“不可能，我们两人亲自签的合同，恐怕是还没到蜜柚的成熟期吧，也许明年就都结果了！”
　　
　　“这样啊，那就好！”魏江喃喃着，内心里也祈祷明年能结果，一边又暗暗责怪自己当初不该答应武超的条件。
　　
　　魏江和万菊都觉得是武超在背后搞的鬼，他们商量着悄悄调查。那段时间，满怀歉疚的魏江经常从梦中惊醒，还连声说一定要抓住幕后黑手……可魏江不仅没有来得及把事情调查清楚，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魏江死后，万菊后悔不已也悲愤不已。后悔的是，自己当初不该鼓励魏江答应武超的条件；悲愤的是，邓大庆、武超靠大开发升官发财了，可尽职尽责、一心为民的魏江却被老百姓打死了，这是多么不公平的事情啊！然而，万菊了解自己的丈夫，即使答应了武超发放全额工资的所谓条件，他也不会做损害农民利益的事，何况她也一直关注事情的经过。所以，万菊坚信整个事情就是武超的阴谋。可是他狡猾啊，这不，魏江去世不到两天，镇里就给万菊10万元钱，还安排儿子到镇政府上班，她清楚这是要堵自己的嘴。于是，万菊一方面接受镇里的安抚，一方面想办法采取另外的方式来查出真相。
　　
　　张正认真听着手机传来的千里之外的声音，大气都不敢出。半晌他问万菊：“万菊阿姨，你既然相信魏叔叔，也怀疑武超有阴谋，可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呢？”
　　
　　“我以前听你讲过市纪委有同学，我也一直这样想的，可当时直接请你帮忙找同学，我怕你不相信也不愿意，你们也是受害者啊。为了掩人耳目转移视线，我才想出了这么个办法——几次三番去你们家闹，就是要激怒同样作为受害者的你们。好在事情果然不出所料，你出面找了同学，而且市纪委调查出了邓大庆这只幕后黑手，还了魏江一个清白。”
　　
　　难怪万菊像疯子一样死缠烂打哩，真是一个智慧有加的女人！张正由衷佩服地大声说：“万菊阿姨，魏叔叔知道您为他做的这一切，他会高兴的！”
　　
　　“可是，他却被老百姓压死了，他是全心全意为老百姓服务的啊！”万菊怅然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
　　
　　是啊，苦了百姓，富了小三，死了站长，提了贪官，张正耳边又想起纪委书记的话来。他的心猛地一紧，一股酸涩的泪水悄然从眼角滑过。和万菊一样，查到真凶的快感在他心头顿然消失，只剩下悲愤充满心间……